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懷念港片時，到底在懷念什麼，只有港片喂大的才懂

06-25

30年前，我們擠在中國小城飄著人肉味的錄像廳里想像江湖；30 年後，我們聞著中國大城市寫字樓里的香水味感受江湖。我們是被香港電影喂大的孩子錄像廳是最初的江湖，我們在那裡幻想拍拖、械鬥。

古惑仔之父劉偉強或許沒有想到，90 年代在中國大陸的小城裡有一群年輕人照搬《古惑仔》電影里的劇情操練人生，在沒有江湖刻意營造江湖的年代裡，大人忙著經商下海改革開放的滾滾紅塵中，少年將世界簡化為幫派、兄弟和女仔。內心深處我們依舊認為「義薄雲天」是高於一切的感情。

與《古惑仔》中兄弟是用來打架、泡妞、吹牛的搭檔不同，吳宇森的《英雄本色》系列從另一個角度為我們講述了「兄弟之情義薄雲天」八個字中所包含的生與死的深刻含義。也就是從那時起，滿嘴黑話的少年就已經站在了成人世界的邊緣，選擇信守或辜負承諾。那些看英劇美劇的小孩子怎麼能懂，偶像是一種痛。

你曾經攪入張國榮與譚詠麟的混戰中，你曾為四大天王誰最牛爭吵不休，你曾因為剪了郭富城髮型被老爸痛罵，你曾學小馬哥叼一根火柴棍被老師罰站一下午，你在香港電影和音樂中經歷了最初最深的關於偶像的瘋狂，最終定格在 2003 年 4 月 1 日 6 時 41 分張國榮從中環文華東方酒店跳下的那一刻。從無數的爛片中，我們逐漸找到了自己真正喜歡的類型，不管是武俠、警匪還是殭屍。

成龍的城市警匪系列《警察故事》和《A計劃》，吳宇森的黑幫英雄片《英雄本色》和《喋血雙雄》，徐克的民族史詩式的《黃飛鴻》系列，周星馳的無厘頭喜劇，王家衛的新浪潮，在這一長串名單中，總有一款被你鍾愛、追捧。你是杜琪峰的信徒，也可能是王晶的鐵粉，你熟悉周星馳的每一句台詞。於是今天你看到《殭屍》第一幕中出現了林正英先生的照片，眼淚跌落。

港片里沒有皇帝，只有小人物，我們是小人物、看小人物、愛小人物。

公共屋邨、檀島、喜帖街、油麻地，市井生活里的煙火氣，一茶一飯吃穿住行，小百姓的喜怒哀愁，再悲慘再麻煩再倒霉，生活反正最後能想辦法過下去，而且多數時候還過得不錯。心心念念在這夾縫中把日子過得地道，無論身份高低都要滾進生活里的香港精神，是在煙火中看到希望的香港精神。2007 年一部《老港正傳》回望獅子山下小人物一路走來的歷史，給小人物寫了一部正傳，將草根生活寫成了一部史詩。是港片教給了我們，邪惡和善良都要善於偽裝自己。

警察和黑社會並無不同，他們都拜關公，都宣講義氣，最終都依仗暴力來思考和解決問題。原來在沒有規則和底線的現代城市的鋼鐵叢林里，不管黑道白道，無窮的慾望和隨之而來的暴力就是最後而最有效的規則。我們由此知道了：原來這個世界就和《監獄風雲》，《黑金》，《邊緣人》，《古惑仔》，《無間道》所展示的一樣，並不是黑白的，而是灰色的，甚至更多時候你根本就分辨不出它的顏色來。我們明白了吃飯永遠不只是吃飯這麼簡單，後來去香港旅遊了發現車仔面比想像中的還好吃！

速食麵不叫泡麵叫做即食麵，炒河粉講究的是個火候，黑幫大哥被抓進警署也要請吃飯的，幫派談判的時侯不是喝早茶就在打邊爐，史提芬周說得好：只有心，人人都可以燒出一道好菜。可是，你知道嗎，做菜不叫煮菜要叫燒菜才有鑊香。

「自古痴情空餘恨，多情總被無情傷」，這是從神仙妖怪教那裡學會的。

小倩、孤月大師、紫霞仙子、魔君之女綵衣，魂魄不散的如花……一系列非正常人類的女性角色竟然成為我們的夢中情人。在神仙妖怪勾畫的愛情世界裡，總會有比人類世界更痴情纏綿，更忠貞堅守的劇情。這一切隨著長大後的某一天，你聽到一首歌唱：童話里都是騙人的，煙消雲散。

雖然功夫沒落了

1970 年代李小龍橫空出世又突然逝世，80 年代裡成龍讓功夫變成一出城市笑話，李連杰渾身武藝不需要吊威亞，昨天的金像獎最佳女配惠英紅還是一枚……在燦然星光照耀下的香港功夫片黃金時代里，我們都曾特別真誠的渴望有一天遇到一名身藏絕技的世外高人，他會認真的說：小弟，我看你骨骼驚奇，是萬中無一的練武奇才。維護世界和平的任務就靠你了！但是我們沒有忘記要和這個世界不停地開玩笑。

香港電影喜歡搞笑，什麼都可以搞笑，國讎家恨、生生死死、社會民生、婚姻愛情一切一切皆可消遣為笑柄，這讓習慣了苦大仇深的我們如沐歡天喜地的春風。自 1990 年代在香港興起的次文化——無厘頭文化，以草根式笑話、觸動受眾神經質的幽默表演，表面毫無邏輯關聯的語言和不協調的肢體動作，表現出小人物出人意表、看似矛盾的行為方式，以及在此之下掩藏的對生活的無奈調侃。那個時侯的周星馳直到今天仍是網路世界裡段子手們學習的偶像，前進的動力，安身立命的手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