隸書的學習與創作
●隸書發展狀況概說●隸書的審美特徵●當代隸書的發展現狀●隸書學習與創作的思考線索
隸書發展狀況概說
隸書是中國書法中重要的一種書體,說其重要,不僅是因為它在我們常說的「真、草、篆、隸、行」五體中獨佔一席,更因為隸書作為中國漢字文字中「今文字」之始,在古今文字演進中有著獨特的承上啟下的關鍵作用。
關於隸書的起源,從宏觀上來看,它是由篆書發展而來,而篆書歷來有大小篆之分,所以,嚴格地講,隸書則是從大篆書體發展而成。過去,有人簡單地把書法發展歸納為甲骨生大篆、大篆生小篆、小篆生隸書。前兩個「生」是合理的,而「小篆生隸書」 就不符合事實。客觀地說,小篆和隸書幾乎沒有承接關係。要論關係,它們也不是「父子」,寬泛地講,充其量只能是「兄弟」。在目前所見的個別書法書籍上,仍有「小篆生隸書」之說,我們在觀念上一定予以糾正之。在這個問題上,拋開學術性不說,僅從書法藝術上看,隸書「出身」於大篆的背景,有利於我們在學習和創作中拓展視野,取法高古,豐富作品的精神內涵和藝術表現力。
隸書起源於戰國時期的大篆時代,可以在出土的古文字遺迹中得到證實。如屬於戰國中期的「長沙子彈庫楚帛書」和湖北荊門「包山楚簡」,從中可窺見大篆書體有向隸書演進的種種端倪。這其中既有體態方面的特徵,也有若於筆致上的痕迹。而1980年四川省青川縣出土的戰國末期的青川木櫝文字,更被學術界稱為目前可見的最早的隸書。另如1975年湖北雲夢縣睡虎地秦簡,也向我們傳遞了明確的隸書形態信息。因為這些早期隸書中仍存在有大量的篆書意味,同時為了區別於後來東漢時期成熟的隸書(今隸),這種隸書被稱為「古隸」。古隸經過了秦和西漢兩個發展期,在這個時期的隸書遺迹,過去只能舉出「五鳳刻石」等少量實物,隨著長沙馬王堆、江陵鳳凰山、武威、臨沂銀雀山等處大量漢簡和帛書的出土,使我們得見兩千年前的筆墨真跡。東漢是隸書發展的成熟期,由於東漢樹碑立傳風氣大興,給我們留下了豐厚的隸書碑刻實物,並且奠定了隸書在中國書法藝術中的地位。縱觀東漢存世隸書碑刻,其最顯著的特點,正如前人所贊:每碑各出一奇,莫有同者。如我們所熟知的「曹全」、「禮器」、「史晨」、「張遷」、「衡方」、「石門」、「乙瑛」等碑,凡是學習過隸書的朋友,一定會在腦海里影現出它們各具神採的不同風韻。
從戰國末到東漢,隸書經歷了一種「原生態」的完整發展過程後,逐漸為楷書所替代。可以說,後世書家作隸書都無法復原或企及漢隸書的本真性。唐代距漢尚近,曾有過研習隸書的高潮。特別由於唐玄宗李隆基的倡導和身體細長行,也出現了「唐隸四家」(韓擇木、李潮、蔡有鄰、史惟則)及一批善作隸書的書家,但其藝術性都不能與漢隸相比。宋以後寫隸書的書家更少,元代趙孟頫以書畫名世,但隸書的書寫連筆法都沒有掌握。直到清季,隨著書法藝術的中興,才湧現出了一批在隸書上有所繼承、有所創新的書法家。如鄭簠、鄧石如、伊秉綬、何紹基、趙之謙、桂馥、金農等。
綜觀隸書的發展史,可歸納為漢、唐、清三個發展高潮期。漢隸以其「原生態」成為隸書之源;唐隸以溯本求源的態度,力圖恢復隸書精神,但失去了可貴的藝術創造性;清代隸書在復古的同時,強調了書家的個性風格,表現出了難能可貴的創造精神,其成就自然要高出唐隸許多。當代隸書還處在一個持續發展的過程中,可以相信,在後人書寫的隸書發展史中,當代隸書必然是繼唐、清以後的又一個高潮期。
隸書的審美特徵
書法作為一種藝術形式,在學習與創作的過程中,除了技法上的研討之外,更重要的是要了解並掌握其審美特徵,避免進入瞎子摸象式的盲目實踐。
漢字書法書體多樣,不同書體之間存在著某些共同的審美特徵,如:點畫的形質美、筆畫的力度美、筆調的韻律美、結構的形式美、章法的布局美等等。而在不同書體、甚至是相同書體、不同風格之間,仍存在著不同的審美特徵。就隸書整體而言,其特別具有兩點,一是整飭中的變化美,二是今文字中的古典美。先說一,「整飭」是統一、呈靜態,而「變化「則是動態。於是,在動與靜的矛盾與對比中生成美感。以隸書筆畫為例,大量的平直取勢的副筆筆畫構成了整飭的基礎,而典型的「蠶頭雁尾」、左波右磔作為主筆,形成動態變化。又如隸書的結字,以字形扁方求整飭,以因字立形求變化;以中宮聚斂求整飭,以體態八方求變化。再說二,「今文字中的古典美。」如前所說,隸書在古今文字演進中有承上啟下的作用,是今文字的第一站,因此保留了一定數量的古文字結構形式,甚至包括有一定的篆書筆意和書寫順序(張遷碑的寶蓋頭寫法)等。所以,在表現古典美這一點上,所有的其他今文字(楷、行、草)都不能與之相比。書法評論中的「古樸」、「古拙」等詞語,在今文字書法中,也只能較多地出現在對隸書的評價中。
當代隸書的發展現狀
發軔於上世紀七十年代末的當代書法,有著承襲清代書法精神的特徵,在這一點上,尤其以隸書最為明顯。從戰國到東漢,隸書完成了一個「原生態」的發展過程後,也只有到一千多年後的清代,才有了隸書的第二次新生。因此,當代隸書對清代隸書的承襲與借鑒就是自然而然的了。經過了二十多年的努力和發展,雖然從整體上看,當代尚未湧現像清代那樣的強大的隸書大家群體,但在思維方法和參照借鑒方面則比清代有了長足的進步。思維方法的進步,一方面緣於整個社會的進步而進步,首先是政治、經濟、文化諸領域的改革開放。具體則如書法活動的頻繁舉行、信息交換的快速發展等,都拓展了書法家的眼界,活躍了書法家的思維。另一方面,大量新的書法遺迹的出土與發現,也更加豐富了書法家的視野。如果說思維方法是靈魂,具有「道」的意義,那末具有方法性質的「參照借鑒」就有了「器」的意味。清代書法藝術的中興,除了其他社會因素之外,與明代中葉以後金石研習風氣日盛有著極密切的關係。而金石之風的興起,則又與大量文物遺存的發現形成互動。在當代,正是由於前說從戰國到西漢文字遺存的大量發現,給予隸書學習和創作者以前人無可比擬的參照借鑒,直接影響並推動了當代隸書的發展。同時,也由於書法活動的頻繁和信息交流的便利,給當代人之間提供了快速交流學習的可能。在「擬古」與「學今」兩種作用力下,當代隸書便形成了一個很大的發展平台。
縱觀當代隸書書法的特點,則可以用「多樣性」來概括。這種「多樣性」,又可以從兩個層面上來總結分析。一是上面所說的思維方法和參照借鑒的多樣性,並由此形成了作品意蘊的多樣性;二是技術技法層面上的多樣性,如形式的多樣性、材料的多樣性,筆墨的多樣性等等。在第二個層面上,筆墨的多樣性可以說是今人傲視古人的一個顯著方面。雖然說每一種用筆或用墨方法都未必臻於精良完善,但這種多樣的取法與探索已足以拓展隸書的表現領域、深化隸書的表現能力。
在當代隸書發展中,有兩個問題值得關注,一是隸書作品在全國綜合性書法展覽中,所佔比例仍較小。以第八屆全國書法篆刻展為例,在入展的900件書法作品中,隸書為120件左右,約佔總數的13%多。由此,便引出第二個問題,即專攻隸書的書法家或主攻隸書的書法家數量還有待於提高。藝術活動中「量」與「質」的關係固然未必成正比關係,但在藝術發展的過程中,「量」的不斷擴大畢竟能給「質」的萃取提供一個強大的基礎。
隸書學習與創作的思考線索
應該說,學習和創作是兩個不同的概念。但今天的學習是為了日後的創作,在創作過程中發現問題,又須進一步學習,於是,學習和創作在實際運用中成了一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關係。學習又是分階段的,在不同的階段,所持的態度和方法又有所不同。在初學階段,學習者宜持一種「忘我」的心境,專心致志地臨摹學習。往往有這種情況,因為學習者接觸過書法,或有臨習其他書體的經驗,在初涉隸書時,便想改造、想雜交,想迅速表現出所謂的個性來。這樣做的後果,必然是欲速不達,對隸書始終有一種「夾生飯」式的理解和掌握。前人嘗論述「精」和「博」的關係(或「一」和「百」的關係),應該是「精」先而後「博」。對於隸書學習而言,以研究式的方法弄讀一本帖,便為下一步的研究學習奠定了基礎。由此從一到十,從十到百,漸進漸取,收穫自然不菲。
如同學習其他藝術形式,在隸書學習中也有一個「適性」的問題。漢隸刻石約有四百餘種,書法面貌極為豐富,在學習過程中尋找和發現適合於自己個性的形式與風格,是每個學習者都需要解決的一個重要問題。值得注意的是,有時候,「偏愛」和「適性」並不是一回事,及時請教有經驗的老師並調整自己的學習方向,就顯得非常重要。
學習書法須動手與動腦相結合。在隸書學習有了一定基礎後,發散式的思維方法和廣蓄博收、移花接木式的創作方法就顯得更為重要。如我們前面所說,隸書是今文字之始,是承上啟下的書體,向上,隸書可以古,向下,隸書可以新。僅此一點,就有了其它書體所不具備的優勢。在隸書發展過程中,其如大篆的凝重、古隸的樸厚、簡帛書法的流動等等,也都蘊含有當代隸書創作的豐富養份。關注古代文字遺存的新發現及其他藝術形式的新動向,也是書法學習與創作中值得重視的一個方面。前者可以提供新的參照,後者則可以拓展思路。
從宏觀上說,書法創作是書者心境的寫照、情感的闡釋。這些精神層面上的最終追求,卻又離不開形而下的、技術層面上的應用和完善。以工具材料為例,不同的紙質、不同的毛筆有不同的表現力。有一個例子,是說一位學習書法的同學,在老師示範以後,主動為老師沖洗毛筆。當他把洗得十分乾淨的毛筆送還給老師時,老師不但未讚許,還嫌他洗得太乾淨了。原因是老師用的長鋒羊毫,殘存少量墨汁中的膠質,可增加筆鋒剛度,如洗的太乾淨,下次使用時便顯得過於柔軟。如此使用毛筆的方法因人而異。但說明一個問題,即不同彈性、不同材質的毛筆有不同的書寫效果和不同的表現力。
從技法層面上看,隸書學習與創作仍須從傳統的筆法、結字和章法三要素中進行思考。筆法決定了筆畫的形態與質量,與之相關,就有了毛筆的選擇和紙質的選擇。過去,行草書中有「側鋒取勢」一說,但在隸書中很少提及。實際上正、側鋒各有各的表現力,米芾更所謂「鋒出八面」,在當今隸書創作中,筆法的豐富運用有著較大的研究空間。作為正書範疇的隸書,仍是以單字形式組成整幅作品的,因此,在對傳統隸書結字規律把握的前提下,吸收並結合其他書體的特徵,張揚隸書精神,是隸書結字中要思考的重要方面。至於隸書的章法,常見的行列分明、字距大於行距的形式並非唯一,如在東漢石刻中就有有行無列式的章法,其方法有些行書章法的特點。另如漢中石門刻石中的「大開通」,其章法如亂石鋪階,無行無列,頗具氣勢。由於行列分明是隸書常見的章法,參照物亦多,故易於入手。而有行無列、無行無列的章法因為字與字、甚至行與行之間有了「親密接觸」,掌握起來就有了一定難度。
在當代隸書創作中,墨的變化也是一個新課題。「墨分五色」緣於對中國繪畫的借鑒,由於不同層次墨色的運用,可以豐富作品的表現力。但是,就目前來看,多字數的作品中不宜有太過豐富的水墨變化。只有在少字數書法中,豐富的墨色變化才有可能顯示其魅力。
四十多年前,我由於自覺喜愛隸書而走上了書法學習之路,幾十年走下來獲益良多。希望有更多的年青朋友一起來研習隸書,共同發展書法藝術,振興我們的民族精神。
(2005年8月9-12日於風過耳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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