拯救中國的保姆業，需要靠譜的菲佣

首先要明確的是，在中國內地，菲佣目前是非法的存在。

中國內地規範外國人在華就業的法律法規主要有出境入境管理法，以及1996年頒布的《外國人在中國就業管理規定》。按照出境入境管理法，在中國就業的外國人應持職業簽證入境，入境後取得《外國人就業證》和外國人居留證件，方可在中國境內就業。目前我國不允許境外低端勞動者到國內打工，菲佣這樣的純勞務輸出，不能合法取得工作簽證，做家政服務自然屬於非法務工。此外，《外國人在中國就業管理規定》第34條還強調，禁止個體經濟組織和公民個人聘用外國人。因此僱主僱傭菲佣，也是違法的。

雖然菲佣做家政服務可能被遣返，僱主也可能因違法受罰，但菲佣在中國大陸的規模卻可能在不斷增加。此前媒體經常引用的數字是大陸有10萬菲佣，而2016年9月，菲律賓勞工及就業部長貝魯曾透露，在大陸非法工作的菲佣接近20萬人。

菲佣規模擴大，其來有自。菲律賓的家政培訓體系完善，菲佣大都有較高的文化素養和專業技能，菲佣因此被稱為「世界上最專業的保姆」。此外，菲律賓人英語能力較強，對內地小孩學英語也很有幫助，這讓內地家庭對菲佣的需求很大。

菲佣進行如何照顧嬰兒的培訓

強烈的需求，讓菲佣的價格水漲船高——在內地菲佣每月的工資一般為六七千元，高者過萬，而在香港菲佣的月工資一般為四千元（RMB）。為了賺錢，一些菲佣明知有被遣返的風險，也願意來內地一試。

菲佣「曲線」進入中國大陸，一般有兩條途徑：1、以教師或培訓師的身份來華，實際上提供家政服務；2、通過旅遊簽證或商務簽證入境，然後「黑」在僱主家打工。

由於菲佣是非法的存在，整條產業鏈的每一方都不好過。先說僱主，除了給的工資一般會高於港台地區，僱主還要交名目繁多的其他費用：中介費——每年從6000元-15000元不等；外佣旅遊簽證費和來華機票費——4000到6000元；續簽費——26000元到36000元不等或逾期逗留罰金2萬元；「買關」費或輸送費——8000元到2萬多元不等；外佣返回原籍的機票費，這還只是2014年的價格。

交了錢，也不一定能買到放心的服務。如果僱傭期間，菲佣被遣返，或者不辭而別，僱主的這筆錢就打了水漂。

再說菲佣，因為沒有合法身份，發現後會被遣送，她們只能做城市中的隱形人，權益保障亦無從談起。由於職業身份，他們很難和僱主親近，但是人就會有情感訴求，據《南方人物周刊》報道，為了排遣孤獨，抱團取暖，菲佣可以省吃儉用，但不會在電話費上吝惜，這份「感情投資」甚至會佔到薪水的五分之一，「這是保證她們不瘋掉的唯一的情緒出口」。

最後說中介，作為菲佣黑市的供給方，他們確實能牟取暴利，但也承擔著極高的風險。按照出境入境管理法，介紹外國人非法就業，會被罰款，違法所得也會被沒收。如果中介方以虛假邀請函騙取中國商務簽證或者旅遊簽證，則涉嫌組織他人偷越國(邊)境罪，該罪的最高刑為7年以上至無期徒刑。

目前，「中國擬開放5大城市僱傭菲佣」仍未獲證實，但如果消息屬實，試點能夠逐步推廣，那麼這條產業鏈上的各方都會獲益。中介的收益雖會減少，但違法犯罪的風險大大降低；菲佣可以走出家門，和一個城市的同胞相聚，排解孤獨和寂寞；僱主的花費減少，權益也有了保障，僱主與菲佣發生糾紛，也可以通過法律途徑解決。

在香港，休息日來臨前，外佣就會在僱主家裡準備好食物，然後帶來和朋友一起分享，圖片來源：財新網

從更廣的角度看，部分放開外籍家政服務人員市場，內地家庭能享受到更好的服務，相關國家也能增加外匯收入。雙方經貿聯繫的加強，也有利於化解矛盾，改善兩國關係。

對於引進菲佣的消息，不少人心存疑慮：我國也有大量的低端勞動力，引入菲佣，會讓本土保姆無工可打。

這就有些多慮了。限制外國人就業，保護本國人優先就業，這是各國的通行做法。即使內地城市真的開放試點，各城市引入菲佣的數量很可能採取「配額制」，合法菲佣的數量不會激增。何況中國的家政服務市場很大，2017年從業人員預計達2800萬，即使目前國內的菲佣都合法，也不過20萬人，不足整個行業從業人數的1%。

更重要的是，菲佣的供給方——菲律賓，未來很可能逐步減少外佣輸出。菲佣雖然是菲律賓的名片，但對菲律賓來說（對任何國家也一樣），這並不是一個值得驕傲的名片。菲律賓20世紀70年代開始大規模輸出勞工，是因為當時該國失業率高、經濟困難，輸出勞工是為了賺取外匯，降低失業率。

有業內人士認為，作為曾經的亞洲富國（20世紀60年代），菲律賓不是真心提倡菲勞輸出，尤其是女傭。菲律賓幾經沉浮，近年來經濟已開始反彈，就業機會也有所增加。此外，與亞洲很多面臨老齡化困境的國家相比，菲律賓還有巨大的人口紅利尚待釋放——到2045年，處於工作年齡（15-64歲）的人口佔總人口的比例上升至67.5%。

世界銀行行長金鏞曾表示，菲律賓可能會成為「亞洲下一個經濟奇蹟」

如果未來有更多的外資到菲律賓投資設廠，願意背井離鄉出國打工的菲律賓人會更少。就算願意出國，也會優先選擇薪金高、工時短的中東國家及歐美國家。

從中國改革開放，尤其是入世的經驗看，越是競爭充分，尤其是引入外資參與競爭的行業，發展越快，服務越好。開放製造業，更是讓中國成了世界工廠。

目前，我國的家政服務市場雖大，但整體服務水平較低，找不到靠譜的保姆，成為很多家庭的煩心事。而保姆殺人案，保姆縱火案，以及形形色色的保姆虐童事件，更是加劇了人們對保姆的不信任。

引進菲佣，她們會憑藉自身的專業素養，迅速佔領高端市場，短時間內，本土保姆會受到一定的衝擊，但充分競爭和收入差距，比任何口號和整改措施都更能促進行業服務水平的進步。

安徽合肥，菲律賓女傭薩娜琳正在進行房間清潔服務教學

媒體目前的報道是，中菲雙方正在研究為菲佣提供10萬比索月薪(約合人民幣1.3萬)的可能性。雖然最終工資可能不會這麼高，但這透露了一個重要信息——試點城市引入菲佣的目標客戶很可能是富裕家庭，普通家庭很難享受到引進菲佣的實惠。

實際上，內地引入菲佣的步子完全可以更大些。以香港地區為例，面對香港居民對菲佣的巨大需求，香港政府及時調整了外佣政策，改限制雇請菲佣為登記和崗前培訓，並依法保障外佣的合法權益。同時，為雇請外佣設定了一個較低的門檻，目前為收入不低於15000港元（約13000人民幣）的香港家庭即有聘請外佣的資格，外佣的工資不低於4310港元（約3700人民幣）。香港藉此吸引了大量的廉價勞動力，一個照顧六口之家的菲佣，月薪僅為5300港元。

如果內地城市能多引進些菲佣，家中的老人和小孩得到更好的照顧，年輕人的家務負擔會減輕，也能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從這個角度看，引進菲佣，也是在拉動中國經濟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