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已新 歲月不老

本文作者 水山 最近一段時間一直在研究琢磨一個問題，怎麼培育和弘揚企業家精神。帶著這個問題我拜訪了不少成功企業家，愈加覺得這個時代需要這個時代的企業家，需要這個時代的企業家精神。在我看來，每一位成功的企業家都是一座豐碑，在中國企業管理髮展史上都應該有他們的地位。他們為國家和社會進步做出了實實在在的貢獻，推動了中國企業管理的進步，全社會應該記住他們，感謝他們。 今天，我要談的是一座更特殊的豐碑。這座豐碑樹立的時間最久，也最高大。上面既有金色鐫刻的輝煌業績，也有抹不掉的人生灰色悲哀故事，更有歲月留下的傳奇。走近這座豐碑，撫摸這座豐碑，他讓我對企業家精神有了更深刻的思考。產生優秀企業家精神背後還有一種力量，決定優秀企業家精神基因另有密碼。故事後面還有故事，思想背後還有思想，這座豐碑給我的啟示最多。還有，這座豐碑不屬於一個人，他屬於兩個人，他們是風雨同舟62年的一對夫婦，"這座豐碑是屬於您們兩個人的"，在送給褚時健九十壽辰留言簿上我這樣寫到。 這次去雲南講學，正值褚老九十歲大壽，主辦機構安排拜見他們夫婦。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向他們這樣天塌下來都壓不死的企業家，有一點機會就會製造傳奇的企業家，家庭事業都跌到谷底能強力反彈的企業家，經歷了共和國歷史的全過程，比共和國的年齡還大21歲的世紀老人請教這個時代的企業家精神，一定會令我有意外特殊的收穫。果不如此，告別二老後，從他們身上我得出的結論是：時代已新，歲月不老。

　　我是第一次和褚老見面。他走路有些慢，但不想讓人攙扶，灰白的頭髮，臉黑黑的，外邊穿一件普通的灰黑色夾克，裡面是生日禮物新的灰色中山服，夾克敞開著，中山服的扣子沒有全扣上。如果沒人告訴你這就是赫赫有名，被稱為中國企業家"教父"式人物褚時健，他的形象和中國多數年齡50歲以上的農民沒有什麼區別。 我坐在他右邊，開始說話他聽不清，我才知道他右耳有點笨，我就講話大聲點，慢一點。我兩手握住他的右手，認真地看著，頓覺這手上有許多故事，我想發現這些故事，就把他另一隻手拉過來也放在手裡細緻地查看著，撫摸著。他的雙手都很厚實、很溫暖、很粗糙，黑黑的，也很小。我的手就夠小了，他的手比我的手還小一號。他的手指甲沒有認真修剪，不太整齊，大拇指指甲更不整齊。這是一雙不折不扣農民的手，他就是用著雙手改變了自己的命運，也改變了和他一起勞作的農民的命運。之前，也是這雙手，他一揮，他抓起筆一個個簽字，改變了企業和員工的命運，也改變了周邊百姓的命運。他講話時有點慢，聲音很洪亮，總是把自信滿滿的笑容掛在臉上，他的話很有力量，你就得聽，生怕漏掉一個字，你就得信，就得記在心裡。這就是我第一印象中的褚時健。褚時健建國前就參加革命，任游擊隊連指導員，和共和國一起成長。1958到1978被打成右派，20年的右派經歷，在農場接受過改造，當過畜牧場場長，農場場長，糖廠廠長。是中國改革開放後第一批企業家，1979年，出任玉溪捲煙廠廠長，1990年，被授予全國十大企業家稱號； 1994年，被評為"全國十大改革風雲人物"，他使紅塔山成為中國名牌，使玉溪捲煙廠成為亞洲第一、世界前列的現代化大型煙草企業。當時人稱他為"中國煙草大王"。他還是中國唯一一個以自己的名字為自己產品命名的企業家，現在人稱"中國橙王"。一個有著"雙王之稱"的企業家，一個敢用自己名字命名產品的企業家，一個被判重刑被終身剝奪政治權利連公民地位都沒有的人，74歲開始創業，10年後又再創輝煌的90歲老人，就在我面前！想到這些，再看看這雙手，我除了更加崇敬之情外，心裡也有些酸楚。

　　我給他提出的第一個問題是請他給今天正在拼搏的企業家談談做一名成功的企業家主要靠什麼？他說："當企業家不容易，搞好企業不容易。一要把技術搞上去，技術要過硬，要用最好的技術，沒有這個不行。二要把質量搞好，像歐洲那樣，他們很重視產品質量品質，企業家搞不出好產品不行，企業也不行。三是要為國家為社會多做貢獻，要想著國家，心裡要有國家，要有社會。"針對今天一些企業長不大，和一旦取得點成績就很快出問題，我請他給在場的企業家提出些警示或忠告。他說："不要怕困難，困難不可怕，怕的是一個企業家只想自己。要多給社會，不要從社會那裡多拿。" 很樸實的語言，很深刻的道理。我有時或許把企業家精神想的太深奧、太複雜了。其實很簡單，就是一種擔當，一種責任，一種自信，一種專註執著，一種持續探索。 最近幾年我關注農業多一點。農業有個最大特點是一次性投資大，投資回報周期長、風險大和回報率低。可是，褚老是74歲從零開始當農民種橘子，他的夫人更是83歲開始創業搞自己的桔柑。這不合常理，這背後的勇氣是什麼？促使這一決定的內在依據是什麼？他的回答很簡單，我要養活自己，我不會依靠別人，我要重新開始，我能行，但當時沒想到能做這麼大。 有人說他們是生命不息，奮鬥不止。但我認為，這還不能詮釋他們能創造傳奇的原因。因為他的夫人馬靜芬曾經確診直腸癌，事實上她應該安靜等待那個時候到來。可她83了要創業，就是要和自己的丈夫競爭，用事實證明自己也行！有人說他是想東山再起，可是當時74歲的他是保外就醫，監視居住，行為上不完全自由，被宣布終身沒有公民權利。我只能這樣認為，一是企業家需要有企業，沒有了企業，企業家就沒有了一切。企業就是企業家的命根子，沒有企業，哪怕是造，也得造出一個企業，不管有多難。依照當時的環境和條件，選擇去距離玉溪市三個多小時路程偏遠的堪稱窮鄉僻壤的山區當農民，一切重新開始，可能是最無奈的選擇，也或許是最好的選擇，當然，也是最難的選擇。二是他們有著"只有工作不止，才有生命不息"的生命觀。這是馬老說我不工作就會生病，她83歲還要創業的原因，也是90歲的褚老還要當好一個新企業的董事長的內生動力。只要做工作，不管有多大的困難，就得幹得最好。你可以尊敬對手，但是永遠輸給對手。有了這種價值觀，他們只要工作起來，就會忘掉了一切，就會達到一種忘我的境界，當然也就忘掉了自己的年齡，忘掉了所有的憂慮，只有一個信念，再難，也得做好。這才是企業家精神的源泉。他身邊的人告訴我，褚老還是用當年管理企業的方法在搞他今天的事業。田間是第一車間。到現在為止，他最多的時間還是在他的褚橙莊園，還是要現場親自指導技術人員工作，發現問題第一時間必須處理。夫人馬靜芬更是把自己的桔柑當成大事，她和我說，要和褚時健競爭，把桔柑搞成世界最好的水平，出口到國外。她還很認真地拿起剛摘下來的一個桔柑指著上面像疤痕的東西說，現在口感不錯，但不好看，我們一定儘快把這個問題解決掉。三是他們的善良，只要有條件就要幫助更多人生活的更好，這種情懷。他當時做煙時提出只有煙(煙葉)好，煙(香煙)才好，讓煙農種好煙，提高了煙葉價格，煙農富了。煙廠發展了，把周邊的村民帶動富了，今天號稱雲南第一村的大營街就是這種情懷的真實寫照。褚橙莊園周邊的農民因褚橙由貧瘠到富有。馬老開始創業的桔柑長的很好，果實累累，是一道美麗的風景，更美麗的風景是，農民認真養護桔柑樹，拿了流轉費，還拿著預付款，但收果時再結算，變勤了，變富了。現在褚橙已經成為雲南的名牌產品，接下來桔柑的未來也值得期待。同行的人和他們說將來是"褚橙馬柑"。

　　前些年當提到褚時健時，人們很少提及他夫人馬靜芬。這幾年，如果你想了解或見到褚時健，你一定繞不開馬靜芬。當你了解了馬靜芬，你會重溫或更深信不知道什麼開始流行的一句話"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後一定有一位偉大的女人"。馬老一句"我是被褚時健磨練出來的，如果有下輩子，我還嫁給他"，讓我們在場的人感慨萬千，什麼叫不離不棄，什麼叫始終不渝。她說褚時健吵了我一輩子，我支持了一輩子。沒有褚時健，就沒有我的今天。他有脾氣，但他更有能力，是個男子漢，他不是膿包。我們是新中國第一代自由戀愛的，我愛他，是我自己的選擇，我就要愛他一輩子。如果有下輩子，我還嫁褚時健！這句話不但是對他們風風雨雨62年婚姻最滿意的表達，也是對渺茫來世婚姻的期盼。62個春秋，62年的堅守，62年的酸甜苦辣。她說，他被打成右派時我默默地守在他身邊，我相信他！他事業到了巔峰，回到家吵我，我就躲在他身後，理解他，幫助他。當他出事了，我願意和他一起入獄，也不能離開他。因為，此時，他最需要我。當然，還有我們的孩子也需要我們。他從監獄裡出來，有一天他和我說要去山裡當農民，我沒有猶豫地和他說，我陪你去！她被確診為癌症，家人和醫生要求必須住院化療，她堅持必須回到褚時健身邊，她要照顧他，她要工作，她不能成為他的負擔。後來的事實證明她的樂觀精神戰勝了癌細胞。可能是現在褚老年紀大了，也可能是人們總想和他們夫婦一起見面，這些年馬靜芬開始漸漸走進人們的視線。如果你見到了她，如果你了解了她，你就會真正明白什麼叫智慧，什麼叫豁達，什麼叫頑強，什麼叫賢惠，什麼樣的女人最偉大。當我們問到對今天年輕的企業家有什麼要求時，她說"要不怕苦，不怕累，不怕難，干到一百歲不封頂。你們也要這樣。"這真的震撼到我了，相信也能震撼到你。關鍵，她不只是說，她就是這樣做的。而我從來也沒有想過干到一百歲，她讓我重新審視什麼才是真正的人生，什麼樣的人生才有意義，什麼樣的人生才是我們應該去追求的。這可能是企業家精神世界裡最神聖、最頑強的基因。 從褚老夫婦這裡，我們不僅能得到做成功企業家的密碼，還能得到徹悟人生的哲理，做人的道理。

　　結束了對二老的拜訪，我們把褚老夫婦送上車，目送他們遠去。心裡空空的，真有十分的不舍。腦子裡滿滿的，在思索著，在重現著和他們在一起的分分秒秒，在回憶著他們說的每一句話，在思考著他們說的每一句話。他們的每一句話，都是歲月的年輪，他們的每一句話，都是浮華褪後的沉澱，他們的每一句話，都那麼簡單，那麼厚重，富有哲理，充滿了智慧。我們不可能去經歷他們的經歷，我們也不可能真正精準理解他們的內心世界，但是我們真真切切地聽到了他們對我們的期盼。歷史不能推翻重新排練，但是未來我們可以更好地去把握，可以去重塑。只要我們徹心悟懂他們經典的語言，努力去做，至少，能讓歷史的悲哀減至最少。沒有了優秀的企業家，哪裡有企業家精神？沒有讓企業家健康成長、脫穎而出的土壤，怎麼會產生我們迫切需要的企業家？沒有一套讓企業家的智慧才能任意發揮的機制體制，企業家的能量何談迸發出來？這是一個時代的課題。

　　 我們已經進入了新時代，在新時代的改革和經濟社會發展中，需要重構具有時代特徵的企業家和企業家精神，他不但是企業競爭和發展的要求，也是國家發展的要求，更是這一代企業家的追求和使命。 時代呼喚偉大的企業家。時代需要弘揚優秀的企業家精神。 從褚老他們那裡讓我們懂得了，一個偉大的企業家的產生，只懂得企業的創立和管理是遠遠不夠的，他必須有對生命價值的深刻理解，他必須有為國家和社會擔當的基因，他必須有去創造未來的夢想，並為此心甘情願地去不斷探索，不停追求。 褚老的歲月還在，新的時代需要更多的承載，他們的歲月所留下的精華永遠不老，新時代需要的是對繼承下的創新。 祝褚老夫婦健康幸福！願他們的企業家精神喚醒和影響更多的企業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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