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竹吉祥寺

起個大早，趕東航的班機，去四川地震災區寺廟採訪。

機場人很多，因為重慶、成都的班機都是早上起飛，所以機場中充斥著好聽的川味。兩年多前，在這裡接送前往四川災區人們的情形彷彿還在眼前。

人都有熱情與冷漠的一面，內心都有善與惡的衝動。那場人間巨大災難，在給人們無盡苦痛的同時，也極大了激發了許多人內心向善的一面。這讓我們由衷地感嘆人性的偉大，也深切地感受到人間的美好。

在感慨世上還是好人多的同時，我也感到十分奇怪，為什麼我們慈善的心和各種慈善義舉，只有等出了大事了，面對重大的災情了，我們才看到它活躍的身影。尋常日子裡，人們善良的慾望，應該怎樣去引導和激發。

飛機準時降落在成都雙流機場，穿過灰濛濛的霧靄，司機送我去綿竹。二年前大地震的印記已經基本看不到了，只有鄉間幾堵牆壁上「沒有邁不過去的坎，災後重建我們不懶」等標語提醒人們，這裡曾經發生過怎樣的慘痛悲劇。

因為昨日有事，沒趕上今天上午的吉祥寺重建工程上樑典禮。但是在中午吃飯的時候，見到了智慧法師和素全法師。無相法師是昨日晚間趕來的，在席間也見到了他老人家。我到達的時候，他正好趕飛機回去，匆匆打了一個招呼。無老已經八十多歲了，還在為佛菩薩和慈善事業飛來飛去地奔波忙碌，讓人不由得不佩服。

素全法師比照片上要儒雅得多，他的雙手柔軟而溫暖，使人憑生一種親近感。握著這樣一雙手，我想起大地震中108個羅漢娃的故事，應該不是偶然的。

下午的時候，吉祥寺的監院宗仁法師親自來接我，一同驅車前往漢旺鎮吉祥寺。宗仁法師很敦實，人也非常忠厚，成天笑咪咪的，就像一尊彌勒佛一般。他們其實早就到賓館了，知道我在午睡，也不打擾我，安靜地在樓下等我。見到宗仁法師，我由衷地感到愧疚。

雖然我對災區寺廟的生活狀況有一定的了解，也有一定的心理預期，但是進入吉祥寺，面前的情況還是讓我感到十分的意外。現在距離5·12大地震已經兩年多了，吉祥寺的四十多位法師們還是住在臨時板房內。如果說一路過來，嶄新的民居和熱鬧的場景已經讓人很難見到大地震的場景，那麼在吉祥寺，我是真切地看到和感受到大地震的威力與破壞了。除了幾間狹小的偏房，吉祥寺的建築幾乎全部毀壞了。原先寺前的大路也被震塌了，只有曲折的小路可以通往寺廟重建的工地。寺廟僅存的一座偏殿搖搖欲墜，殘垣斷壁之間，破損的磚木露出猙獰的面目。搶救出來的佛像，被臨時安放在帳篷里。可貴的僧眾們，在後山的佛像上，撐了幾把傘，還在卧佛的身上，蓋了一層被單，這應該是他們對待佛像最用心的體現了。

與廢墟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高大的吉祥寺重建工程。莊重的山門和巍峨的大雄寶殿主體結構已經封頂，地上鮮紅的爆竹紙屑露出喜慶的氣息。今天上午，這裡剛剛舉行過大雄寶殿上樑法會，一切即將重新開始。

主持智慧法師已經71歲了，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還要老一些。我們在吉祥寺僅存的偏室中坐下，開始我此行的採訪。這裡是吉祥寺僅有的會客場所，不斷有居士因為拜訪智慧法師，打斷我們的採訪。我就在斷斷續續中，完成了此行的採訪任務。

智慧法師原先來自成都昭覺寺，1990年來到吉祥寺時，這裡幾乎什麼都沒有，是他依靠出家前做軍醫的那些知識，一邊幫人看病獲得些報酬，一邊恢復起吉祥寺這座千年古寺。而這一切，卻在大地震中全部覆滅。

儘管如此，智慧法師的信心尚未泯滅。他說，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一定要把吉祥寺恢復起來。我活著一天，就要努力一天。談起未來，智慧法師還要許多弘願。他說，將來吉祥寺要建一個文物展覽館、一個佛樂團、一個書畫院、一個佛學培訓班。

一位古稀老人，一個一生心血全部毀於一旦的主持，在如此重大的災難面前，還有如此宏大的志向，讓我對眼前的老者不僅肅然起敬。雖然他的身體是贏弱的，但是他的精神是強大的。

結束吉祥寺的採訪，智慧法師邀請我在明年5月吉祥寺建成時，再來吉祥寺採訪。我非常認真地答應了老人的請求，我希望明年再來時，可以在他全新的方丈室採訪他。臨行前，智慧法師送我們到路口，還攔著我們的車，一定讓廟裡的居士陪我們去吃晚飯。我們實在不忍心再打擾寺廟中的人們，婉言謝絕了他的安排。

汽車開出村口，遠遠地還看見智慧法師的身影朝我們揮著手。我不僅探出身去，再眺望遠去的吉祥寺，心中祈願佛菩薩加持，吉祥寺重建工程一切如願，智慧法師身體康健。來年，我一定要回來，把一個全新吉祥寺的故事，告訴所有關心它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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