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圖書館藏崇禎本《金瓶梅》觀後瑣記

  上海圖書館藏有兩部《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黃霖在《關於上海圖書館藏兩種〈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關於〈金瓶梅〉崇禎本的若干問題》及其主編的《金瓶梅大辭典》中曾作過介紹。近年因研究《金瓶梅》成書及流傳,開始涉及下游諸本問題,然深感材料不足。2001年4月,得在上海圖書館觀閱這兩個珍貴本子。一起觀閱的,有黃霖的博士生楊斌。本文有些資料,是楊先生提供的。筆者用一個整天兩個半天的時間瀏覽這兩部大書,名副其實是走馬看花。這裡所談的,只是對兩書的一般觀感,故曰「觀後瑣記」,以別於「讀後記」。

    一、概況    上海圖書館館藏的兩部崇禎本《金瓶梅》,黃霖定名為「上圖甲本」和「上圖乙本」,本文沿用這一稱呼。  上圖甲本二十卷,一百回。每卷五回,三十二冊,無函。首二冊為圖,共二百幅。第三冊起序、總目錄、正文。  上圖乙本二十卷,一百回。每卷五回,四十冊,分裝四函。第一冊始序、總目錄。後插圖二百幅,分兩冊。第三冊起正文。  甲乙兩本扉頁已不存。甲本序題上鈐「涉園珍秘」陽文方章。乙本序題下鈐「藏暉書屋」陽文方章。  甲本序四頁,中縫有「序一」、「序二」字樣。乙本序三頁,缺第二頁。中縫有「序一」、「序三」字樣。序文每半面五行,行十字。甲本「東吳弄珠客題」占第四頁第一行,與內閣文庫本、天理本、北大本同;乙本「東吳弄珠客題」不單獨佔一行,居於第三頁第五行「也」字下。與周越然本、殘四十七回「本衙原本」同。  甲本總目錄十二頁。第一百回回聯「韓愛姐路遇二搗鬼,普靜師幻度孝歌兒」占第十二頁第一行。乙本總目錄十一頁。「第一百回」與回聯「韓愛姐……」並為一行,故此末行比其他行高出二字。  甲乙兩本正文均每頁二十行,單面十行,行二十二字。行款格式相同:卷數、回數、回目、引首「詩曰」或「詞曰」詞牌,均佔一行。與北大本、天理本同;與本衙「新鐫繡像批評原本」(即內閣文庫本)不同。  兩本每頁版心上刻書名,中回數,下頁數。白口,無上下魚尾,四周單欄。甲乙兩書版框高、寬度似不一。筆者與楊斌先生反覆量過,甲本框高20.2公分至20.9公分;寬13.9公分。乙本框高20公分至20.8公分,寬13.7至13.9公分。值得注意的是版框既高、寬不一,連帶字體也不一。  甲乙兩本均有眉評、行間評和圈點。眉評刊落不少,乙本尤甚。詳細情況,第五節會談到。兩本均諱「由」為「繇」,是否徹底或是否諱及「常」、「洛」、「校」、「檢」,則未暇深究。  兩部都曾作過「金鑲玉」裝裱。乙本有幾處因斷爛曾補抄,大致完好。    二、插圖    甲乙本插圖都單獨成冊,置前。我們就先從插圖談起。  研究插圖問題很重要。既然插圖是全書的一部分,插圖的情況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這本書的形成先後。甲乙本各有二百幅插圖,分裝兩冊。與通州王孝慈藏圖相同,與北大本分插各回前面不同。這證明繡像評點本原刻插圖,本單獨成冊,分成兩冊。北大本分插各回,是後來的改作。  甲本上冊98幅,1~49回;下冊102幅,50~100回,其中第六十八回B面空頁,缺圖未重刻補上。甲本插圖大致完好,有些圖其清晰程度不下王孝慈藏圖。

  對照王孝慈原藏兩百幅插圖,甲本有約十多幅是後來補畫的。如第一回「熱結十弟兄」,王氏原圖只十一人,十兄弟加一捧茶小廝,卻缺了主禮的吳道官。上圖甲、乙本,此圖已經改畫:加一大鬍子吳道官,案上白紙加了三行字,小童短衣改長衫,十兄弟道袍曳地改為露鞋。其他實景則看不出差異。後圖應比前圖合理,不知是替換還是補缺。總的來說,上甲本的插圖要比我們現在所見的北大本插圖更接近王氏藏圖。例如第九十七回到一百回八幅插圖,北大本均重刻,上甲本卻同王氏原圖。又如第二十八回北大本兩幅插圖,似看不出有異,但王圖題作「陳敬濟僥倖爵金蓮,西門慶糊塗打鐵棍」。上甲本同。北大本作「得金蓮」、「打鐵棍」,顯露了是後來補刻,而且同於後來張竹坡影松軒本插圖。  上乙本二百幅插圖分裝兩冊,各五十回一百幅。乙本插圖大部分是補刻的,而且相當晚。  1.據統計,王氏圖集二百幅插圖,有刻工署名的三十三幅。乙本有署名的只余兩幅(因為時間倉促,檢查可能有遺漏)。也許出於對前輩的尊重或恪守行規,補刻者一般不會冒充原刻作者的署名。如第一回「武二郎冷遇親哥嫂」,王氏原刻有「新安劉應祖鐫」的署名,現在所見其他本都沒有這五個字,儘管補刻與原刻相像到難以分辨的程度。  2.補刻者雖力摹原刻,但總有些細節被忽略,露出破綻。如第七回B面「楊姑娘氣罵張四舅」,原刻左邊的挑擔者,後為箱籠,前為小箱。補刻者改前者為書冊。又如第十一回「潘金蓮激打孫雪娥」,上圖甲乙本、北大本均補刻,與王圖不同,只是下部門框和台階的線條有異。  3.乙本補刻人物走樣。從上甲、北大等本看,其補刻者可能仍是原來的人或他們新安後輩。人物的形貌神情都還似模似樣,可以亂真。乙本一些補刻者可能時代已不相接,又毫無藝術的淵源,所以人物都畫不回原來的樣子。如第二十七回「醉鬧葡萄架」、三十三回「縱婦爭鋒」,構圖差別不大,但人物不像。如第十九回「草里蛇邏打蔣竹山」,魯華和張勝像是清竹坡本(如影松軒本)插圖人物。  4.繁簡失當。乙本一些插圖不是仿原刻,而是要更新。如第九回「誤打李皂棣」的武松,六十二回「法遺黃中士」的潘道士,都畫得鬚眉畢現,鬍子一根根可數。第七十一回「引奏朝儀」,整個用纖筆細細畫過。當然,也有盡量簡化的。如第九十七回「真夫婦明偕花燭」。下面三幅圖,圖三為王氏原圖,圖四為北大本重刻圖,圖五為乙本重刻圖。  5.插圖中縫之書名、回目及聯題字體不同。  綜合起來可以這樣說,上乙本的二百幅「繡像」,其中有一部分同王氏圖,一部分是較早的補刻,有一部分是較晚的補刻,可能已經入清。    三、卷題    卷題並不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因為分卷(十卷或廿卷)和擬定卷題甚至書名,往往都非出自作者,而由編定者和書商決定。上圖甲乙本、天圖本、北大本的卷題所以受注意,因為其中有個別卷題稱「金瓶梅詞話」。一些研究者據此認為「是崇禎本據詞話本改寫的直接證明」;「是修改詞話本時不慎留下的痕迹」。是否真的如此,筆者覺得有必要加以詳細的驗證。  據我們所見到的材料,詞話分十卷,每卷十回;說散本分二十卷,每卷五回。詞話卷題一致,均作「新刻金瓶梅詞話卷之X」;說散本卷題很不一致。現以上圖乙本為主,與上圖甲本、北大本、內閣文庫本三個本子作對照。  第一回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卷之一(上甲、北大、內閣本同)  第六回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卷之二(上甲、北大、內閣本同)  第十一回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卷之三(上甲、北大、內閣本同)  第十六回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卷之四(上甲、北大、內閣本同)  第二十一回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卷之五(上甲、北大、內閣本同)  第二十六回新鐫繡像批評金瓶梅卷之六(上甲、北大本同)「新鐫」內閣本作「新刻」  第三十一回新刻金瓶梅詞話卷之七(上甲本同)「金瓶梅詞話」北大、內閣本作「繡像批評金瓶梅」  第三十六回新刻繡像評點金瓶梅卷之八(上甲、北大、內閣本同)  第四十一回新刻繡像批點金瓶梅詞話卷之九(上甲、北大本同)「批點金瓶梅詞話」內閣本作「評點金瓶梅」  第四十六回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卷之九(上甲、北大本同)「卷之九」內閣本作「卷之十」  第五十一回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卷之十一(上甲、內閣本同)北大本無「之十一」三字  第五十六回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卷之十二(上甲、北大、內閣本同)  第六十一回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卷之十三(上甲、北大本同)「批評」內閣本作「評點」  第六十六回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卷之十四(上甲、北大、內閣本同)  第七十一回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卷之十五(上甲、北大、內閣本同)  第七十六回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卷之十五(上甲、北大本同)「十五」內閣本作「十六」  第八十一回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卷之十七(上甲、北大、內閣本同)  第八十六回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卷之十八(上甲、北大、內閣本同)  第九十一回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卷之十九(上甲、北大、內閣本同)  第九十六回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卷之二十(上甲、北大、內閣本同)  二十個卷題,甲、乙兩本全同。經仔細對照,有些卷題頁明顯非一刻,如三十一回之「新刻金瓶梅詞話卷之七」,但卷題卻全同。有些明顯的錯誤,「卷十」之誤「卷九」,「卷十六」之誤「卷十五」,也一樣。  北大本和上圖乙本是一個系統。除第三十一回之卷題「新刻金瓶梅詞話」不同外,其他全同。北大本改為「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因為前者錯得太明顯。北大本第五十一回卷題缺「之十一」三字,可能因為其所據母本「卷之十」已誤為「卷之九」,怎麼「卷之九」之後是「卷之十一」?刻工想核實一下才刻卷數,後來卻忘記了。  從卷題看,內閣文庫本是不同系統的另一個本子。它沒有竄入「金瓶梅詞話」的字樣,書名均作《金瓶梅》;統一作「新刻」,卷數並無訛亂;但「批評」、「評點」、「批點」互出。其中卷十四、十五之「批點」,卷八之「評點」,同甲乙本和北大本,卷八、十三之「評點」則不同。也許崇禎本的母本即第一代說散本,就存在「批評」、「評點」、「批點」之類的異詞。  卷題有兩組,一是內閣文庫本,一是上圖乙本。上圖乙本有兩個卷題作「金瓶梅詞話」,能不能根據兩個卷題有「金瓶梅詞話」的字樣,就認為上乙北大系本子就是最早的崇禎本刻本或翻刻本呢?認為內閣本直接自前者改編並對「卷題作了統一」呢?看來需要取得新的證據。    四、內容文字    兩書形式上的異同,比較容易辨別,內容文字上的差別,在短短的一兩天時間想看出點眉目,根本不可能。筆者選擇《金瓶梅》第二十八和二十九回各三個有異文的例子,進行查對。現將查對結果列後,供讀者參考。  第二十八回  例一、承上回大鬧葡萄架,西門慶要續歡媾。潘金蓮哀告道:  金瓶梅詞話我的達達,你饒了奴罷,又要掇弄奴也。  內閣文庫本我的達達,你饒了奴罷,又要促弄奴也。  上圖崇甲本我的達達,你饒了奴罷,又要捉弄奴也。  上圖崇乙本我的達達,你饒了奴罷,又要捉弄奴也。  北京大學本我的達達,你饒了奴罷,又要捉弄奴也。  世界文庫(無,屬刪文)  張竹坡評本我的達達,你饒了奴罷,又要捉弄奴也。  「掇弄」為本書常語。第二十九回:「潘金蓮抱怨,俺們是拾兒,由著這等掇弄」?第七十五回孟玉樓罵西門慶:「緊教人痛的魂兒也沒有了,還要那等掇弄人!」第七十九回西門慶和潘金蓮行房,「西門慶由著他掇弄,只是不理」。這幾處「掇弄」意全同,可釋為「折騰」。內閣文庫本作「促弄」,不詞,或「促」為「掇」音近之誤。其他各本作「捉弄」,「捉弄」同「掇弄」含義明顯不同。我們設想,如果上圖乙、北大系的母本所據的是詞話,會不會改「掇弄」為「捉弄」呢?大概不會。只有他們所據的本子為「促弄」,才有可能以形誤「正」為「捉弄」。看來上圖乙、北大系和內閣系的母本都不是今本詞話,而是第一代說散本,此本已誤「掇弄」為「促弄」。內閣文庫本沿母本之誤,上圖乙、北大系則改「促」為「捉」。  例二、是夜二人淫樂無度,有贊語:  金瓶梅詞語有詩為證:戰酣極樂,雲雨歇……  雪白玉體透廉幃,口賽櫻桃手賽荑……  內閣文庫本有詩為證:戰酣極樂,雲雨歇……  上圖崇甲本有詞為證:戰酣極樂,雲雨歇……  上圖崇乙本有詞為證:戰酣極樂,雲雨歇……  北京大學本有詞為證:戰酣極樂,雲雨歇……  世界文庫本(無,屬刪文)  張竹坡評本有詞為證:戰酣極樂,雲雨歇……  筆者曾在《詞話本與說散本關係考校》一文中談過,今本詞話部分曾校過第一代說散本,錄入其異文。第二十八回承上回大鬧葡萄架,西門慶是夜與潘金蓮淫樂無度,詞話有雙讚詞,便是證據。詞話原是一首七律「雪白玉體透廉幃」,文士改編為說散本,可能覺得原詩低俗,另鑄新詞「戰酣極樂」。今本詞話雖校入說散本這首詞,並置於原詩的前面,引詞仍作「有詩為證」。現在所見說散本,引語均改「有詞為證」,獨內閣文庫本同詞話,仍作「有詩為證」。  例三、陳經濟拾了潘金蓮的鞋,金蓮追討:  金瓶梅詞話自古物見主,不索取。  內閣文庫本自古物見主,不索取。  上圖崇甲本自古物見主,不索取。  上圖崇乙本自古物見主,必索取。  北京大學本自古物見主,必索取。  世界文庫本自古物見主,必索取。  張竹坡評本自古物見主,必索取。  「不索取」的「不」,是明顯錯字。這句諺語亦見其他明清小說。《西遊記》第八十九回:「這正是物見主,必定取」。《聊齋俚曲集·增補幸雲曲》第七十二回:「物見主,必定取」。「必」、「不」音近易誤。上圖乙、北大系母本並不需要原本,據常識即可改正。內閣文庫本、上圖甲本同詞話。有一種意見認為,北大本是以崇禎本「原刻本為底本翻刻的」,內閣文庫系諸本是「對北大一類版本稍作改動並重新刊印的」,正文文字「所改之處,多數是恢復了詞話本原字詞」。從上面兩個例子看,沒有可能。因為在正常情況下,誰也不會把原來是對的「必索取」,改回錯的「不索取」,「有詞為證」改回「有詩為證」。如果我們作相反的推論,可能更符合事理。  第二十九回  例一、小神仙與西門慶算命,西門慶報了出生年月日時。  金瓶梅詞話這神仙暗暗掐指尋紋。  內閣文庫本這神仙暗暗掐指尋紋。  上圖崇甲本這神仙暗暗掐指尋紋。  上圖崇乙本這神仙暗暗十指尋紋。  北京大學本這神仙暗暗十指尋紋。  世界文庫本這神仙暗暗十指尋紋。  張竹坡評本這神仙暗暗十指尋紋。  「掐指尋紋」,常語。過去算命先生起例或推算干支,藉助的工具是手掌圖,即將十二支方位定於左掌四指之周圍,運算時以大拇指點著其他指節推算,這就是「掐指」,在旁人看來像尋指紋,所以叫「掐指尋紋」。《武王伐紂書》卷上:「西伯伯(侯)掐指尋文,卜一課」。《兒女英雄傳》第三十五回:「他低著頭掐指尋紋算半日」。上圖乙、北大系的母本可能誤「掐」為「拾」,為確定「拾」是數詞不是動詞,故又改為「十」。上面已解釋過,「掐指尋紋」不是攤開兩個手板尋掌紋。  例二、小神仙解釋西門慶雖生於七月廿八日子時,已屬八月生人:  金瓶梅詞話七月廿三日白露,已交八月算命。  內閣文庫本七月廿三日白露,已交八月算命。  上圖崇甲本七月廿三日白露,已交八月算命。  上圖崇乙本七月廿三日白戊,已交八月算命。  北京大學本七月廿三日白戊,已交八月算命。  世界文庫本七月廿三日白戊,已交八月算命。  張竹坡評本七月廿三日白露,已交八月算命。  「白露」是節氣名。我國舊時使用太陰曆,又叫農曆,但農業生產遵循的是古老的節氣曆法。二十四節氣是根據太陽在黃道上的位置劃分的,所以實際上是太陽曆。命理上的年月日時用的正是節氣曆法。如一月是立春節、雨水氣,八月是白露節、秋分氣。第十二回劉瞎替金蓮算命:「娘子庚辰年,庚寅月,乙亥日,己丑時,初八日立春,已交正月算命」。正月初八出生,如果尚未立春,仍算上年十二月生人。計算節氣在舊社會是常識。上圖乙系三本「白露」誤為「白戊」,可能其母本誤「露」為「霧」,又改為「戊」。張竹坡本作「白露」,是據常識改正。  例三、小神仙相李瓶兒:  金瓶梅詞話眉靨漸生,月下之期難定。  內閣文庫本眉靨漸生,月下之期難定。  上圖崇甲本眉靨漸生,月下之期難定。  上圖崇乙本眉眉靨生,月下之期難定。  北京大學本眉眉靨生,月下之期難定。  世界文庫本眉眉靨生,月下之期難定。  張竹坡評本眉黛靨生,月下之期難定。  「眉」代「媚」,麻衣《神異賦》此句正作「媚靨漸生,月下之期難定」。媚靨就是女人面上的笑靨、酒窩之類。舊時相書認為女人嬌媚動人並非善相。《神異賦》舊注云:「笑多嬌媚者下賤之婦也」。又引經云:「媚靨漸生非良婦,豈無月下之期乎」。內閣文庫本、上圖甲本同詞話。上圖乙本、北大、世界文庫本的母本已不明「眉」之為「媚」,越改越不通。竹坡本改「眉黛靨生」,所據卻正是上圖乙系的本子。  以管窺豹,我們可以歸納出一些初步的看法。儘管上圖甲、乙兩本行款相同,卷題相同,但卻屬於不同系統。上圖甲本的文字接近內閣文庫本,上圖乙本則同北大、世界文庫本。甲乙兩本卷題相同,文本卻不相同。這個假說如果最終證明是事實,那麼現在一些研究者根據行款的不同,將崇禎本系統區分為北大本與內閣文庫本,並且認為後者是據前者稍作改動而成,就完全站不住腳。退一步說,即使上圖甲本是個雜拼本(下一節將談到),僅二十八、二十九兩回屬「原本金瓶梅」系統,它也證明的確曾經存在過一個行款與上圖乙、北大本相同的第一代內閣文庫本。這個本子文字更接近詞話,而且除弄珠客序尚有廿公跋。本衙刊行的內閣本、東洋文庫本則是這個本子的簡裝本,旨在減輕成本,便於多銷。絕不是對據崇禎本原刻「翻刻」的北大本「稍作改動而成的」。    五、評語    考察版本,內容、文字固然重要,評語、插圖和版式也很重要。上圖甲、乙兩本都有眉評和行間評。甲本眉評均四字行,與北京大學本一式,數量可能少一些。乙本眉評數量很少,式樣卻很多,有二字行、三字行、四字行評。黃霖在《關於上海圖書館藏兩種所刻繡像金瓶梅》一文中已作介紹。黃霖的博士生楊斌此次與筆者一起觀閱,著重收集《金瓶梅》的評點方面的資料,預期他的論文將會有更詳盡而準確的報道。筆者在這裡只談翻閱的一些印象。  一、兩本爛版多。如甲本,有些四字行評語,只剩下第四字一排或第三、四字的兩排,乙本尤甚。在已經知道的崇禎本中,眉評最多的是內閣文庫本,最少的是上圖乙本。過去有一種說法,認為越早的本子,批語相應也少些,二字行眉批者屬此。到後來批語積累越來越多,二字行排不下,始改為三字行和四字行。所以視上圖乙本等為初刻的本子。這似乎與事實不符。從乙本斷殘多看,評語所以數量少,是因為大量刊落。書版到後來,因刷印太多而殘舊損壞,要更換就要重刻,另一個簡捷的方法是在廢版中挑選相應的板來補上。這點下一個問題再談。對眉評的損壞,與其整個換板,不如將之鏟去,保持板頁的「整潔」。聯繫到其他特點,如質量差,字跡漶漫的情況來看,乙本眉批稀少,並非因為刊行早,而是刊得晚,可能比北大本、天理本等要晚。  二、兩本版刻不規範,字體差異大。我們現在看到幾個崇禎本,像內閣文庫本,刻工雖非一人,但通部字體、版口都相當一致,沒有斷爛破殘情況,顯示一個完整版本的概貌。用這個標準來衡量北京大學本,後者眉批有斷爛,版刻字體有差異。但眉批保持較完整,很少刊落,書板也較清晰,拼湊的情況不很明顯。上圖甲乙本的情況就差了。有些版的字體明顯不同,版框的高度也不一(上面已經談到)。這裡舉一個例子,甲本第十一、十二回首兩頁,刻本清晰,字體明顯不同。這幾頁還有一個特點,錯字較多。如第十一回回目作「西門慶梳籠李佳姐」,「桂姐」誤「佳姐」。一頁B面「姐姐如何悶悶的不言悟」,「語」誤「悟」。「假意戲他道」行間側批「過從此一戲罵起」,「禍」誤「過」。根據這些特點,如第三十回第十頁,字體相同,A面一行「只低著頭弄裙帶子」,「頭」誤「口」(乙本不誤,因此頁所用版非同甲本)。還可以舉一些,但太煩瑣,研究者如有興趣可自己查閱。甲乙兩本這種版口、字體參差的情況,向我們提出一個問題,這些本子是不是後期利用不同的本子的殘版,拼湊起來的雜拼本呢?  三、乙本的二、三字行眉批來源於不同版頁。乙本第一回首頁見二字行眉批:「一部炎涼景況盡此數語中」。天津圖書館本,王孝慈本同。上圖甲本、北大本作四字行,內閣文庫本作三字行。乙本第一回一、二兩頁二字行批共三條,第三頁卻是四字行批。經仔細檢察,有二字行批的第一二頁,與四字行批的第三頁,刻版字跡明顯不同。這使人聯想到,二字行批,是否和某個版本有關,乙本出現二字行批,是採用這個廢本書版的結果。  筆者再檢視乙本其他有二字行批的版頁:  第十五回一頁有二字行眉批:「下語絕有弄頭若只曰爹娘上覆便文心死矣」。這一回一、二、三、四頁字體與本回其他頁不同。  第二十回一、二兩頁有兩條二字行眉批:「四字銷盡古今多少英雄氣骨」。「忽想到自己身上一腔怨(恨)悠然(而生)」。第一、二兩頁字體與本回其他頁不同。  第二十一回第一頁二字行批兩條:「似戲語……」、「老著臉兒」。第一、二頁字體與本回其他頁不同。  第四十九回十五頁二字行批:「讀此書者……」。第十四、五頁字體與本回其他頁不同。  不僅二字行眉批,三字行眉批也一樣。乙本第五十一回第一、二頁有兩條三字眉批「金蓮學瓶兒之言……」、「從認瓶兒……」。這兩頁字體也與本回其他頁不同。  這是偶然巧合嗎?似乎不可能。是不是從比較早期的廢版中採用的?如果從上乙本補畫的插圖看,大概是清初的製作。明亡以後,金瓶梅的熱潮仍在繼續。一些書商為了賺錢,利用現成的多個存版,拼湊百衲版刊行。我們說上圖甲、乙本的版行比較晚,但不排除它有些版頁,是比較早的。這裡指出兩點:乙本第二十回二頁A二字行眉批:「忽想到自己身上,一腔怨(恨)悠然(而生)」,不見今內閣文庫本、北大本。第五十一回二頁A眉批:「一時之轉念妙不答言」。乙本「答言」,內閣文庫、北大本均誤「容言」。  金瓶梅版本系統問題非常複雜。尤其是下游諸本,誰是原刻本,與諸本的關係,一下很難釐清。筆者翻閱比較罕見的上圖甲、乙本,提出一些問題,供有關研究者參考,希望能推動進一步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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