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視角看出不同境界：《紅樓夢》中的色空二境

不同視角看出不同境界：《紅樓夢》中的色空二境騰訊儒學·王俊傑·2017-10-18 11:57[摘要]《紅樓夢》是一部奇書，它的構思是獨特而精到的。曹雪芹幾乎是集製片、導演、燈光道具、鏡頭於一體的電影人，它每每借用一人的眼光來審視聚焦的對象。文/王俊傑怎樣看《紅樓夢》？《紅樓夢》最要緊的就是「觀」和「看」二字。《紅樓夢》就是紅塵，紅塵是夢、是幻化之境，而太虛幻境、警幻仙境是超凡之境，這是兩個不同境界。太虛幻境是上界、有天眼可以俯瞰世間，而世間也有肉眼故稱為大觀園，每人都在觀、在看方是洋洋大觀之園；小說之外則是各位看官，各具不同的看法。

紅塵是夢（資料圖 圖源網路）不同境界的人互看互入、相互交織，才有意思。不同境界的人，不能隔絕地看，不入其境不得其真。先說隔絕的看。太虛幻境的人，若以上帝的視角俯視眾生，那跟人觀察螞蟻窩也差不多，看著沒多少意思。所以女媧是寂寞的，一個人撥弄著「三萬六千五百零一塊」石頭，結果工程材料計算失誤還多了一塊。她的唯一工作就是補天，一個最早的泥瓦匠，一個無比寂寞的人，她只看漏洞。而紅塵中人大多肉眼凡胎，紅塵中的肉眼，都是互相看看。每人都是一副鏡子，而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你照著我、我映著你，有冷子興的冷眼旁觀，有寶玉的情人眼裡出西施，有寶玉的情人眼裡出秦鍾（情種），有黛玉的敏感地事無巨細地詳細地看。但是，紅塵中人如不具有天眼的意識，只具肉眼就是一種沉淪，需要肉眼凡胎和性靈天眼的結合，性靈之天眼和太虛幻境的招引是向上之機。所以，不同境界的人要互看互入，才是「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不是太虛幻境真真真、有有有，紅樓塵世假假假、無無無。

假作真時真亦假（資料圖 圖源網路）《紅樓夢》里沒有上帝，只有跛足道人、癩頭和尚、警幻仙姑。太虛幻境之中的人不是超人，不是和紅塵超離的神仙國。空空道人癩頭和尚他們看似超脫，實際上是最想入世的，是一對不甘寂寞的參與者，這兩傢伙就像個吹氣球的孩子，氣球不足了它就吹一下，氣球太足要爆了它就放點氣。他們天天幸災樂禍，玉石的經歷在這兩傢伙就是一場遊戲一場夢，跟象棋里的棋子一樣。他們給寶玉含了一塊玉、幾次用玉給寶玉緒命，好讓命運的陀螺轉起來。他們非常搞怪，給愛流淚的絳珠仙子黛玉開一副葯卻偏是一生不能流淚，給寶釵這理性的姑娘卻便開一副冷香丸。那補天遺落的頑石雖然是神石、性靈之石，也是不甘寂寞的，只怪有補天之才，卻因無用而竟至於「自怨自嘆，日夜悲號慚愧」的地步。太虛境也無比寂寞，比寶雲少了多少樂趣。頑石性靈而思凡，非要想「得入紅塵，在那富貴場中、溫柔鄉里受享幾年」。顯然，這石頭不甘寂寞思入紅塵里來，所以被幻化為玉而入紅樓之境，這是一種墮落，它不是被拋的無奈，是主動的自我下凡。遺落的補天石也是寂寞的，因為它無用，它需要經歷一番塵世的洗禮，它需要看看世間的榮華富貴溫柔之鄉，所以它到了寶玉身上看盡各種女子。

無為有處有還無（資料圖 圖源網路）警幻仙姑豈不是寂寞的？她無聊的工作，就像一個檔案管理員，她用了一種奇怪的計數方式「十二」，天天在那裡整理冊子，正冊、副冊、再副冊……，檔案多如牛毛。她看盡人情冷暖、愛恨情仇，不過她實在無聊，她只是一個管理電影影片存檔的女子。雖然警幻仙姑有紅樓夢的神曲，然而再好的曲子沒有觀眾只有表演者，曲子就成了寂寞的悲歌。所以要引寶玉入夢來做唯一的受眾。天上是一片大荒，是無何有之鄉；塵世才是大觀園。大觀園內，眾生平等。紅樓夢內沒有絕對的壞人，眾生平等而氣質各異稟賦不同，所以眾生各個長著一副有色的眼睛。這是多麼有趣、有情、瘋狂而強烈的互看！情人眼裡出西施，情敵眼裡出王八蛋。冷子興，是賈府周瑞家的親戚，從旁冷眼旁觀，述說賈府的寧榮二系，紋絲不亂。賈雨村則是從牆外窺探了一下玄機。敏感脆弱、生怕走錯一步路的黛玉，我們借著黛玉精細入微的眼，才看了賈府的繁華和賈母、王夫人、鳳姐、寶釵、寶玉。

大觀園（資料圖 圖源網路）寶玉的眼，具有性靈的天眼和情人的肉眼的雙重特質，在他看來警幻仙姑眾仙女和襲人黛玉秦可卿沒有什麼區別。他的眼裡沒有黛玉所看到的複雜的衣服裝扮，他一眼就看到了黛玉的罥煙眉、含露目、淚光嬌喘，背後偷看寶釵的雪白的脖子，這是他的肉眼；他的天眼則夢回仙境，從塵世內不斷超升回望太虛幻境。石頭回望太虛幻境是一種不斷的前知，而在太虛幻境之中它滿足的仍然是塵世的願望。劉姥姥，所謂土地婆，三進大觀園，看到了賈府的繁華興衰，而她的拯救巧姐，倒似從風塵走入塵世，將賈府之人從太虛幻境拉入真正的世間。還有焦大的歷史之眼，王熙鳳的丹鳳三角眼，僕人的勢利眼……不待一一細說。《紅樓夢》是一部奇書，它的構思是獨特而精到的。曹雪芹幾乎是集製片、導演、燈光道具、鏡頭於一體的電影人。他每每借用一人的眼光來審視聚焦的對象，這是一個非常巧妙而又合理的構思。《紅樓夢》起點極高，它是從上帝之眼看問題，所謂女媧補天，它從補天開始說起；而聚焦到塵世的時候，每個人的眼光不同，每個人所看到的東西當然不同，每個人的世界也就不同。佛曾拈花示意，而《紅樓夢》里周瑞家的送十二朵花到各大小姐，各大小姐的看，也是一看一世界了。而甄士隱、寶玉則是高級的雙迴向，即看著太虛境也看著紅樓幻化境，最終迴向太虛。不僅令各位看官看了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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