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鄉土:曲陀關(節選)——一個人的疼痛與鄉愁
06-25
我的鄉土:曲陀關(節選)——一個人的疼痛與鄉愁作者: 來源:玉溪日報 字數:3065□黃俊曲陀關一直以來是我想要去探訪的地方。曲陀關在雲南歷史上曾是顯赫一時的軍事、歷史、文化重鎮,位於今通海縣河西鎮以北,始建於元代至元二十年(公元1283年),元初設立臨安廣西元江等處宣慰司兼管軍萬戶府,後升格為臨安元江車裡等處宣慰司都元帥府,是當時設立在滇南的最高軍政機關。悠悠往事700餘載,曲陀關地名未變,只是換了容顏。當時曾為「商旅輻輳之地」,早在明初廢於兵燹。曲陀關原有的「帥府地」「帥府桃林」「卧龍祠」「鎖井」「千戶營」「百戶營」等遺址,早被開墾成田園。「以前的好多東西都不在了。」當元老甜白酒店的男主人對我說出這番話時,我能感覺到他心裡的無奈和失落。「是啊!都不在了。」望著店門外賓士而過的車輛,我的心隱隱作痛,感到很沮喪。往事悠悠,滄海沉浮。正所謂,歲月無痕卻有聲,風來無影但滿袖。在我失望要離開時,店主人意外地拿出一本有點污舊的書《曲陀關》送我,並對我說:「你來得正是時候,今天所有老人都集中在請客房裡吃重陽節的飯,你去了可以了解到好多東西。」他的話讓我心頭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為了表示感激之情,我特意在他家店裡買了兩瓶腌制的野山椒。出了店門,我開始踏上尋訪之路……從一處處湮滅在時光印記和現代文明中或存或逝的遺迹中,探訪那段金戈鐵馬的歷史。據史料記載,曲陀關幾任都元帥「崇尚斯文,投戈講道」,有較深的漢學修養,主持建造過一些學校和宗教建築。經過多次打聽,在村民的指引下,我首先到達的是東嶽廟和古戲台。在廟前,遇到一位姓張的大嬸,人特別熱情。她一邊帶我遊覽,一邊告訴我說東嶽廟是曲陀關範圍內最大、最有氣魄的廟宇。走進東嶽廟,看見有一大天井,天井周圍建有木製房屋,有的半開、有的緊鎖,屋檐下刻有精美木雕。整座廟宇布局嚴謹、錯落有致、氣勢恢宏,但因年久失修,外部看似完好,內部正殿和側殿卻顯破舊,有的地方甚至已經坍塌、荒蕪。進去廟裡,沒見和尚,只有七八個村民正在做法事。在中國,傳統鄉村被稱作禮俗社會,村民們在日復一日的生活實踐中形成自己的生活方式。村落凝聚著集體的群落記憶,村落積澱著豐富的歷史傳承、習俗慣例、手工技藝、文學藝術。在村落命名方面,村落名稱尾詞往往承載著自然地理特色。在曲陀關,由於當年是屯兵之地,所以村子名稱的後綴詞大多帶一個「營」字,諸如官營、張家營、杜家營之類。而在這些村落里,幾乎都建有東嶽廟之類的佛寺、廟宇,如夫子廟、關上村大廟、關營大廟、二郎廟、杜家營大廟、河頭村財神廟、觀音寺等。這些佛寺、廟宇,至今大部分仍然留存,少部分因各種緣由已經損毀,有的只剩一個遺址。徘徊於廟內,我看到陽光安靜地灑在斑駁的地面上,外面的喧囂、心靈的蕪雜似乎都在那一刻被隔絕和清除。有關曲陀關的另一個神奇的傳說之地是「馬刨井」。很久以前我曾經到過,憑藉著腦海中留存的一點記憶,經過一段盤山的老公路,在路邊的一個山凹里,我終於找到了「馬刨井」。井旁放有幾個石礅、石缸(石馬槽),看上去已有些年頭。井裡的水清澈見底,偶爾有路過口渴的村民來此飲水。說起「馬刨井」,當地人賦予了它神秘的色彩。當我詢問一位巧遇的老人時,他在水井附近的石桌旁坐下,侃侃而談起來:「當年,忽必烈帶領蒙古族大軍征戰到這裡,險峻的山道上荒無人煙,軍困馬乏,無水可飲,行軍非常困難。正在無計可施之時,忽必烈騎的高頭戰馬揚蹄嘶鳴,馬蹄不斷地在地下翻刨,塵土飛揚,不一會兒,馬蹄刨出了一個小凹塘,泉水滾滾而出,供人馬飲用。」老人抽了口煙接著說:「說來也怪,這個盆大的小坑,流出來的水幾千士兵和戰馬都喝不幹。水越喝越多,越喝越甜。蒙古族大軍慢慢解除了疲勞,並激發了軍心,奮勇衝殺,在天黑前奪下了曲陀關,並一鼓作氣,連夜出擊奪下附近的刺桐關、雄關、老魯關和周圍八個兵寨。這就是『馬刨井』的由來。」老人講完之後,站起身用一個礦泉水瓶從井中盛了半瓶水讓我品嘗,泉水果然清爽甘甜,我渾身的疲憊和一路上熱風帶來的乏意瞬間消失殆盡。隨著尋訪的深入,我為曲陀關曾經有過的悠久歷史、蘊涵的豐厚文化資源感到驚訝,這些資源,就像浩瀚滄海中的一顆顆璀璨明珠。但是,對於這些資源的保護、挖掘和弘揚,卻是令人痛心和擔憂的。長期以來,由於村民盲目建設,拆古建新,曲陀關傳統村落已基本消失殆盡。伴隨著村落消失的傳統建築和非物質文化遺產,更令人痛惜。驀然回首,故鄉已面目全非。官營,這是一個即將消失的村莊。這裡原有上百戶人家,歷史上曾興盛至極。在村裡,一位姓賈的老奶奶不無惋惜地對我感嘆道:「這裡以前有鼓樓,有「衙門」(以前辦理公務的辦公地),每天人來人往,很熱鬧。近年來,許多村民紛紛外遷,現在的老村子已經物非人非。除了貧窮的幾家住戶還在這裡居住外,其他人家都搬走了。雖然大多數人家都已經搬走,但是這裡的大部分房子還是原來的樣子,完全可以住人,燒火做飯。由於長期無人居住看護,許多房子年久失修都坍塌了。」老人滿臉無奈地對我說,他兒子沒錢,至今只好和她住在老村子裡。告別老人,走在斑駁幽深的小巷中,我彷彿聽到了歲月的回聲。曲曲折折的小巷,零零星星的石圍菜畦,透出農耕時代的歲月滄桑。保持原貌的數十棟泥牆青瓦房層次分明地一一排開,在時光中靜靜佇立,宛如一個個上了年歲、飽經滄桑的老人。這靜謐在時光里的老村,誰也不知深藏了多少歲月的痕迹。不過,人走屋空的老村,由於原生態村落保留了大量農耕器具和房屋,幽靜自然,蟲鳴鳥叫,反倒成了我尋幽探訪的好去處。對於一個外來者,似乎任何喧囂在這裡都是一種打擾,這裡所能容下的,僅僅是一群最純真的村民,還有一顆顆遠離浮躁的心,以及藍天上飄浮的白雲……在這裡,只覺得巷子很深,塵世很遠。是啊!這些遠離繁華都市,深藏於村鎮的小村莊,承載著一段被埋藏的歷史,訴說著一種已逝去的生活方式。或許,這裡會有我想要的生活與寧靜,能夠讓我獨享一片靜謐天地。有一種古老,總讓人緬懷,緬懷那一份悠遠與樸實;有一種溫馨,總讓人想念,想念那一份悠然與寧靜。悠久歷史文化是一座村莊的靈魂。在杜家營大廟,當我對著木門上的雕花拍照時,一個玩牌的中年男子用懷疑的眼光打量著我,並對我進行仔細盤問。當時我有點惱火,但後來一想,他或許是把我誤認為是偷盜古物件的人了。這是情理之中的事,我不能怪他,反而要讚許他。如果我們每個村民都有這樣的意識,都能夠像這個中年男子一樣,有高度的警惕性和自覺性,以主人翁的精神保護這些有歷史價值和鑒賞價值的物件,這是一件多麼值得慶幸和欣慰的事!今天,我們無比渴求得到更多歷史文化的滋潤,也往往受困於浮躁庸俗乘虛而入的煩惱。越是這樣,我們越要謹記欲速則不達的道理,越要懂得尊重文化規律、引領世道人心的重要性。「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猶記得,那一年,戰鼓齊鳴,烽煙遍地,燃燒的是熱血,是青蔥歲月,而如今,昔日的戰友知己早已天各一方,音信全無。猶記得,那一年,風雲變幻,決戰天下,縱橫四海成就了一個個傳奇,而如今,輝煌的神話早已不在,蹤跡難覓。當和平的號角吹散了戰火的烽煙,當沙場的秋風吹落了孤寂的黃花,才發現,距離那個金戈鐵馬的時代,已700餘載。神遊物外,歷史,便自然而然地氤氳起來。歷史,其實只是背影罷了!但若歷史只是背影,那麼英雄是什麼呢?氤氳的歷史,從不曾埋沒那些具有悲情色彩的勇士們。他們,用血肉、用淚眼、用畢生的精力,為自己的信仰而努力,可換來的,卻是髀肉橫生、霜絲白鬢,甚至是一具孤零零的屍骨。深秋時節,屹立曲陀關,放眼眺望,當年巍巍雄關,花草肅立,蟲鳥無聲,惟有山嶽間傳來隱隱約約卻鏗然有力的一聲——「英雄」!惟有蒼天上,一隻孤獨的雄鷹凄厲嘶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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