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合內外視角來審視中國模式
我因為手頭在做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中國模式研究》,對相關的著作比較留意。「中國模式」這個話題實際上是海外提出來的,我們研究這個問題就是想通過外國人來了解自己,當然我們對自己的了解非常重要,但僅僅是自己看自己還是會有所局限,看看別人的評價,對我們更好地認識自身有好處。
中國改革開放發展到今天,國內外的評價出現很大的反差。國外肯定中國模式的議論不少,甚至奧巴馬在前幾天的一次講演中,也10次提到中國,基本上是將中國作為正面的榜樣。而相比之下,國內的否定性評價卻比較多。這種反差是怎麼來的?一種解釋是,外國人在外面更容易看到一些量上的數據,如外貿、經濟、消費能力等,而中國人在裡面則更容易體會中國發展的質的方面。思考中國模式的不同角度,內和外,質和量,應該結合起來;但最重要的結合,是自信心和自省力的結合。中國發展到今天,我們已經沒有理由失去信心;中國發展來日方長,我們也沒有理由放棄自省。同時,在自省的時候,也要注意把集體的自我反省與個體的自我反省結合起來。一種比較突出的現象,是我們在指出這個那個問題的時候,很少把作為個體的自己放入其中,經常是一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姿態,如果中國人,尤其是很大程度上代表全民族進行理論思考的中國學者,都普遍地缺乏個體的自我反省,那麼民族的集體反省可能會很糟糕,因為民族是由個體組成的。
一些西方人認為21世紀是中國人的世紀,中國將統治世界。這種觀點常常被認為是「捧殺」中國,是西方的陰謀。這種情況有,但我不主張一概而論。比方說,紐約時報著名專欄作家托馬斯·弗里德曼(Thomas Friedman),據說奧巴馬很喜歡讀他的書,他在《世界是平的》和《世界又平又熱又擠》這兩本著作中,對中國有很多肯定性的意見。前幾天弗里德曼在《紐約時報》上撰文模仿維基解密的泄密文件的口氣寫了一篇文章,文中他假設中國駐美大使館向國內報告,說大使館在美國看到的形勢一片大好,因為奧巴馬政府想到的對美國有利的事情,共和黨都在反對;中國在能源、生態、產業轉型等方面的正確選擇,美國政府卻都因為利益集團的反對而做不成,而這種情況對中國很有利……實際上,弗里德曼的這篇文章是通過讚揚中國來批評美國。你可以猜測說他的最終目的或許是要讓美國戰勝中國,但他的直接意圖還是要借中國的他山之石來攻歐美的自家之玉。
最近在讀的英國哲學家羅素《中國問題》(1922年在英國倫敦出版,中譯本由學林出版社1996年出版)也是如此。1920年10月到1921年7月,羅素在中國訪問講學,對中國進行了深入的觀察和思考,回國後即寫作了這本書。在書中,羅素對中國有很多讚揚、建議和期待。對中國的批評也有,但他說中國人就連他們的缺點也有一大優點,那就是這些缺點只對中國人自己有害,而不會殃及其他民族。羅素特別讚揚中國人的人生態度,對幸福的理解,對時間的理解,認為中國人考慮問題很長遠,和氣,有耐心,愛和平,希望西方人學習這些優點。
當年羅素讚揚中國人通達、悠閑,樂天,但今天與西方人對照一下,好像已經完全倒過來了。今天的中國人已經不會過慢節奏的生活,整天只知道開發、賺錢,而這恰恰是羅素當年批評西方人的地方。我很好奇,如果羅素今天還活著的話,他更願意談論的是「中國問題」呢,還是「中國模式」?
羅素的這本名曰「中國問題」,但實際上更應該稱為「中國模式」的著作,他自己也承認是寫給西方人看的,也就是說,他讚揚中國人是為了提醒西方人向中國人學習。當時也在中國訪問的美國哲學家杜威曾指出,羅素雖然說了很多中國人的好話,但他真正關心的還是西方自己的問題。但有意思的是,羅素對中國的讚揚,當時就被中國的保守主義者用來肯定自己的傳統文化。這涉及一個文化評論的語境問題,西方人在自己的語境里談論其他的文化方式,如果拿到我們自己的文化語境里來,它的含義就變了。這個問題值得我們這些做中西文學和哲學研究的學者深思。
今天在西方語境中談論中國的,不僅有西方人,還有海外華人,他們在海外語境中發表的觀點,也會在中國語境中發揮作用,給我們以獨到的啟發。他們到過很多國家,視野比較開闊,知道中國目前存在的一些問題其他國家也有,而且和絕大部分非西方國家相比,中國的毛病要小得多。我覺得這種視角很有意思,但這種視角必須與國內視角結合起來,並且最終還是要回到國內語境里,在中國自己的土壤里來思考中國發展向何處去,中國發展模式應該是什麼樣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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