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燼之靈:國共對日作戰行動及組織與軍事能力評述(二)太原會戰

新年休息歸來,開寫系列第二篇—太原會戰,順便在結尾談些國共雙方的比較。會戰經過一般來說,1937年7月7日的盧溝橋事變被視為抗日戰爭全面爆發的標誌。而前篇介紹的淞滬會戰(見http://blog.sina.com.cn/s/blog_a1d1094e0101or6p.html)開始於同年8月13日國軍進攻上海日軍,結束於11月12日上海全面淪陷。儘管這期間中日雙方主力會聚與此,百萬大軍不分晝夜地廝殺,但千里之外的中國北方卻同樣並不平靜。七七事變後,日軍不到一個月即全面佔領平津地區。隨後,計劃以河北為根據,分別沿津浦線(現京滬線)、平漢線(現京廣線)和平綏線(現京包線)向東面的山東、南面的河南和西面的山西、察哈爾、綏遠發展。

閻錫山,清末舉人,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畢業,北洋系出身。1911年辛亥革命後出任山西都督開始統治山西;1927年北伐戰爭期間易幟加入國民革命軍;1930年中原大戰敗於蔣介石後退回山西埋頭內部建設。憑藉晉商歷史上的資本積累、豐富的礦藏和老閻用心的規劃,到抗戰爆發時,山西無論工業、農業、經濟、軍事都自成體系且在全國各省中名列前茅。此時的老閻,名義上服從國民黨中央的領導,事實上則把山西打造成了自己的獨立王國,而這片富饒的土地,也順理成章的成為了日軍下一步進攻的重點目標。

1937年8月20日,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頒布戰區及戰鬥序列,將全國劃分為五大戰區,其中晉察綏地區劃分為第二戰區,由閻錫山任司令。西北方向,8月初日本關東軍與華北日軍聯合以約7萬人發動南口戰役,至8月底,沿平綏線先後佔領南口、張家口。9月12日關東軍察哈爾派遣兵團(後稱蒙疆兵團)佔領大同,進入山西北部。同期,華北日軍第五師團(大名鼎鼎的坂垣師團,日軍王牌)由察哈爾蔚縣和河北淶源出發,攻入山西東北部,閻錫山命令第二戰區國軍撤退至雁門關-平型關一線依託內長城組織防禦,第6集團軍司令楊愛源率3個軍防守平型關方向,第7集團軍司令傅作義率4個軍防守雁門關方向,第18集團軍(就是俗稱的八路啦~~)居中策應,太原會戰由此拉開了序幕。9月下旬,第五師團開始強攻平型關,遭守軍頑抗。同一時間,關東軍察哈爾派遣兵團兩個獨立混成旅團由大同出發,向東南方向包抄攻擊平型關側背,28日攻破內長城茹越口,守軍旅長梁鑒堂陣亡。30日夜,平型關守軍奉命經五台山向忻口方向撤退。由於日軍已攻破內長城防線,雁門關方向守軍同時奉命撤往忻口集結。太原會戰,又稱忻口、太原會戰。因為忻口作為晉北通往太原的門戶,兩山夾一谷,地勢險要,工事堅固,中國軍隊在此集結重兵,太原會戰期間中日雙方軍隊最大規模的戰鬥也在此發生。10月1日,攻入山西北部的日軍華北方面軍第5師團及關東軍察哈爾派遣兵團奉命向太原發動進攻。同日,衛立煌奉命率中央軍第14集團軍由馳援忻口,到達忻口後負責指揮忻口共8個軍的守軍進行正面防禦。此外,還有朱德率5個師為右翼,楊愛源率三個師為左翼,傅作義率兩個軍為預備隊。忻口戰役正面作戰的過程並沒有太多值得特別描述的地方,基本和國軍大多數正面戰場的情況差不多,國軍以團或旅為單位,在崞縣至忻縣之間的區域逐點據守,日軍則在飛機、重炮、戰車的掩護下輪番進攻,國軍第9軍軍長郝夢齡、54師師長劉家麒、獨立第5旅旅長鄭廷珍、85師510團團長劉眉生相繼陣亡(本著對逝者的尊重,盡量列出英雄們的姓名)。憑藉著中國軍人的頑強,戰至10月底,日軍始終未能突破忻口地區,雙方仍在南懷化一帶拉鋸。就在激戰正酣之時,沒有意外的,國軍防線的後方又出了問題。原來早在10月1日日軍在晉北發動正面攻勢的同時,便命令第20師團、108師團、109師團沿平漢線攻擊石家莊,之後由石家莊向西,經娘子關、陽泉包抄太原。衛立煌的14集團軍奉命由石家莊增援忻口後這個方向更是門戶大開。10月10日,日軍佔領石家莊後隨即沿正太鐵路(正定-太原)向西進入山西,隸屬國軍第一戰區的西北軍孫連仲轄下第26路軍等部隊同時退入山西,由第二戰區副司令黃紹竑統一指揮在娘子關一帶布防。戰至20日左右,雙方在娘子關一帶形成對峙,日軍以108、109師團增援後順利突破至娘子關守軍側後,守軍遂於26日撤退,此後東線國軍再無力組織起有效抵抗,日軍於10月30日佔領陽泉,直指太原。由於東線失守,閻錫山被迫由忻口前線抽調傅作義回守太原,楊愛源回守晉南。11月2日,忻口全軍奉命向太原撤退。東、北兩路國軍為日軍緊追,終未能在太原城郊建立防禦陣地,遂全軍撤往晉南,僅留傅作義率35軍守城。6日前後,日軍由東、北兩個方向會師太原城下。9日城破,傅作義率余部突圍,太原戰役宣告結束。(下面兩幅一個簡圖、一個詳圖,各取所需吧)

平型關大捷之所以把共產黨八路軍單獨拿出來寫,一是為了確保前面描述太原戰役整個經過的連貫性;二是為了將共產黨方面的軍事政治結合在一起介紹,畢竟軍事是政治的延伸,這樣也方便後面對國共雙方的比較;三是客觀來說,不管是由於自身戰略戰術還是受兵力所限,八路軍在太原會戰中發揮的作用確實非常有限,對戰局的發展也沒有產生什麼實質性的影響,因而完全可以分出來單獨描寫。回溯一年時間。1936年10月,紅軍一、二、四方面軍在甘肅會寧會合,宣告長徵結束,幾十萬紅軍殘存3萬餘人,處於西北軍、東北軍、晉綏軍與中央軍的包圍之中,雖然與東北軍、西北軍達成了秘密協議,但形勢仍然岌岌可危。兩廣事變和平解決後,蔣介石為進一步貫徹「攘外必先安內」的方針,計劃調30萬中央軍北上剿共,同時於12月4日飛往西安督戰。後來的事情我們就都知道了,12月12日西安事變爆發,蔣被迫放棄剿共,承諾共同抗日。1937年抗戰全面爆發後,中共於8月22-25日召開洛川會議,主要討論了國共二次合作的各項問題,初步確定立足抗日持久戰,以創造根據地、保存和擴大紅軍、同時牽制消滅日軍、配合國軍作戰為主要任務,主要形式為「獨立自主的山地游擊戰與運動戰相結合」。會後宣布紅軍第一、二、四方面軍改編為國民革命軍第八路軍,簡稱「八路軍」,朱德任總指揮。原三個方面軍分別改編為其下的115、120、129三個師,林彪、賀龍、劉伯承分任師長。9月11日,根據國民政府統一的陸海空軍戰鬥序列,重新命名為第18集團軍,不過由於抗戰中的多數時間裡這支部隊都獨立於其它國軍而在獨自活動,為有所區別和便於發展,「八路軍」這一通俗叫法使用得更為普遍。太原會戰期間,八路軍被劃入第二戰區閻錫山麾下,戰役前期奉命在雁門關與平型關之間機動策應,由此便引出了著名的「平型關大捷」。如前所述,9月下旬,日軍第五師團強攻平型關正面,儘管中共中央與毛澤東反覆強調游擊戰為主的原則,八路軍總司令朱德與副總司令彭德懷還是批准了115師林彪配合國軍進行奇襲的作戰方案。根據平型關守軍制訂的全面出擊計劃,115師於24日夜出發,前往靈丘通往平型關的必經之路上伏擊日軍。25日清晨,在平型關與東河南鎮之間長約5公里的公路上,部隊陸續進入位於公路南側高地的伏擊陣地。如下圖,按照計劃,687團負責在小寨村-蔡家峪-東河南鎮一帶截斷日軍退路,686團負責在老爺廟至小寨一帶擔任主攻,685團負責在關溝一帶攔截日軍,688團由於未能及時趕到而轉為預備隊。有關平型關大捷的戰果,各方記錄一直有著很大的爭議,不過總的來說,應以薩蘇結合日方資料匯總出的情況比較接近事實。25日上午11點左右,兩路日軍分別由東西兩個方向進入伏擊圈。東邊是從靈丘攜帶大批物資出發支援平型關前線的第21旅團輜重部隊,包括約70輛馬車組成的運輸隊以及一支60人的騎兵護衛隊,整個隊伍約300人左右,由第五師團情報參謀橋本順正中佐率領。西邊是乘坐80輛汽車由平型關前線返回靈丘換防的21旅團一部,由新莊淳中佐指揮,接近千人。布置伏擊時,公路北側的老爺廟高地附近有少量日軍,為確保戰鬥的突然性,115師沒有在戰鬥前佔領老爺廟高地,後來這一決定幾乎影響了整場伏擊戰的成敗。戰鬥打響後,東面的日軍輜重部隊很快被打散,最終全軍覆沒。而西邊的日軍抵抗則要頑強得多。由於西線日軍遭到伏擊時,並未完全進入686團伏擊圈,於是戰鬥發起後,負責堵截的685團在第一時間向公路上的日軍發起衝鋒。日軍的反應出奇的快,一部迅速衝出包圍,一部下車就地組織防禦,另一部直奔公路北側的老爺廟制高點。見685團攻擊受挫,686團迅速衝下高地、穿過公路與日軍爭奪北側老爺廟高地,一度形成了兩軍一起比賽爬山的奇景。最終經過反覆爭奪,686團三個營輪番上陣,終於從日軍手中奪回了老爺廟制高點。與此同時,分別由平型關方向和淶源方向趕來增援的日軍受到685團和楊成武所率獨立團的阻擊,始終未能進入伏擊圈。25日晚間,伏擊圈內的戰鬥基本結束,由於早些時候平型關北側團城口失陷,晉綏軍已放棄出擊計劃,115師乘勢撤出戰場。不可否認,平型關大捷存在著其十分積極的意義。這方面我們從小聽得都比較多了,首先是打破了日軍不可戰勝的神話,鼓舞了抗日軍民的士氣。其次是第5師團經此打擊,短期內未能再次對平型關正面發起有效的攻勢,直到9月底關東軍迂迴平型關側後成功,守軍才被迫撤退。第三就是對八路軍抗日做了十分有效的宣傳,有利於敵後根據地的建立與發展。不過另一個方面,八路軍以6000人的精銳部隊伏擊1000餘人的兩股日軍,最終以1000人左右的代價換來日軍1000人左右的傷亡,這樣的結果從戰術角度來說是有些差強人意的。主要原因一是未能先期佔領老爺廟高地,在爭奪過程中造成大量傷亡;二是由於缺少對日作戰的經驗,根據以往與國軍作戰的經驗,結合八路軍彈藥短缺的現實,在戰鬥發起後早早發起衝鋒,而日軍卻未如國軍般潰散,而是經驗豐富地就地組織反擊。考慮到這犧牲的1000多人都是長征後剩下的精華,他們中每一個人都有可能在日後的游擊戰中發展出幾十人、上百人的隊伍,這樣的損失更是顯得那樣不能承受。也因此,林彪被著實批評了一番,而此後相當長的時間裡,八路軍都將以化整為零的游擊戰而非運動戰和陣地戰作為敵後鬥爭的主要形式。

國軍無能?還是共軍太狡猾?回顧整個太原會戰,中國軍隊共投入6個集團軍,約30萬人直接參戰,傷亡約10萬人。日軍方面共投入5個師團,約15萬人,傷亡3萬人。會戰結果:日軍攻陷太原,國軍退往晉南,共軍分散轉入敵後。這樣的會戰結果,對於中國方面來說,雖然讓人十分遺憾,但卻並不算是意外。換個角度解釋,國民黨幾年後之所以最終敗於共產黨,其原因是多方面的,諸如:1.土改政策、腐敗問題等對民心、士氣的影響;2.整日在敵後與日軍鬥智斗勇的共軍指揮員的整體水平明顯高於多數蔣介石嫡系將領;3.由於消耗嚴重,抗戰後期國軍兵員素質嚴重下降,無法與共產黨敵後根據地招募到的壯勞力相提並論;4.試圖打破舊秩序的一方與試圖維護舊秩序的一方相比,負擔要小得多;然而,上面這些都不是最關鍵的因素,我其實真正要說的,是國共雙方組織能力與組織嚴密程度的巨大差異。中國國民黨由早年的同盟會發展而來,它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十分鬆散的組織,幾十年時間裡,它內部的各個派系勾心鬥角,分分合合。而反觀中國共產黨,從成立之初就是一個組織十分嚴密的政黨,不僅入黨要求更加嚴格,中央權力更加集中,而且從上到下各級組織結構十分清晰連貫,每次黨內鬥爭都會以唯一絕對權威的勝出告終,雖然殘酷,但效率無可匹敵。這種嚴密性,早在第一次國共合作時便令國民黨膽寒。同樣的,這樣的組織嚴密性也通過共產黨員的帶頭作用延伸到了軍隊之中。近現代國家與封建國家在國家能力方面最重要的區別之一即為其組織動員能力與組織嚴密程度。以軍隊來說,評判一支軍隊是否出色的標準,不僅要看它如何能夠攻城拔寨、摧枯拉朽,更要看它在面對劣勢與逆境之時是否能夠全身而退,缺乏有效組織的撤退不僅會喪失大量兵力,甚至還會使後續友軍為潰軍衝散。偉大如拿破崙者,70萬征俄大軍也難免於莫斯科撤退途中喪失殆盡。以國軍來說,由於組織性紀律性的缺乏,毫不誇張地說,它的每一次撤退都是一場不折不扣的災難。淞滬會戰、豫湘桂會戰、遼瀋戰役、渡江戰役,無不如此。這樣的軍隊,進攻時可以一哄而上,防守時可以就地死戰,可撤退令一下,便瞬間如鳥獸散。淞滬會戰國軍百萬大軍大潰散之後,蔣介石在日記中寫道:「竟不分步驟,全線盡撤,絕無規律,痛心盍極!」。 之後沒過多久,淞滬會戰逃出來的10萬國軍精銳又在南京的另一場災難性撤退中盡遭屠戮。縱觀抗戰期間的國軍大小戰役,讓我有時甚至懷疑國軍還停留在一次世界大戰奧匈帝國的組織與指揮水平,絕大多數都是國軍依託陣地一線排開分兵死守,日軍則不斷重演著集中兵力與火力包抄或突破一處後窮追潰軍的簡單把戲。光是這次的一個太原會戰,國軍就先後在平型關、娘子關、忻口被大大小小包抄了三次。也正是受這樣的組織能力所限,國軍在整個抗戰期間,始終無法在敵後戰場打開局面。以前我們總批評國軍是「消極抗日」,這種說法其實還是有些冤枉的,雖然戰爭後期國軍確實有坐等美國人擊敗日本的情況,但更準確的說法應該是「片面抗日」。因為他沒有能力、也沒有那份魄力去放手發動群眾,去與共產黨爭奪敵後戰場的主導權,從而也就沒有能力在大陸戰場靠自身力量徹底擊敗日軍。這種情況下,蔣介石在西安事變前反覆強調「攘外必先安內」,其實是有一定道理的。而在共產黨八路軍方面,抗戰中長期堅持獨立自主的游擊戰和發展為主的策略也是與自身實際情況相符的。那些抨擊八路軍只顧發展勢力、游而不擊的說法,是有欠公允的,畢竟那些大片大片的根據地深處敵後,都是一點一點打出來而不是日本人白白拱手相送的。如果沒有八路軍在後方牽制大量日軍,同時長期干擾日軍給養的獲取與運輸,國軍能否在正面戰場堅持到最後,恐怕還要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最後這段已經有些超出了太原會戰的範疇,只是借國共雙方都有出場這個機會進行一個比較,也方便各位日後對各後續戰役發展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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