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馮其庸《瓜飯樓重校評批紅樓夢》

(2012-06-06 16:22:52)

看了雲崖山人轉載的「續寫紅樓」凸顯百年中國荒唐人文生態」博文，感到目前瘋狂的不僅僅是樓市，還有就是"紅樓市"即後紅學研究者們。雖然我僅僅讀過小說〈紅樓夢〉，根本沒有細讀，更沒有研究，但是我還是欣賞先紅學研究者們的基本觀點。

馮其庸《瓜飯樓重校評批紅樓夢》

對於紅樓夢的研究，無論是從胡適到周汝昌、還是從馮其庸到李希凡，都是出自文學理論的探討和自己對文學巨著紅樓夢的喜愛，研究的角度不同，但是目的相同。後紅學研究者們都在搞什麼紅樓夢揭秘，什麼破譯紅樓夢時間密碼,原來《石頭記》也好，《紅樓夢》也好的作者沒有獲取什麼經濟利益，但是這些家們說不定獲得了，原來作者或紅學研究者沒有被炒作，這些人或許被炒作了。

馮其庸《瓜飯樓重校評批紅樓夢》

現代學者，歷史學、文學家、哲學家，五四文學革命的倡導者胡適先生，著有《紅樓夢考證》，書中說：「第一派說：《紅樓夢》全為清世祖與董鄂妃而作，說董鄂妃即是名妓董小宛，本是當時名士冒辟疆的妾 ，後來被清兵奪去，送到北京得了清世祖的寵愛而封為貴妃。後來董妃夭死，清世祖哀痛的很，隨跑到五台山去做和尚去了，也即是說《紅樓夢》里的賈寶玉是清世祖，林黛玉是董妃。（文學作品如此對號入座，不知道百年之後，又有那些文人來研究探秘金庸筆下的人物們是皇子皇親，說不定還要探秘金庸是否小說中的某個後主角，還說不定哪些兵器是金庸自己所造）；第二派說《紅樓夢》是清康熙朝的政治小說。這一派可用蔡孑民先生的《石頭記索隱》作代表，此書中任意的去取，實在沒有道理，故我說蔡先生的《石頭記索隱》也還是一種很牽強的附會；第三派的《紅樓夢》附會家，大致都主張《紅樓夢》記的是納蘭成德的事成德後改名性德是康熙朝宰相明珠的兒子。錢靜方先生的《紅樓夢考》這一派的主張，也沒有可靠的根據，也只是一種很牽強的附會。無論如何，我們不可用寶玉中舉的年歲來附會成德。」對以上三派，胡適先生皆分證其謬，斥為附會。顯然，胡適先生還是不贊同從小說中的蛛絲馬跡來探秘歷史中的真實人物。

馮其庸《瓜飯樓重校評批紅樓夢》

古典文學研究家、詩人、書法家、新中國紅學研究第一人的周汝昌，受胡適的鼓勵和影響，寫出了《〈紅樓夢〉新證》一書，對於闡釋《紅樓夢》周汝昌則完全進入曹雪芹的精神世界，重在感悟、體會《紅樓夢》的靈魂、精義，開創了不同於胡適、俞平伯的「新紅學」之另一種新中國的「新紅學」。周汝昌一生沉醉紅學，正如他自己所說：「借玉通靈存翰墨，為芹辛苦見平生」。《紅樓夢新證》當時轟動了海內外學界，周汝昌從而成為考證派紅學的代表人物。眾所周知，胡適是周汝昌的「恩師」。連遠在大洋彼岸的胡適也為此在文章中寫道：「汝昌的書功力真可佩服，可以算是我的一個好徒弟。」周汝昌之所以要寫作《紅樓夢新證》，是因為胡適的鼓勵引起了他研究《紅樓夢》的興趣，於是想寫一本與曹雪芹身世生平有關的著作。《新證》對曹雪芹的家世事迹的考證，提供了豐富的材料。又印證作者有過《紅樓夢》里這樣的生活經歷，有過書中人物的思想感情和同樣的遭遇感受，他才能創造出像賈寶玉、林黛玉等貴族青年的叛逆形象和悲劇性格，描繪出封建統治者黑暗、虛偽、腐爛的生活真相，以及封建社會崩潰前夕的完整的畫幅。

馮其庸《瓜飯樓重校評批紅樓夢》

李希凡對周汝昌的《紅樓夢新證》有獨自見解。（1955年1月20日《人民日報》周汝昌在談到寫《新證》的動機時說，"把《紅樓夢》的研究由與社會政治結合引向與社會政治分家的道路，卻不是我的目標；恰恰相反，我正是想在自己的學識理論的有限水平上，努力尋找《紅樓夢》的社會政治意義，把《紅樓夢》與社會政治更密切地結合起來看問題。"　李希凡以為，《新證》對於作家和作品的所謂"社會政治背景"的理解是不正確的，至少在某些方面是片面的。作者在"引論"中雖然談到"乾隆朝乃是幾千年封建社會宗法家庭的崩潰的一大轉捩點，極盛之中孕育了衰危"。但是，他並沒有用當時社會政治、經濟和文化制度發展的歷史情況，來論述證明這一判斷，以當作曹雪芹從事創作的真實的歷史背景，而僅僅是把社會政治背景理解為曹家的家世。擴大一點說，是把社會政治背景簡單地歸結為與曹家家世有關的封建貴族階級內部互相傾軋的具體的歷史事實。同時，文學作品的社會政冶意義，也不能被理解為它機械地影射了那些歷史事件，而是在於通過藝術形象反映了什麼，這些藝術形象具有著一種什麼樣的社會意義，亦即文學的傾向性。由此可見，作者對社會政治背景與文學的社會意義的見解是錯誤的。因此，也就可以理解他究竟為什麼進行那樣多的煩瑣考證了。《紅樓夢》的故事情節，是遵循著反映現實生活的客觀進程，描寫得有條不紊，入情入理，精微細緻，顯示了小說的典型創造的藝術真實性。但是，藝術的真實並不等於事實的真實。如果像周汝昌《新證》這樣，有目的地把曹雪芹本人的生卒年月和作品中人物的年月配合上去，處處採取主觀附會的方法，不僅可以使曹雪芹的生卒年月和賈寶玉相符合，也可以和書中任何一個人物相符合，甚至也可以"符合到驚人的程度"。然而，問題不在於二者在客觀上是否真正相符合，而是在於周汝昌有目的地使其相符合。這樣的作法，不過仍是一種"鬧著頑"的文字遊戲而已，算不得真正的考證。《紅樓夢》是"精剪細裁的生活實錄"之說，是作者的考證工作的出發點，也是最後的結論。正因如此，周汝昌才認為《紅樓夢》的人物、故事、情節、時間、地點以至於種種生活小節的描寫，都有事實的根據。不過，儘管《新證》在觀點和方法上存在著嚴重錯誤，但作為一部《紅樓夢》考證的書，還是有著不少可取的東西。

馮其庸《瓜飯樓重校評批紅樓夢》

除了李希凡對《紅樓夢新證》評價不高之外，大多專家和媒體是給予高度評價的，認為《紅樓夢新證》是紅學史上首部文史哲綜合大型學術論著，奠定了新中國「新國學」的堅實基礎。其內涵所涉極為繁富，它的最大特點是：史料輯的豐富珍貴，僅徵引書目便多達700餘種；填補、澄清、糾正以往研究的空白、模糊、混亂、訛誤等處；揭示與闡釋許多歷史事變牽涉作者家世生平的重大關係以及各種事故背景對作者、作品的思想之影響及曲折表現。這部紅學開山之作因其翔實的考證和縝密的思辨，被學界推為紅學史上里程碑式的著作。美國著名紅學家周策縱教授認為，《紅樓夢新證》「無可否認是紅學方面一部劃時代的最重要的著作。它使任何有志於紅學研究的人都無法繞行」。

馮其庸贈予家兄的《瓜飯樓重校評批紅樓夢》

中國紅樓夢學會會長、《紅樓夢學刊》主編、紅學大家馮其庸老先生，是我崇拜的紅學大師。就在馮老先生的紅學巨著《瓜飯樓重校評批紅樓夢》（2005年1月）出版後不久，我家兄前往北京邀請他來講學。在他的書齋「瓜飯樓」，馮老先生親自簽名贈與家兄一套《瓜飯樓重校評批紅樓夢》，就藏於我家書櫃，剛剛開始讀。

這套瓜飯樓版紅樓夢具有很高收藏價值。

馮其庸《瓜飯樓重校評批紅樓夢》

《瓜飯樓重校評批紅樓夢》之解讀《紅樓夢》代序中馮其庸講了四個方面：

一、《紅樓夢》是可以解讀的。《紅樓夢》是一部出名的奇書，奇就奇在婦孺皆可讀；但從深奧的一面來說，即使是學問很大的人也不能說可以盡解其奧義。也正因為如此，兩百多年來，它既是風行海內的一部書，也是紛爭不已的一部書。

二、解讀《紅樓夢》之路。《紅樓夢》的解讀，必須要正確地做好四個方面深入細緻而切實的研究工作。第一要正確地弄清曹雪芹的百年家世，因為曹雪芹在《紅樓夢》里一再提到他的百年家世。第二要正確地理解曹雪芹的時代。第三要認真研究《紅樓夢》的早期抄本，即未經後人竄改過的稿本。第四要參照《紅樓夢》同時代的作品。

研究《紅樓夢》的最大歧路，就是猜謎式的「索隱」和「考證」式的猜謎。更有甚者是造假材料，把真的說成假的，把假的說成真的，真正應了曹雪芹的那句話「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至今這種方式還有很大的市場，因為它有欺騙性，它容易讓一般讀者上當。所以人們須要警惕，須要加以識別，以免走入歧路。

三、解讀《紅樓夢》要分六個方面來解讀：一是賈寶玉人生之路；二是寶、黛愛情悲劇，這裡還要從新的愛情觀念，新的愛情方式，新的愛情內涵，寶、黛愛情悲劇的歷史原因來解讀；三是關於婦女命運問題；四是關於賈寶玉無等級觀念和非禮法思想的解讀；五是關於反正統思想；六是關於反皇權思想；七是關於《紅樓夢》里所隱曹家史事；八是關於《紅樓夢》的社會諷刺；九是關於寧、榮二府。曹雪芹在《紅樓夢》里塑造了寧國府、榮國府兩個封建官僚大家庭，寧、榮二府並未分家，所以實際上是一個封建官僚世家賈家。《紅樓夢》的主要故事情節，都是在這個封建官僚世家裡發生和發展的，這就是《紅樓夢》人物活動的主要環境，也可稱「典型環境」，所以我們有必要對它作解讀。

四、餘論：《紅樓夢》產生在十八世紀中期中國的封建社會，這時的世界環境是歐洲已經經歷了資產階級革命，資本主義的生產制度已經確立，而且已經進入工業革命的高潮，至於文藝復興以來的人文主義思潮，已經遍及歐洲，而西學的東漸，也是當時不可阻擋的歷史潮流。《紅樓夢》正是產生在這樣的歷史環境中，曹雪芹又是一位天才的作家，他的時代，比西方的現實主義作家，如法國的司湯達、福樓拜要早出一個來世紀，比巴爾扎克早出80多年，比俄國的果戈里和列夫·托爾斯泰也早出將近一個世紀或多一點。所以從世界的現實主義文學來說，無疑曹雪芹是獨領風騷的。《紅樓夢》是一部內容深廣的偉大小說，《紅樓夢》最主要的成就，當然在思想和藝術兩方面。從思想方面來說，無疑也是中國封建社會緩慢轉型期的新思潮的真實記錄。《紅樓夢》在藝術上最傑出的貢獻，是多方面的，《紅樓夢》是真正的文人創作的長篇小說，一切故事結構和敘事方式全是嶄新的創造，整個故事的敘事行文，如行雲流水，自然天成，真是落花水面皆文章。在中國古典小說里文章之美，語言的個性化之美，語言之濃厚的生活氣息之美等等，是無出其右的。《紅樓夢》在文學上的特出貢獻，是塑造出一系列令人永遠難忘的典型形象。其中賈寶玉是全新的藝術典型，其新典型形象是由他獨特的超時代的新思想所決定的。而林黛玉的形象，雖然初看似與傳統的形象頗多相似，但細讀，也可發現，這個形象的外觀，是由她孤零的身世遭遇所決定的，更重要的是她的思想、她的尖而銳的個性，她的特殊才華和冰雪聰明，她的絕代姿容和希世俊美，在以往的小說、戲曲人物里，也是不可重複的。所以賈寶玉與林黛玉恰好成為中國封建社會緩慢轉型期的一對新人的典型。《紅樓夢》里的薛寶釵、王熙鳳、史湘雲、探春、迎春、惜春、妙玉、香菱、尤三姐、尤二姐、襲人、平兒、鴛鴦、晴雯以及賈母、王夫人、劉姥姥等，無一不是令人難忘的獨一無二的典型。男性中的賈政、賈珍、賈璉、薛蟠等，也同樣是令人難忘的形象。

馮其庸《瓜飯樓重校評批紅樓夢》

總之，《紅樓夢》是歷史、是社會、是人生、是藝術，而歸根到底，它是人生的歷史長卷。在這個長卷里，人們都可以各有取捨，各有所悟，各有會心。總之，能悟其大，得其要，斯為得矣。何況《紅樓夢》里有一些問題，如某些判詞、懷古詩之類，可能永遠也不能得出一致的結論，因其無謎底可證也。然而，學術問題本來是複雜的，很難一時盡得其解的，「詩家總愛西昆好，獨恨無人作鄭箋」，就連李商隱的詩，人們都嘆息難以解讀，那末讓《紅樓夢》留些懸念，也未嘗不是有趣的事。所以，我說的解讀《紅樓夢》，是就其大者、要者而說的，至於其他，則實非所能盡解也！

馮其庸《瓜飯樓重校評批紅樓夢》

《瓜飯樓重校評批紅樓夢》是馮先生數十年研究《紅樓夢》的集大成之作。全書批評分為三種形式：一、眉批，針對紅樓夢段落；二、正文下雙行小字批，針對紅樓夢詞句；三、回後批，總平全回。三種形式是評批各有側重合而為一，精闢而全面地展示了《紅樓夢》所蘊藏著的深刻內涵。

這套書用朱墨兩色套印，原文為黑字，點評為紅字。有時某頁上黑紅竟各佔一半，可見馮老用功其深。馮老把自脂硯齋等人點評以來的所有前人點評句具收錄在此對照，加上自己生動深刻的點評，讀著實在耐人尋味。我覺得看帶名家點評的紅樓夢比看原版紅樓夢有意思多了。

馮其庸《瓜飯樓重校評批紅樓夢》

《瓜飯樓重校評批紅樓夢》全書還配有當代著名工筆畫家譚鳳媛特為本書創作的精美插圖三十幅，真正做到美輪美奐，可讀性、欣賞性極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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