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岳陽樓記》淺談文人「閉門造車」

北宋文學家范仲淹應一位好友巴陵郡太守滕子京之請，於北宋慶曆六年九月十五日為重修岳陽樓寫了篇文章，其中的詩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等等經典之句流傳至今。我數年前曾去過一次岳陽樓，坦白講登岳陽樓的感受實實不能與文正公同論，許是境界不夠吧。

岳陽樓

但是據我們來分析看，當初是滕子京修書一封請文正公以文述之，在作者貶官鄧州期間，文正公如何得知岳陽樓盛況呢？只是傳聞滕子京給寄過去的一幅《洞庭晚秋圖》和前人有關岳陽樓的一些詩文記載等這些間接的二手三手材料，范仲淹才寫出這樣一篇千古流傳的美文。哦，原來文正公i乃是閉門造車！

范仲淹像

咱們不妨再來回顧一下這篇膾炙人口的千古雄文：

岳陽樓記

【朝代】宋代【作者】范仲淹

慶曆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廢具興，乃重修岳陽樓，增其舊制，刻唐賢今人詩賦於其上。屬予作文以記之。

予觀夫巴陵勝狀，在洞庭一湖。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朝暉夕陰，氣象萬千。此則岳陽樓之大觀也，前人之述備矣。然則北通巫峽，南極瀟湘，遷客騷人，多會於此，覽物之情，得無異乎?

若夫淫雨霏霏，連月不開，陰風怒號，濁浪排空；日星隱曜，山嶽潛形；商旅不行，檣傾楫摧；薄暮冥冥，虎嘯猿啼。登斯樓也，則有去國懷鄉，憂讒畏譏，滿目蕭然，感極而悲者矣。

至若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沙鷗翔集，錦鱗游泳；岸芷汀蘭，郁郁青青。而或長煙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躍金，靜影沉璧，漁歌互答，此樂何極！登斯樓也，則有心曠神怡，寵辱偕忘，把酒臨風，其喜洋洋者矣。

嗟夫！予嘗求古仁人之心，或異二者之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乎？噫！微斯人，吾誰與歸？

時六年九月十五日。

湯勝天先生作 讀《岳陽樓記》 有感

范仲淹是沒有到過岳陽樓的，但是卻寫下千古名篇《岳陽樓記》引後世人紛至沓來，一覽盛況。文中所述多有佳句，至今廣為傳頌：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至若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沙鷗翔集，錦鱗游泳；岸芷汀蘭，郁郁青青。而或長煙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躍金，靜影沉璧，漁歌互答，此樂何極！……

自古以來，文人閉門造車的可是不少，比如曹植的《洛神賦》，比如這顧愷之作畫的《洛神賦圖》等等，他們都沒見過洛神者誰，可是這並不影響他們的創作。

湯勝天《愛蓮圖》

作為中國傳統藝術的中國畫尤其是文人畫則更是如此。據說唐玄宗想看蜀中嘉陵三千里江水,便讓吳道子和李思訓去嘉陵江遊覽,回來之後,李思訓曆數月,才將此畫完成,呈與殿前,這時,唐玄宗問吳道子畫呢?吳道子每次作畫時必須暢飲，與李思訓筆試畫工，三千里嘉陵江，一日而蹴，成為畫壇佳話。吳道子被後世稱為「畫聖」，並不是他有多好的記憶力，而知他深知中國畫的「默寫」之意。如果只是現場複製，那麼今天的攝影技術早已完勝繪畫藝術了，各種新奇的濾鏡功能足以讓畫家這個職業消失。

我早說過文人畫是文人揮灑筆墨，心馳神往的在這幾尺見方的宣紙上鑿山引水建園林的，范仲淹如此，杜甫、李白、白居易作詩也是如此，湯勝天作畫亦是如此，品讀中國畫的讀者更應如此，岳陽樓記中名句甚多，人們大都會記得「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記得「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可是文正公之所以此句贈滕子京，這裡真要說滕子京當得起了！滕子京當年被貶謫居此地，在此地為政，「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廢俱興」真正做到的「居廟堂之高則憂其君，處江湖之遠則憂其民」，僅僅一張草圖，范仲淹便寫出如此風流文章。范仲淹的想像力無疑是出類拔萃的，想像力幫他寫出了岳陽樓的地形地貌、自然風光，他寫得繪聲繪色，我們讀來如臨其境。然而，更重要的是，范仲淹具有高尚情操、遠大理想和清白氣節，如此，才能言為心聲，有了文章最後一段的高度升華，才能有諸多名句的不脛而走，流傳千古。范仲淹之前，也曾有文人騷客都曾在岳陽樓留下筆墨，李白有「樓觀岳陽盡，川回洞庭開」；杜甫有「昔聞洞庭水，今上岳陽樓」等，文不謂不美，詞不謂不精，但范仲淹一句「先憂後樂」便把他們都比下去了。差別就在於思想境界，王國維曰：詞有境界自成高格。同理，文有境界其勢必宏。許多畫家畫岳陽樓，真能畫出如此作中的動靜得宜，高遠與淡泊兩相對望的意境者，實在不多。

湯勝天作品 讀《岳陽樓記》有感

總而言之：中國畫以寫意唯美，自宋元以來許許多多的大家所繪無數，中國的畫家難不成是寬袍大袖背著畫家走四方？啊也，豈不笑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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