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詩歌的特殊意象
中國古代詩歌的特殊意象
2002年高考語文試題新詩欣賞李白《春夜洛城聞笛》要求考生分析為什麼「折柳」是全詩的關鍵,答此考題必須具備一定的古典文化知識,充分認識「柳」這一意象的內涵。該詩化用樂府《橫吹曲詞·折楊柳歌詞》「上馬不捉鞭,反折楊柳枝,蹀坐吹長笛,愁殺行客兒」的詩意。折柳贈別唐時最盛,如李白《憶秦娥》:「簫聲咽,秦娥夢斷秦樓月。秦樓月,年年柳色,灞陵傷別。」王維《送元二使安西》:「渭誠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柳永《雨霖鈴》「楊柳岸,曉風殘月。」周邦彥《蘭陵王·柳》:「柳陰直,煙裏絲絲弄碧。隋堤上,曾見幾番,拂水飄綿送行色。登臨望故國,誰識,京華倦客。長亭路,年去歲來,應折柳條過千尺。」楊柳依依,離情與楊柳相關合,柔弱的楊柳搖擺不定的形體,最能傳遞親友離別時依依難舍之情,「柳」這一意象,受到民族文化與民族心理的規定與制約,成了歷史文化的積澱。
一、南浦、長亭、西樓
在中國古代詩歌中,南浦是水邊的送別之所。屈原《九歌·河伯》:「與子交手兮東行,送美人兮南浦。」江淹《別賦》:「春草碧色,春水綠波,送君南浦,傷之如何!」范成大《橫塘》:「南浦春來綠一川,石橋朱塔倆依然。」古來水邊送別並非只在南浦,但長期的文化浸染,南浦已成為水邊送別之地的一個專名了。
長亭是陸上送別之所。李白《菩薩蠻》:「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柳永《雨霖鈴》:「寒蟬淒切,對長亭晚。」李叔同《送別》:「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西樓」也是送別之所。許渾《謝亭送別》:「勞歌一曲解行舟,紅葉青山水急流。日暮酒醒人已遠,滿天風雨下西樓。」
二、芳草、芭蕉、梧桐、梅花、松柏等
芳草,在中國古典詩歌裏喻離恨。《楚辭·招隱士》:「王孫游兮不歸,春草生兮萋萋。」春草茂盛,春光撩人,而伊人未歸,離恨頓生。樂府《相和歌辭·飲馬長城窟行》:「青青河邊草,綿綿思遠道。」以春草起興,表達了對遠方伊人的思念。白居易《賦得古原草送別》:「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遠方侵古道,晴翠接荒城。」李煜《清平樂》:「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以遠接天涯、綿綿不盡、無處不生的春草,來比喻離別的愁緒。
芭蕉,常常與孤獨憂愁特別是離情別緒相聯繫。南方有絲竹樂《雨打芭蕉》,表淒涼之音。李清照曾寫過:「窗前誰種芭蕉樹,陰滿中庭。陰滿中庭,葉葉心心舒捲有舍情。」把傷心、愁悶一古腦兒傾吐出來,對芭蕉甚為怨悱。吳文英《唐多令》:「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縱芭蕉不雨也嗖嗖。」葛勝沖《點絳唇》:「閒愁幾許,夢逐芭蕉雨。」雨打芭蕉本就夠悽愴的,夢魂逐著芭蕉葉上的雨聲追尋,更令人覺得淒惻。
梧桐,在中國古典詩歌中,和芭蕉差不多,也表示一種淒苦之音。白居易《長恨歌》:「春風桃李花開日,秋雨梧桐葉落時。」秋日冰冷的雨打在梧桐葉上,好不令人淒苦。李煜《相見歡》:「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溫庭筠《更漏子》:「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李清照《聲聲慢》:「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可見秋雨打梧桐,別有一番愁滋味。
梅花「以花貴,自戰國始」,到梁、陳時期,出現了大量的詠梅詩。這時期的梅花詩,大多是對花本身的描寫或用於贈別,尚無明顯的象徵寄託。到了唐宋,梅花已成為一種高潔人格的象徵。張耒:「何以伴高潔,清曉頌《黃庭》」;張澤民:「一白雪相似,獨清春不知。」「肌膚姑謝白,風骨伯夷清。」蘇軾:「詩老不知梅格在,更看綠葉與青枝。」陸遊:「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他們在對梅花的描寫中寄託了一種高潔的情懷。
松柏,《論語·子罕》中說:「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後世詩歌常用松柏象徵孤直耐寒的品格。劉禹錫:「後來富貴已凋落,歲寒松柏猶依然。」李山浦:「孤標百尺雪中現,長嘯一聲風裏聞。桃李謗她真是佞,藤蘿攀爾亦非群。」
另外,還有菊花象徵高潔的品質,桃花象徵美人,牡丹寄寓富貴,楊花、蘆花有飄零之意,「丁香結」常用來寫心中愁結,而蓮有「出污泥而不染」的特徵等。
三、杜鵑、烏鴉、蟋蟀、蟬、猿、大雁、青鳥等
杜鵑,又名子規、杜宇等。中國古代有「望帝啼鵑」的神話傳說。望帝是傳說中周朝末年蜀地的君主,名叫杜宇。後來禪位退隱,不幸國亡身死,死後魂化為鳥,暮春啼苦,至於口中流血,其聲哀怨淒悲,動人肺腑,名為杜鵑。杜鵑在中國古典詩詞中常與悲苦聯繫在一起。李白詩雲:「楊花落盡子規啼,聞道龍標過五溪。」又如李白《蜀道難》:「又聞子規啼夜月,愁空山。」白居易《琵琶行》:「杜鵑啼血猿哀鳴。」秦觀《踏莎行》:「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裏斜陽暮。」文天祥《金陵驛二首》:「從今別卻江南路,化作杜鵑帶血歸。」杜鵑的啼叫又好像是說「不如歸去,不如歸去」,這叫聲最容易觸動人們的鄉愁鄉思,宋代范仲淹詩雲:「夜入翠煙啼,晝尋芳樹飛,春山無限好,猶道不如歸。」
烏鴉,按照迷信的說法,是一種不祥的鳥,它經常出沒在墳頭等荒涼之處。在中國古典詩詞中,常與衰敗荒涼的事物聯繫在一起。李商隱《隋宮》:「於今腐草無螢火,終古垂楊有暮鴉。」秦觀《滿庭芳》:「斜陽外,寒鴉萬點,流水繞孤村。」馬致遠《天淨沙·秋思》:「枯藤、老樹、昏鴉。」
蟋蟀,作為吟詠的對象,最早見於《詩經·豳風·七月》:「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描寫蟋蟀的活動規律十分細緻。那時古人已覺得蟋蟀的鳴聲同織機的聲音相仿,時令又屆深秋,因而就跟促人紡織、準備冬衣以至懷念徵人等聯繫起來。蟋蟀被直接喚為「促織」,在古詩十九首中就出現過:「明月皎皎光,促織鳴東壁。」姜夔《齊天樂》:「哀音似訴,正思婦無眠,起尋機杼。曲曲屏山,夜涼獨自甚情緒。」寫出了一位緬懷遠人的女性聞蟋蟀後的惆悵。「蛩」古書上也指蟋蟀。
蟬,在古人筆下是高潔的象徵。由於它棲於高枝,餐風食露,不食人間煙火,則其所喻之人品,自屬於清高一型。駱賓王《在獄詠蟬》:「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李商隱《蟬》:「本已高難飽,徒勞恨費聲。」「煩君最相警,我亦舉家清。」王沂孫《齊天樂》:「甚獨抱清高,頓成悽楚。」全都以蟬喻指一種高潔的人品。
猿啼,出現在詩歌中常常象徵悲傷的感情。杜甫《登高》:「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酈道元《水經注·江水》:「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李端《送客賦得巴江夜猿》:「巴水天邊路,啼猿傷客情。」都藉助猿啼表達傷感的情緒。
大雁、青鳥,在古代詩歌中是傳書的信使。李清照詞雲:「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李清照另一首詞雲:「好把音書憑過雁,東萊不似蓬萊遠。」大雁在這裡是傳書的信使。青鳥,傳說西王母有三隻青鳥,一隻先被遣為信使,前來給漢武帝報信,另外兩隻隨西王母而來,並服侍在王母身旁。南唐中主李璟有詩:「青鳥不傳雲外信,丁香空結雨中愁。」李商隱詩雲:「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青鳥在此已成為傳書的信使。
四、羌笛、胡笳等。
羌笛是古代出自西部的一種樂器,它發出淒切的聲音,唐代邊塞詩中經常提到,如王之渙《涼州詞》:「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岑參《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中軍置酒宴歸客,胡琴琵琶與羌笛。」李益《夜上受降城聞笛》:「不知何處吹蘆管,一夜徵人盡望鄉。」范仲淹《漁家傲》:「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髮征夫淚。」羌管發出的淒切之音,常讓征夫愴然淚下。胡笳的作用與此相同,李陵《答蘇武書》有「胡笳動,牧馬悲鳴」句。張孝祥《六州歌頭》:「笳鼓動,遣人驚。」陸遊描寫邊塞詩常用胡笳聲塑造悲壯氛圍,表現豪邁氣概。《漢宮春·初自南鄭來成都作》:「羽箭雕弓,憶呼鷹故壘,截虎平川。吹笳暮歸,野帳雪壓青氈。淋漓醉墨,看龍蛇飛舞,飛落蠻箋。」
五、白雲、明月、水等。
望雲思友,見月懷人,是古代詩詞中常用手法。杜甫詩《恨別》:「思家步月清宵立,憶弟看雲白日眠。」借白雲明月,寄託懷念之情。劉長卿《謫仙怨》:「白雲千里萬里,明月前溪後溪。」寫別後相隔之遙,思念之深,希望悠悠的白雲,把自己的一片思念之情帶給千里萬里之外的友人。至於對月思人的詩句就更多了,如謝莊《月賦》:「隔千里兮共明月。」張九齡的「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李白「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杜甫「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蘇軾「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等等。
水在古代詩歌裏常常和綿綿的愁思連在一起。李煜詞雲:「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自是人生長恨水常東。」秦觀《踏莎行》:「離愁漸遠漸無窮,迢迢不斷如春水。」「化作春江都是淚,流不盡許多愁。」水和月又可比喻賢士,杜牧《沈下賢》:「斯人清唱何人和,草徑苔蕪不可尋。一夕小敷山下夢,水如環佩月如襟。」詩人追慕沈下賢(名:亞之)之情悠悠不盡,一天晚上,夢魂竟來到沈的家鄉,聽到一脈清流琤琮的清音,看到一彎潔白澄明的素月,以此象徵沈下賢詩文獨特的清音孤韻,和他那高潔的襟懷品格。
推薦閱讀:
※【引用】古典詩詞中的意象淺談【轉】
※月,這一意象的內涵:從李白與月亮的不解之緣說起
※奇門六甲值符意象
※[心理學討論] 朱建軍意象分析(二)
※具象與意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