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評《三國》第二十三回

張綉投曹卻說曹操欲斬劉岱、王忠。孔融諫曰：「二人本非劉備敵手，若斬之，恐失將士之心。」（孔融耿直，仗義直言。）

孔融直諫

操乃免其死，黜罷爵祿。（曹操也能從善如流。至於拿掉官職、薪水，那倒是應該的，這兩個將軍在戰場上的表現實在是太差勁了，完全不稱職。）欲自起兵伐玄德。（果然如關、張所料，劉、王二人根本不起作用，曹操還是要打劉備。）孔融曰：「方今隆冬盛寒，未可動兵，（古時作戰，受天氣的影響很大。）待來春未為晚也。可先使人招安張綉、劉表，（先穩定一些心懷敵意的集團。）然後再圖徐州。（然後再把主要矛頭對準劉備集團。——是孔融讓劉備能多舒服幾個月。）」操然其言，先遣劉曄往說張綉。

曹操派人拉攏張綉

曄至襄城，先見賈詡，（賈詡是張繡的首席謀士，能當張綉大半個家。）陳說曹公盛德。詡乃留曄於家中。次日來見張綉，說曹公遣劉曄招安之事。正議間，忽報袁紹有使至。綉命入。使者呈上書信。綉覽之，亦是招安之意。（曹、袁都在積極拉張綉。）詡問來使曰：「近日興兵破曹操，勝負何如？」使曰：「隆冬寒月，權且罷兵。今以將軍與荊州劉表俱有國士之風，故來相請耳。」（給張綉戴高帽子。）詡大笑曰：「汝可便回見本初，道汝兄弟尚不能容，何能容天下國士乎！」（賈詡當場譏笑袁紹：連自己的兄弟袁術都容不下，怎麼容得下天下人？——袁紹、袁術這哥兒倆從小就不和。袁紹是長子，但是妾所生；袁術是正妻所生，打小就看不起哥哥袁紹。他倆都自稱是袁家的正統，相互爭權奪利。袁紹打下冀州時，得到了一批良馬，袁術就向袁紹要一千匹馬；袁紹不給，從此兄弟關係更加緊張。他們這哥兒倆，其實是半斤對八兩。共同的特點是出身高貴，自命不凡，蠢。袁術比袁紹更狂妄，也更蠢；一個比一個牛，一個比一個蠢。）當面扯碎書，叱退來使。（呵呵，賈詡做得還真是「絕」！）

賈詡趕走袁紹使者

張綉曰：「方今袁強曹弱；今毀書叱使，袁紹若至，當如之何？」（這個時候，袁紹的勢力天下第一，比曹操還強。得罪了袁紹，他派兵來打，怎麼辦？——張綉非常擔心。）詡曰：「不如去從曹操。」（賈詡認為袁紹不能成大事，他看好曹操。）綉曰：「吾先與操有仇，安得相容？」（前面介紹過，張綉因為曹操霸佔他嬸嬸的事，兩家打了一場惡仗！）詡曰：「從操其便有三：夫曹公奉天子明詔，征伐天下，其宜從一也；紹強盛，我以少從之，必不以我為重，操雖弱，得我必喜，其宜從二也；曹公王霸之志，必釋私怨，以明德於四海，其宜從三也。願將軍無疑焉。」（賈詡從三個方面進行具體分析，勸張綉投曹操。）

賈詡勸張綉投曹

綉從其言，（經賈詡設計，幫張綉打過多次勝仗，所以張綉對他言聽計從。）請劉曄相見。曄盛稱操德，且曰：「丞相若記舊怨，安肯使某來結好將軍乎？」（劉曄特彆強調，曹操不記前仇，不計舊怨。——能做到這點確實很不容易，因為曹操在那次張繡的「突襲」中，差點兒死在張綉手裡，大兒子曹昂、大將典韋也都是在那次「突襲」中被張繡的軍隊打死的。）綉大喜，即同賈詡等赴許都投降。綉見操，拜於階下。（既是表示尊敬，也是表示道歉。）

張綉投曹

操忙扶起，執其手曰：「有小過失，勿記於心。」（差點把曹操打死，還算是「小過失」？政治家啊，為了政治的需要，理智能壓制感情。）遂封綉為揚武將軍，封賈詡為執金吾使。（給二人加官進爵。）操即命綉作書招安劉表。（再利用張綉去拉攏劉表。）賈詡進曰：「劉景升好結納名流，今必得一有文名之士往說之，方可降耳。」（賈詡識人，知道劉表喜歡附庸風雅，所以建議曹操派一個文化名人去說服劉表。）

商議招降劉表操問荀攸曰：「誰人可去？」攸曰：「孔文舉可當其任。」（孔融既是當代文化名人，又是孔夫子的後代，在知識界名望很高。）

荀攸推薦孔融

操然之。攸出見孔融曰：「丞相欲得一有文名之士，以備行人（「行人」就是使者。）之選。公可當此任否？」融曰：「吾友禰衡，字正平，其才十倍於我。此人宜在帝左右，不但可備行人而已。我當薦之天子。」

孔融推薦禰衡

（孔融把禰衡誇得天上有，地下無！）於是遂上表奏帝。（立即提起筆來寫文章上奏皇上，極力推薦禰衡。）

孔融

禰衡(173-198)，字正平，平原般(今山東樂陵縣西南)人。少有才辯，任氣剛傲，矯時慢物，二十歲的禰衡為四十歲的孔融所賞識、器重。孔融在《薦禰衡表》中盛讚禰衡奇才超群，卓犖非凡，以期皇帝選拔任用。其文字俊拔直切，文采飛揚，極見作者之個性。

孔融，（153－208），字文舉，魯國（今山東曲阜）人。東漢末年文學家，「建安七子」之一，是孔子的二十世孫。少有異才，勤奮好學。先後任北軍中侯、虎賁中郎將、北海相、太中大夫。在北海六年，修城邑，立學校，舉賢才，表儒術，政績頗豐。歷史上著名的「孔融讓梨」的故事，就是發生在孔融四歲時。

下面是《三國演義》中引用的孔融寫給漢獻帝的《薦禰衡表》全文。

其文曰：

臣聞洪水橫流，帝思俾乂；旁求四方，以招賢俊。（我聽說堯時洪水橫流，堯帝想派人治理，向四方招賢。）昔世宗繼統，將弘基業；疇咨熙載，群士響臻。（從前世宗〈漢武帝〉繼承皇位，弘揚祖宗的基業；問訊群臣，誰能幫助他繁榮帝業，有才能的人紛紛響應。）陛下睿聖，纂承基緒，遭遇厄運，勞謙日昃；維岳降神，異人並出。（陛下通達明智，繼承基業，遭遇厄運，但勤勞而謙遜，天天工作到深夜；現在高山上降下神靈，神靈化為奇才而出。）竊見處士平原禰衡：年二十四，字正平，淑質貞亮，英才卓躒。（我看到平原的士人禰衡：二十四歲，字正平，擁有美好的品質，堅貞賢明，英才卓越。）初涉藝文，升堂睹奧；目所一見，輒誦之口，耳所暫聞，不忘於心；性與道合，思若有神；弘羊潛計，安世默識，以衡准之，誠不足怪。（初涉六藝之文，猶如升堂入室，理解奧妙；過目成誦，耳聞不忘；志趣與學業相吻合，思緒敏捷如有神；桑弘羊①善於心算，安世②記憶力強，若以禰衡來衡量，確實沒有什麼奇怪的。）忠果正直，志懷霜雪；見善若驚，嫉惡若仇；任座抗行，史魚厲節，殆無以過也。（忠實果敢正直，志氣、操行如霜雪般高潔；見到善者能為之驚悟，嫉恨惡者如仇人一般；任座③敢於在魏王面前為受到錯誤批評的人辯護，史魚④敢於阻止衛君任用壞人，大概沒有什麼過錯吧。）鷙鳥累百，不如一鶚；使衡立朝，必有可觀。（一百隻鷙鳥比不上一隻鶚；讓禰衡在朝廷當官，必定能取得可觀的成績。）飛辯騁詞，溢氣坌涌；解疑釋結，臨敵有餘。（他富於才辯和文辭，其文氣勢充沛；讓他解答疑難問題，綽綽有餘。）

昔賈誼求試屬國，詭系單于；終軍欲以長纓，牽制勁越：弱冠慷慨，前世美之。（當年賈誼⑤請求皇帝封他管理屬國，以制服匈奴單于；終軍⑥打算以長纓牽制南越王，使其降漢：二十歲的男子性格慷慨、完美。）近日路粹、嚴象，亦用異才，擢拜台郎。衡宜與為比。（最近路粹⑦、嚴象⑧也因為是奇才，提拔為尚書郎。禰衡可以與他們媲美。）如得龍躍天衢，振翼雲漢，揚聲紫微，垂光虹蜺，足以昭近署之多士，增四門之穆穆。（如果得到了禰衡，就好像龍一躍而飛天，振翅飛翔於銀河上，在皇宮中聲譽傳揚，傳播彩虹般的光輝，足以顯示我們漢朝人才眾多，增添朝廷的威望。）鈞天廣樂，必有奇麗之觀；帝室皇居，必蓄非常之寶。（天上的音樂，必定有新奇美麗的曲調；皇帝居室，必定有非常珍貴的寶物。）若衡等輩，不可多得。（像禰衡這樣的人才，不可多得。）激楚、陽阿，至妙之容，掌伎者之所貪；飛兔、騕裊，絕足奔放，良、樂之所急也。（《激楚》﹤曲名﹥、《陽阿》﹤舞名﹥，那極妙的曲調，是宮中掌管樂舞者所迷戀的；飛兔、騕褭﹤皆古駿馬名﹥跑得最快，飛蹄奔放，是王良⑨、伯樂⑩所重視的。）臣等區區，敢不以聞？陛下篤慎取士，必須效試，乞令衡以褐衣召見。（我們這些大臣對朝廷的忠愛之心，怎麼能不知道禰衡呢？陛下應認真謹慎地選擇人才，必須進行驗證、考試，我乞求陛下能招見禰衡。）如無可觀採，臣等受面欺之罪。」（如果他沒有可觀的才華，我願意接受欺君之罪名。）

注釋：

①桑弘羊，西漢洛陽人，出身商人家庭，自幼有心算才能。十三歲拜侍中，後任大司農、御史大夫。主張重農抑商，推行國家鹽鐵私營政策。

②張安世，西漢大臣，字子儒，杜陵（今陝西西安東南）人。張湯之子，性謹慎，以父蔭任為郎。漢武帝時，因其記憶力強，擢為尚書令，遷光祿大夫。漢昭帝即位，拜右將軍，以輔佐有功，封富平侯。昭帝死後，他與大將軍霍光謀立宣帝有功，拜為大司馬。他為官廉潔，曾舉薦一人，其人來謝，他以為舉賢達能，乃是公事，豈能私謝，於是與之絕交。他生活簡樸，雖食邑萬戶，仍身穿布衣，夫人親自紡織。元康四年（公元前62年）春，因病上書告老還鄉，漢宣帝不舍，他勉強視事至秋而卒。在麒麟閣十一功臣中排名第二。

③任座，戰國時魏臣，堅持高尚的德行。

④史魚，春秋時衛國大夫，字子魚。臨死囑其子不按常理治喪，以此勸諫衛靈公進用君子蘧伯玉，罷免小人彌子瑕。孔子贊曰：「直哉史魚！邦有道，如矢；邦無道，如矢。」

⑤賈誼，西漢時的政治家。

⑥終軍，字子云，濟南人，少以辯博能文聞於郡中。武帝時官諫議大夫，說南越王降漢。死時年僅二十餘歲。

⑦路粹，字文蔚，陳留人。生年不詳，卒於漢獻帝建安十年。少學於蔡邕。建安初，拜尚書郎。後為曹操軍謀祭酒，後轉秘書令。隨軍至漢中，坐違禁罪為操所殺。

⑧嚴象，經由荀彧推薦給曹操的人才之一，少聰博，有膽智。以督軍御史中丞詣揚州討袁術，會術病卒，因以為揚州刺史。建安五年，為廬江太守李術所殺，時年三十八。

⑨王良，春秋時晉國大夫，善於御馬。

⑩伯樂，春秋時秦國人，善於相馬。

禰衡擊鼓罵曹

帝覽表，以付曹操。操遂使人召衡至。禮畢，操不命坐。(曹操顯然不喜歡禰衡,故意冷淡他。)

曹操不命坐

禰衡仰天嘆曰：「天地雖闊，何無一人也！」（出語奇怪：眼前這麼多人，怎麼說「何無一人」？。）操曰：「吾手下有數十人，皆當世英雄，何謂無人？」（曹操聽了，很不高興，就針鋒相對地說：我手下豈止是有人，還都是當代的英雄。）衡曰：「願聞。」（禰衡擺出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你說，你說，我倒是願意聽聽。）操曰：「荀彧、荀攸、郭嘉、程昱，機深智遠，雖蕭何、陳平不及也。張遼、許褚、李典、樂進，勇不可當，雖岑彭、馬武不及也。呂虔、滿寵為從事，于禁、徐晃為先鋒；夏侯惇天下奇才，曹子孝世間福將。安得無人？」（曹操志得意滿，如數家珍，分門別類,一一道來。）衡笑曰：「公言差矣！此等人物，吾盡識之：（出語驚人：我都了解。——你都了解他們嗎？）荀彧可使弔喪問疾，荀攸可使看墳守墓，程昱可使關門閉戶，郭嘉可使白詞念賦，張遼可使擊鼓鳴金，許褚可使牧牛放馬，樂進可使取狀讀招，李典可使傳書送檄，呂虔可使磨刀鑄劍，滿寵可使飲酒食糟，于禁可使負版築牆，徐晃可使屠豬殺狗；夏侯惇稱為完體將軍，曹子孝呼為要錢太守。其餘皆是衣架、飯囊、酒桶、肉袋耳！」（禰衡的話顯然說得過份了，不符合事實。曹操提到的這些人確實是當時社會上的文武精英，卻被禰衡貶得一錢不值。但這反而降低了他人對禰衡的信任度，正如劉備評價馬謖：言過其實，不可大用。）

曹操和禰衡辯論

操怒曰：「汝有何能？」（對於禰衡的信口開河，曹操很憤怒，就反問禰衡：你有什麼本事？）衡曰：「天文地理，無一不通；三教九流，無所不曉；上可以致君為堯、舜，下可以配德於孔、顏。豈與俗子共論乎！」（呵呵，也言過其實了！）時止有張遼在側，掣劍欲斬之。（武將氣盛，受不了侮辱，要殺禰衡解恨。）

張遼要斬禰衡

操曰：「吾正少一鼓吏；早晚朝賀宴享，可令禰衡充此職。」（以眼還眼，以牙還牙，曹操也給禰衡以侮辱：什麼賢士，我安排一個敲鼓手的低位給你干。）衡不推辭，應聲而去。（禰衡如此心高氣傲的人，居然還同意擔任這個打鼓的小差使，奇怪呀！）遼曰：「此人出言不遜，何不殺之？」（張遼想不通：這種混蛋，為什麼不讓我殺了他？）操曰：「此人素有虛名，遠近所聞。今日殺之，天下必謂我不能容物。彼自以為能，故令為鼓吏以辱之。」（曹操考慮政治影響、群眾影響：殺這種徒有虛名的人沒有意思。殺他還不容易？可是人家會說我曹操不能容天下賢士，殺他反倒成全了他，使他名氣更大，百世流芳。他侮辱我們，我們也可以反過來侮辱他嘛：讓他乾地位低下的敲鼓手。）

來日，操於省廳上大宴賓客，令鼓吏撾鼓。舊吏云：「撾鼓必換新衣。」衡穿舊衣而入。（爺爺就不遵守你們的破規矩！）遂擊鼓為《漁陽三撾》。音節殊妙，淵淵有金石聲。（名士嘛，玩這個肯定拿手。）坐客聽之，莫不慷慨流涕。（居然如此感人！你別說，禰衡還真有兩下子！）左右喝曰：「何不更衣！」（立即按規矩辦事：換新衣！）衡當面脫下舊破衣服，裸體而立，渾身盡露。（你要我換新衣？好呀，我馬上就換：當眾裸體！）

當眾裸體

坐客皆掩面。（弄得在座的高官們感到羞恥，都不敢看了。）衡乃徐徐著褲，顏色不變。（沒有一丁點兒「不好意思」的樣子！）操叱曰：「廟堂之上，何太無禮？」（在如此莊嚴的地方脫得精光，太沒有禮貌了。——作為在場的最高長官：丞相，曹操覺得，必須給予申斥！）

曹操斥責禰衡

衡曰：「欺君罔上乃謂無禮。吾露父母之形，以顯清白之體耳！」（話裡帶骨頭，暗指曹操欺君罔上：你才是真正的無禮呢！）操曰：「汝為清白，誰為污濁？」（這話問得不聰明，你這不是在給禰衡打開罵人的蓋子嗎？）衡曰：「汝不識賢愚，是眼濁也；不讀詩書，是口濁也；不納忠言，是耳濁也；不通古今，是身濁也；不容諸侯，是腹濁也；常懷篡逆，是心濁也！（禰衡抓住機會破口大罵：你一身臟，眼、口、耳、身、腹、心，都不幹凈！）吾乃天下名士，用為鼓吏，是猶陽貨輕仲尼，臧倉毀孟子耳！（我是天下名士，你竟然敢讓我做敲鼓手！——自比孔孟。）欲成王霸之業，而如此輕人耶？（你如此輕視我這樣的聖人、賢士，還想成大事、建大業？）」

擊鼓罵曹時孔融在坐，恐操殺衡，乃從容進曰：「禰衡罪同胥靡，不足發明王之夢。」（「胥靡」是戰國時對奴隸的稱謂，這裡指刑徒。「明王之夢」是個典故：殷高宗武丁是位明君，為尋找治國的能臣，到處搜羅賢人。他看中了一個叫「說」的奴隸，而「說」當時正在傅岩勞改。一天上朝，他就對大臣們講：「我做夢夢見天神賜給我一位賢人，容貌我還記得。」就命人繪像尋找，結果找到了服刑的「說」。武丁便任命「說」做大臣，輔佐自己治理國家，開創了盛世。——因為禰衡辱罵了曹操，曹操大怒，孔融怕曹操殺禰衡，就對曹操說：「禰衡的罪和殷時服刑的犯人『說』相同，不同的是他沒能激發明君的思賢之夢呀！」讓曹操感到禰衡有名氣，猶如古代的賢人，是殺不得的。）

孔融勸說曹操操指衡而言曰：「令汝往荊州為使。如劉表來降，便用汝作公卿。」（曹操的腦子一轉：趕快把這個「燙手山芋」扔給荊州牧劉表。你劉表不是喜歡交名士嗎？給你！）衡不肯往。（禰衡可能覺得自己在曹操這裡「搗蛋」還沒「搗」夠。——要我走？甭想，爺爺不走！）操教備馬三匹，令二人扶挾而行；（你不去，強制你去！）

拖出送給劉表

卻教手下文武，整酒於東門外送之。（外表還是要做得漂亮一些，不能讓世人說我曹操不尊重賢士。）荀彧曰：「如禰衡來，不可起身。」（送行人中，荀彧的地位最高，奉曹操之命，不得不來送行，滿心的不高興；就想了這麼個主意，不讓你禰衡太有面子了。）衡至，下馬入見，眾皆端坐。（都不站起來，給你難看。）衡放聲大哭。（又一個奇怪的舉動。）荀彧問曰：「何為而哭？」（我們這麼多大臣給你送行，多麼風光，你還哭？你這哭的是哪門子事兒啊？）衡曰：「行於死柩之中，如何不哭？」（一竹篙打一船人，把所有送行的大臣都罵進去了。）眾皆曰：「吾等是死屍，汝乃無頭狂鬼耳！」（眾大臣很生氣，也反過來罵禰衡。）衡曰：「吾乃漢朝之臣，不作曹瞞之黨，安得無頭？」（禰衡大叫：只有我是漢朝的忠臣，你們這些都是跟著曹操跑的奸臣。）

和眾大臣對罵

眾欲殺之。（把大臣們激怒了，都想殺禰衡。）荀彧急止之（殺不得，殺不得！丞相是叫我們來送行的，把這個傢伙殺了，怎麼向丞相交待？）曰：「量鼠雀之輩，何足汗刀！」（於是以輕蔑的口氣說：這種象老鼠、麻雀一樣渺小的人，還值得我們動刀子？）衡曰：「吾乃鼠雀，尚有人性；汝等只可謂之蜾蟲！」（禰衡沒感覺出荀彧是在救他，反而惡語相報。）眾恨而散。（送行的大臣們憋著一肚子氣，拿這個禰衡沒辦法，只好自認倒霉：趕快送走這個瘟神吧！送走禰衡後，大家還余怒未息，恨恨而散。——在曹操這裡弄了個不歡而散，且看到了劉表那裡遭遇如何？）

禰衡墓衡至荊州，見劉表畢，雖頌德，實譏諷。表不喜，（是頌德還是譏諷？劉表不傻，聽得出來。劉表年輕時受過良好的儒家教育，參加過太學生運動，被人稱為「八俊」之一。）

劉表、禰衡談得不開心

令去江夏見黃祖。（劉表也不喜歡他，就把他送到江夏太守黃祖那裡去。）或問表曰：「禰衡戲謔主公，何不殺之？」（在軍閥專權年代，軍閥可以隨便殺人。）表曰：「禰衡數辱曹操，操不殺者，恐失人望；故令作使於我，欲借我手殺之，使我受害賢之名也。（劉表看穿了曹操「借刀殺人」的不良居心。）吾今遣去見黃祖，（劉表再「嫁禍於人」。）使曹操知我有識。（讓曹操知道，我劉表不是好「忽弄」的。）」眾皆稱善。

劉表談為何不殺禰衡時袁紹亦遣使至。表問眾謀士曰：「袁本初又遣使來，曹孟德又差禰衡在此，當從何便？」（袁紹、曹操兩大集團都在到處爭取盟友。）從事中郎將韓嵩進曰：「今兩雄相持，將軍若欲有為，乘此破敵可也。（可以趁此機會吞併別的弱小集團，以擴張自己的勢力。）如其不然，將擇其善者而從之。（也可以投向一個強大的集團。）今曹操善能用兵，賢俊多歸，其勢必先取袁紹，然後移兵向江東，恐將軍不能御；莫若舉荊州以附操，操必重待將軍矣。」（韓嵩認為，曹操打敗袁紹後，必然要劍指我們江東。憑我們的力量是抵擋不住曹操的，不如現在就投向曹操。我們自己主動投過去，曹操一定會厚待我們。）

韓嵩勸劉表投曹

表曰：「汝且去許都，觀其動靜，再作商議。」（劉表動了心，但還要看看，就叫韓嵩去許都摸底。）嵩曰：「君臣各有定分。嵩今事將軍，雖赴湯蹈火，一唯所命。將軍若能上順天子，下從曹公，使嵩可也；如持疑未定，嵩到京師，天子賜嵩一官，則嵩為天子之臣，不復為將軍死矣。」（韓嵩打開天窗說亮話：我今天是您的臣子，我就忠心耿耿地為您服務，一切聽從您的指揮，為您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如果您投向曹操，我當然繼續聽從您的指揮；如果您不投向曹操，而天子又賜官與我，我就不再做您的臣子了。）表曰：「汝且先往觀之。吾別有主意。」（劉表含糊地應答著。）嵩辭表，到許都見操。操遂拜嵩為侍中，領零陵太守。（曹操果然給他封了高官。）

韓嵩封官

荀彧曰：「韓嵩來觀動靜，未有微功，重加此職，禰衡又無音耗，丞相遣而不問，何也？」操曰：「禰衡辱吾太甚，故借劉表手殺之，何必再問？「（承認是借刀殺人。）遂遣韓嵩回荊州說劉表。（用劉表的人去說服劉表。）嵩回見表，稱頌朝廷盛德，勸表遣子入侍。（大力歌頌朝廷，勸劉表派兒子去朝廷任職——而朝廷則是由曹操控制的。）表大怒曰：「汝懷二心耶！」欲斬之。（劉表突然翻臉：你變心了，斬！）嵩大叫曰：「將軍負嵩，嵩不負將軍！」（是你對不起我，我沒有對不起你！）蒯良曰：「嵩未去之前，先有此言矣。」（人家光明磊落，有言在先嘛。）劉表遂赦之。（劉表倒也還通情達理。）

劉表赦免韓嵩

人報黃祖斬了禰衡，表問其故，對曰：「黃祖與禰衡共飲，皆醉。祖問衡曰：『君在許都有何人物？』（你在許都有什麼好朋友？）衡曰：『大兒孔文舉，小兒楊德祖。除此二人，別無人物。』（這麼大的京都，只有兩個好朋友。此時禰衡二十五歲，孔融大他二十歲，楊修小他兩歲，他居然稱他們為大兒、小兒。這種驕傲自大的人能有多少朋友？）祖曰：『似我何如？』（你看我這個人怎麼樣？）衡曰：『汝似廟中之神，雖受祭祀，恨無靈驗！』（黃祖問的目的是想聽幾句讚揚的話。禰衡卻說：你象廟裡泥塑木雕的菩薩，百姓白白地祭拜了你，你卻不顯靈。）

觸怒黃祖

祖大怒曰：「汝以我為土木偶人耶！』遂斬之。（就因為這幾句話，黃祖就大怒，把禰衡給殺了！可惜了一個很有學問的大文人！由此可見，當時的軍閥是如何的殘暴，如何的草菅人命。歷史上只記載了黃祖殺了一個禰衡，而沒上歷史的、被他殺害的無辜百姓，何止數百上千！）

黃祖斬禰衡衡至死罵不絕口。」（和軍閥作鬥爭，不能單靠嘴巴罵啊！要有行動，要講究策略。這使我聯想到當年中共早期的幾位領導人：他們有很高的文化，在國外留過學，有滿腹的馬列經綸，有良好的願望，幹革命勇敢、堅決，卻看不起在國內堅持游擊戰爭的同志，說什麼「山溝里沒有馬列主義。」。他們發動大城市的工人罷工、遊行、示威，甚至暴動，顯得革命性很強，認為革命形勢一派大好，各大城市起義就能推翻蔣介石政權，開創新中國。即使遭到屠殺也不屈服、不改變路線。這些人的性格有點類似禰衡：文化高，有才，勇敢，自命不凡，夸夸其談，少有社會經驗、缺乏實踐知識，一意孤行，給革命事業造成了巨大的損失！

現在我們培養了大批新知識分子，他們在建設、保衛祖國的事業中起了很大、很好的作用；但也要警惕，不要培養出一些驕傲自大、目空一切，滿腹洋經綸，瞧不起工農，瞧不起祖國，脫離群眾、脫離實際、夸夸其談的偽學者。）

劉表聞衡死，亦嗟呀不已，（劉表愛才，也嗟嘆不已！）令葬於鸚鵡洲邊。（葬於江東秀麗的風景區。）後人有詩嘆曰：

黃祖才非長者儔，（軍閥能有什麼「長者儔」——長者的氣度、胸懷？）

禰衡珠碎此江頭。（禰衡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今來鸚鵡洲邊過，（鸚鵡洲上埋葬著一位大才子。）

惟有無情碧水流。（傷心的歷史感人，流水無情人有情。）

卻說曹操知禰衡受害，笑曰：「腐儒舌劍，反自殺矣！」（曹操輕鬆一笑：只知道賣弄嘴皮子的書獃子，自己找死，活該！）

曹操獲得禰衡死訊

因不見劉表來降，便欲興兵問罪。（曹操想出兵打劉表。）荀彧諫曰：「袁紹未平，劉備未滅，而欲用兵江漢，是猶舍心腹而順手足也。可先滅袁紹，後滅劉備，江漢可一掃而平矣。」操從之。（荀彧建議：穩住劉表等左右搖擺的中間派，集中力量打擊、消滅主要敵人——先消滅袁紹，再消滅劉備，然後騰出手來掃平江漢一帶的劉表等人。曹操同意了荀彧的建議。）

且說董承自劉玄德去後，日夜與王子服等商議，無計可施。（沒有實力，沒有群眾，閉門造車，徒喚奈何！）建安五年，元旦朝賀，見曹操驕橫愈甚，

曹操把持朝政

感憤成疾。（其實生的是政治病。）帝知國舅染病，令隨朝太醫前去醫治。此醫乃洛陽人，姓吉，名太，字稱平，人皆呼為吉平，當時名醫也。平到董承府用藥調治，旦夕不離；常見董承長吁短嘆，不敢動問。（吉平醫生心中有疑，自然就會細心觀察。）

董承憂慮成疾時值元宵，吉平辭去，承留住，二人共飲。（來往多了，兩人之間的關係已經比較隨便。）飲至更余，承覺睏倦，就和衣而睡。忽報王子服等四人至，承出接入。服曰：「大事諧矣！」承曰：「願聞其說。」服曰：「劉表結連袁紹，起兵五十萬，共分十路殺來。馬騰結連韓遂，起西涼軍七十二萬，從北殺來。曹操盡起許昌兵馬，分頭迎敵，城中空虛。若聚五家僮僕，可得千餘人。乘今夜府中大宴，慶賞元宵，將府圍住，突入殺之。不可失此機會！」承大喜，即喚家奴各人收拾兵器，自己披掛綽槍上馬，約會都在內門前相會，同時進兵。夜至二鼓，眾兵皆到。董承手提寶劍，徒步直入，見操設宴後堂，大叫：「操賊休走！」一劍剁去，隨手而倒。

董承夢中殺曹

霎時覺來，乃南柯一夢，口中猶罵「操賊」不止。（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中的景象令董承忘乎所以，欣喜若狂，不覺罵出了口。）

董承夢話泄密

吉平向前叫曰：「汝欲害曹公乎？」承驚懼不能答。（我說夢話泄密了？——董承驚恐不已。）吉平曰：「國舅休慌。某雖醫人，未嘗忘漢。某連日見國舅嗟嘆，不敢動問。恰纔夢中之言，已見真情，幸勿相瞞。倘有用某之處，雖滅九族，亦無後悔！」（幸虧吉平是一個忠君愛國的醫生，否則就要壞大事了！）承掩面而哭曰：「只恐汝非真心！」（心情緊張，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平遂咬下一指為誓。（哇，咬下一根手指頭！古人就是這樣表決心呀！）

吉平咬指盟誓承乃取出衣帶詔，令平視之；（把衣帶詔拿出來，說明董承對吉平醫生已經絕對信任。）且曰：「今之謀望不成者，乃劉玄德、馬騰各自去了，無計可施，因此感而成疾。」（走了兩個帶兵的，就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平曰：「不消諸公用心。操賊性命，只在某手中。」（哪來這麼大的把握？）承問其故。平曰：「操賊常患頭風，痛入骨髓；才一舉發，便召某醫治。如早晚有召，只用一服毒藥，必然死矣，何必舉刀兵乎？」（一般說來，醫生要害病人，那可是手到擒拿的事兒。）

吉平設計

承曰：「若得如此，救漢朝社稷者，皆賴君也！」（董承大喜，喜從天降啊！）時吉平辭歸。承心中暗喜，步入後堂，忽見家奴秦慶童同侍妾雲英在暗處私語。（官宦之家，三妻四妾，僮僕成群。）

發現妾和家奴私語

承大怒，喚左右捉下，欲殺之。（那個年代，主人可以隨意處死家奴。）夫人勸免其死，各人杖脊四十，將慶童鎖於冷房。（死罪雖免，活罪難饒。）

痛打四十

慶童懷恨，夤夜將鐵鎖扭斷，跳牆而出，徑入曹操府中，告有機密事。（不能忽視小人物，小人物有時也能影響大局。所以自古以來，大官兒對身邊的小人物，常常會給點小恩小惠，籠絡人心。身邊的小人物如果跟你搗蛋，也是很厲害的。）操喚入密室問之。慶童云：「王子服、吳子蘭、種輯、吳碩、馬騰五人在家主府中商議機密，必然是謀丞相。家主將出白絹一段，不知寫著甚的。近日吉平咬指為誓，我也曾見。」（有這麼多蜘絲馬跡，曹操自然心中有底了，要上「手段」了，董承、吉平等人危矣！）

家奴向曹操告密

曹操藏匿慶童於府中，董承只道逃往他方去了，也不追尋。（馬馬虎虎，渾渾噩噩，缺乏地下工作者應有的、起碼的敏感與警覺。）

次日，曹操詐患頭風，召吉平用藥。（曹操開始「設局」了：沒病裝病，引你上鉤。）

曹操裝病

平自思曰：「此賊合休！」暗藏毒藥入府。（吉平自以為得計：啊，機會來了！）操卧於床上，令平下藥。平曰：「此病可一服即愈。」（呵呵，一服即死。）教取藥罐，當面煎之。葯已半干，平已暗下毒藥，親自送上。（暗中做了手腳。）

吉平暗中下毒

操知有毒，故意遲延不服。（曹操早已心中有數，故意拖延，看你吉平還能耍出什麼花招來。）平曰：「乘熱服之，少汗即愈。」（吉平有點急不可耐了。）操起曰：「汝既讀儒書，必知禮義：君有疾飲葯，臣先嘗之；父有疾飲葯，子先嘗之。汝為我心腹之人，（居然稱吉平是「心腹之人」，絕大的諷刺。）何不先嘗而後進？」（這話說得有理啊！——曹操巧妙地給吉平出了一道難題：你先嘗給我看。）

曹操要吉平先嘗

平曰：「葯以治病，何用人嘗？」（用不著，用不著。——其實是不敢嘗。）平知事已泄，縱步向前，扯住操耳而灌之。（完了！完了！你吉平體力弱，還想來「蠻」的？你哪是曹操的對手！）

吉平強灌曹操

操推葯潑地，磚皆迸裂。（可見該葯毒性之烈！）

毒性猛烈

操未及言，左右已將吉平執下。（自然是早有布置，帳下埋伏著多名警衛。）操曰：「吾豈有疾，特試汝耳！汝果有害我之心！」（曹操得意地笑了：我哪有什麼毛病，試試你罷了。你這個傢伙，果然想害我！）遂喚二十個精壯獄卒，執平至後園拷問。（給他上刑，讓他招供！）操坐於亭上，將平縛倒於地。吉平面不改容，略無懼怯。（手無縛雞之力，卻有一顆大無畏之心！）操笑曰：（曹操笑著對你說話，就說明你的大禍要臨頭了！）「量汝是個醫人，安敢下毒害我？必有人唆使你來。你說出那人，我便饒你。」（咱們做一項交易：你說出幕後的唆使人，我就免你一死。）平叱之曰：「汝乃欺君罔上之賊，天下皆欲殺汝，豈獨我乎！」（面無懼色，嚴厲譴責，大義凜然！）操再三磨問。平怒曰：「我自欲殺汝，安有人使我來？今事不成，惟死而已！」（千斤重擔個人一肩挑，決不牽連任何人，有種！）操怒，教獄卒痛打。打到兩個時辰，皮開肉裂，血流滿階。（痛打兩個時辰——四個小時，還是不招，硬骨頭！）

嚴刑拷打

操恐打死，無可對證，令獄卒揪去靜處，權且將息。（曹操下令：停！關起來，留下活口。）

傳令次日設宴，請眾大臣飲酒。惟董承託病不來。（聽說吉平謀殺曹操之事敗露，心驚肉跳，託病缺席。）王子服等皆恐操生疑，只得俱至。（總不能這個集團的人全都缺席吧？其他人也只好硬著頭皮來了。）操於後堂設席。酒行數巡，曰：「筵中無可為樂，我有一人，可為眾官醒酒。」（弄一個人來為大家醒酒？這玩的是什麼花樣？）教二十個獄卒：「與吾牽來！」須臾，只見一長枷釘著吉平，拖至階下。（哇，吉太醫！眾官大驚失色：吉太醫，老好人啊，怎麼會是你？因何獲罪？）操曰：「眾官不知，此人連結惡黨，欲反背朝廷，謀害曹某；今日天敗，請聽口詞。」（他們謀害我的陰謀失敗了，這是天意。——曹操打算讓吉平當眾招供。）操教先打一頓，昏絕於地，以水噴面。（當眾用刑，殺雞給猴看。）吉平蘇醒，睜目切齒而罵曰：「操賊！不殺我，更待何時！」（我連死都不怕，還有什麼更可怕的事情？奸賊，你來吧，殺我！殺我！快快殺我！）操曰：「同謀者先有六人。與汝共七人耶？」（你當我不知道？你還想瞞？想一死了之？沒那麼便宜！我給你露一點吧：你們的同謀一共是七個人，對不對？你拿你的這條老命替他們保密，不值得，也沒有用啊！）平只是大罵。（任你怎樣花言巧語，騙供、誘供，我就是不說！我已經準備去死，還有什麼可說的？我乾脆痛罵你這個奸賊！）

吉平堅貞不屈

王子服等四人面面相覷，如坐針氈。（聽話聽聲，鑼鼓聽音，看來我們這個事兒已經敗露了！）操教一面打，一面噴。（要讓他生不如死，又要讓他死不了。）平並無求饒之意。（吾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操見不招，且教牽去。（使吉平「當眾招供」的意圖遭到失敗。）

眾官席散，操只留王子服等四人夜宴。（獨獨留下我們四個人吃夜宵？！看來大事不好！）四人魂不附體，只得留待。（完蛋了！事情肯定敗露了！籠子里的鳥，無處可飛；籠子里的雞，等著挨刀。沒辦法，只得留下，聽天由命吧！）操曰：「本不相留，爭奈有事相問。汝四人不知與董承商議何事？」（還挺客氣：對不起，把你們單獨留下來了。本來不想麻煩你們，可是有個事情呀，還得要問問你們：請問你們和董承在一起商量的是什麼事情呀？）子服曰：「並未商議甚事。」（人總是這樣的：不到黃河心不死。只要有一線希望，就要作垂死的掙扎。王子服矢口否認：沒，沒，沒，沒商量什麼事。）操曰：「白絹中寫著何事？」（你們當我不知道？好，我再給你們透露一點兒：白絹布上寫的是什麼呀？）子服等皆隱諱。（還是矢口否認，堅決抵賴：沒有，不知道……）操教喚出慶童對證。子服曰：「汝於何處見來？」（王子服心想：我們商量機密，你又不在場，所以發出反問：你在哪裡看見的？——殊不知，對門有眼，隔牆有耳。你們這幾個當慣高官的密謀分子，養尊處優，一時片刻都離不開僕人的服侍，辦事不密，缺心眼兒啊！）慶童曰：「你迴避了眾人，六人在一處畫字，如何賴得？」（當面鼓，對面鑼，我「證」死你們！）

當面對證

子服曰：「此賊與國舅侍妾通姦，被責誣主，不可聽也。」（終於找到了一個「他是誣告」的借口。）操曰：「吉平下毒，非董承所使而誰？」（再往深處點一點，層層逼進。）子服等皆言不知。（咬緊牙關賴到底！）操曰：「今晚自首，尚猶可恕：若待事發，其實難容！」（也玩起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這一手。）子服等皆言並無此事。（還是矢口抵賴。曹操憤怒了：還不坦白交代？還要抵賴？你們死不悔改啊！）操叱左右將四人拿住監禁。（曹操威嚴地大喝一聲：給我拿下！）

拿下四大臣

董承被捕次日，帶領眾人徑投董承家探病。承只得出迎。

曹操去董承家探病

操曰：「緣何夜來不赴宴？」承曰：「微疾未痊，不敢輕出。」操曰：「此是憂國家病耳。」(話裡帶骨頭。)承愕然。（心中震驚，卻裝出沒聽懂的樣子。）操曰：「國舅知吉平事乎？」（開始點題。）承曰：「不知。」（只好裝糊塗。）操冷笑曰：「國舅如何不知？」（嘿嘿，你會不知道？騙鬼去吧！）喚左右：「牽來與國舅起病。」（把他牽來給國舅看病。）承舉措無地。（董承知道大事不好，嚇得手足無措。）須臾，二十獄卒推吉平至階下。

用吉平威懾董承

吉平大罵：「曹操逆賊！」（吉平一到就開罵，那是他在向董承打招呼：我沒屈服，沒有供出你們，你們可以堅決頂住。吉平不知道，由於家奴的告密，密謀已經完全暴露，他還在忘我地煞費苦心，真是一個有情有義、有勇有謀的好人！）操指謂承曰：「此人曾攀下王子服等四人，吾已拿下廷尉。尚有一人，未曾捉獲。」（謊稱吉平已招供，詐董承自首。）因問平曰：「誰使汝來葯我？可速招出！」（想讓吉平當面供出董承，怎麼可能？）平曰：「天使我來殺逆賊！」（這就是吉平的回答。）操怒教打。（曹操老羞成怒，吆喝一聲：打！）身上無容刑之處。（身上已經沒有一塊好肉了！）承在座視之，心如刀割。（目的就是打給你董承看嘛。）操又問平曰：「你原有十指，今如何只有九指？」平曰：「嚼以為誓，誓殺國賊！」操教取刀來，就階下截去其九指，曰：「一發截了，教你為誓！」（太殘酷了！）

削其九指

平曰：「尚有口可以吞賊，有舌可以罵賊！」（依然堅貞不屈！）操令割其舌。（酷刑，令人髮指！）平曰：「且勿動手。吾今熬刑不過，只得供招。可釋吾縛。」（生命已經到了死亡的邊緣，難道還會屈服？）操曰：「釋之何礙？」（好，可以解縛，諒你也跑不到哪裡去。）遂命解其縛。平起身望闕（皇宮）拜曰：「臣不能為國家除賊，乃天數也！」（最後表了表忠心。）拜畢，撞階而死。（這樣死也好，可以從極端的、非人的痛苦中解脫出來！）

吉平撞階而死

操令分其肢體號令。（死了還要分屍示眾，太不人道了！）時建安五年正月也。史官有詩曰：

漢朝無起色，醫國有稱平：（漢朝廷奄奄一息，卻有醫生吉稱平，不但醫人，還要醫國。）

立誓除奸黨，捐軀報聖明。（發誓要剷除奸黨，以身報效聖明天子。）

極刑詞愈烈，慘死氣如生。（越是嚴刑拷打，越是激烈反抗；雖然慘死，卻豪氣衝天，永遠活在人們心中。）

十指淋漓處，千秋仰異名。（十指鮮血淋漓啊，千秋萬代敬仰您的英名。）

操見吉平已死，教左右牽過秦慶童至面前。操曰：「國舅認得此人否？」（再用家奴來和董承當面對證。）

與家奴對證

承大怒曰：「逃奴在此，即當誅之！」（對家奴的威風不減。）操曰：「他首告謀反，今來對證，誰敢誅之？」（可是他有曹操保護，你能拿他怎麼樣？）承曰：「丞相何故聽逃奴一面之說？」（還抱著一線希望，企圖說服曹操。）操曰：「王子服等吾已擒下，皆招證明白，汝尚抵賴乎？」（王子服等人是不是真的招供了？）即喚左右拿下，（給我拿下！）

拿下董承

命從人直入董承卧房內，搜出衣帶詔並義狀。（找到物證，把皇帝也牽連進來了！）操看了，笑曰：「鼠輩安敢如此！」（曹操蔑視地冷笑，包括對皇帝的蔑視：哼，有太平天子你不好好當，竟然出這種餿主意，下這種屁詔書！）

搜出血詔

遂命：「將董承全家良賤，盡皆監禁，休教走脫一個。」（董承全家，包括男女老少、主子奴僕，全部抓起來，關到牢里去，不能跑掉一個！——又是株連！）

株連董承全家

操回府以詔狀示眾謀士商議，要廢獻帝，更立新君。（拿漢獻帝的血詔給謀士們看，商量如何廢除漢獻帝，另立新皇帝。）正是：數行丹詔成虛望，一紙盟書惹禍殃。（什麼血詔啊，惹禍的根！） （盛世，臣子的性命操在皇帝手中；亂世，皇帝的性命操在權臣手中。爭權者之間的關係，就像是蹺蹺板，不是你高我低，就是你低我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