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周易》和古天文學之四象
06-25
以上論述了古天文中的四象,不難看出,古人類對四象的認識來源於對春夏秋冬四季和東西南北四方的認識。這一認識過程是,最初,通過人類自身感官去認識一年中的寒暑和感受四季;然後,通過四方主星的昏見和昏中來認識四季;隨著社會的發展,人們逐漸不滿足於這樣的簡單認識,於是發展到在四方主星的基礎上建立四宮二十八宿體系,進一步認識十二次和二十四節氣。由此可見,對四象的認識實質上是對時間和空間的認識。 在對時間的認識上,人類不僅限於認識一年四季和二十四節氣,而且還有對日和月的認識。例如,在古人類對日的認識中,通過對太陽升落時間的認識,把一天區分為晝、夜、晨、昏四辰。 在對月的認識中,通過對月亮圓缺的認識,把一月區分為望日、上弦、朔日、下弦四月相。這樣就完成了對年、月、日、時的總體認識,奠定了曆法的基礎。 關於對空間的認識,人們通過日升日落的位置把地面大致區分為東、西、南、北四方。四方的建立首先在於選擇基準,即以日出為東,日落為西,東西之中軸為南北。但是,日出和日落的方向是隨季節而變化的,由春分到夏至期間的日出位置逐漸向北偏移,到夏至移至最北,由夏至到秋分則重新返回;由秋分到冬至期間的日出位置逐漸向南偏移,到冬至移至最南,由冬至到春分則重新返回。其中以春分和秋分時刻的日出位置居於這一移動範圍的正中,是最為理想的基準。此時恰值春分蒼龍昏見正東,秋分白虎昏見正東,並且由於此時人類已經進入了農業社會,突出了春分和秋分的作用。因此,雖然對東西南北的初步認識可能更早,但選定春分和秋分的日出位置作為正東,作為四方的基準,最有可能在農業社會的時代形成。 四方基準的確定還有一個方法,那就是北極星。古人類很早就認識了北極星的作用,以此作為確定正北的基準。同時也認識到北斗七星圍繞北極星的運行可以作為四季的授時星象。從前文所說的仰韶時代龍虎墓中的星象體系配置來看,墓主人頭南足北,龍虎鬥分列東西北三方,顯然仰韶時代的遠古人類已經有了這一認識。 只有建立了四方的基準,才能夠確認四方。只有正確地確定四方,才能認識四方主星。由於四季是由四方主星的昏見和昏中確定的,所以,四方和四辰是認識四方主星和四季的前提和基礎。這樣一來,人類對四辰、四方、四季、四方主星和四月相的認識共同構成了四象體系的基礎,於是,古代的四象體系可以綜合表示如下: 春——東——主星蒼龍(仰韶:尾宿,五帝:房宿)——上弦——卯(朝); 夏——南——主星朱雀(仰韶:翼宿,五帝:星宿)——望日——午(晝); 秋——西——主星白虎(仰韶:參宿,五帝:昂宿)——下弦——酉(夕); 冬——北——主星玄武(仰韶:營室,五帝:虛宿)——朔日——子(夜)。 由此可見,古代的四象體系是一個綜合時間和空間,包容天地的時空體系。所有這一切至少在仰韶時代已經完成。最初的時空體系非常簡單,每一個時間單元或空間單元用四個要素來表示:一年分為四季,一月分為四月相,一日分為四辰,大地分為四方,天空以四方主星標誌四宮。這樣的時空體系可以稱之為原始的四象體系。隨著人們對自然界認識的深入和社會的發展,四要素逐漸演化為四個基準點,其中最重要的一組四要素是春分、夏至、秋分和冬至四個分至點,及其對應的四方主星。二分二至與四方主星的結合,建立了融天地為一體的四個時空點,形成了古代人類「觀天法地」的基準,正是在此基準之上才有可能完成四象二十八宿體系——古代天文觀測參考系。 本文以四方主星為主線,考察了這一參考系的演化過程。第一代四方主星是仰韶時代的尾、翼、參、室四宿,在漫長的歷史歲月中,這些星宿被人們崇拜為神靈,神化為圖騰。第二代四方主星是五帝時代的房、星、昂、虛四宿,它被後世的天文學家和占星家作為四宮二十八宿體系的創建基準和天文觀測基準。第三代四方主星是春秋末期的角、井、婁、牛四宿,它們是建立科學曆法的的基準。由此可見,四象最初作為原始的時空體系和天文觀測基準,後來演化為四宮二十八宿體系,同時它又是中華民族的神靈和圖騰,是中華民族文化的象徵和標誌。它已經融入到各個學術領域:政治、歷史、宗教、軍事、天文、地理、人文、神學等。在漫漫的萬千年中,它見證了中華民族的發展歷程,在這一歷史長河中始終佔有著極為重要的地位。 值得注意的是,四象體系不僅是天文觀測的基準,而且是八卦的基礎和基本構架。中華民族的先祖通過對四象的認識,創造了八卦和六十四卦。從這一點來說,如果沒有四象體系,就沒有八卦,就沒有《易經》。《易經》之所以能夠成為中華民族文化的源頭,其根源在於中華古人類對於四象的認識。 五、《周易》的筮法蘊涵著天地之道 現在來探索《周易》中的四象。正是《周易》,把四象等古天文學中的科學概念總結並上升到哲學高度,從而建立了《周易》的世界觀——天道觀,形成了「天人合一」的中華民族古代文化。在《易傳?繫辭》中提到四象的有以下兩處: 第一,在《易傳?繫辭上》第十一章中有一段著名的論述:「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通常簡稱為「四句」。對「四句」的解釋有兩種主要觀點,其一認為,這是孔子總結的、對宇宙間萬事萬物的發生和演化過程的總體認識,是「周易的世界模式」,或者說「宇宙生成論」;其二認為是對畫卦和筮法的說明。 第二,在《易傳?繫辭上》第九章有一段關於筮法的論述:「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為二以象兩,掛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時,歸奇於扐以象閏,五歲再閏,故再扐而後掛」,闡述了易經筮法和古天文曆法之間的深刻的內在聯繫。 對四象有兩種不同的解釋,分別以漢朝的象數易學和宋朝的義理易學為代表。在漢朝的象數易學中把四象解釋為四時,兩漢諸多學者,乃至晉韓康伯、唐孔穎達、李鼎祚、北宋張載等都宗此說。例如在李鼎祚的《周易集解?繫辭上》中有「虞翻曰:四象,四時也」。在《周易正義?繫辭上》中孔穎達疏云:「揲之以四以象四時者,分揲其蓍,皆以四四為數,以象四時。」北宋張載在《橫渠易說》中云:「四象即乾之四德,四時之象」。今人高亨先生在《周易大傳今注》中說:「四象,四時也。四時各有其象,故謂之四象」。由此可見,「四句」中之四象與筮法中之「四」同義,皆指春、夏、秋、冬四時。 宋朝的義理易學觀點以南宋著名理學家朱熹為代表,清代毛奇齡、李塨等人贊同此說。這一學派從義理學的觀點來解釋四象,在朱熹的《朱文公易說》中有:「四象是老陽、老陰、少陽、少陰;老陽是九,老陰是六,少陽是七,少陰是八」。今人朱伯昆先生的《易學哲學史》、金景芳和呂紹綱先生的《周易全解》、劉大鈞和林忠軍先生的《周易傳文白話解(繫辭上)》等也持此種觀點。 由於對四象的解釋有以上不同,所以對「四句」的認識也隨之而異。但有人認為可以把這些不同觀點統一起來,張其成先生在其所著《易學大辭典》中指出,近人尚秉和綜合舊說,認為「四象即四時,春少陽,夏老陽,秋少陰,冬老陰也。老陽、老陰即九、六,少陽、少陰即七、八。故四象定則八卦自生。」尚、張兩位先生的認識值得深入探討。 在《易傳繫辭上》的兩段關於四象的論述中,「四句」的意義隱晦而艱深,筮法的論述則相對便於理解,所以,現在從分析筮法出發來研究四象,然後再進一步探索四象的意義,以及《周易》中的四象和古天文學中的四象之間的關係。 在筮法的一段論述中出現了一、 二、三、四、五共五個數字,這些數字是某種事物、概念或規律的標誌和象徵,破譯筮法的關鍵就在於對這五個數字予以合理的解釋。其中「四」和「五」的意義非常明確:關於「四」,原文是「揲之以四以象四時」,故「四」象徵四時;關於「五」,原文是「歸奇於扐以象閏,五歲再閏,故再扐而後掛」,故「五」象徵閏法或置閏規則。「四」和「五」都屬於天文曆法中的基本概念。如果考慮到「四」和「五」的產生,是由於卜筮過程中的「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為二」和「掛一以象三」的三個卜筮程序演算形成的必然結果,再考慮到這一章節在理論上的邏輯性和筮法上的連貫性,只有把其中的全部數字用天文曆法的有關知識來解釋,才能切合《繫辭》作者的本意。按照這一基本認識,可以對筮法一段作如下解釋: 「一」為太一(指北辰),「二」為兩儀(指陰陽、天地、經星和緯星),「三」為日月星三辰,「四」為春夏秋冬四時,「五」為閏法。 下面可以對這一論述作進一步破譯。筮法中去一不用,即所謂「北辰居其所,眾星共之」,象徵北辰居中不動,作為天地之中。四十九根蓍草「分而為二」,象徵萬物分為陰陽,宇宙分為天地,日月星辰分為經星和緯星(古稱恆星為經星,日月和五大行星為緯星),這是古人對宇宙萬物的基本認識。「掛一以象三」,象徵天地之間有日月星三辰,其中「日月」者,日月五星也,「星」者,二十八宿也,古代通過觀測日月相對於四宮二十八宿體系的運行來制定曆法,標示著古代天文觀測體系和觀測方法的建立。「揲之以四以象四時」者,通過天文觀測確定四時、十二次和二十四節氣也。「歸奇於扐以象閏,五歲再閏,故再扐而後掛」者,通過天文觀測確定日月運行周期,以定閏法也。由此可見,一、二、三、四、五這五個數字,完整地表示了古人對宇宙的基本認識,以及在此認識基礎上建立的天文觀測體系和制定曆法的過程,這是一個完整的宇宙模型,體現了中華民族古老的自然哲學觀,簡稱為天地之道。由此可見,《周易》筮法的每一個程序都與古天文曆法息息相關,蓍草之分、揲、掛、扐對應著天地萬物的各種存在和運動之象,所以說,在《周易》的筮法中蘊涵著天地之道,或如《四庫全書總目》所云「尚書、春秋寓於史,而易則寓於卜筮。故易之為書,推天道以明人事也」。《淮南子?天文訓》所云「律歷之數,天地之道」,《繫辭》所云「易之為書也, 廣大悉備,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其義均在此也。 在三易之中,《周易》之所以不同於《連山》、《歸藏》者,就在於《周易》不僅為卜筮之書,而且為哲學之書;在於《周易》從哲學的高度上,總結了中國古代科學文化的精髓,歸納並上升為天地之道,從而成為中華民族文化的源頭。 筮法是卜筮的總綱。筮法決定卜筮的結果,決定卜筮的靈驗與否,所以,《周易》的關鍵在於筮法。因為筮法蘊涵著天地之道,而卦爻代表萬事萬物,所以說,卜筮的過程就象徵著運用天地之道去尋求《周易》對應卦爻之中規定的、萬事萬物產生、發展和變化的規律。惟筮法合於天地之道,易經才能「範圍天地之化而不過,曲成萬物而不遺」,才能「配天地」、「配四時」、「配日月」,才能與天地准,而「彌綸天地之道」。在後世諸多歷史朝代制定曆法時,都以易經理論為依據,如《漢書》、《晉書》、《隋書》、《唐書》等史籍中都尊此法,其原因就在於此。古往今來有許多人相信,正因為《周易》符合天地之道,所以通過卜筮可以窺測天機,從而實現天地與人事之間的溝通。《周易》之所以能夠預測未來,其原因就在於此。 六、四象的自然哲學意義 從以上的分析中,不難看出《周易》中的天地之道來源於古代天文曆法,所以《周易》中的四象和古天文曆法中的四象兩者同出一源。有了這一基本認識,下面就可以著手分析漢代象數易學和宋代義理易學的觀點異同。 事實上,漢代象數易學著重闡述四象的象數意義,是從認識自然和創建曆法的角度來理解四象。而宋代義理易學,則更多的是從卜筮和哲理的角度來理解四象。雖然兩者的認識角度有異,但其源頭相同,因此,只要把象數易學的認識上升到自然哲學的高度上來理解,就完全可以把這兩種看似不同的認識統一起來。 陰陽學說是中國古代的自然哲學,從陰陽學說的觀點來看,四象是陰陽兩種要素對立運動,相互轉化,此消彼長而形成的天地萬物運行中的四種狀態。這一觀點首先來源於中國古代天文曆法,來源於天地之道。在人們對自然界的認識中,諸如日月運行、晝夜交替、寒來暑往、草木枯榮等各種自然現象的運行規律都可以歸結為四種具有代表性的典型狀態。這四種狀態就稱為四象。 在陰陽學說中,陰陽是決定天地萬物發展變化的兩種基本要素,在這兩種要素中,陽為天、為白晝、為經星,又指向日、溫暖和明亮等,陰為地、為黑夜、為緯星,又指背日、寒冷和陰暗等,正是陰陽的交替運行和相互作用形成了天地運行根本規律,左右著宇宙萬物的生存和發展。在宋代的義理易學中,四象為老陽、少陽、老陰和少陰。所謂老陽,是指陰消陽長達到極點的狀態;所謂老陰,是指陽消陰長達到極點的狀態;在由老陰向老陽轉化的陰消陽長過程中達到的陰陽平衡狀態謂之少陽;在由老陽向老陰轉化的陽消陰長過程中達到的陰陽平衡狀態謂之少陰。這是《繫辭》作者從哲學高度上總結和抽象出來的對自然現象演化規律的總體認識。 下面來分別討論幾種主要自然現象中的四象。 就四季而言,以日出位置和晝夜長度論陰陽,冬至日出位置在最南,故曰日南至,其日白晝最短,謂之老陰;夏至日出位置在最北,故曰日北至,其日白晝最長,謂之老陽;春分日出位置在正東,晝夜相等,處於由老陰(冬至)向老陽(夏至)轉化的陰消陽長過程中的陰陽平衡狀態,謂之少陽;秋分日出位置也在正東,晝夜相等,處於由老陽(夏至)向老陰(冬至)轉化的陽消陰長過程中的陰陽平衡狀態,謂之少陰。 就晝夜而言,以太陽位置和日照強度論陰陽,子夜(子正)太陽在正北,無日照,故為老陰;正午(午正)太陽在正南,日照最強,故為老陽;平旦(卯正)為日出,處於由老陰(子正)向老陽(午正)轉化的陰消陽長過程中的陰陽平衡狀態,謂之少陽;黃昏(酉正)為日落,處於由老陽(午正)向老陰(子正)轉化的陽消陰長過程中的陰陽平衡狀態,謂之少陰。 就月相而言,以月亮圓缺論陰陽,朔日不見月,為老陰;望日滿月,為老陽;上弦見半月,處於由老陰(朔日)向老陽(望日)轉化的陰消陽長過程中的陰陽平衡狀態,謂之少陽;下弦也見半月,處於由老陽(望日)向老陰(朔日)轉化的陽消陰長過程中的陰陽平衡狀態,謂之少陰。 就四方而言,陰陽取決於太陽的位置,太陽在子夜、正午、平旦、黃昏分別位於北、南、東、西,故北為老陰,南為老陽,東為少陽,西為少陰。 就四宮而言,以春分黃昏時天地相合為基準,北宮為老陰,南宮為老陽,東宮為少陽,西宮為少陰。另外,以太陽日躔四方主星定春夏秋冬,日躔北方主星為冬,為老陰;日躔南方主星為夏,為老陽;日躔東方主星為秋,為少陰;日躔西方主星為春,為少陽。 就萬物而言,以寒暑和日照論陰陽。故以植物初生為春,為少陽;以盛長為夏,為老陽;以結實為秋,為少陰;以枯衰為冬,為老陰。 由此可見,世上萬物在陰陽兩要素的作用下,由於陰陽的對立鬥爭和相互轉化產生了四種典型狀態,這一演化過程就是「四句」中所說的「兩儀生四象」。《繫辭》曰「易有四象,所以示也」,四象可以表示萬物的基本運行規律。 《周易》中的若干重要哲學思想都來自於這一基本認識。在陰陽兩要素的對立鬥爭中,達到老陰,必然向少陽轉化,故曰「冬至一陽生」;達到老陽,必然向少陰轉化,故曰「夏至一陰生」。任何事物發展到極點必然向相反的方向轉化,「福者,禍之所倚;禍者,福之所伏」、「否極泰來」、「亢龍有悔」、「易窮則變」都寓於這一深刻的哲理之中。 鑒於以上種種,筆者認為,四象一詞是一個寓自然與哲理,寓歷史與文化的多層次的、博大精深的普適性概念,正因為如此,它才能在「範圍天地之化而不過,曲成萬物而不遺」的《周易》中佔有特殊地位,成為《周易》符號體系中的基本要素,成為八卦和六十四卦的基本構架,成為衍生萬物的基礎。《周易》之所以能「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者,不可無四象也。
推薦閱讀:
推薦閱讀:
※獨家:馬爾克斯對中國文學變革的影響
※《天龍八部》——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
※為何越來越多的女生喜歡看耽美小說?
※這對瑞典夫妻的醜事,鬧得今年諾貝爾文學獎停發?!
※喜兒喜兒.初遇喜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