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拍過被全網 diss 的爛片，他仍是中國最好的導演之一

今年賀歲檔可謂大忙人，這邊招呼《芳華》，那邊招呼《妖貓傳》。兩位大導演你方唱罷我登場，影院經理自然樂得合不攏嘴，但觀眾是笑還是哭，那就說不準了。《妖貓傳》是陳凱歌導演的第二部奇幻史詩電影，第一部是上映當年掀起血雨腥風的《無極》。說起《無極》，你還記得 12 年前的「饅頭血案」么？

電影《無極》

當年，陳凱歌從好萊塢歸來，為等待了三年的觀眾送上了《無極》。充滿期待的觀眾在影院里彷彿經歷了一場觸目驚心的災難。聲討《無極》的文章鋪天蓋地而來。這時，一部名為「一個饅頭引發的血案」的網路短片爆紅網路，影響力甚至蓋過了《無極》。該短片將《無極》片段與其他視頻片段重新剪輯，打造了一期《中國法治報道》。這部短片披著《中國法制報道》的皮將《無極》黑到極致。不管是看過《無極》的觀眾，還是沒有看過《無極》的網友，都通過這部短片知道了《無極》是一部爛片。

看到祖國的觀眾對自己的作品是這樣的反應，陳凱歌禁不住懟了視頻製作者胡戈，引發了一場網路口水大戰。探其究竟，《無極》之所以會成為陳凱歌首部贏盡了票房，輸盡了口碑的電影，除了影片質量問題，也緣於《無極》之前的陳凱歌太過輝煌。

1984 年陳凱歌首部電影《黃土地》橫空出世，隨即在國內外引起大震動。《黃土地》的文化寓意在剛剛改革開放的年代可謂是大膽。外面的世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而陝北小村莊一如既往地挑黃河水，求天上雨，結娃娃親。載著翠巧奔向新世界的小船被黃河水無情地打翻。陳凱歌用翠巧的個人命運訴說了整個人類的命運。雖然真相如此殘忍，但陳凱歌還是在影片結尾留下了一絲希望。翠巧的弟弟與求雨的人群逆向而行，奔向重返陝北的顧青。年輕的生命為歷史的悲劇添上了一抹暖色。

「自古婚嫁由天定，而今富貴在命中」

雖然我們現在能看到的版本極為模糊，但是絲毫不影響我們感受《黃土地》的驚為天人。

陳凱歌的第三部作品《孩子王》來到貴州，轉向文革。影片改編自阿城的同名小說，延續了《黃土地》知識分子的批判精神。陳凱歌的改編不僅同時做到了形似與神似，而且加入了陳凱歌式的文化反思。影片並沒有直面文化大革命，而是通過一系列細節展現那個時代。主人公杆子被派到的山區學校用政治教材代替了小學課本。初三學生連小學課本上的生字都不認得，卻學了一篇又一篇的政治材料。某天夜裡，杆子拿著煤油燈走向一面早已破碎的鏡子，鏡子里出現了兩個杆子。陳凱歌將這一片段做無聲處理，單純靠畫面展現自己所要表達的東西。陳凱歌在與導演李翰祥交流過程中提到：「我覺得每人都有自己的另外一半。」杆子看到了兩個自己，一個崇尚知識教育，另一個則對自己所相信的東西持懷疑態度。

電影《孩子王》

對於普通觀眾來說，《黃土地》與《孩子王》因過於沉重而不可接近。雖然陳凱歌在《霸王別姬》中做得仍然是文化反思，但是這一份文化反思因凄慘的愛情故事而離普通觀眾更近。哥哥張國榮飾演的程蝶衣成為觀眾心中不可複製的經典。不由地感嘆，陳凱歌當年的選角能力真是厲害。想當年，姜文還曾爭取程蝶衣這個角色，但被陳導無情地拒絕了。

敢不敢一睹姜文版程蝶衣的美貌

《霸王別姬》的故事從清末講到文化大革命，這樣的歷史跨度在陳凱歌電影里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雖然《霸王別姬》將近 3 個小時，但絲毫沒有後《無極》時代陳凱歌作品的混亂之感。這一次陳凱歌不再用細節展現文革，而是直面那段歷史。

為段小樓「不瘋魔，不成活」的程蝶衣在文革中揭發段小樓

不管觀眾是否能夠完全理解陳凱歌在《霸王別姬》中植入的文化反思，都記住了「不瘋魔，不成活」。《霸王別姬》足以證明陳凱歌既能贏得觀眾喜歡，又可以在電影中探索自己的理想世界。

陳凱歌憑藉《霸王別姬》獲得戛納金棕櫚，他也是國內唯一一個獲得此獎項的導演。

《霸王別姬》可以說是陳凱歌電影事業的高峰，之後便開始走下坡路。下坡路也有高峰。可神奇的是，陳凱歌在下坡路上居然走了兩次高峰。拍攝《無極》和《道士下山》的陳凱歌似乎回爐重造了一遍。甚至有網友用「世界未解之謎」來形容陳凱歌的轉變。其實，陳凱歌的轉變也是有跡可循的。就像《孩子王》里的杆子，陳凱歌也看到了兩個自己。一個相信電影是純藝術，另一個相信電影為觀眾而生。兩個矛盾的陳凱歌相互廝殺。

看到新一代創作者步入日益強大的中國電影市場，作為中國電影第五代領軍人物的陳凱歌著急起來，力圖通過票房來證明自己，但又不能完全放下身段用百分之一百的娛樂片去取悅觀眾。影片常常是「人生大講壇」與「歡樂喜劇人」的混搭。

在《無極》中，傾城用一生的真愛換取了玩弄所有男人的美貌，北宮爵無歡因傾城而不相信任何人，大將軍光明在知曉命運的安排後進行了一系列抗拒命運的行動，奴隸崑崙願用一生去愛傾城，北宮爵的部下鬼狼（劉燁）在權力的慾望中掙扎。這五個故事中的任何一個都可以寫成一本書。陳凱歌卻將他們混雜在一起，講了這個顧不上那個。觀眾在一臉懵逼中看完影片。

除了混亂的劇情，影片中的愛情也相當混亂。崑崙因美貌而愛上傾城，而且愛得隱忍，愛得深刻。因外貌而愛上一個人沒有錯，但是單憑美貌真的能夠撐起如此厚重的愛么？傾城確實愛上了光明，但是最後卻心甘情願地與崑崙「雙宿雙飛」。這或許就是愛情呼叫轉移。而且從《無極》開始，陳凱歌的電影里總有一個男性角色對另一個男性角色產生一種難以定性的感情，比如《無極》中鬼狼對崑崙的情感，《道士下山》中周西寧（郭富城）對查老闆（張震）的情感。難道這是《霸王別姬》後遺症？

《道士下山》

不管故事怎麼樣，邏輯怎麼樣，剪輯又怎麼樣，觀眾都可以在《無極》里看到俊男的帥，靚女的美。張柏芝是美的，陳紅也是美的；張東健是帥的，謝霆鋒也是帥的。而到了《道士下山》，連這樣的機會都消失了。演員造型讓觀眾受到了驚嚇。

這與當年的美作是同一個人么？

志玲姐姐的美都無法拯救這樣的美

從《無極》到《道士下山》，影片時長從 116 到 123 分鐘，篇幅越來越長，內容越來越多。陳凱歌似乎陷入了什麼都說，什麼都說不好的怪圈。

話說，陳凱歌真的陷入怪圈再也出不來了？就在觀眾似乎要放棄這位金棕櫚導演的時候，《妖貓傳》來了。

《妖貓傳》終結了《道士下山》的奇怪審美。演員造型、電影布景、特技效果全都在線。值得一提的是，為了拍出長安城的盛唐之氣，陳凱歌硬生生造了座城。這樣的誠意在拼速度的電影行業中顯得尤為珍貴。影片前半段玩懸疑，後半段玩歷史揭秘。除了謎底揭曉得有點過早這一缺憾之外，前半段的懸疑玩得真溜。後半段先後借兩個不同的人物道出楊貴妃的死亡真相，這其中不免有重複之處，但是充分詮釋「奇幻」一詞的極樂之宴完美地緩解了影片的拖沓之感。

長安城

何為歷史？何為真實？《妖貓傳》在這兩個問題上的回答像極了多年前的《邊走邊唱》。師傅神神彈斷了一千根琴弦換來了一張空白藥方。看熱鬧的群眾笑一個瞎子的傻。然而，此刻的神神卻看到了世間一切。到了《妖貓傳》，妖貓用幻術引導白居易尋找歷史真相，得知歷史真相的白居易對《長恨歌》一字不改。歷史的真與假在這一幕中得到評判。展現盛唐氣勢的極樂之宴靠的卻是幻術，這一點也是陳凱歌想要闡釋的歷史真相。

為陳導的選角能力打call

陳凱歌曾經這樣解釋第五代導演的成功：

所有的一切，都和創作者們的經歷與感受分不開。十年憂憤，四載攻讀，而後一瀉而出，能不令『六宮粉黛無顏色』！

如今的陳凱歌用《妖貓傳》拍出了「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楊貴妃，也拍出了 2017 年最美的電影。我們不妨放下對《無極》的執念，品一品《妖貓傳》的精彩。

雪中的長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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