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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格斯:馬克思《法蘭西內戰》導言

2016-06-20 15:13:36 作者:恩格斯【250《法蘭西內戰》是科學共產主義的最重要著作之一。它根據巴黎公社的經驗,進一步發展了馬克思主義關於階級鬥爭、國家、革命和無產階級專政的學說的基本原理。這一著作是作為國際工人協會總委員會致歐洲和美國全體會員的宣言而寫的。巴黎公社一宣布成立,馬克思就開始細心搜集和研究所有關於公社活動的消息,如法國、英國、德國報刊的材料,巴黎來信提供的情況等等。馬克思在1871年4月18日總委員會會議上,建議就法國「鬥爭的總趨向」發表一篇告國際全體會員的宣言。總委員會把起草宣言的工作交給了馬克思。4月18日以後,馬克思開始進行這項工作,一直繼續到5月底。他先寫了《法蘭西內戰》的初稿和二稿(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7卷第533—662頁),隨即著手宣言的定稿工作。1871年5月30日,即巴黎最後一個街壘陷落的兩天以後,總委員會一致批准了馬克思宣讀的《法蘭西內戰》的定稿文本。《法蘭西內戰》最初於1871年6月13日左右在倫敦用英文印成35頁的小冊子發表,印數1000份。由於第一版很快銷售一空,不久又出了英文第二版,印數2000份,在工人中間減價銷售。馬克思在這一版中更正了第一版的幾個印刷錯誤,並《附錄》里增補了第二篇文件。宣言下面總委員會的署名作了如下變動:抽掉工聯主義者魯克拉夫特和奧哲爾的名字(他們在資產階級報刊上表示不同意宣言,並退出了總委員會),同時增添了總委員會新成員的名字。1871年7月25日馬克思向總委員會通報說,第二版又已脫銷。總委員會根據恩格斯的提議,於1871年8月初出了《法蘭西內戰》英文第三版,馬克思在這一版中刪去了前兩版中個別不確切的地方。1871—1872年,《法蘭西內戰》被譯成法文、德文、俄文、義大利文、西班牙文和荷蘭文,在歐洲各國和美國的期刊上發表並出了單行本。德譯文是由恩格斯翻譯的,1871年6—7月發表於《人民國家報》(6月28日,7月1、5、8、12、16、19、22、26和29日第52—61號),1871年8—10月在《先驅》雜誌部分地發表,此外,還在萊比錫出版了單行本。恩格斯在翻譯時作了幾處不大的改動。1876年,為了紀念巴黎公社五周年,出版了《法蘭西內戰》的新德文本,對文字作了一些訂正。1891年,為迎接巴黎公社二十周年而準備出《法蘭西內戰》的德文紀念版時,恩格斯重新校訂了譯文,並為這一版寫了導言。恩格斯把馬克思寫的國際工人協會總委員會關於普法戰爭的第一篇和第二篇宣言收進了這一版。此後在各種文字的單行本中,兩篇宣言也都通常與《法蘭西內戰》一起刊印。《法蘭西內戰》的法譯文最初於1871年7—9月在布魯塞爾的《國際報》上刊出, 1872年在布魯塞爾出了法文版單行本,譯文曾由馬克思加以校訂,他在寄給他的校樣上作了大量修改,把好些地方重新譯過。】恩格斯寫的1891年單行本導言【251這篇導言是恩格斯為柏林《前進報》出版社在1891年巴黎公社二十周年時出版的馬克思的著作《法蘭西內戰》德文第三版(紀念版)而寫的。恩格斯在這篇導言中指出了巴黎公社的經驗以及馬克思在《法蘭西內戰》中對這些經驗所作的理論概括的歷史意義,同時也就巴黎公社的歷史,其中包括參加公社的布朗基主義者和蒲魯東主義者的活動,作了一系列補充。起初,恩格斯的導言經他本人同意以《論法蘭西內戰》為標題發表在1890—1891年《新時代》雜誌第2年卷第28期上。發表時,編輯部對原文進行了篡改:在最後一段,在原稿中所用的「社會民主黨的庸人」一語改成了「德國的庸人」。從費舍1891年3月17日給恩格斯的信可以看出,恩格斯對這種任意改動是不同意的,但是,大概不想使自己的著作在同一時期發表的幾種文本中出現異文,他在單行本中仍保留了改換的字眼。本卷恢復了恩格斯原稿的用語。】要求再版國際總委員會的宣言《法蘭西內戰》並給它寫一篇導言,這對於我是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所以我在這裡只能就最重要的幾點簡略地談一下。在上面提到的這篇篇幅較大的著作前面,我加上了總委員會關於普法戰爭發表的兩篇較短的宣言。第一,因為《內戰》引證了第二篇宣言,而第二篇宣言若不同第一篇宣言參照,又不是完全能明白的。其次,因為這兩篇同為馬克思所寫的宣言,也和《內戰》一樣,卓越地表明作者已在《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里初次顯露出的驚人天才,即在偉大歷史事變還在我們眼前展開或者剛剛終結時,就能正確地把握住這些事變的性質、意義及其必然後果。最後,因為我們在德國至今還不得不忍受馬克思預言過的這些事變的後果。第一篇宣言曾經預言,如果德國反對路易·波拿巴的防禦戰爭蛻化為反對法國人民的掠奪戰爭,德國在所謂解放戰爭【252指1813—1814年德國人民反對拿破崙統治的民族解放戰爭。】之後所遭到的那一切不幸,又將更殘酷地壓到它的頭上來,這個預言不是已經證實了嗎?我們不是又經受了整整二十年的俾斯麥統治,非常法和對社會黨人的迫害不是又代替了對蠱惑者的迫害【253在德國與拿破崙法國戰爭結束後,展開了反政府的運動,這個運動的參加者反對德意志各邦的反動制度,組織要求統一德國的政治示威。這個運動在知識界和大學生會會員中得到了推廣。1819年他們被德國的反動集團稱做「蠱惑者」。反動當局對「蠱惑者」進行了迫害。】,而且警察照舊是專橫,一絲不差地照舊是令人憤恨地解釋法律嗎?這樣一個預言,即認為吞併亞爾薩斯—洛林就會「迫使法國投入俄國的懷抱」,並且在這種吞併之後,德國或者是不得不公開地成為俄國的奴僕,或者是經過短暫的喘息之後不得不準備新的戰爭,即「種族戰爭,反對斯拉夫種族和羅曼語種族聯合勢力的戰爭」。難道不是一字不差地證實了嗎?難道吞併法國的兩省不是已迫使法國投入了俄國的懷抱?難道俾斯麥不是在整整二十年內徒勞地追求了沙皇的寵愛,不是在小小的普魯士在未變成「歐洲第一強國」前慣於在「神聖的羅斯」跟前葡萄跪拜時所做的還要更卑恭地侍奉了沙皇嗎?難道戰爭的達摩克利斯劍不是經常懸在我們的頭上嗎?這個戰爭在開始的第一天就會把各國君主間一切用書面文件結成的聯盟化為灰燼;這個戰爭除了它的結局絕對不能預知可以斷定以外,其餘都不能確定;這個戰爭將是種族的戰爭,它將把整個歐洲交給1500萬或2000萬武裝士兵去任意蹂躪;這場戰爭之所以還沒有發生,只是因為連軍事強國中最強有力者也因這個戰爭的最終結果絕對不能預知而感到畏懼。所以,我們也就更應該使德國工人能夠重新讀到這兩篇光輝地證明了1870年國際工人政策有遠大預見性而大半已為人們所忘卻的文件。我關於這兩篇宣言所說的話,對於《法蘭西內戰》也是同樣適用的。5月28日,公社的最後一批戰士在伯利維爾斜坡一帶由於寡不敵眾而殉難。只過了兩天,即在5月30日,馬克思就向總委員會宣讀了自己的著作。他在這部著作中,把巴黎公社的歷史意義用簡短而有力的幾筆描繪了出來,但是描繪得這樣鮮明,尤其是描繪得這樣真實,以至於後來所有關於這個問題的全部浩繁文獻都望塵莫及。由於法國從1789年起的經濟發展和政治發展,巴黎在最近五十年來形成了這樣的局面:那裡爆發的每一次革命都不能不帶有無產階級的性質,就是說,用鮮血換取了勝利的無產階級,在勝利之後總是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這些要求,每次都依巴黎工人的發展程度不同,而或多或少的含義不明,甚至是混亂不清;但是,所有這些要求歸根到底都是要消滅資本家和工人間的階級對立。至於這一點如何才能實現,的確誰也不知道。然而,這一要求本身,儘管很不明確,對現存社會制度已經含有一種威脅;提出這個要求的工人們往往還擁有武裝;因此,掌握國家大權的資產者的第一個信條就是解除工人的武裝。於是,在每次工人贏得革命以後就產生新的鬥爭,其結果總是工人失敗。這種情形第一次發生於1848年。屬於議會反對派的自由派資產者舉行了要求改革的宴會,目的是要實現一種可能使他們的政黨取得統治地位的選舉改革。對政府進行的鬥爭日益迫使他們去求助於人民,於是他們不得不逐步把首位讓給資產階級和小資產階級中的激進階層和共和階層。可是,在這些階層後面站有革命的工人,他們從1830年起已經得到了比資產者以至共和派所設想的要多得多的政治獨立性。當政府和反對派之間的關係發生了危機的時候,工人們就開始了巷戰;路易-菲利普消失了,選舉改革也同他一起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共和國,而且勝利的工人們甚至把它宣布為「社會」共和國。至於這個社會共和國究竟是什麼意思,誰也不知道,就是工人們自己也不知道。但是,他們現在已經擁有武裝,已經成了國家裡的一股力量。所以當政的資產階級共和派一感到他們腳下的根基已經相當穩固的時候,他們的第一件事就是解除工人的武裝。這件事也就發生了,他們以直接違背諾言、公開嘲弄和企圖把失業工人流放到邊遠省份去而迫使工人舉行了1848年的六月起義。政府預先為自己保證了壓倒的優勢力量。工人們經過了五天英勇鬥爭,終於失敗了。接著就開始了對手無寸鐵的俘虜的血腥屠殺,其殘忍程度是從那招致了羅馬共和國覆滅的內戰以來所未曾見過的。資產階級第一次表明了,當無產階級敢於作為一個具有自身利益和要求的單獨階級來反對它的時候,它會以何等瘋狂的殘暴手段來向無產階級報復。然而,和資產階級在1871年的狂暴比較起來,1848年事件還只能算是一種兒戲。懲罰接踵而來。如果說無產階級還不能管理法國,那麼資產階級卻是已經不能管理法國了。至少當時不能,因為那時資產階級大部分還是保皇主義的,並且分裂為三個王朝政黨【254指正統派,奧爾良派和波拿巴派,即波拿巴王朝擁護者。正統派是法國1792年被推翻的、代表世襲大地主利益的波旁王朝長系的擁護者。1830年波旁王朝第二次被推翻後,正統派結成為政黨。奧爾良派是七月王朝時期(1830—1848年)統治法國的波旁王朝幼系奧爾良公爵的擁護者,代表了金融貴族和大資產階級的利益。波拿巴派擁護波拿巴王朝復辟。】和一個共和黨。它的內部紛爭,使得冒險家路易·波拿巴能把一切命脈,即軍隊、警察和行政機關盡行佔據,並且在1851年12月2日把資產階級的最後堡壘即國民議會也炸毀了。這樣就開始了第二帝國,即由一幫政治冒險家和金融冒險家剝削法國,同時工業又大大發展起來,這種發展在先前路易-菲利普那種狹隘而怯懦的制度下,在單只由大資產階級中一小部分人獨佔統治的條件下,是完全不可能的。路易·波拿巴在一方面借口說要保護資產階級反對工人,另一方面又借口說要保護工人反對資產階級的名義下,奪去了資本家手中的政權;但他的統治同時又便利了投機事業與工業活動,簡言之,使整個資產階級的經濟繁榮與發財致富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不過,得到更大程度發展的還是貪污舞弊和普遍盜竊行為,他們以皇帝宮廷作為中心,從這種發財致富當中抽取巨額的紅利。但第二帝國又是號召崇尚法蘭西沙文主義,即要求恢復1814年失去的第一帝國的邊疆,或者至少歸還第一共和國的邊疆。法蘭西帝國局限在舊時帝國的疆界內,甚至局限在1815年更被削小的疆界內的狀況,是不能長久維持下去的。由此就需要不時進行戰爭並擴大疆土。但是,無論向任何方向擴張疆土,都不如靠佔領德國萊茵河左岸地區那樣厲害地激起法國沙文主義者的幻想。萊茵河上的一平方英里,在他們眼中要比阿爾卑斯山區或其它任何地方的十平方英里更貴重得多。只要第二帝國還存在,要求歸還——一下子歸還或是分幾次歸還——萊茵河左岸地區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這個時間也就隨著1866年的普奧戰爭到來了。波拿巴在期待 「領土報酬」時既然受了俾斯麥的欺騙,以及他自己過分狡猾的觀望政策的欺騙,也就除了發動戰爭之外別無他路可走。這場戰爭在1870年爆發了,結果是把他推上了色當,隨後又把他送到了威廉堡。【2551870年9月1—2日在色當附近進行了普法戰爭中的一次決定性會戰,結果是法軍完全被擊潰。按照法軍司令部1870年9月2日簽字的投降書,以拿破崙第三為首的8萬多名士兵、軍官和將軍做了俘虜。拿破崙第三從1870年9月5日至1871年3月19日被監禁於威廉堡(在加塞爾附近,是普魯士國王的城堡)。色當慘敗加速了第二帝國的覆滅,結果是1870年9月4日法國宣布為共和國。】必然的後果就是1870年9月4日的巴黎革命。帝國像紙房子一樣倒塌了;共和國又重新宣告成立了。但是敵人已站立在門前;帝國的軍隊有的被圍困於麥茨,沒有解圍的希望,有的在德國當俘虜。在這種危急關頭,人民允許前立法團的巴黎議員們組成了「國防政府」。因為此時一切能荷槍作戰的巴黎人都為防禦目的編入了國民自衛軍和武裝起來,以至工人此時在國民自衛軍中佔了絕大多數,人們就更欣然地同意了這一點。但是過後不久,幾乎完全由資產者組成的政府和武裝的無產階級之間的對立就暴露出來了。10月31日,有幾個工人營攻下了市政廳,並且逮捕了一部分政府成員。可是,由於有人叛變,由於政府直接違背自己的諾言和幾個小資產階級營進行干涉,被捕者得到了釋放;同時,為了避免在受敵軍圍困的城內爆發內戰,原有的政府仍被允許繼續執政。最後,備受飢餓折磨的巴黎在1871年1月28日投降了,但它是在戰爭史上空前光榮的條件下投降的。炮台交出了,城牆上的大炮卸下了,基幹團和流動自衛軍交出了武器,被宣布為戰俘。但是國民自衛軍卻保存了自己的槍械和大炮,只是同勝利者訂立了停戰協定。而勝利者不敢凱旋進入巴黎;他們只敢佔據巴黎的一個小角落,其中有一部分還是公園,並且這個角落也只被他們佔了幾天!在這幾天內,曾把巴黎圍困了131天的勝利者們自己處於巴黎武裝工人的包圍境地,這些工人機警地監視著,不讓一個「普魯士人」越出讓給外國侵略者的那個角落的狹隘界限。巴黎的工人們竟使一支讓帝國一切軍團放下了武器的軍隊對他們表示這樣的尊敬。跑到這裡來向革命策源地進行報復的普魯士容克們,竟不得不正是在這個武裝的革命面前恭恭敬敬地停下來,向它敬禮!在戰爭期間,巴黎工人只是要求堅決繼續進行鬥爭。可是現在,巴黎投降後已經締結和約【256指以梯也爾和茹·法夫爾為一方,俾斯麥為另一方於1871年2月26日在凡爾賽簽訂的法德初步和約。按照初步和約,按照這個條約的條件,法國把亞爾薩斯和洛林東部割讓給德國,並繳付50億法郎的賠款;在賠款付清以前,德國軍隊繼續佔領法國的部分領土。最後和約是1871年5月10日在美因河畔法蘭克福簽訂的。】的時候,新政府首腦梯也爾不得不確信,只要巴黎工人手裡還有武器,有產階級——大土地佔有者和資本家——的統治就時刻處於危險境地。他的第一件事就是企圖解除工人的武裝。3月18日,他派了基幹部隊去奪取國民自衛軍的大炮,這些大炮是在巴黎被圍期間由公眾捐款製造的。這個企圖沒有得逞;全巴黎像一個人一樣奮起自衛,於是巴黎和盤踞在凡爾賽的法國政府之間的戰爭就開始了。3月26日,巴黎公社被選出,3月28日正式宣告成立。在此之前執行政府職能的國民自衛軍中央委員會,在頒布法令廢除了聲名狼藉的巴黎「風紀警察」之後,把自己的全權交給了公社。3月30日公社取消了徵兵制和常備軍,宣布由一切能荷槍作戰的公民所組成的國民自衛軍為唯一的武裝力量。公社取消了從1870年10月至1871年4月的一切房租,規定把已經付出的房金轉作以後的預付租房金,並且制止拍賣城市當鋪里所有的典押物品。同日又批准了選入公社的外國人為公社委員,因為「公社的旗幟是世界共和國的旗幟」【257引自公社選舉委員會的報告,這個報告發表在公社的機關報《法蘭西共和國公報》1871年3月31日第90號上。《法蘭西共和國公報》簡稱《公報》,出版於1871年3月20日至5月24日,是巴黎公社的正式機關報,它沿用了1870年9月5日起在巴黎出版的法蘭西共和國政府公報的名稱(在巴黎公社時期,梯也爾政府的報紙也用此名稱在凡爾賽出版)。3月30日的報紙是用《巴黎公社公報》的名稱出版的。】。4月1日規定,公社公務人員(因而也包括公社委員本身)的薪金,不得超過6000法郎(4800馬克)。次日頒布了一項法令,宣布教會與國家分離,取消國家用於宗教事務的一切開支,並把一切教會財產轉為國家財產;4月8日又據此命令把一切宗教象徵、神像、教義、禱告,總之,把「有關個人良心的一切」,從學校中革除出去【258恩格斯說的大概是巴黎公社教育代表愛·瓦揚1871年5月11日發布的命令的內容,這項命令發表在《法蘭西共和國公報》1871年5月12日第132號上。】,這道命令隨即逐步實行起來。4月5日,鑒於凡爾賽軍隊每天都槍斃被俘的公社戰士,頒布了拘禁人質的法令,可是這項法令始終沒有貫徹執行。4月6日,國民自衛軍第一三七營拖出了斷頭機,在人民的歡呼聲中當眾燒毀了。4月12日,公社決定毀掉旺多姆廣場上由拿破崙在1809年戰爭後用奪獲的敵軍大炮鑄成的凱旋柱,因為它是沙文主義和民族仇恨的象徵。5月16日,這項決定是執行了。4月16日,公社命令登記工廠主停工的工廠,擬定把這些工廠的原有工人聯合成一些合作社來開工生產的計劃,並擬定把這一切合作社組成一個大聯盟的計劃。4月20日,公社廢止了麵包工人的夜工,取消了工作介紹所,因為這些工作介紹所從第二帝國時起已由警察局指派的頭等勞工剝削者獨佔了;這些工作介紹所都交由巴黎二十個區的區政府接管。4月30日,公社下令封閉當鋪,因為這些當鋪是供私人用來剝削工人並與工人獲取勞動工具和進行信用借款的權利相抵觸的。5月5日,公社決定拆毀專為處死路易十六贖罪而建造的小教堂。這樣,從3月18日起,先前被抵抗外敵侵犯的鬥爭所遮蔽了的巴黎運動的階級性質,便突出而鮮明地表現出來了。因為參加公社的差不多都是工人或公認的工人代表,所以它所通過的決議也就完全是無產階級性質的。有些決議把共和派資產階級只是由於怯懦才不肯實行的、然而卻是工人階級自由活動的必要基礎的那些改革以法令形式確定下來,例如實行宗教對國家來說僅僅是私人事情的原則。有些決議則直接有利於工人階級,並且在某種程度上深深刺入了舊社會制度的內臟。但是在一個被圍困的城市內,實行這一切措施最多只能做出一個開端。從5月初起,全副力量都用對凡爾賽政府的日益增多的軍隊進行鬥爭上去了。4月7日,凡爾賽軍隊在巴黎西線奪取了訥伊近旁的塞納河渡口;但是,4月11日,他們向南線的進攻被埃德將軍擊退,並且蒙受了極大的損失。那些曾經指斥普軍炮擊巴黎為褻瀆神聖的人們,現在自己不斷地炮擊巴黎。這些人現在已在乞求普魯士政府儘速遣返在色當和麥茨被俘的法國士兵,以便為他們奪取巴黎。由於這些軍隊逐漸開到,凡爾賽的兵力在5月初起就佔了決定的優勢。這種情況在4月23日已經表現得很明顯了,梯也爾在這一天停止了根據公社提議開始進行的談判,談判的內容是用以扣留在巴黎的人質巴黎大主教【達爾布瓦——編者注】及其它許多神甫交換當時囚禁在克勒伏的兩度當選為公社委員的布朗基一人。這種情況在梯也爾改變說話口氣中表現得更加明顯;他先前說話是慎重和很含糊的,現在忽然變得蠻橫無禮、粗暴和帶有威脅了。在南線,凡爾賽軍隊在5月3日佔據了木蘭-薩克多面堡,9日佔據了伊西堡壘,它被炮火完全轟平,14日佔據了旺夫堡壘。在西線,他們佔據了一直延伸到城牆跟前的許多村莊和建築物,逐步推進到了要塞主牆近旁;5月21日,由於有人叛變以及在那裡駐防的國民自衛軍疏忽大意,他們闖進了城內。控制北部和東部炮台的普魯士人,讓凡爾賽軍隊通過城市北部按照停戰協定條款禁止他們去的地區,從而在一條廣闊的戰線上實行進攻,這條戰線是巴黎人根據停戰協定應該認為有保證不受侵犯,因而防禦得很弱的。正因為如此,巴黎西半部即最繁華的市區的抵抗比較弱;侵入的敵軍愈接近首都的東半部即真正的工人區,所遇到的抵抗就愈激烈愈頑強。只是在經過八天的戰鬥之後,最後一批公社捍衛者才在伯利維爾和麥尼爾蒙坦的高地上陣亡,於是在整整一個星期內對赤手空拳的男女老幼的愈來愈殘酷的屠殺達到了頂點。用後裝槍殺人已嫌不夠快了,於是便用多管炮去成百成千地屠殺戰敗者。最後一次大屠殺是在拉雪茲神甫墓地上的一堵牆近旁進行的,這堵「公社社員牆」至今還直立在那裡,作為一個啞的卻雄辯的證人,說明當無產階級敢於起來捍衛自己的權利時,統治階級的瘋狂暴戾能達到何種程度。後來,當發覺不可能把一切人殺盡的時候,就開始了大逮捕,並從俘虜群中任意拉出一些犧牲品來槍斃,其餘的人則趕到大營房裡去,讓他們在那裡等待軍事法庭的審判。圍困巴黎東北部的普魯士軍隊奉命不得讓一個逃亡者通過,但是軍官看見士兵對人道感比對上司命令更加聽從時,往往裝作沒看見。特別的榮譽應該歸於薩克森軍,它非常人道,放走了許多分明是公社戰士的人。——如果我們今天在過了二十年之後來回顧一下1871年巴黎公社的活動和歷史意義,我們就會發覺,對《法蘭西內戰》中的敘述還必須作一些補充。公社委員分為多數和少數兩派:多數派是布朗基主義者,他們在國民自衛軍中央委員會中也占統治地位;少數派是國際工人協會會員,他們多半是蒲魯東社會主義學派的信徒。那時,絕大多數的布朗基主義者不過憑著革命的無產階級本能才是社會主義者;其中只有很少一些人通過熟悉德國科學社會主義的瓦揚,比較清楚地了解基本原理。因此可以理解,為什麼公社在經濟方面忽略了很多據我們現在看來是當時必須做到的事情。最令人難解的,自然是公社對法蘭西銀行所表現的那種不敢觸犯的敬畏心情。這也是一個嚴重的政治錯誤。銀行掌握在公社手中,這會比扣留一萬個人質還有更大的意義。這會迫使整個法國資產階級對凡爾賽政府施加壓力,要它同公社議和。但是,更令人驚訝的是,雖然公社是由布朗基主義者和蒲魯東主義者組成的,但是它的措施卻往往是正確的。很顯然,對於公社在經濟方面的各種法令,無論是這些法令的優點和缺點,首先要由蒲魯東主義者負責;而對於公社在政治方面的行動和失策,則要由布朗基主義者負責。正如政權落到空談家手中常有的情形,無論是蒲魯東主義者或布朗基主義者,都按照歷史的諷刺,做了恰恰與他們學派信條相反的事情。蒲魯東這個小農和手工業師傅的社會主義者,對聯合簡直是切齒痛恨的。他說:聯合的壞處多於好處,它在本質上無益的而且甚至有害,因為它是束縛工人自由的鎖鏈之一;它是空洞的信條,無用而且累贅,既違反工人的自由,又違反節省勞動的原則;它的缺點比優點發展得更快;與它相反,競爭、分工、私有制是有益的經濟力量。工人的聯合只適用於特殊場合,而據蒲魯東說,這種特殊的場合就是大工業和大企業,例如鐵路(見《革命的總觀念》第3篇【259指蒲魯東的著作《十九世紀革命的總觀念》1851年巴黎版。馬克思1851年8月8日給恩格斯的信和恩格斯的著作《對蒲魯東的〈十九世紀革命的總觀念〉一書的批判分析》,對蒲魯東在這部著作的觀點進行了批判(見《馬克思恩格斯文庫》俄文版第10卷第5—54頁)。】)。但是,在1871年,大工業甚至在手工藝品生產中心的巴黎,也已經不是什麼特殊現象了,所以公社的最重要的法令規定要組織大工業以至工場手工業,這種組織工作不但應該以每一工廠內以工人的聯合為基礎,而且應該把這一切聯合體結成一個大的聯盟;簡言之,這種組織,正如馬克思在《內戰》中完全正確地指出的,歸根到底必然要導致共產主義,即導致與蒲魯東學說正相反的方面。正因為如此,公社同時是蒲魯東社會主義學派的墳墓。現在這個學派別在法國工人中間已經絕跡了;目前這裡在「可能派」中間也象在「馬克思主義派」中間一樣,完全是由馬克思的理論統治著。只有在「激進的」資產階級中間還可以遇到蒲魯東主義者。布朗基主義者的遭遇也並不好些。他們是按密謀學派的精神培養出來的,是由這個學派所要求的嚴格紀律團結在一起的,他們認為少數堅決和組織嚴密的分子在順利的條件下不僅能夠奪得政權,而且能夠用極其果斷堅決的措施來保持政權,直到把人民群眾吸引到革命方面,並使之聚集在少數領袖周圍。這首先就要把全部權力最嚴格地專制地集中在新的革命政府手中。大多數正是由這些布朗基主義者構成的公社,在實際上是做了什麼呢?它在向法國各省人民發表的一切宣言中,號召他們把法國的所有公社同巴黎聯合起來,組成一個自由的聯邦,一個第一次真正由國民自己建立的全國性組織。正是軍隊、政治警察、官僚這種集權政府的壓迫權力,即由拿破崙在1798年建立,以後一直被每屆新政府當做合意的工具接收並利用來反對自己的敵人的權力,應該在全國各地覆沒,正如它已在巴黎覆沒一樣。公社一開始就得承認,工人階級在獲得統治時,不能繼續運用舊的國家機器來進行管理;工人階級為了不致失去剛剛爭得的統治,一方面應當剷除全部舊的、一直被利用來反對工人階級的壓迫機器,另一方面還應當宣布它自己所有的代表和官吏毫無例外地可以隨時撤換,來保證他們自己有可能防範他們。以往國家的特徵是什麼呢?社會起初用通過簡單分工的辦法為自己建立了一些特殊的機關來保護共同的利益。但是,後來,這些機關,而其中主要的是國家權力,為了追求自己的特殊的利益,從社會的公僕變成了社會的主宰。這種情形不但在例如世襲君主國內可以看到,而且在民主的共和國內也同樣可以看到。正是在美國,「政治家」比在任何其它地方都更加厲害地構成國民中一個特殊的和富有權勢的部分。那裡,兩個輪流執政的大政黨中的每一個政黨,又是由這樣一些人操縱的,這些人把政治變成一種收入豐厚的生意,拿合眾國國會和各州議會的議席來投機牟利,或是以替本黨鼓動為生,而在本黨勝利後取得相當職位作為報酬。大家知道,美國人在最近三十年來千方百計地想要擺脫這種難堪的桎梏,可是儘管如此,他們還是愈來愈深地陷入到貪污腐化的的泥沼中去。正是從美國的例子上可以最明顯地看出,起初只應充當社會的工具的國家權力怎樣逐漸脫離社會而獨立。那裡沒有王朝,沒有貴族,除了監視印第安人的少數士兵之外沒有常備軍,沒有那種擁有固定職位與領取年金權利的官僚。然而我們在那裡卻看到兩大幫政治投機家,他們輪流執掌政權,用最骯髒的手段為最卑鄙的目的運用這個政權,而國民卻無力對付這兩個大的政客集團,這些人表面上是替國民服務,實際上卻是統治和掠奪國民的。為了防止國家和國家機關由社會公僕變為社會主宰——這種現象在至今所有的國家中都是不可避免的——公社採取了兩個正確的辦法。第一,它把行政、司法和國民教育方面的一切職位交給由普選選出的人擔任,而且規定選舉者可以隨時撤換被選舉者。第二,它對所有公職人員,不論職位高低,都只付給跟其它工人同樣的工資。公社所曾付過的最高薪金是6000法郎。這樣,即使公社沒有另外給代議機構的代表規定限權委託書,也能可靠地防止人們去追求升官發財了。這種炸毀舊的國家權力並以新的真正民主的國家權力來代替的情形,已經在《內戰》第三章中作了詳細的描述。但是這裡再一次簡單地談到這種代替的幾個特點,這是有必要的,因為恰巧在德國,對國家的迷信,已經從哲學方面轉到資產階級甚至很多工人的一般意識中去了。按照哲學家的學說,國家是「觀念的實現」,或是譯成了哲學語言的塵世的上帝王國,也就是永恆的真理和正義所藉以實現或應當藉以實現的場所。由此就產生了對國家以及一切同國家有關的事物的崇拜。由於人們從小就習慣於認為全社會的公共事務和公共利益只能用舊的方法來處理和保護,即通過國家及其收入極多的官吏來處理和保護,這種崇拜就更容易生根。人們以為,如果他們不再迷信世襲君主制而擁護民主共和制,那就已經是非常大膽地向前邁進了一步。實際上,國家無非是一個階級鎮壓另一個階級的機器,而且在這一點上民主共和制下也絲毫不比在君主制下差。國家最多也不過是無產階級在爭取階級統治的鬥爭以後所繼承下來的一個禍害;勝利了的無產階級也將同公社一樣,不得不立即盡量除去這個禍害的最壞方面,直到在新的自由的社會條件下成長起來的一代能夠把這全部國家廢物拋掉為止。近來,社會民主黨的庸人又是一聽到無產階級專政就嚇得大喊救命。先生們,你們想知道無產階級專政是什麼樣子嗎?請看巴黎公社。這就是無產階級專政。弗·恩格斯1891年3月18日巴黎公社二十周年紀念日於倫敦載於1890-1891年《新時代》雜誌第2卷第28期和1891年在柏林出版的卡?馬克思《法蘭西內戰》一書原文是德文俄文譯自《法蘭西內戰》(選自《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版第22卷第216—22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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