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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操勞一生,依然命如野草(上)

本文圖片來源於《四世同堂》,與文章無關

突然一棵野草死去了,絲毫也不會影響到河的流淌,它身邊的那些花花草草也依然會繼續茂盛下去。

>>>人人都有故事

這是有故事的人發表的第782個作品

作者:嫚兒

農村人,或許不僅僅是農村人,而是所有人都有這樣的特點,他們不能忍受別人比自己好,當不如別人的時候,他們的生活似乎就變成了黃河非汛期時的那條遠遠望去只如黃線的細流,被泥沙擋住了前進的步伐,只有通過對別人進行嘲諷從而來自我安慰,以此來疏導自己幾近停止流動的人生。

人這一輩子,貧窮也好,富貴也罷,很多時候都是生下來就註定了的事。農村有句老話叫"從小看大,三生至老",說得就是這個。

農曆五月的鄉村已經能感受到令人心焦的悶熱了,再加上成熟的麥子的濃烈味道,無端地讓人覺得煩悶。幸而到了晚上,除了每家留在打麥場看家什麥子的人,剩下的都可以在白天的一陣忙亂中抽出身來,在漸漸消散了熱氣的房前屋後扯長道短。張家媳婦卻不湊巧,早不生晚不生,偏偏趕在這時候加勁兒。因為張家婆婆已經算準了產期就是這幾天了,她雖然嘴上沒說什麼,可眼裡的嫌惡之意盡現,自己幹不了活,害的別人也幹不了活兒。

張家婆婆心想:要不是自己的兒子也有缺陷,就憑她媳婦兒的這個破落獃頭的摸樣,一口黃板牙,另外還帶個兩三歲獃頭獃腦的傻兒子,怎麼能進張家的門兒?張家公公好歹也是村裡的幹部,是整天跑酒場的人,算起賬來更是一個頂十個。這媳婦也是賤命,生孩子跟母豬下崽一樣,傍晚的時候到院子里提水,沒成想還沒到屋,半道上就生了。

張家婆婆是個苦命的人,但從小兒心氣兒就高。張家婆婆的娘生了三個女兒,才生了一個弟弟,自打出生就是家裡的中心,爹在地里幹了一天的活,不管多累,都要把弟弟馱在脖子上轉幾圈,爺爺無論到哪裡去都帶著,用爺爺自己的話來說:"要是沒有俺的小孫子,我估計也活不長的。"這話在孫子五歲的時候真的應驗了。弟弟發燒引起了肺炎,爹和爺把村裡的、鄰村的土醫生都請來了,人家醫生都是看完就搖搖頭走了。

張家婆婆那時候看見弟弟一直發燒,爹在院子里唉聲嘆氣,娘和奶奶一直抹眼淚,爺爺則拉著弟弟的小手一直撫摸,兩個妹妹嚇得躲在廚房裡。弟弟打小就聰明伶俐,整天寸步不離地跟著爺爺。上世紀四五十年代的農村餓死的人很多,爺爺年紀大了,吃飯的時候家裡照顧他,總是給他單獨做小鍋飯。爺爺心疼小孫子,從來都是先讓孫子吃飽了,自己才吃。張家婆婆心裡明白:沒了弟弟,這個家就沒了。

她跑到門口截住出門的土醫生,"要是治好俺兄弟,俺家的牲口隨你挑,三十畝地哪塊好給哪塊,只要你治好俺兄弟。""鬆手,小妮兒,恁兄弟治不好了,回家叫恁爹準備後事吧。"這是脾氣好的醫生,還跟她說幾句,脾氣不好的,直接就一把推開她了。弟弟終了也沒治好,爺爺從此以後就吃不下飯了,不久就也沒了。爹是沒了弟弟那年年底生了病,沒過年就沒了。就這樣,張家婆婆八歲上死了弟弟,氣死了爺,病死了爹。家裡一下子沒有了頂樑柱,日子眼看實在過不下去,娘過年領著兩個妹妹改嫁了,可她說啥都不走,非得跟著奶奶。

雖說張家婆婆沒了爹,走了娘,可話頭兒上從來沒有吃過虧。一村兒的小閨女兒都整天圍著她轉,常常半夜結伴到生產隊偷瓜摸苗。張家婆婆性格強硬,任勞但從不任怨,別人錯待她一份,她一定十倍還給那人,連村支書見她都讓三分,一口一個小妮兒地叫,對她偷隊里嫩麥苗的事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其實不是沒抓過她現形兒,可人家咬緊牙關死不承認,最後弄得抓她的那個人反倒覺得是自己抓錯了。從小養成的潑皮性格,當姑娘當媳婦的時候不能有機會好好表現出來,如今這多年媳婦熬成婆了,自然也輪到她露兩手兒了。

這天剛吃完晚飯,張家婆婆就抓了件布衫套在了白半袖上,又夾了條薄被子,提著飯籃子就往場里去了。邊走心裡邊盤算,不能讓孫女兒吃傻媳婦的奶,萬一也吃傻了怎麼辦?自己的啞巴兒子怎麼辦?心想著還得給她吃能長聰明的葯,現在是有自己的眼兒,啞巴兒子有人管,可將來自己兩眼一閉呢?越想越覺得沒著落,不由地就加快了些腳步。

到了那兒,張家婆婆先把被子扔到了下午剛碾完的麥秸垛上,繞著場子用腳踢了一遍,裝過袋子的麥子都好好的在那兒堆著,張家婆婆才似完成了什麼夙願一樣鬆了一口氣。回頭看到張家公公正和貼邊的張二叔吧嗒吧嗒地抽旱煙,火星在黑夜裡不斷地閃著忽明忽暗的光,生生將這五月的夜晚襯托的有些許冷意。扯著嗓子喊了聲:"吃飯了。"就看到地頭的火光又閃了幾下就滅掉了,一個黑影站了起來,朝著張家婆婆的方向走了過來。擺出來的是剛拍的黃瓜,和已經晾涼的米湯,拿出三個人頭大小的饅頭,張家婆婆似乎是算好了時辰,正好擺好,正好張家公公到了,隨手拿出筷子遞給了張家公公。

"我說,你忙完這陣兒,趕緊得兒空到你老舅去一趟,跟你表弟說一聲,讓他開點兒能叫人長精的葯。"

"要那弄啥?叫誰吃嘞?"

"叫小妞吃,看見家裡的傻媳婦跟她的傻兒子,我就怕她生的孩兒也傻,還有,往後不叫小妞吃她媽的奶了,再把她也給沾傻了。你明兒個先別管地的事,先去會上趕兩頭母羊來,再稱幾斤白糖,買幾斤小孩兒吃的奶粉。"

"成天就你想的多,哪來的那麼多傻子呀?"

"你別管,叫你去你就去。別忘了噢,吃完了吧,我先走了,黑了睡覺機靈點兒,別睡恁死相。"

張家婆婆一輩子都好與人爭個先後,偏偏有個啞巴兒子,讓她總覺得低人一等。其實,這兒子也不是先天的聾啞。張家公公的父親那一輩兄弟八個,因為家裡窮,只有老六勉強用妹妹換了房媳婦,也就是張家公公的父親。張家也可以說是一脈單傳,張家公公這一輩只他一個,啞巴兒子也是上面兩個姐姐才來了這麼一個寶貝蛋兒。

幾個爺爺整天捧在手心裡,要什麼給什麼。在他兩三歲,已經會說很多簡單的話的時候,跟著八爺在門外玩。當時八爺在抽旱煙,小傢伙看到了,估計覺得一個會冒煙的管子好玩,就伸長了手要。八爺嘿嘿一笑,拍著小傢伙的頭,略帶驕傲地說:"雞蛋孩兒,屁點兒大就知道要煙袋,將來八爺就把它傳給你,先拿去玩玩。"說完遞給了小傢伙兒,然後繼續跟幾個老哥哥聊天,卻都沒注意拿著長長的煙袋跑出去的孩子。待到眾人聽到孩子的哭聲跑去看的時候,已經晚了。長長的煙袋直插入孩子的喉嚨,孩子趴著的地面上一片鮮血,自此傷了聲帶,再也發不出"啊"以外的其他音了。

張家婆婆心理記恨死了八爺,可也無能為力。她只有摟著兒子暗下決心,有自己在一天,就不能委屈了兒子。她怕將來女兒們都出嫁了,兒子一個人太單薄,就決定無論如何要再生一個兒子跟這個兒子作伴。張家婆婆終於在兒子六歲的時候又懷孕了,可是卻生了個閨女。這下張家婆婆真怕了,她知道自己不會再生了,就開始到處求人要抱養個兒子。不過這事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農村是相當容易的。不過兩個星期,張家婆婆就用一件新的確良布衫換了個兒子。這下張家婆婆有了底,即便在村人面前也覺得抬得起頭來了。

隨著啞巴兒子越來越大,張家婆婆也覺得自己也越來越老了,這時她又有了新的憂慮,為兒子的後半生擔心。兄弟姐妹再親,也不能跟他一輩子,無論如何也得給兒子找個依靠。於是,在兩個大女兒還沒人家的時候,張家婆婆就開始到處託人給他物色媳婦了。

可是,鑒於啞巴兒子的特殊情況,媒人們只能望而卻步,倒是兩個女兒說媒的一大堆。因為勤快能幹的名聲在外,給張家女兒說媒的幾乎要踏破了張家的門檻。張家婆婆此時不得不將心思轉到兩個女兒身上,畢竟她們的事更緊急也更容易一些,只要挑選就行了。

先是大女兒,隔壁王大媽給她說了鄰村的小村醫,長得倒也結實能幹,還有個鐵飯碗。偷見面後,那個小村醫就大有非她不娶的架勢了。正當五月農忙的時候,小村醫愣是一直幫著把張家近二十畝的麥子收完了,才回去收自家的。張家婆婆原來是忙,沒時間打聽小村醫的家世。這下麥子收完了,點玉蜀黍的活兒,根本不用她下地,張家公公領著三個閨女和啞巴兒子就把活兒給幹了。

張家婆婆就專門去了一趟鄰村的姨妹家,以便打聽的更牢靠些兒。沒成想,老姨妹告訴她說,小村醫家是前幾年才遷到他們村的,全村就他們一家,沒有本家,出了啥事也沒有個幫襯的人。張家婆婆其實並不是一個喜歡占人家便宜的人,她要是早知道小村醫的家世,是不會讓人家在家裡幫了近半個月的忙,雖然這在農村是很常見的。經常有女兒的家庭會架著女兒不嫁,以便讓女婿多來給他們干幾年活。張家婆婆心裡尋思著,絕對不能給女兒嫁個孤門獨戶。

張家婆婆回來後就常對幾個孩子和張家公公說:"不僅兒子要操心,嫁女兒也得小心才行。"她似乎一下子變成了算命的,什麼"雞嫁猴,淚拉流"、"同年不同月,同月子宮缺"、"十羊九不全"等等。可是張家婆婆的道道兒雖然多,可要真的下定決心干這麼一件事,再加上說媒的人那麼多,也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很快,大女兒的婚事就定了下來,接著就是二女兒。由於大女兒的婆家比較遠,她就一門心思把二女兒留在身邊。張家婆婆千托萬托,終於把二女兒的婚事也定了下來。

張家的女兒要說也爭氣,說什麼非得把家裡的房子給翻修了再出嫁。當年爺兒幾個就每天推著平車拉土,在村東頭燒磚的。在張家公公的帶領下,爺兒幾個倒是都乾的有模有樣,但是由於中間有個秋收,耽誤了一段時間,一家人幾乎是踩著年尾巴才把五間房子的磚頭給燒夠了。

大兒子這時候是在外地上聾啞學校,如今逢著過年也回來了。眼看著家裡來年就需要人手蓋房子了,張家婆婆說啥也不同意大兒子再繼續上學了。十七八歲正是學手藝的好時候,一個啞巴認識自己的名字,出門丟不了,知道男女廁所就行了。來年就要考高中的兒子就這樣被留在了家裡,談好的女朋友也崩了。八九十年代的小村莊的人們還沒有出外打工的意識,起碼這裡沒有。要是有,估計大兒子早去了,可是現在是只要爹娘不給錢,他就寸步難行,完全沒有反抗的餘地,只得乖乖地拜了村裡的泥瓦匠為師。為這事,大兒子記恨了她一輩子。

其實,張家婆婆這樣想也有她自己的道理,聾啞人在十里八村都是很少見的,即便有也是全靠父母養著。大家都把他們當殘疾人對待,沒有正經的工作,都是老老實實的庄稼人,更別說通過上學走出去了。張家婆婆在那個時候知道讓兒子學個手藝,就已經算是思想進步了。再說,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將來她兩腿一伸撒手去了,誰來管兒子?他現在十七八歲,叫他學個手藝,將來總歸是餓不死唄。再者趁她還年輕,還能跑遭兩年,趕緊給他娶個媳婦兒,他還能領袖他們幾年,給他照養照養孩子。可是,她的這份心思,兒子永遠也不會明白,或許是他明白了,只是不想承認而已。

庄稼人閑也就是年前後這半個月閑,這不,從小年就開始往地里拉糞了,接著澆地,一切都緊鑼密鼓地進行著。張家今年的活結束的很早,因為兩個新女婿都來幫忙了。剛抓住二月,活就完了,大女婿家也開始托媒人來說,希望大女兒下個月就過去,因為大女婿的娘今年身體不好,想叫她嫁過去先幫襯一下。

張家婆婆私心裡是不願意的,一來是想讓女兒再幫家裡幾年,二來是想這幾年多種些棉花,好給女兒多做幾床被子。可是對方催的急,張家婆婆也不好一直推脫,就讓人摘了三月的一個好日子來嫁女兒。張家婆婆心想:這也是早晚的事,走了就走了吧,了了一宗是一宗,這反正早晚都是自己的責任。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農村從外地拐賣婦女的現象十分普遍,多是從貴州那片兒來的。一時間,村裡有點兒錢的光棍都有了媳婦,當然十五六的小姑娘嫁給三四十、四五十的光棍的也是很常見的。既然兩個女兒的事都定了,張家婆婆就想著既然家裡不好找,就也找個外地的唄。

張家婆婆從來都是說風就是雨的,這不,第一個媳婦就進門了。十八歲,也算是跟兒子的年歲相當。可畢竟是從外地買來的,張家婆婆總是感覺不實落。但她這時候是滿心希望她能給兒子領家人家,每天好吃好喝的供著,從不讓媳婦下地、下廚房,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每天還派小女兒跟小兒子輪流在家裡陪著。名義上是陪,實際上還是怕她跑了。

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張家的這個媳婦是扛著七個月的大肚子走的。那時候家裡正忙著摘棉花,就讓小女兒和小兒子也上地去了。張家婆婆是想:她肚子都這麼大了,應該不會跑了吧。那天晚上下地回家的時候張家婆婆就感覺不對勁兒,可就是說不上來。到了村口,隔壁王大媽說:"恁家的媳婦兒真是中了,還知道去地里給恁送水嘞,就說對她好的話,早晚會給她的心暖熱的。"張家婆婆立馬就知道了是怎麼回事了,當下就讓張家公公騎自行車沿著王大媽指的方向追去了。

張家公公走了沒多久,張家婆婆就拿出夾在被子里的幾十塊前跟著攆過去了。走走歇歇,終於在天蒙蒙亮的時候到了汽車站,在地上坐了一會兒,就要去買去開封的票。正在這時候,一個濃妝艷抹穿著當時時興衣服,大紅色毛衣、藍色襠褲的中年婦女走到了她身邊。"大妹子,這大早上的,你這是要去哪呀?"張家婆婆本來走了一夜的路,又累又餓又渴,這時候聽見有人跟她說話,一時忍不住哭訴了起來:"我找俺媳婦兒,都懷孕七個月了,馬上就要生了,跑了。你說,我上哪找她去呀?"這個女人這時也抹了幾把眼淚:"大妹子,你的命真苦,看看你的鞋都走爛了,衣裳也破了。來,姐給你一身好衣裳,走,咱去那邊換上。"張家婆婆估計是哭了一夜,急需別人的安慰,走了一夜,已經累得糊塗了,什麼都沒想,跟著那個女人就走了。

張家婆婆看著這個女人給她的新衣裳,絳紫色的布衫,灰色的褲子,只有一個想法,就是我想穿,我一輩子就結婚時候穿過一次新衣裳。為什麼我要這麼仔細?我也想過得舒服一點兒。管她是不是騙我的,只要讓我穿新衣裳,騙就騙吧。正當她的手扣完最後一個扣子的時候,張家公公找到了她,"你幹啥呢?把人家的衣服脫了,跟我走。"說完,就要伸手解她的扣子,張家婆婆被他這麼一喊,頓時清醒了過來,手忙腳亂地把那個女人給她的新衣裳拽了下來。

張家公公拉著她上了自行車,騎上就往家裡走了,一路上,張家婆婆都沒說話,一直低聲嗚咽著,等到快進村的時候,張家公公突然開口了,"咱別找她了,找著了她也不會跟咱好好過,再叫她給咱留個拖油瓶,孩子本來就有缺陷,這樣一來,更不好找媳婦兒了,你就讓她走吧。"事實上,一路上張家婆婆都已經想通了,張家公公這樣說,正好給了她一個台階下,於是就抹了眼淚,小聲"嗯"了一下。

這種情況在張家婆婆這裡是很少見到的,她一直都是一個非常堅強的女人,結婚這麼多年也沒在張家公公面前這樣過。不過,這種情緒很快就被她調整好了,她告訴自己:不能在別人的面前哭,人家誰也不會心疼你,說不定背後還幸災樂禍呢,自己幹嘛要讓他們笑呢?

張家婆婆自從兒媳婦跑了以後就從沒睡過一個安穩覺,啞巴兒子的婚事已經成了她的一塊心病了,心心念念地難受。她像是著了魔一樣,見人就央人家給她兒子操個心兒。

家裡十幾隻老母雞下的蛋,大人孩子連個雞蛋皮都沒見過,全送了人;家裡種的紅蘿蔔、紅薯等不管什麼,熟了就往媒人家裡送。俗話說: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張家婆婆相信,不管誰吃了她的東西,都會幫她留個心兒的。這樣沒多久,大女兒生了個女兒,因為當時計劃生育正緊,大女婿家的人不滿意是個女兒,不想讓她占著唯一的合法戶口。於是在女兒出生三天就送到了張家婆婆這裡,張家婆婆原想這只是暫時的,等過了這段風頭兒,他們就會把孩子接走的,可是這孩子在這一住就沒了頭兒。

大女兒很快就又懷孕了,計劃生育的每天都到他們家檢查,因為有人舉報了他們,說聽見他們家有孩子的哭聲,這下無論如何也不能把孩子送過去了。畢竟是條命呀,張家婆婆因為有孩子揪著心,也就沒工夫老想著兒子的婚事了。再加上張家也開始不斷有管計劃生育的去搜查,並且是不分黑天白天不定時地搜。沒辦法,那邊大女兒又懷孕了,也是天天東躲西藏,根本就沒時間來管扔在這的女兒。這個孩子身體還弱,時不時的晚上就得抱著往醫院跑,張家婆婆嘴上罵女兒不孝順,給自己扔下這麼一個包袱就不管了,讓自己天天擔驚受怕的,可還是盡心儘力地照顧著孩子。

這一下就是四年,兒子已經二十三了,計劃生育的也不那麼天天盯著他們家了。這幾年不知道多了多少個沒戶口的"黑人",他們早把這個一直沒找到的"黑人"給忘了。

大女兒第二胎又生了個女兒,想再送到這裡來,張家婆婆堅決不收了,於是就送到了大女婿的姐姐家。他們是鐵了心沒有兒子誓不罷休的,這樣過了一年,大女兒又懷孕了,全家都祈禱是個兒子,因為大女兒頭兩胎都是丫頭,已經在婆婆家毫無地位了,公公看見她是橫豎看不順眼,婆婆也是指桑罵槐地影射她。

大女兒每每來這裡向張家婆婆哭訴,還說現在大女婿常常不在家,聽鄰居說他經常去找同村一個守著七歲兒子的寡婦,看見她不是打就是罵,到最後甚至把那個寡婦接到了家裡。張家婆婆只是無奈,剛開始的時候她也到那裡鬧過,給閨女出氣,可鬧過了之後還是這樣,說到底是沒有給他們家生兒子的緣故呀。每當這時候,張家婆婆就會勸她想開點,叮囑她多吃一些酸東西,能幫助生兒子。二女兒也在去年出嫁了,可是跟沒出嫁差不多,因為對方是同村的,女兒就一天幾趟往家裡跑,還跟在家的時候一樣。

大女兒就是那樣了,二女兒也出嫁了,就剩下兒子了,這眼瞅著年紀越來越大,張家婆婆愁得更是睡不著覺了。終於兒子的乾爹找了一個,是換親。換親在當時是很常見的,兩家都不用花錢辦婚禮,領著人兜著幾件衣服過了門就算成親了。

給張家兒子說的那家是兄妹兩個,沒爹沒娘,聽說兩個人智力上都有點問題。張家婆婆是猶豫的,要真的給兒子娶個傻子,要怎麼辦呢?可是再轉念一想,兒子已經這個歲數了,自己又不能一輩子跟著他,兄弟姐妹再親,也不能一直養活他。總得給他留個後輩人,老了也有人照應。

說好了是換親,先讓那家的女兒過來,就說自己的小女兒年紀還太小,等過幾年再說。張家婆婆這麼做,也有自己的打算。到那個時候生米已經煮成熟飯了,生了孩子,看她還舍不捨得走,有幾個娘捨得下自己身上掉下的肉的呀。那小女兒就是不嫁過去,媳婦也有了。退一萬步來講,媳婦到時候見小女兒沒跟她哥過,她要走的話,那也不怕,起碼兒子有了孩子,有了依靠,自己還能跑遭幾年,還怕孩子沒人管?這麼一想,張家婆婆氣順了,這媳婦兒就是剛才說的那個。

張家婆婆還真沒想錯,小女兒在農機廠幹了兩年活兒,就跟一個湖北的小夥子好上了,其實說不上是小夥子,他已經將近三十歲了,比小女兒整整大了一輪,如今倆人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了。俗話說:兒大不由爺。小女兒一門心思不換,非得嫁給這個外地小夥子。張家婆婆本來就沒打算讓女兒換,可是這麼一個比她大十二歲,離家又遠的外地人,可真是炸了張家婆婆的毛。

張家婆婆越想越生氣,我辛辛苦苦把你養活這麼大,你倒好,一拍屁股就走了,世上哪有這樣的事?再說,你又不知道人家的底細,就這麼死心塌地的非得嫁,別想!張家婆婆這下態度很明確:老老實實在近面處找個人家,也好幫襯幫襯恁哥,家裡人也跟你親戚,要是一走恁遠,就斷親。

小女兒也是年輕氣盛,本來還猶豫著該不該這麼快就嫁了人,經張家婆婆這一鬧騰,小女兒也炸毛了,你不讓我嫁,我偏嫁,腿長在我身上,我想去哪就去哪,我才沒有義務給恁兒子服務一輩兒呢。小女兒此時也是昏了頭了,一定要跟她娘對抗到底:你別以為跟我爹過了一輩子,他都沒對你說過一句重話,叫他攆雞決不打狗;你叫俺倆姐嫁誰,她們就嫁誰,我才不吃你這一套呢。我是活的,你不答應,我大不了離家出走。這下兩人都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誰也不讓步。把張家公公夾在中間,里外勸,里外不是人,誰都不聽他的。最後還是以小女兒的勝利告終了,她偷了家裡的戶口本偷偷去登了記,來了個先斬後奏。

張家婆婆氣得直跺腳,指著鼻子罵她:"小死妮兒,你有能耐,到時候有你受的,以後可別來找我了,我沒有你這個妞,權當養了一條狗,死了。"小女兒此時是一個勁兒的高興,覺得自己贏了,她這時候還不知道等著她的是什麼日子。

張家小女兒是在三月出嫁的,張家小孫女是在五月落地的。張家婆婆的心氣兒一下子泄了,原想有孩子拴著媳婦兒的心,她說啥也不會撇下孩子走的。可她萬萬沒有想到,孫女剛出滿月,媳婦就帶著兒子要走。

張家婆婆思前想後,不能不給兒子留個男孩兒立門戶,光有個閨女說什麼也不行,於是小跑著一直追到村頭廟門口把孩子奪了過來。這下真應了她之前的那句話,她真的得照看兒子的兒子和女兒。張家婆婆此時已經四十八歲了,要說年紀並不大,看孩子更是不在話下。這下,真是要把大女兒的閨女送走了。再說張家大女兒,第三胎還是個女孩,女婿已經公然把那個寡婦接到家裡了。

大女兒天天不僅要照顧大大小小的孩子,還得天天給那個寡婦換著樣的做飯伺候她,大女婿的爹娘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張家婆婆氣不過,又一次地到了那裡,可人家的意思很明白,我們家不能沒有人傳宗接代,你們家女兒不會生兒子,還不興我們找別人生呀。弄得張家婆婆一肚子的火,說啥都要扔下他們家的人,不給他們照養了。

張家婆婆離開的時候,女兒連出來送一下都不敢,三個外甥女在女婿家的待遇更是還沒有那個寡婦的兒子好。二女兒在去年兒子結婚的那天勞累過度,回去就早產了,生了個女兒,婆婆也是百般的不待見,公公則故意天天領著二女婿哥哥家的兒子到他們家串門,開口閉口的"俺的小乖孫"。可是看著二女兒抱著女兒從家裡出來,卻是連問都不問一下。

二女兒是滿肚子的委屈沒處發,幸而二女婿還好,慢性子,從不對二女兒發脾氣。二女兒在懷第二胎之前,幾乎是天天帶著孩子住在這裡,張家婆婆也知道女兒在婆家不好過,也就不說什麼,何況二女兒在這還可以幫她看一下兒子的一雙兒女。三女兒至今還沒有消息,張家婆婆這時候也是沒有精力去管她了,因為小兒子已經十九歲了。

張家婆婆不止一次地對張家公公說,當初真不該要這個敗家子。這話是真的,張家的這個小兒子打小就是個調皮搗蛋的主兒。上小學的時候領著一群小孩子偷學校附近人家的雞,幾個人燉了吃;上初中的時候領著幾個人打碎了學校里的玻璃,截人家鄰村的小姑娘,嚇得人家放學都不敢一個人回家,以至於初中讀了剛半年就被學校開除了。

張家婆婆看著這個不爭氣的孩子,才十四歲,讓他幹嘛呢?重活他這小身板幹不了,可是輕活兒哪裡有呀?後來有一天張家公公去公社開會,回來的路上看見鄰村有個蒸饅頭的找學徒,回家跟張家婆婆商量了一下就把他送去了。可是送去沒幾天,他就自己跑回來了,說是人家不讓他吃飽,光讓他幹活,他受不了就回來了。

張家婆婆這下又找著了活兒,抱著孫女到處跑著給小兒子找活干。兒子則是天天不著家的土,跟著村上的一群無業青年到處跑,終於回家了一趟,就告訴張家婆婆說他們要干一番大事,可是沒有本,想讓張家婆婆給他投資。

這話擱誰都不會信的,張家婆婆直接就澆了他一頭涼水,說:"你要是能幹一番事業,雞都會尿了,別想我會給你扔一毛錢。趁早給我老老實實地待在家裡,過兩年給你說個媳婦兒齊了,要不跟住恁哥去蓋房班裡提泥吧。"

還沒等張家婆婆說完,小兒子就說:"你把這個小野種留下幹嘛?有養他的錢還不如給我做生意呢,說你傻,你還不信,你看看他這個樣兒,一看就是個傻子,就你還巴巴地留著他,叫他媽給他帶走多好呀,你還去跟人家搶。你是嫌她就給你留一個小的,你太閑了,是不是?你有這時間,給俺大姐家的小妮兒送走幹啥嘞?照養他也比照養一個傻子強呀!"

張家婆婆一看兒子吵起來了就更生氣了:"小光兒嘞,我可不是光過你自己,我還有恁哥嘞,我不給他留個後輩,他老了誰管?"小兒子看著張家婆婆放下孫女,準備拿掃帚,也不跟她吵,拿著腳邊的板凳就向張家婆婆扔去了,幸虧他倆離得遠,板凳在飛向張家婆婆的臉的半路上落了地,小兒子看沒有扔到,緊接著就要去拿另一個,剛好被來他們家串門的鄰居看到了,趕忙攔了下來。

張家婆婆坐在地上大哭起來,邊哭邊罵。小兒子看自己在這沒什麼好處,轉身就走了。這一走就是兩年,他就從沒想過他一聲不吭就走了,還一走這麼長時間,他娘會怎麼樣。或許天下兒女都不懂做父母的心,即便不是親生父母,但生母也沒有養母親呀。

小兒子剛走的幾天,張家婆婆還態度堅定地說:"我就當養了一條喂不熟的狗,他敢邁出這家的門,就別想再進了。"邊說還邊呼哧呼哧地給孫女洗尿布或者餵奶。

二女兒又懷孕了,女婿是村裡有名的木匠,現在這時候又跟著蓋房班出去幹活了,二女兒就領著一歲多的女兒長期在張家住下來了。張家婆婆並不是一個很大度的人,比如她對待媳婦兒帶來的那個孩子,就十分的苛刻。

不過,這也不全怪張家婆婆,那孩子的腦子真的有問題,都已經四五歲了,按說啥都應該會了,可是每天還是尿好幾回褲子,晚上就跟發大水似的,為此,張家婆婆嚴格限制他晚上喝水的量,可還是不頂事。幾乎可以斷定媳婦兒帶來的這個孩子真的是個傻子了,可這時候張家婆婆已經騎虎難下了,他媽現在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總不能把一個活生生的生命扔了吧。

就在這每日的雞毛蒜皮中,小兒子已經走了一個月了,張家婆婆這下真的著急了,以前兒子再喜歡在外面,過不了半個月都會回家來要錢的,這下都一個月了還沒回來,不會出什麼事了吧。張家婆婆越想越害怕,讓人捎信給在外地開會的張家公公,叫他趕緊回家。

張家公公的會兒剛開了一半,就聽見有人找他。沒走到家就聽見張家婆婆在院子里一邊哭一邊罵:"成天光知道開那啥會,誰不知你明是去開會,實際上不就貪那一點馬尿嗎?恁兒子都丟了一個月了,你還坐那大模二樣地開會,你是想氣死我呀?"

張家公公一聽就有些急了,可是長年累月的脾氣並不會突然就改了的,他一見到張家婆婆就一副認罪的模樣。倒是女兒看著爹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替他說了幾句話:"娘,俺爹開會不是也是掙公分嗎?你咋不想想恁的小兒子是咋罵你、咋打你嘞?你非得找他弄啥嘞?還嫌他氣你的輕?你就不怕他回來了還打你。"

張家婆婆從來就不是會認輸的人,只除了在小兒子面前。她這時候又在氣頭上,搶白女兒道:"你現在又不是俺張家的人了,你管恁寬幹啥嘞?他又不是你的兒子,你當然不操心了,可是我操心呀。他回來就算打死我,我也認了。只要他趕緊回來。"

張家婆婆的一番話說得女兒一肚子的氣,轉身往裡屋收拾衣服去了。張家公公看了這陣勢,趕緊去勸女兒,這邊又斥了張家婆婆兩句。張家婆婆自覺理虧,可又拉不下臉去勸女兒,只得恨恨地去抱小孫女。二女兒最終還是走了,張家公公沒把她給勸住了,張家婆婆這時候也沒時間去管她的事,只顧得找兒子。

責編:彭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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