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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字雲遊

詹克明   

一      陽台蔭蔽處,放平躺椅。仰望藍天白雲,思絮亦如雲絮,自在懸浮,舒張通透,每根腦神經元的突觸聯結都處於鬆弛狀態。   頭腦清空虛待之時往往又是無干之事風雲匯聚之際,不知怎麼,竟然鬼使神差地將「方塊漢字」與「樂曲音階」這兩朵無系之雲,在藍天靖宇之中扯在了一起。   我們的漢語在形成過程中與樂曲有沒有關係呢?肯定會有!雖說今天漢地民族比起邊地少數民族來,在音樂舞蹈方面要遜色得多(甚至沿海平原比起黃土高原的漢族同胞也要差),然而古人卻並非如此。孔子時代的「六藝」——禮(禮儀)、樂(音樂)、射(射箭)、御(駕車)、書(識字)、數(計算)六種科目(另一說法是指《詩》、《書》、《禮》、《樂》、《易》、《春秋》六種儒家經書),就包含了「樂」。而且他老人家聆聽「韶」樂,居然三月不知肉味。迷戀到如此程度,足令當代樂迷、歌迷自慚形穢。中國古代最早的《詩經》本為民歌與宮廷樂曲唱詞,直到漢代《樂府》乃至唐詩、宋詞、元曲,也都是和著音樂節拍、詞牌曲調可吟可唱的。不知為什麼傳到現在就只剩下語言文字了。(而且這文字讀音也未必跟當時相同。許多古詩詞如按現代讀音就會發生「失韻」,有理由認為,李白當年讀自己詩作時,他的發音肯定與現在不同)怎麼這些文化發達地區,隨著現代文明的快速發展反而把樂曲排擠出去了呢?   失樂之邦也挺可憐,如同不系之舟,漂泊無定。自己缺少本原正宗,就只能無根無脈、輪番變換地模仿別人。就說新中國建立以後,先是盛行革命老區山歌;和前蘇聯「稱兄道弟」之時,又是滿耳「郊外、紅莓、喀秋莎」;「文革」期間高唱「語錄歌」,這倒是難得的本幫特產;「改革開放」以後,人家「搖滾」我們也跟著搖,人家流行「說唱」我們也邊唱邊搖邊加「快板」;一會兒台灣校園歌曲,一會兒香港幾大天王……音樂更迭竟然跟從時局變幻。並非誰有意把藝術綁縛於政治車輪之上,只因你樂曲「真空」,「空穴」自接八面來風,外面刮什麼,裡面就吹什麼。惟一不變的,只剩下這話語中的八度音階。   科技文明必然要導致藝術失曲嗎?失去音樂的生活,哪怕再富有也一定活得很累。真羨慕那些「會說話就會唱歌,會走路就會跳舞」的民族,他們活得肯定比我們輕鬆。   思絮飄忽,由漢語音律忽然又追問到漢語為何要分階為四個聲調的問題。   「一音四調」也為漢語所獨有。何以如此?顯然這與漢語的「單音節詞」特點有關。漢語一詞一音,尤其是古代漢語,單音節詞更是佔了絕大多數。因此漢語被視為一種「單音節詞語言」,漢字體系也被稱作「詞符文字」。   閑翻《漢語大詞典》索引分冊,發現漢語一字多音並不多見(如「敦」字可有九種讀音),但一音多字卻絕對不可避免。中華漢字多達幾萬個(《康熙字典》收47035字,《中華大字典》收4.8萬字,《中華字海》收8.5萬字),然而漢語只有21個聲母,包括組合在內總共有35個韻母,它們所拼出的音十分有限,《現代漢語詞典》中僅列出420種拼音組合,因此必然要出現同音多字的「兼并」現象,有時甚至會出現幾百個字共用同一組拼音的奇觀。如《漢語大詞典》中光是以「y-i」相拼的文字就有476個,「j-i」相拼為411字,「x-i」相拼339字,「j-ian」相拼291字。如此高度的音詞兼并,對於一種單音節詞語言來說,極易產生詞義混淆。顯然,若將這些拼音再進一步劃分為陰平、陽平、上聲、去聲四個聲調分部(古代漢語則分為平、上、去、入四調),必然會擴大拼音組合數目,從而大大降低同音調文字的兼并程度。例如,《現代漢語詞典》利用「四聲」加「輕聲」就可擴充為1345個不同音調。根據國家教委公布的「現代漢語用字表」檢測結果,對日常閱讀而言,只需3500字即可達到99.48%的文字覆蓋率,可見漢語四聲調的分階必然有利於同音詞的區分。   由漢語的四聲調特徵不知怎麼又聯想起漢語拼音文字的難以實施。   應當說,字母文字秉承了大自然的簡單特徵,比如所有物質分子都是由110餘種原子組合而成;所有的原子核都是由少數幾種基本粒子結合而成;大千世界如此絢麗的色彩都是由紅、綠、藍「三元色」拼合而成……事物各由一組數目有限的「基本單元」組成,使得我們這個複雜多樣的世界不僅存在著一種內在組成的統一,而且還擁有一種歸至本原的簡單。可惜我們的方塊漢字沒有享受到這種順乎自然的簡單。   漢字是當今世界惟一沒有採用字母表的文字。幾乎所有古代文明最初都經歷過象形文字階段,然而最後又全都改為拼音文字。古埃及亡靈書文字、古巴比倫楔形文字、古印度梵文、古瑪雅圖形文字……莫不如此。只有古代中國文字巍然不動,由象形、大篆、小篆、隸書、楷書一路演變下來,成為惟一沒有走上拼音化的文字特例。為此我們每個人都得花上幾年時間,至少要學會畫3000多個彼此不同的方塊花樣,才算粗通文墨,達到使用漢字的一般水平。   應該承認,我們這個民族在文字上花費的力氣,要比其他使用拼音文字的民族大得多。而且由於這種過高的文字門檻,也使得歷朝歷代的上層讀書仕人與下層勞苦大眾之間更加界限分明,「壁壘森嚴」。為著漢字的揚長避短,上個世紀多少知名學者、志士仁人都曾致力於文字改革, 試圖以拼音文字代替方塊漢字,但都沒有取得成功。其難度究竟何在?看來首先在於漢語單音節詞的「多重兼并」特徵,其次就在這「漢語四聲」上。可以設想,滿篇拼音文字,倘若每個單音節詞的詞義都得通過上下文字聯讀才能確定(不像方塊漢字那麼一目了然),再加上每個詞上面又都得打上聲調符號(有時還得加上隔音符號),不僅寫起來不勝其煩,讀起來也不會流暢。而且,使用漢語拼音必須要以普通話為基礎。中國地域廣闊,各種方言千差萬別,彼此難懂,有些簡直就形同外語,寫成方塊漢字大家都能讀懂,但是漢語拼音文字卻缺少這種對於多種方言的涵蓋能力。在尚未形成全民說普通話局面的今天,使用拼音文字必然會遇到難以逾越的障礙。   漢語還有一個特殊難點,那就是「量詞」的使用。對其他語種而言(例如英語),要表達某物的數量只需將數詞直接加在名詞前面就可以了,非常簡便,最多加上複數詞尾,只有極少數名詞的複數需另置一詞。但用漢語表達則必須加上量詞,而且量詞的使用又非常嚴格,如「一頭牛,兩條魚,五匹馬」,你決不可以說成「一匹牛,兩頭魚,五條馬」。此種量詞不僅數量多,搭配起來又十分苛刻,稍有混淆即成笑柄,讓學說漢語的外國人最為頭疼。照規矩你只能說:一枝筆、一張紙、一本書、一塊墨、一片葉、一根棍、一捆柴、一棵樹、一隻碗、一把米、一座橋、一輛車、一架飛機、一艘軍艦、一顆衛星、一篇文章……它們之間全然不可隨意替代。也許只有文言體和成語才允許省略量詞,如一馬當先、三頭六臂、五湖四海、七嘴八舌、八仙過海、九牛一毛……   如此繁雜地使用量詞,其用意看來也是有助於同音詞的區分。例如,同是「yī jiàn」這個讀音,若加上量詞:一把劍、一枝箭、一艘艦、一隻毽(子),就不易混淆了。   漢字沒能採用「字母表」拼寫方式,對中國文化與外界交流自然會有些不利影響。這座由方塊字壘成的「高牆」無形中產生了一種阻隔,把中華文化自圍自障起來。漢字的難寫,四聲的分階,以及量詞的難以把握,這些其他語種所沒有的困難讓外國人看中文如睹天書。想我中華大地,周邊的海洋、大漠、雪域高原已從地理條件上對我們與外界交流造成了阻隔,這「漢字高牆」又從人文條件上產生了額外的壁壘,使得中華文化更加「如封似閉」。這層「文化界膜」更像是一張「半透膜」,進入這種文化比走出它(學習別種文化)要難得多。    方塊字壁壘不僅阻礙了外國人熟悉中國文化,也使那些在國外長大的中國孩子難以回歸祖國文化。作為父母雖然都想竭力補救,無奈在非漢語環境中漢字實在難學。這些孩子交上300美元,花費一年時間,按照中文學校標準教材,總共才學了173個漢字,讓他們默寫起來,不是缺胳膊短腿就是添鼻子少眼睛,而且「筆順」混亂,如同「畫」字。倘若回國讀書,這「語文課」是絕對跟不上的。語文不行,重點中學無望,名牌大學難進,又怎能不擔心誤其一生。大人出入國門儘管來去自由,這孩子卻是易出難歸。漢字雄關竟然把自己的民族子孫也鎮在門外,望關卻步,令人不勝感慨。      二      浮雲層層懸隔,順行逆往,高滯低急。我的思絮也隨之不斷切換,遠牽近聯。想起兩年前追蹤漢語同音兼并現象時,還發現一個更為有趣的事實,那就是—一些最常用、最重要的單音節詞絕少發生兼并。這些詞通常都是一詞獨佔一音,最多不過兩三個字共用同一聲調。現據原始筆錄將當初找到的這些詞羅列其後,括弧中標出的數字表明同一拼音聲調中詞的個數,「1個」就表明此詞獨用該音調:   打(1個),死(1個),牛(1個),切(1個),肉(1個),血(2個,另一為「謔」),噴(1個),水(1個),盆(2個,另一為「湓」),熟(1個),口(1個),嚼(2個,另一為「矯」),日(2個,另一為「」),熱(1個),冷(1個),曬(1個),暖(1個),白(1個),黑(2個,另一為「嘿」),神(2個,另一為「什」),說(1個),我(2個,另一為極偏僻字),誰(1個),壞(1個),好(2個,另一為「郝」),跑(1個),走(1個),娃(1個),少(1個),外(1個),內(2個,另一為方言「那」),藏(1個)……   我的第一感覺,怎麼這些詞稍加整理,就很像是描寫石器時代原始先民狩獵生活的詞語?進一步又想,人類語言本來就該有個發生髮展,從簡單到複雜、從粗陋到完善的演進過程。而且人類之初的原始語言就是應該簡單、明確,哪怕它容量很小卻足以包容那些最重要的日常生活用語。尤其重要的是:為準確表達起見,這些詞的發音應當盡量做到彼此疏離分立,極少與其他詞義混淆。並且在以後的語言發展過程中,這一特點還應該得到特殊保護,儘可能保留其一音一詞(或一音少詞)特色,避免出現一音多詞的兼并現象。由於漢語的「單音節詞」特徵,使我們有可能以那些兼并度最低的詞語為線索,來追尋人類早期的原始語言。   這可是個極為大膽的設想,而且事關重大——它所涉及的乃是一種世界四分之一人口目前正在使用的古老語言——此舉決非兒戲,必須謹慎從事,小心求證為要。首先應該考察的是,對原始先民生活來說,那些最為重要的「要素」是否都包括進去了;其次,按照同一規則對詞典做一次全面、客觀的篩選,看所篩選出的詞語對先民的原始生活來說是否都是真正需要的詞。   我當時自立的規則是——每一拼音聲調所容納的詞不得超過3個!   按此規則對手頭的《現代漢語詞典》做過一次全面翻檢,選出的詞確實絕大多數都與人類早期生活密切相關。但也有個別不容缺失的詞,其兼并度略大於3,必須對其做個案審視。   首先考察的是一個「火」字。按照美國著名科學技術史學者喬治·巴薩拉的說法:「火已被使用至少150萬年了」,原始語言中絕對不能缺少這個「火」字。《現代漢語詞典》中「火」共有5個同聲調詞,其中一個「鈥」字為化學元素名稱,它是周期表鑭系稀土元素中的一種金屬(符號為Ho),是上一世紀新發現的,理應除外。另一「」字,為偏僻縣名,且為方言讀音,也該除去。最後只剩下另外兩個同聲詞,一個是「伙」,另一個則是可與「伙」通用的「夥」字。細究起來,這兩個詞倒也符合「狩獵—採集」的原始生活特點——「伙」是「人」與「火」的結合,圍著同一個「火」堆共同烤肉熟食的「人」,當然屬於此原始部落群居的「一夥」了。另一個「夥」字,更像是源於婦女從事採集,一夥人同采當然「果多」了。「火」字雖然同音詞數量超標,但合理地去除非相關詞後,也僅為3詞,而且還都能映射原始生活風貌。   再一個是「女」字,同音詞為3個。對原始母系社會而言,「女」字也是個極重要的詞,似乎應獨佔一音少生兼并才是,故也順便略作考察。其另外兩詞,一為「」字,「」乃是一種古代油炸麵食,此詞涉及榨油與磨面,顯然是較為發達的農耕時代才會出現的食品,必然是原始社會之後派生出來的詞,且極為少用。另一詞為「釹」字,是周期表錒系元素中的一個金屬(符號為Nd),也是近幾十年新發現的。如此看來,「女」字在原始音詞中實際上也還是獨佔一音。   照此做法還甄別了另外少數幾個兼并度略有超標的詞(一般限在5個同音詞以內),剔除冷僻音詞後均極少兼并,故也列入其中。它們是:你(4個,另外三字為「旎、、」),喝(5個,另外四字為「嗬、、呵、訶」),睡(4個,一個「稅」字顯然為後來社會用語,另外兩字為「說、」),空(5個,另外四字為「崆、倥、箜、」)……   還有些詞其兼并度雖少於3,但明顯是因其他原因所致,本不該歸入原始音詞之列,也應予以剔除。如屬於冷僻書面語的「殂、彖、蕤、駔……」屬於偏僻方言的「嗲、耖、氽、疃……」以及某些象聲詞,如動物鳴叫聲「哞、咩、喵」,嘔吐聲「噦」等。   經過對少數詞甄別補充與合理剔除後,按照「同一拼音聲調少於3詞」的規則,從《現代漢語詞典》中總共得到176個符合規則的詞,其中153個詞似可認定是與早期人類生活關係密切之詞。現將其大致分類列出:   生活類(29詞):水、火、肉、切、熟、咬、嚼、吞、渴、喝、血、穿、睡、眠、夢、女、雄、、胎、給、用、能、讓、得、牛、犬、貓、爪、尿。   運動類(7詞):走、跑、跳、跨、過、轉、找。   操作類(29詞):打、戳、推、拼、捆、拽、扯、扛、挑、放、擼、捋、摁、掰、拆、捏、摸、抹、拍、撩、挪、刷、攀、鑿、埋、拿、碰、揍、偷。   材器類(16詞):土、棍、繩、盆、鼎、收、藏、堆、存、卷、開、片、套、根、三、寸。   話語類(7詞):說、問、喊、嚷、吼、吵、勸。   稱謂類(7詞):你、我、誰、姐、媽、娃、爹。   感覺類(14詞):怕、恨、怒、恐、狂、怪、虐、悶、呆、悔、好、壞、苦、酸。   形態類(21詞):大、小、多、少、內、外、廣、上、滿、空、肥、癟、胖、整、散、亂、孔、噴、通、透、遠。   氣象類(10詞):天、黑、日、白、冷、熱、曬、暖、潤、雪。   人身類(7詞):頭、面、口、鼻、手、腿、體。   人生類(6詞):死、病、亡、喪、命、神。   這些想法本是幾年前閑翻詞典時想到的,此次陽台觀雲,由漢字音階聯想起這些陳年舊事,遂翻袋尋篋,找出舊紙,重又複核一過。原本一時心血來潮之漫想,興趣所牽,求索心癢,總會不自量力,投入其中,試悟其解。倘能對海內方家有所裨益,也不枉我望中一瞥的這片藍天浮雲。   漫思至此,忽又飄來一「絮」—既然人類語言只需不多的詞即可互通簡單音訊,倒該建議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請他們出面,邀集主要語種專家,各研究出一套數百字的「核心語言」,只需掌握它們(再加上少量語法規則),即可表達最最簡單的常用訊息。倘若漢語、英語、法語、俄語、德語、日語、西班牙語……都能研選出一套「核心語言」,每個人只要學會兩千詞即可週遊世界了。這不是不可能的,科學研究業已表明,儘管每個人「母語」有別,但人類都擁有相同的大腦語言模塊。正是因為有了這個共同點,一個人才能學會他國語言,世界各種語言才可彼此翻譯,互相溝通。    三      亂雲一時亢奮,輕狂漫舞,我的思絮也隨之飄浮不定,幻化倏然。忽而又闖入一個更加虛無飄渺的問題—經歷了數千年的「方塊字」熏陶,這種「方正規整」的格式,對我們的思維方式,處世風範,行為準則,生活習俗,乃至我們的民族性格方面難道不會產生某種潛移默化的微妙影響嗎?   中華民族最大的文化特色莫過於「方塊漢字」,它同時也鑄造了「方正」的民族性格。   想我中華泱泱大國,漢字方正,城郭方正,街區方正,皇城方正,宮殿方正,廟宇方正,院子方正,房屋方正,人也方正。國人普遍地喜「方」惡「圓」,倘若某人處世靈活,善於敷衍塞責,討好各方,就說他「為人圓滑」。雖說我們歷來推崇「為人方正」,但若是一味強調「方正」,也會與世不諧,難以立足,所以又要求人們變通為「外圓內方」,反正不離一個「方」字。中國人到死也離不開這個「外圓內方」——墳丘為圓,棺槨為方。人家古埃及倒是連陵墓都是方的。   也許我們嗜「方」成習,凡敬重之物皆譽之以「方」。不論「精神」還是「物質」,簡直達到觸目皆「方」的程度。制訂一套全局性的計劃策略,稱為「方略」;確定個帶指導性的辦事方向,稱為「方針」;編個準備實施的法式、計劃,稱為「方案」;說話做事的樣式,稱為「方式」;精通某種學問的專家,稱為「方家」;醫生看病留下張藥單,稱為「方子」;孔子「肉無方正不食」;就連讀書人斯文而慢悠悠地邁大步,都稱之為踱「方步」。恭維領導,頌其為「領導有方」;不會辦事,貶之為「辦事無方」。心緒慌亂之人,稱其「方寸」已亂。長得福相便是「方頭大耳」。甚至以「方」為旗,此類之詞大都帶有方字偏旁,如「旗」、「旌」……就連古代中國人的宇宙觀都是「天圓地方」。   物質方面的方形之器更是不勝枚舉,床榻、櫥櫃、桌椅、几案、台凳、書架無一不方。只有一事令人費解,誰都知道幾何學上「三點成一面」,這桌、床、幾、凳何以非要做成四腳方形,若是三條腿,屋裡屋外,放哪都穩,何必多此一足?近日剛好在讀一本關於古希臘的書,書中描寫古希臘人家居布置時寫到:「餐廳里人們總是在靠近長椅處放些三條腿的圓桌,它們比四條腿的更容易放平。」四足桌凳雖然承重更穩,卻又帶來一個必不可少的附加條件——那就是「平」。它們對地面的要求可比三足苛刻多了,稍有不平,必有一足蹺之,可見方正之器欲享其穩,必予其平。「方正」與「平穩」如孿生雙出,自是源本相通。我們民族為人處世一向崇尚「四平八穩」,顯然也來自於對「方正」的特殊尊崇。中國古代鑄造青銅鼎器初為三足,故稱「三足鼎立」。後因鼎乃國之重器,表徵君王權力,為表示王權穩定,特意鑄了很多四足大鼎。前幾年我國鑄了個巨鼎送到聯合國擺著,採用的就是四足設計,象徵著國家穩定。   大自然到處是「圓」,漢字最早也多為圓筆。從早期文字遺存(甲骨、鐘鼎、石鼓)中可以得知,這些篆書都是以圓曲筆畫為主的。當然,更早的象形文字簡直就是描繪自然物的簡筆畫,自然更多圓筆。漢字的由圓而方,走向高度抽象,也正是人類文明逐漸疏離自然的象徵!   漢字之方,足以「方化」一切。幾千年來它早已融入我們民族的靈魂,鑄就了我們民族的「血型」,其深刻影響幾乎涉及方方面面。如不能領略一個「方」字,則不解我中華文化真髓!   漢字領域裡的一番率性雲遊,雖說有點不著邊際,卻也使我略有微得,十分愜意。平生最愛精神雲遊,無掛無礙,無依無附,隨心而走,由興而牽。   有時「讓頭腦飄浮如雲,讓思維失重如懸」也挺好。輕煙裊裊,靈動易擾,極易顯示細微流變。同樣,一個完全鬆弛的大腦有時也會變得異常靈敏。有時一些平日里壓在最底層的「潛意識」反倒能浮現上來,一些奇思妙想偶爾也會不期而至。此種大閑之妙境決非頭腦緊繃之人所能知也。抽點時間看看雲吧,以云為師,法雲之道,其樂無窮。   最愛雲淡風輕,閑靜松懸,且浮且幻。願此身與雲同歸,且隱且渺,且消且散,化入無我自在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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