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洪:拉丁美洲與第二次世界大戰——對二戰世界性的再認識
【原文出處】武漢教育學院學報
【原刊期號】199504
【原刊頁號】34-40
【分類號】K5
【分類名】世界史
【作者】程洪
【複印期號】199602
【標題】拉丁美洲與第二次世界大戰——對二戰世界性的再認識
第二次世界大戰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戰爭,這場大戰具有世界性是毫無疑問的。我國幾代學者對二戰孜孜不倦地探索研究了幾十年,取得了豐碩的成果。然而令人感到美中不足的是,由於各種原因,造成研究者視野不夠開闊,一些二戰研究中的處女地鮮有涉入,導致對這場世界大戰所體現的世界性,認識尚不夠深入全面,至少是還未完全把握其世界性。故此,筆者將自己近幾年來對二戰史的研究思路與想法歸納成文,權作引玉之磚,以期得到學術界同仁之關注,並由此擴大中國二戰史研究的領域,加深對人類整體世界形成後爆發的這場大戰世界性的理解和認識。
一
當人類世界進入到20世紀之後,密不可分的整體世界已經形成,歷史已進入一個全新的時代,戰爭的含義便有了極大的豐富,其特點也有很大變化。戰爭已從原來的平面戰爭(陸戰或海戰),演變成為立體戰爭(陸、海、空等多兵種的協同作戰),進而發展到全方位戰爭。所謂全方位戰爭,除交戰國雙方的直接戰爭外,還有意義更為重大的經濟戰、政治戰、外交戰、科技戰、宣傳心理戰乃至於核戰等等。這些特殊戰爭類型早於或同步於交戰國的雙方的直接戰爭,並對直接戰爭產生極其重要的影響,它們的成敗與否,將在很大程度上影響甚至決定上面戰場的結局。雖然這些特殊戰爭類型(除核戰外)早已有之,但由於歷史環境的劇烈變遷,經濟的高度發展,科學技術的飛速進步,特別是人們對軍事科學的認識逐步深入,已賦予戰爭全新的意義。
從平面戰爭到立體戰爭,其間經歷久遠。在這漫長歲月中,這些特殊戰爭類型遠不如直接交戰的意義重大。直到20世紀初的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特殊戰爭才初步顯示威力。可以這樣說,一戰既是立體戰爭的開端,又是全方位戰爭的萌芽。而第二次世界大戰則是全方位戰爭的典型代表,它充分體現了現代全方位戰爭的特點。
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在各主要交戰國的全球戰略計劃中,這些特殊戰爭類型已被決策者們看好,並愈發在他們的戰略構思中顯得重要無比。以宣傳心理戰為例,在1936年召開的德國納粹黨紐倫堡會議的大廳里,懸掛著希特勒的語錄:「宣傳幫助我們奪取了政權,宣傳幫助我們鞏固政權,宣傳還將幫助我們取得整個世界。」[1]法西斯國家的宣傳機構利用報刊、電台、圖書、電影以及第五縱隊等一切手段,在世界各地廣泛進行輿論宣傳,企望從心理上戰勝對手。反法西斯的民主國家為了對付軸心國的宣傳心理攻勢,費盡心機採取各種措施進行反擊。在大戰正式爆發之前,雙方便世界範圍內大打一場不見硝煙的宣傳心理戰。艾森豪威爾在分析二戰過程和結局時認為:「在這次戰爭中,我們看到了軍事科學的巨大變化。我認為,作為特殊的和有效的心理戰方法的發展,就是這種巨大變化之一……毫無疑問,心理戰是很重要的,應該有權在我們的軍事武庫中享有榮譽地位。」[2]由此可見,這些特殊戰爭已成為各國不可忽視的重要手段。
在二次大戰這場全方位戰爭中,這些特殊類型的戰爭一般不是以單一的形式出現,它們往往交織在一起,綜合運用,相輔相成,因而所起到的作用更大。二戰的全方位性,即戰爭類型的多樣性,是歷史上其他任何一場戰爭都無法比擬的。完全可以這樣認為,二戰中雙方的較量,一方面表現在正面戰場上將士們的交戰,另一方面表現為在特殊戰爭類型上的較量,而且正是這些特殊戰爭的較量最能體現出現代全方位戰爭的特點,體現出這場大戰的世界性。
總之,二次大戰之所以稱為世界大戰,具有世界性,並不僅僅是因為這場戰爭波及面廣,直接捲入戰爭的國家約60多個,規模空前,參戰人數眾多等。它的世界性的本質內含在於: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軸心國集團與反法西斯民主國家之間的常規戰爭和特殊戰爭在世界大多數地區程度各異地展開,尤其是特殊戰爭的範圍幾乎包括全世界;戰爭對世界上所有參戰國和未參戰國,亦即全球的每一個角落都產生巨大影響;它對戰後世界歷史進入到一個新階段,對戰後世界政治、經濟等各方面的發展及其方向、全球性國際關係、區域性國際關係的調整,乃至各國的內政外交政策、社會經濟與階級結構的變化及其發展方向等都具有重大意義。
正確認識和理解了二戰的世界性之後,我們便可斷言:拉丁美洲,這塊看似與二戰無甚關聯,長期被國內研究者忽視的大陸,實際上在二戰中扮演了一個不可缺少的重要角色。二戰這場全方位戰爭中的一系列不見硝煙的特殊戰爭,已在拉美大陸上激烈異常地展開,形成了二戰中頗具特色的第二條戰線。同時,二戰對拉美各國的深刻影響也是不容忽視的重要內容。它對拉美各國在戰後的發展,以及在國際上的地位均產生重要的實質性影響,這些正是我們必須要加強對二戰與拉丁美洲這一重要問題進行深入研究的原因。
二
拉丁美洲遠離二戰中亞非歐等洲的主要戰場,同盟國與軸心國兩大集團的常規戰爭基本上未波及這一大陸。難道拉丁美洲真象人們所想像的那樣,是二戰中的一塊世外桃園嗎?其實不然。當以德國法西斯為首的軸心國集團緊鑼密鼓地擴軍備戰時,在希特勒的稱霸全球戰略中,他沒有忘記拉丁美洲。
20世紀30年代的拉丁美洲,在世界上的政治地位與影響、經濟發展水平等方面,與亞非廣大落後國家相比而言,居於較高的地位。而且拉丁美洲戰略位置極為重要,既是美國的後院,又是英國等歐洲國家的重要貿易夥伴[3],與歐洲有著悠久的歷史文化聯繫,加上自然資源十分豐富,軸心國集團,特別是德國絕不會對這塊風水寶地袖手旁觀。軸心國集團利用各自的優勢,對拉丁美洲採取外交戰、經濟戰、宣傳心理戰等各種特殊戰爭手段,在第二條戰線上,與美英等國進行了一場不見刀光劍影的激烈戰爭,拉開了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拉丁美洲戰場爭戰的序幕。
在納粹德國的全球戰略計劃中,希特勒期盼在拉丁美洲創造一個新德意志,在巴西創造一個新德國[4]。他們欲使阿根廷、玻利維亞歸順,企圖破壞巴拿馬運河,使之喪失作用;並從非洲跨越大西洋侵入巴西,甚至從拉丁美洲基地轟炸美國,使德國血統的美國人在美國取得主宰地位[5]。
軸心國集團不僅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去做的。二戰爆發之前,納粹德國和義大利、日本,利用他們在拉丁美洲的大量移民作為基礎,拚命擴充第五縱隊[6]。法西斯分子四處從事宣傳活動,通過報刊、出版社、廣播電台等一切可以利用的手段,向拉美各國宣傳他們的思想。在外交戰方面,德國參謀本部向拉美一些國家派遣軍事使團,用德國的軍事思想、武器裝備、訓練方式來加強對拉美國家軍隊的影響和控制。在智利,20世紀30年代初便有一批軍官去德國和義大利受訓,他們中的一部分回國後,在30年代後期積極支持智利的納粹運動。同時,德國還是阿根廷和智利等國的主要武器提供者[7]。拉美另一大國巴西在軍事裝備上嚴重依賴於歐洲,特別是依賴德國[8]。
軸心國集團在經濟戰方面,更是向美、英等國在拉丁美洲的陣地發起一輪又一輪強大攻勢。雖然30年代的拉丁美洲的主要經濟貿易夥伴是美英等國,但德國和日本面對強手,毫不畏縮,它們採取各種方式向拉美滲透,取得較大的成功。在歐洲戰爭爆發前,德國在拉美的進口貿易中所佔比重已超過英國,僅次於美國而居第二位。德國資本還控制了玻利維亞、巴西、哥倫比亞、厄瓜多和秘魯的航空戰線[9]。1936年,日本派出的外交和經濟代表團訪問了幾乎全部20個拉美國家。到1938年,日本已提供了拉丁美洲進口貨的2.7%,並從拉美各國進口農產品和礦產品。同年,德國提供給拉美的進口貨約佔16%,並獲得拉美出口貨的10~11%[10]。
作為美國的後院,拉丁美洲的法西斯勢力如此猖獗,對美國的政治、經濟及國家安全業已構成巨大威脅。故此,羅斯福總統自1933年上台後,便始終高舉「睦鄰政策」的大旗,一改昔日之大棒形象,對軸心國的一浪高過一浪的攻勢進行堅決反擊[11]。英國亦採取各種措施,力圖保證自己在拉美的利益不受軸心國侵害。總而言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之前,軸心國與同盟國便在拉丁美洲這塊大陸上展開了一場不見炮火硝煙、靜悄悄的,同時又是激烈異常的外交戰、經濟戰和宣傳心理戰。
此時之世界已非往昔之世界。在全球整體化的大趨勢下,這場特殊的戰爭雖然是在拉美大陸上展開,但它又與世界形勢的發展變化息息相關。歐亞非各洲的形勢變化對兩大集團在拉丁美洲的特殊戰爭產生極大影響。當義大利侵佔衣索比亞,德國重新武裝,並與義大利一道派軍隊支持西班牙的佛朗哥,日本佔領中國東北,準備全面侵華之時,拉美各國的法西斯組織如雨後春筍般生機勃勃,興旺發展。他們的活動逐漸頻繁,一些拉美國家甚至多次發生法西斯分子的叛亂,企圖奪取政權。二戰爆發後,尤其是當法國淪陷後,同盟國戰事嚴重受挫時,拉美一些親軸心國的國家,如阿根廷、智利等國的法西斯分子,更是囂張至極,在軸心國的支持下,積極從事各種反對民主、崇尚法西斯主義的活動。美國政府當局的許多報告反覆證明了阿根廷的納粹分子在二戰期間支持德國,為德國海軍潛艇提供同盟國商船的航行情報,成為德國在拉美從事情報戰的基地[12]。
當日本偷襲珍珠港後,戰爭規模進一步擴大。許多拉美國家由於經濟上與歐洲的聯繫中斷,而嚴重依賴美國的援助和市場,加上羅斯福總統堅定不移地執行睦鄰政策的感召,以及自身安全問題的保障,他們便紛紛放棄中立態度,追隨美國,與軸心國斷絕外交關係或向其宣戰。由於美國的參戰,租借法案的廣泛實施。歐洲、非洲戰場形勢發生巨大變化,軸心國獲勝的可能性變小,所有拉美國家,除阿根廷外[13]均陸續與軸心國集團斷交或向其宣戰。隨著歐洲第二戰場的開闢,蘇聯紅軍的不斷勝利,東亞戰場形勢的好轉,最終獲得大戰勝利的可能性極為明顯之時,從1944年7月開始,巴西陸續派出遠征軍總計達5萬餘人,開赴歐洲戰場參戰。墨西哥也派遣第201航空大隊赴菲律賓作戰,為反法西斯戰爭的最終勝利作出應有的貢獻。
儘管軸心國在拉美下了很大功夫,希望得到拉美各國的支持,至少也要不成為敵人。可拉美各國基於世界形勢的發展變化,以及他們對國家經濟發展前途等方面的考慮,這些西半球國家除阿根廷外,都在不同程度上均對軸心國勢力進行打擊。他們沒收了軸心國在這裡的投資、搗毀法西斯組織、驅逐法西斯分子,對納粹破壞分子給予嚴懲。還趕走了德意等國在拉美的航空公司,接管了軸心國控制的南美航空網[14]。拉美大多數國家還斷絕了與軸心國的貿易協定,停止對軸心國提供戰略原料,這些措施沉重打擊了法西斯勢力,使軸心國顯得更加孤立。
特別需要指出的是,學術界習慣上對美國參戰後所起的作用評價之一是「民主國家的兵工廠」。如果說美國在二戰中扮演了「民主國家兵工廠」的角色,那麼,拉丁美洲對二戰的最大貢獻便是起到「民主國家的戰略原料倉庫」的作用。二戰期間,拉美各國向美國源源不斷地提供大量戰略原料。如巴西的鋁土礦、鉻鐵礦、錳;玻利維亞的鎢和錫;秘魯的銻、銅、釩;智利的銅、錳、鋅、鉛;還有如棉花、橡膠、硝酸鹽等[15]。美國在二戰期間花了438.700萬美元向外購買戰略原料,其中一半以上是從拉美進購的。
大量史實表明,拉丁美洲各國對反法西斯戰爭的勝利,作出了較大貢獻。兩大集團在拉丁美洲的特殊戰爭,在拉美各國的配合支持下,以民主國家的勝利而告終。這第二條戰線上的勝利,對歐亞非第一條戰線的最終勝利的積極影響是相當可觀的,不容忽視。可以毫不誇張地說,拉美國家在二次大戰中扮演了一個非常出色的配角,一個必不可少的配角。
三
拉丁美洲作為整體世界的一部分,在參與世界事務時,固然有它某些共同的特點。但是,拉美各國由於地理位置、國家實力、歷史發展的特點、經濟需求以及國內各政治派別的主張等諸多方面有很大的差異,因此,只從拉美「洲」的角度去考察研究它在二戰中的態度或所作所為,無疑是片面的。我們必須更多地以「國」的角度去認真觀察拉丁美洲各個國家,才能使研究進一步深化,達到真正認識拉美歷史與現實的目的。其中有必要強調的是,無論是從「洲」還是從「國」的角度去研究拉丁美洲,都要把兩者有機聯繫起來,並將其放到整體世界的大背景中去加以考察,只有這樣,才能正確認識並把握拉丁美洲的歷史發展態勢。
20世紀30年代,拉丁美洲外交舞台上一直活躍著這樣幾個角色:美國、英國、德國。美、英、德與拉美的關係構成這一時期拉美外交關係中佔優勢地位的主體內容。德國在30年代對拉美的強勁影響力,隨著歐戰的爆發,英國對大西洋交通線的切斷而明顯減弱。英國則利用其與拉美悠久的經貿關係,以及拉美與歐洲的特殊文化感情聯繫,力圖保全其在拉美的地位,儘管這種地位業已江河日下。唯有美國,它依仗優越的地理位置,強有力的經濟手段,加上「睦鄰政策」塑造的新形象,成為二戰期間拉美大多數中小國家的主要依靠對象。對於拉美幾個大國,如巴西、阿根廷、智利、墨西哥等,美英德三國更是不遺餘力地進行爭奪。美英德諸國在拉美第二條戰線上的爭奪與力量的變化,拉美國家在大國爭奪下巧妙周旋,第二條戰線爭戰的進程與二戰正面戰爭的進程遙相呼應,構成了二戰巨幅畫卷中極為精彩而又頗具特色的局部特寫。
從宏觀上看,拉美國家對二戰的態度是:擔心戰火漫延至西半球,危及自身的安全,故保持中立,維護國家主權的獨立和完整,對兩大集團諸國執行平衡外交政策,期望利用戰爭機會發展本國經濟,在大國爭戰中求得生存與發展。在這一總的思想觀念指導下,拉美各國在具體實施上因各種內外因素的影響而大相徑庭。中美洲和加勒比地區的國家,國小力弱,極易受外界因素的影響。在失去歐洲傳統貿易市場後,對美國的依賴日益加深。儘管美國在執行「睦鄰政策」之前留在拉美人們心目中的形象是極其醜惡的,但經濟上的嚴酷現實不得不使這些弱小國家的政府再次投入美國的懷抱。與此同時,美國為對付德國的擴張影響,削弱英國在拉美的經濟實力,正積極主動地利用「睦鄰政策」改善與拉美國家的關係。因此,美國和中美洲、加勒比地區諸小國很快達成一致意見,在美元與市場的誘惑下,這些國家成為最早一批與德國斷交、並宣戰的國家。
墨西哥作為中美洲唯一的大國。其外交政策的自主性明顯強於其他小國。當1938年墨西哥卡德納斯政府對油田等實行國有化後,美英等國均對墨西哥關閉市場,進行經濟制裁。於是,墨西哥便轉向軸心國尋求市場,它用石油從軸心國換來製成品[16]。直到1940年卡德納斯下台,美國才有了制止墨西哥與軸心國交往的機會。幾經周折,墨西哥終於停止了與軸心國的經濟往來,並於1942年與軸心國斷交並宣戰,全力投入到反法西斯的鬥爭中去。
位於拉丁美洲南部的幾個大國,即阿根廷、巴西、智利三大國,地理位置上遠離美國,與歐洲交往密切,經濟實力較強,在執行外交政策時獨立自主強,他們對美國想利用二戰之機一統拉美的行為頗有不滿。特別是阿根廷,從19世紀晚期到二戰結束前夕,其外交政策一直是與美國針鋒相對的,特別是30年代至二戰期間,阿根廷可以說是處處與美國唱反調。
造成阿根廷執行這一特殊外交政策的原因是極其複雜的。首先,阿根廷在19世紀初葉取得獨立後,便對美國採取的中立觀望和拖延承認政策表示不滿。尤其是當阿根廷在與歐洲國家發生矛盾衝突時,希望美國能以門羅主義為準則施以援助之時,美國常常拒之不理。例如1833年英國派軍艦佔領馬爾維納斯群島,阿根廷援引門羅主義反對英國的行動時,美國卻斷然否認門羅主義適用於這一事件,這使美阿關係更為緊張。其次,阿根廷對美國在世紀之交和以後的年代裡,在拉丁美洲橫行霸道的政策極為不滿。在羅斯福總統的「睦鄰政策」實施以前,歷屆美國總統的對拉美政策,幾乎無一例外地把拉美視為自己的勢力範圍,肆意侵犯拉美國家的主權,把拉美的政治經濟軍事各方面置於自己的嚴密控制之下。儘管羅斯福總統上台後高舉睦鄰大旗,努力改善與拉美國家的關係,對阿根廷來說卻無濟於事。第三,阿根廷在經濟上與歐洲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這種密切的經濟關係使歐洲在阿根廷國家利益中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17]。阿根廷雖願與美國發展經濟關係,但美國企圖排擠歐洲獨佔拉美的政策,顯然與阿根廷的外交政策相悖。加上美國屢次提高關稅,對阿根廷商品進入美國市場極為不利,更加深了阿美關係的矛盾。而且阿根廷當時是拉美各國中經濟發展速度最快的國家,經濟實力較強,地理位置上與美國相隔遙遠,毫不害怕美國的威脅。第四,阿根廷在社會文化和歷史方面與歐洲有悠久的聯繫,國內有大量的歐洲移民[18],他們習慣於歐洲文化,認為自己是一個白種民族,並以此作為資本,加上經濟實力作後盾,欲成為拉丁美洲的首席代言人。這種欲執拉美牛耳之野心,使阿根廷對美國這個北方巨人在拉美的擴張行為極其反感。
各種原因使阿根廷在二戰期間表現出與美國極不合作的態度,並與軸心國有密切交往,執行了一條與其他拉美國家絕然不同的外交政策。
巴西是拉丁美洲最大的國家,不僅資源豐富,而且戰略位置極為重要,德國和美國象對待阿根廷一樣極為看重巴西。巴西瓦加斯總統在30年代和二戰初期,一直在德美兩國之間玩走鋼絲繩外交的遊戲。德國利用其移民,大肆鼓吹法西斯思想,並在經濟、軍事裝備上給巴西大量援助,這些措施使瓦加斯政府對德國頗有好感,美國為此大傷腦筋。二戰爆發之後,巴西政府逐漸認為他們與德國的經貿關係難以繼續維持,對軍事裝備的需求也無法實現,加上美國對巴西許諾優越的經濟援助條件,對巴西有極大吸引力,於是巴西便在1942年與軸心國斷交並宣戰。
巴西與美國關係的微妙變化與美國和阿根廷的外交衝突有某種內在的聯繫。由於阿根廷對美國的軟硬兼施均不理睬,美國便用扶助巴西壓制阿根廷的辦法迫使阿根廷就範。這一扶巴壓阿政策,最終使巴西迅速成為可與阿根廷抗衡的拉美強國,並使巴西在二戰中為打敗軸心國作出貢獻。
阿根廷、巴西等國成為二戰期間兩大集團爭奪的焦點之一,特別是阿根廷與美國在外交上的激烈鬥爭成為拉丁美洲這一歷史時期的重要內容,它從側面反映了兩大集團在拉美第二條戰線的激烈爭戰的狀況,同時也可以看到拉美國家對美國欲獨霸拉美行徑的不滿而進行的堅決抵制,極具代表性。
今天的拉丁美洲,其現代化水平居於發展中國家的前列。縱觀拉美現代化的歷史,不難發現,第二次世界大戰與拉美各國的現代化發展有著極為密切的聯繫。二戰爆發前,各主要交戰國早就開始了軍備和經濟的競賽,這一競賽大大加快了各國現代化的進程。競賽的外交表現便是各國對亞非拉美落後國家的進一步滲透。各大國不遺餘力地施加其影響,以期通過經濟關係的密切,加上新聞輿論和其他因素的作用,吸引這些國家支持自己,成為自己在未來戰爭中的盟友,至少也不要成為敵人。而現代化的發展帶來的一個重要後果便是戰爭烈度的增大,迫使各大國更進一步發展工業,爭奪戰略原料,以經濟戰的勝負去決定戰場上的勝負。可是,戰略原料產地大多在亞非拉美國家,於是,各大國全力加強與戰略原料生產國的關係。特別是當二戰規模不斷擴大,亞洲非洲的戰略原料來源愈發困難之時,拉丁美洲便成為美英等國的主要戰略原料來源地。為了壟斷拉美的戰略原料,美國將租借法案運用於拉美各國,提供給它們大量極需的設備、技術和資金,並開放美國市場,吸納拉美國家的原料和產品。
儘管傳統的歐洲市場已喪失,但拉美各國充分利用美國的市場和資金,利用戰爭的大好時機,全力發展本國的民族經濟,使國家經濟實力大增,朝現代化方向大大前進一步,為戰後現代化的繼續發展奠定了基礎。可以毫不誇張地說,二次大戰是拉美國家邁向現代化的一個極為關鍵的歷史時期。同時,對二戰與現代化關係的正確認識,有助於我們對二戰世界性的全面把握和理解。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較為清楚的看到,第二次世界大戰這場人類前所未見的全方位現代戰爭所具有的世界性,是以何種複雜的方式展現在人們的眼前,毫無疑問,世界性已成為20世紀的主題詞。
拉丁美洲作為二戰中的一個必不可少的配角,在戰爭的宏大舞台上扮演得非常成功。同時,二戰對拉美各國的影響是深刻的,它使拉美積蓄了力量,得以在戰後的年代裡,以世人為之吃驚的新形象,耀眼於這個人類賴以生存的狹小空間里。曾幾何時,拉丁美洲從來都是受外來者影響和控制。世人又何曾想到,經歷了二戰洗禮的拉美各國,在戰後開始將積蓄的力量迸發出來,去影響世界,令全世界為之矚目。
如果說哥倫布發現新大陸而使拉丁美洲跨進整體世界的門坎,並造就了使分散的世界成為一個整體的世界的新時代。那麼,第二次世界大戰就使拉丁美洲深深地溶解於這整體世界之中,更開創了一個由拉丁美洲對全世界產生巨大影響的新未來。*
註:
[1][蘇]и.a.謝列茲涅夫等編,張俊英譯《心理戰——戰爭與意識形態鬥爭》,吉林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48頁。
[2]楊旭華、郝玉慶編著《第4種戰爭——中外心理戰評說》,國防大學出版社1987年,第3頁。
[3]有關美、英等國在20世紀初期與拉美的經濟關係,可參見rosemarythorp(ed.)《latinamericaandthe1930s.theroleoftheperipheryintheworldcrisis》oxford1984g.h.stuart.j.l.tigner《latinamericanandtheunitedstates》newtwjersey1975rorymiller《britainandlatinamericainthenineteenthandtwentiethcenturies》longmangroupuklinited1993等著作中的有關部分。
[4]見g.h.stuart前引書p144,h.e.davis.johnj.finan.f.t.peck.《latinamericandiplomatichistory.anintroduction》lo-uisianastateuniversitypress1977p225.
[5][德]瓦·巴特爾《法西斯專政時期的德國(1933~1945)》p84,[美]福斯特《美洲政治史綱》,p598。
[6]有關具體移民情況可見[蘇]《世界通史》第9卷下冊p617,p.r.roswell.c.joel:《ahistoryofthemodernworld》newyork1978p553,[美]福斯特《美洲政治史綱》p554。
[7]robertwesson《thelatinamericanmilitaryinstitution》newyork1986p94p96。
[8]見h.e.davis前引書p225。
[9][10]r.a.humphreys《latinamericaandthesecondworldwar(1939—1942)》london1981p2,p5。
[11]程洪《論羅斯福的睦鄰政策》,載《武漢教育學院學報》(哲社版)1989年第1期。
[12]見robertwesson前引書p98。
[13]阿根廷是拉美國家中最後一個與軸心國斷交(1944年1月26日)和宣戰(1945年3月27日)的國家。
[14]a.toynbee.v.m.toynbee(ed.)《thewarandtheneutrals》oxforduniversitypress1956p108~109。
[15]見g.h.stuart前引書p726。
[16]見h.e.davis前引書p234~235。
[17]有關阿根廷與歐洲的經濟關係可參見:t.e.skidmore.p.h.smith《modernlatinamerica》oxforduniversitypress1984p74~80rorymiller前引書,第七、八、九章。
[18]見t.e.skidmore前引書p74.edinburgh.《thepenguinhistoryoflatinamerica》thepenguinpress1992p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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