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洞紀事第4期——勵志帝曾國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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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語

  1872年3月12日,曾國藩在李鴻章花了5年心思為他置辦的兩江總督府里平靜離世。之後140年來,曾國藩被不同的人群關注。與歷史上許多成就一番功業的偉人相比,無論是家世還是天資,曾國藩都沒有什麼優勢。他的位極人臣之路,常常被當做一部成功學的教科書。人們從不同的角度細讀曾國藩。內聖外王的中興名臣也好,老奸巨猾、扼殺革命的劊子手也罷,他的身上被疊加了無數重相互矛盾的標籤。從一個才學平庸的「憤青」到位高權重、匡扶清室的「一哥」,除造化弄人之外,必須感嘆他內心的強大,他可以當之無愧地被稱為「勵志帝」。【往期回顧

BRIEF 1重重矛盾 性格分裂?

既笨拙又精明,高調無神論者卻熱衷給人相面

BRIEF 2苦逼憤青 官場公敵

「逮誰咬誰」,甚至惹惱皇帝,後來卻「人見人愛」

BRIEF 3 悲催一哥 「名不副實」

努力一生,最終卻與「愛國」無緣

BRIEF 1 重重矛盾 性格分裂?既笨拙又精明,高調無神論者卻熱衷給人相面

從「憤青」到「老奸巨猾」,他是中國政治思想史的一種尷尬真相

曾國藩身上的種種矛盾,也導致對他的判斷和評價歧義紛呈。有人說他是民族敗類、罪魁禍首,有人說他是內聖外王的絕頂聖人,更多人認為他是一個老奸巨猾、一切為了陞官的官僚。

曾國藩早年是一個憤怒青年,單線思維,憤世嫉俗,做起事來手段單一,純剛至猛。因此處處碰壁,動輒得咎。不光是對同僚,就是對自己的親兄弟,他也是處處批評教訓,弄得當年國荃、國華到北京投奔他,結果都呆不了多久就返鄉了。到了中年,經過重重挫折,他終於認識到,中國社會的潛規則是不可能一下子被掃蕩的。只有必要時和光同塵,圓滑柔軟,才能順利通過一個個困難的隘口。只有海納百川,藏污納垢,才能調動各方面的力量,達到勝利的彼岸。他從一個憤怒青年變為老莊信徒,努力包容醜陋的官場生存者,交往時極盡拉攏撫慰之能事,必要時「啖之以厚利」。這套儒道融糅的老練莫測的神態在官場上如魚得水。

學者吳方對曾國藩的複雜性有過精彩的分析:「降及晚清,兩手式的格局(儒學法家化或者儒法合流一表一里),由曾國藩來實踐了一回。說他那理學姿態是假的也罷,情況確實壞到『不假不成』的地步,因此曾國藩又可以說『真誠的偽飾』。這大概是中國政治思想史的一種尷尬的真相」。

既笨拙又精明:七次考試成秀才;如日中天時急流勇退

  他從14歲起參加縣試,考了七次,到23歲才成為秀才,而且還是倒數第二名。左宗棠不留情面地批評他「才短」,「欠才略」。學生李鴻章也當面說過他太「儒緩」。曾國藩自己也說自己讀書做事,反應速度都很慢:「余性魯鈍,他人目下二三行,余或疾讀不能終一行。他人頃刻立辦者,余或沉吟數時不能了。」但另一方面,曾國藩又是個極為「精明」的人。他是一個高明的軍事家、戰略家,以超人之膽識創立湘軍,又提出了「以上制下、取建瓴之勢」的平定太平軍戰略。他非常善於審時度勢,剿滅太平軍之後,功名事業如日中天之際,能在大盛之中察覺大衰的先機,毅然裁撤自己的權力之本湘軍。自古功臣,像他這樣善於把握進退者不多。

清廉混合污濁:遵循各種官場潛規則

  曾國藩可以稱得上是清官,他的「清」貨真價實。在現存資料中,我們找不到曾國藩把公款裝入自己腰包的記錄。他終生生活儉樸,「夜飯不葷」。晚年位高名重,其鞋襪仍由夫人及兒媳女兒製作。及至身後,他只剩下兩萬兩存銀,在晚清時代確實算得上相當清廉。但另一方面,曾國藩也極力遵守官場明規則和潛規則,外出視察時天天拜客,日日戲酒,所作所為,與一般官僚並無二致。每年給京官們致送炭敬,出京時給京官們送了一萬四千兩的別敬。甚至為了報銷,還給戶部送過八萬兩「部費」。為了支撐這些開支,他在自己的財政司中建有一個「小金庫」。鹽運司送的「緝私經費」,上海海關、淮北海關等幾個海關送的「公費」,就是曾國藩這個「小金庫」的來源。

無神論者卻熱衷迷信:不信鬼神卻精通相面耽於風水

  曾國藩多次說:「餘生平不信鬼神怪異之說。」「余平日最不信風水。」但是更多的文字和記載,卻證明他是一個相當「迷信」的人。他一生進行過大量「迷信活動」。幾乎實踐過所有迷信種類:他精通相面之術,有過大量相面實踐,甚至整理出了《冰鑒》一書作為總結。他會算卦,經常自己占卜吉凶。他相信託夢,相信扶乩,他信關公,他禳過災。至於曾國藩言之鑿鑿的「不信風水」,其中更大有曲折。早年他不信風水之說,但祖母去世後「陰宅」選擇恰當給他帶來連番好運,曾氏轉而熱衷風水,甚至囑咐弟弟曾國葆留心學習風水。1858年曾國華陣亡後,他開始反思自己的家史,轉而批評風水之術。從曾國藩對風水的態度看來,「務實」才是他最相信的一件事情,這一點正是官場本色。

真誠VS虛偽:高調以誠自命,喊口號也是冠冕堂皇

  曾國藩平生以誠自命,自稱凡事都本著真誠的原則來處理。在許多情況下他做事「情願人占我的便益,斷不肯我占人的便益」。但是關於他的「虛偽」,也有許多證據。咸豐九年,有一個神秘人物帶著數名隨從出現在桐城,他自稱是來自北京訪察各地軍務的大員,行動故作詭秘,說話神神叨叨,有大員對他施以君臣之禮,他也公然接受。他以黃紙為詔,命一知縣送達曾國藩大營。曾國藩洞徹「不生不滅」法的妙處,不想因此「興起大獄」,將此信放在一邊,「置之不問亦不究」。晚年曾國藩也像其他老猾官僚一樣,熟練運用官場之「展」字訣,將許多棘手之事一拖了之。他還以此訣授之屬下,在致萬啟琛的一封信中他說:「累年相承舊債,列入虧空項下,以一『展』字了之,此官場中之秘訣也。」

BRIEF 2 苦逼憤青 官場公敵「逮誰咬誰」,甚至惹惱皇帝,後來卻「人見人愛」

家世或天資,曾國藩都無優勢,勵志之路終靠和光同塵

初入仕途的曾國藩落了俗套地「學做聖人」,開始針砭時弊。他在日記、書信、詩文中不止一次流露出當官沒意思,希望弟弟們趕緊成才養活全家,自己辭官奉養雙親的念頭。道光去世,咸豐即位,下詔「求言」。曾國藩激動了,上了個奏摺,罵京官退縮、瑣屑;罵外官敷衍、顢頇,並建議皇帝「日講」。咸豐對此很感興趣,讓他詳細解釋。曾國藩畫了一幅講堂圖,由於他不擅丹青,圖畫得不怎麼好看,結果被朝中官員引以為笑柄。

曾國藩得罪了不少京中權貴,幾乎變成北京官場人人喊打的角色。咸豐二年,曾國藩得到了江西鄉試主考官的外差,逃離了處處是敵的北京。而接下來的幾年他一樣是處處碰壁。曾國藩以一副道學家面孔,總以為自己忠心報國,人濁我清,做事過於剛硬,看不慣官場上虛偽圓滑、爾虞我詐那一套,結果從北京到湖南再到江西,處處得罪人,最後和皇帝都鬧得有些不愉快。直到家居守孝兩年,憤青曾國藩才活得「通透」起來。當曾國藩再次出現在長沙時,他的朋友們發現,他變得幾乎讓人認不出了。人還沒見著,湘軍以及相關省份的將領、官吏們就先收到他的一封信,信里以非常謙恭的語氣請求各位同僚的「指針」。這甚至讓胡林翼和郭嵩燾深以為憂,以為曾國藩委曲求全,失掉了方剛之氣。

標準憤青:「逮誰咬誰」,惹惱皇帝

  道光朝歷任首輔多是些「多磕頭、少說話」的主。大清王朝內外交困,朝廷卻敷衍度日、昏昏欲睡,用曾國藩的話說是「不黑不白,不疼不癢」。 他在日記、書信中不止一次流露辭官奉養雙親的意思。道光去世,咸豐即位,下詔「求言」。曾國藩激動了,上了個奏摺,罵京官退縮、瑣屑;罵外官敷衍、顢頇。咸豐元年太平天國運動爆發,咸豐手足無措、昏招迭出。曾國藩直接上疏,直指咸豐三個缺點:見小不見大、不求實際、剛愎自用。咸豐大怒,直接把奏摺摔在地上,準備治曾國藩的罪,在祁寯藻等人的勸阻下才作罷。此後,曾國藩得罪了不少權貴,幾乎變成北京官場人人喊打的角色。咸豐二年,曾國藩得到了江西鄉試主考官的外差,終於逃離了處處是敵的北京。

「曾剃頭」成官場公敵

  咸豐三年(1853)正月,曾國藩到達長沙,當時太平軍已進入湖北境內,但湖南的會黨、土匪遍地起事,社會治安極為混亂。曾國藩在自己的公館開了個「審案局」,全省所有刑事案件,特別是與土匪、通敵有關的案件,都拿到審案局來審。曾國藩不看實物證據,只要舉報者的供詞,稍加審問,立即結案。短短几個月,曾國藩殺掉了200多人,得了外號「曾剃頭」。這種「嚴打」必然會製造許多冤假錯案。而對曾國藩最不利的是,這麼做得罪了整個湖南官場。在那時的中國,案件審理權是官員們一項很大的收入來源,「審案局」繞過府、縣兩級政府,把專管全省司法的按察使晾在一邊。明面上湖南官場還不敢對曾國藩怎樣,但背地裡都在等著看曾國藩的笑話。

學會「打太極」是憤青到一哥的檻兒

  怎樣重回藏污納垢的官場並生存下去,調動各種資源建功立業,是曾國藩亟需解決的課題。父親去世後曾國藩在家守制兩年。正是這幾年,一個憤青突然「通透」起來。重回權力場後,同僚突然發現他已「脫胎換骨」。他也再不和咸豐頂牛了,學會了打太極。太平天國戰事期間,對咸豐調他率軍入川的瞎指揮,他不像以前直接說不去,而是找盡各種理由,一會說部隊正在打景德鎮脫不開身,一會又說滅敵於湖南不必入蜀,一會又說江西、安徽應當防守,最終打消了咸豐的想法。對待部下,原來他很吝嗇保舉,如今他鼓勵手下放開顧慮、大膽保舉;對於治兵也不再一味從嚴,湘軍士兵攻下城池後的大肆劫掠,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在他曾經跌了跟頭的江西,幾近人見人愛。

第一次寫下遺書,血性尚在

  在和太平天國軍隊最初的交戰中,曾國藩並不順利。咸豐十年(1860)7月,曾國藩出任兩江總督,並以欽差大臣督辦江南軍務。曾國藩把自己的大營扎在皖南祁門是個戰略失誤。徽州失陷,太平軍一下子大軍壓境,曾國藩幾近坐以待斃。他下了一條命令,文職人員可以走,每個人發三個月薪水,以後沒事了再回來我不怪你。好多人沒扛住,腳底板抹油,這些人里也包括了曾國藩的得意門生李鴻章。而他自己則寫好了遺書,放在身上,案頭放著佩刀,預備著等太平軍一衝進來就自殺。不過太平軍沒有必得祁門之心,他們知道這裡駐著一支兵,卻不知道是曾國藩的大營。之後湘軍名將鮑超率領援軍擊退李秀成,逃過一劫的曾國藩見到鮑超老淚縱橫,說:「不想仍能和老弟見面。」

BRIEF 3 悲催一哥 「名不副實」 努力一生,最終卻與「愛國」無緣

從左右為難到如魚得水,天公無語的年代,凡人難逃悲催的命運

1864年7月21日,曾國藩收到了那條他期待已久的消息——九弟曾國荃從南京發來了攻克天京的捷報。對這個消息的到來,除了最應有的喜悅之外,恐怕更多的還是來自內心莫名的恐懼,而這種恐懼則來源於對官場重重黑幕的不確定感。從這天起,這場長達13年讓中央心驚肉跳的動亂終於可以告一段落。6天之後,曾國藩等來了慈禧的嘉獎。慈禧在上諭里祝賀湘軍攻下天京,封53歲的曾國藩為一等毅勇侯,加太子太保,賞雙眼花翎,曾國藩達到了人生的巔峰。

1972年3月12日,曾國藩在午後突感腳發麻,曾紀澤趕緊扶他入書房,端坐三刻後逝世。在自己因為天津教案鬱鬱而終之前,處理的最後公務竟是派遣中國學生去遭國人痛恨的地方——留學。在人生最後的八年,曾國藩內心也糾結了八年,一個不喝酒、不抽煙、不玩女人的人曾經成功過,甚至成功到可以政變的地步,卻又壯士斷腕,明哲保身;他曾經退卻過,甚至退卻到可以放手的地步,卻又宦海涅槃,備受重用;他從沒有放棄過為國家奮鬥,卻在最後與「愛國」無緣。

「一哥」不是那麼好當的,特別專制環境之下又身處亂世,真誠也好,奸佞也罷,最終難逃脫悲催的命運。

犯下「欺君罪」,無奈以裁湘軍抵消

  平定太平天國之後,李秀成招供:攻破天京時太平軍只有一萬多人,而曾國荃報給曾國藩的是十萬人;曾國荃說幼主「舉火自焚」,而李秀成招供說幼主逃出了南京;李秀成說聖庫里金銀財寶無數,而曾國荃向曾國藩彙報時卻隻字未提。關鍵是曾國荃打給自己的報告,自己又「轉發」給了慈禧。慈禧讓曾國藩把李秀成押到北京,曾國藩為避免東窗事發,把李秀成秘密處決,並刪除了口供中所有對自己不利的內容。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事情最終被中央知道。為了抵銷「欺君罪」,曾國藩只有裁軍。於是他立即上奏朝廷請求裁軍,慈禧果然迅速批准。1864年8月21日,湘軍吉字營共有25000人,到了1865年3月,只剩下了2000人。湘軍再也無法對中央構成威脅。

沸騰的「倒曾」聲音

  咸豐三年(1853)正月,曾國藩到達長沙,當時太平軍已進入湖北境內,但湖南的會黨、土匪遍地起事,社會治安極為混亂。曾國藩在自己的公館開了個「審案局」,全省所有刑事案件,特別是與土匪、通敵有關的案件,都拿到審案局來審。曾國藩不看實物證據,只要舉報者的供詞,稍加審問,立即結案。短短几個月,曾國藩殺掉了200多人,得了外號「曾剃頭」。這種「嚴打」必然會製造許多冤假錯案。而對曾國藩最不利的是,這麼做得罪了整個湖南官場。在那時的中國,案件審理權是官員們一項很大的收入來源,「審案局」繞過府、縣兩級政府,把專管全省司法的按察使晾在一邊。明面上湖南官場還不敢對曾國藩怎樣,但背地裡都在等著看曾國藩的笑話。

遵從官場潛規則

  1866年曾國藩回任兩江總督。此時清朝從中央到地方的各級官員都已經腐敗不堪,各地官場黑幕重重。曾國藩不願意接受這種政治現實,他到任兩江之後,全面改組了兩江各級領導班子,各個位置都換成了自己覺得是「能做事,不愛錢」的湘系親信。但曾國藩自己心裡明白,在既有的政治體制不出現大變動的前提下,縱使清廉的官員到了那個位置上,也要跟著大家貪污腐敗,否則就難以在官場上生存,這是潛規則。曾國藩雖不貪錢,卻也接受下屬的「進貢」,之後把這些錢集合起來給自己建了個小金庫,用小金庫的錢公款吃喝、迎來送往,又接著給自己的領導「上貢」,卻從不把小金庫里的錢裝進自己的腰包,他是官場潛規則的遵從者,自己卻又遊離在「清官淘汰定律」之外。

愛留遺書的一哥

  1870年發生「天津教案」,曾國藩硬著頭皮前往處理。7月2日,他留下了生平第二份遺囑說:「外國性情兇悍,津民習氣浮囂……恐致激起大變」;並表示「余此行反覆籌思,殊無良策」。曾國藩以平息事端鵠的,直接用國人項上人頭換一時太平。這讓參與斡旋羅伯特·赫德感到難以置信。後者以一長串刺耳的辭彙評價曾國藩:「優柔寡斷」,「被評價過高的人物」,「與他的崇高聲望名不副實」,「才能不過平庸而已」。而曾國藩事後在給慈禧的奏摺中直說:「中國目前之力,斷難遽啟兵端,惟有委曲求全一法」。 從天津「罵聲」中歸來的曾國藩看到李鴻章為他修造的無比奢華的總督府不住讚歎。1872年3月12日,曾國藩平靜離世,傳奇一哥謝幕,留下讓人眼花繚亂的一身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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