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仰：「美國人民」不包括印第安人

06-25

　　美國針對印第安人的種族滅絕行為，是美國歷史永遠掩蓋不了的醜陋。我們需要向所有崇拜美國道德神話的人，包括中國人，說清楚一個事實：美國這棵大樹，是從印第安人的屍骨里長出來的，而不管《獨立宣言》將美國的道德原則烘托得多麼崇高。　　美國《獨立宣言》發表於1776年7月4日，這一天成為美國的國慶日，也叫獨立日。《獨立宣言》中有一段令人難忘、激動人心的文字，經常被無數人引用。時年33歲的托馬斯·傑弗遜以飽滿的熱情寫道：「我們認為下面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造物者賦予他們若干不可剝奪的權利，其中包括生命權、自由權和追求幸福的權利。」這些不言而喻的真理，成為最高的道德原則。人們激動於這些文字，以及這些文字所帶來的內心感受，一個道德神話由此誕生：把如此美好的文字當成最高宣言的國家，還會不愛護每一個人嗎？　　《獨立宣言》用了一個巨大的不道德作為反襯，來凸顯自己所主張的道德原則，同時也為美國脫離英國而獨立找到了最好的理由。《獨立宣言》寫道：「當今大不列顛王國的歷史，是接連不斷的傷天害理和強取豪奪的歷史，這些暴行的唯一目標，就是想在這些州建立專制的民主。」為了證明這個結論，文章後面的主要篇幅被用來一一羅列英國的種種不是和罪行，其中一段寫道：「他此時正在運送大批外國傭兵來完成屠殺、破壞和肆虐的勾當，這種勾當早就開始，其殘酷卑劣甚至在最野蠻的時代都難以找到先例。他完全不配作為一個文明國家的元首。」讀完之後，除了同情美國，不禁產生很多聯想。　　按照《獨立宣言》的觀點，是否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至少在1776年之前，現代資本主義發祥地之一的英國，是人類歷史上最「殘酷卑劣」的政府？是否還可以說：至少1776年以前的資本主義歷史是一段毫無民主、毫無道義的歷史？自從新大陸被發現後，歐洲各國經歷了一個此起彼伏的爭奪霸權的時代。18世紀末，也就是美國獨立前後，英國已經成為一個幅員遼闊的世界帝國的中心，但是，這麼一個領導世界潮流的君主立憲政府，在美國人眼裡，居然是一個在最野蠻時代都難以找到先例的民主。正是因為在這個問題上，美國的《獨立宣言》說了真話，所以，這篇文章才會在世界各地受壓迫的民族那裡產生共鳴。　　順著美國人的這番話，很容易看出，當時世界各個英國殖民地的人民遭受的苦難，與美國人是完全一樣的。但是，為何只有美國人受不了？為何只有北美殖民地這麼早獨立了？比美國人更早遭受奴役的印度人，卻在美國獨立170年後才被英國允許獨立，是印度人不想獨立嗎？既然美國人也是苦出身，被奴役之後比較早地翻了身，那麼，翻身後的美國人，把如此高尚的道德原則當做天條的美國人，看到英國人還在奴役其他民族的時候，為什麼不幫著其他民族獨立，反而幫著英國人一起奴役呢？《獨立宣言》也給我們提供了答案。托馬斯·傑弗遜在《獨立宣言》中寫道：「我們不是沒有顧念我們英國的兄弟……」原來人家是兄弟！《獨立宣言》的大氣磅礴、理直氣壯的根源原來在這裡！奴役別人沒關係，怎麼可以奴役自己的兄弟！所以，為了富饒的美洲，兄弟反目，同室操戈，最終英王不得不同意美國獨立，讓人感覺是英國在偷偷放水，開了一個後門。　　《獨立宣言》後面寫道：「我們（即將獨立的美國人）曾經向他們（英國人）天生的正義感和雅量呼籲，我們懇求他們念在同種同宗的份上，棄絕這些掠奪行為，以免影響彼此的關係和往來。但是他們對於這種正義和血緣的呼聲，也同樣充耳不聞。」讀著這些文字，不禁讓人產生一些疑惑：英國人到底有沒有「正義感」和「雅量」？如果他們「天生」就有正義感，為什麼會對同樣是正義的呼聲「充耳不聞」呢？對此，我只能理解美國人在說假話，目的是給「同種同宗」的兄弟一點面子。　　《獨立宣言》用代表全人類的語氣，正氣浩然地表達了美國人反抗民主、要求獨立的充足理由。那麼他們獨立以後又怎樣呢？他們並沒有比英國人好多少，甚至比英國人還要會奴役他人。《獨立宣言》在數落英國人時，還有一段寫道：「他在我們中間煽動內亂，並且竭力挑唆那些殘酷無情、沒有開化的印第安人來殺掠我們邊疆的居民；而眾所周知，印第安人的作戰規律是不分男女老幼，一律格殺勿論的。」從這段文字可以看到，美國人在建國的第一天就已經宣布，印第安人是沒有開化的、殘酷無情的「野蠻人」，就已經表明了他們對印第安人天生的敵意。因此，美國建國後，對於印第安人的民主，比英國人有過之而無不及。英國在某種程度上還尊重印第安人在阿巴拉契山以西的土地，但是，美國人最為自豪的西部大開發，基本上全部剝奪了西部印第安人的財富。　　《獨立宣言》中最激動人心的那段文字如是說：「我們認為下面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造物者賦予他們若干不可剝奪的權利，其中包括生命權、自由權和追求幸福的權利。」那麼，印第安人有沒有這些權利呢？當年《獨立宣言》的起草者和簽署者們顯然不認為印第安人也擁有這樣的權利。凱文·柯斯特納的一部電影《與狼共舞》獲得了奧斯卡獎，算是對印第安人的道歉嗎？《獨立宣言》只強調了自己應該擁有的權利，為什麼一點也沒有提到每個人同樣也必須承擔的義務呢？是不是就因為這個原因，才使美國成為很少考慮義務的最自由的國家呢？　　早期，從英國前往美洲的人有這麼幾類，一類是被判罰流放的罪犯，一類是出於各種原因在英國呆不下去的人，再有一類是一心到美國來發財冒險的人。從1585年起，英國女王開始頒發開發美洲的《特許狀》：只要在北美洲發現土地，這塊土地就可以成為發現者的私有財產，並且可以由後裔繼承。英國人只要拿到了這份《特許狀》，基本上就可以在北美洲為所欲為。這幾類人就是後來美國人的祖先，所以他們是兄弟，沒錯。但是，誰賦予了英國女王這個權利呢？不是你的東西，你怎麼可以拿來送人呢？美國號稱是自由的土地（Free Land），我還知道這個英文單詞也可以解釋為免費的土地。在英語中，自由和免費是同一個詞。所以，當初來到北美洲的英國人大多抱著免費獲得富饒土地和財富的夢想，但是，英國女王頒發《特許狀》是有條件的：必須給英國繳稅。換句話說，英國女王要自己的臣民到別人家去隨便拿東西，拿了之後，英國女王要抽頭。這是一樁旱澇保收、只賺不賠的生意。美國人為何要獨立？因為英國要求他們交的稅太多！這個情節彷彿就是有一個人招募了強盜或者小偷，指點強盜小偷去偷去搶，自己坐地分贓。結果，強盜小偷覺得自己很辛苦，很冒風險，不願再分給他了，所以，強盜小偷單幹了。　　《獨立宣言》第一行寫道：「在世界各國之間依照自然法則和上帝的意旨，接受獨立和平等的地位。」最後一行寫道：「為了支持這篇宣言，我們堅決信賴上帝的庇佑，以我們的生命、我們的財產和我們神聖的名譽，彼此宣誓。」以上帝開頭，以上帝結束，一切都在上帝的名義下毫無愧疚地進行。上帝可能年紀大了，眼神不好了，沒有看到偌大的美洲土地上，還有一大群印第安人。上帝把他們忘了。誰讓印第安人的皮膚是泥土一樣的顏色，讓上帝分不清呢？誰讓他們沒有雪白的皮膚，可以讓上帝時刻很容易看到呢？　　屠殺印第安人早就開始了。被稱為美國建國基礎的新教徒們剛到北美不久，就忘了印第安人曾經給予他們的友好幫助，制定了對印第安人頭皮的懸賞制度。英國殖民統治時期，懸賞印第安人頭皮的制度以英國女王的名義頒布。一塊頭皮沒有任何實用價值，高額懸賞頭皮的唯一目的就是屠殺印第安人。美國南北戰爭期間，北方聯盟為了獲得加利福尼亞等西部地區的支持，派出正規軍，主動消滅印第安人。格蘭特將軍後來當上美國總統，他在南北戰爭期間宣布：「有必要滅絕全體印第安人部落。」菲利普·謝里登將軍說：「我唯一見過的印第安人就是死人。」南北戰爭後，北方軍隊無事可干，消滅印第安人成為另一場戰事。　　美國西部大開發對於這個國家具有非常重大的意義，在這個過程中一個叫「蘇族」的印第安部落聯盟遭遇了滅頂之災。凱文·柯斯特納主演的電影《與狼共舞》中有大群狂奔的野牛，視覺效果令人印象深刻。歷史上，美國西部確實有大群的野牛，它們是蘇族人主要的食物來源和生活必需品的來源。後來野牛大量減少，幾乎到了物種存亡的邊緣，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美國政府有意識採取針對蘇族人的種族滅絕行為。野牛是蘇族人生活的主要依靠，它提供了食物，提供了衣服，還提供蘇族人居住的帳篷等等。美國為了開發西部，曾經與印第安人部落簽訂了不少協議，協議的內容主要是規定印第安人的居住範圍，但是，美國人幾乎沒有認真遵守過與印第安人的協議。　　美國政府給印第安部落划出土地範圍後，靠捕獵野牛為生的一部分印第安人，依然經常要追蹤野牛群，這就使得印第安人的居所不能固定。分散在草原和群山中的印第安部落，即便派出正規軍也難以迅速一一剿滅，並且還會遭遇抵抗，純粹武力清剿印第安人代價太大，因此，這一種族滅絕計劃的重要手段之一，就是先滅絕野牛。為此，美國政府在消滅野牛的宏偉計划上，撥出巨款。在美國政府的主導下，不到20年的時間，北美野牛的數量從原先1300多萬頭，減少到不足1000頭。　　北美野牛的消失，使美國政府的目的很快達到，失去食物來源和生活必需品來源的印第安部落，不得不放棄抵抗，搬遷到美國政府規定的「保留地」，靠美國政府的施捨為生。最終，保留地越來越小，成為互不相連的幾小塊貧瘠的土地。美國政府看似好心地提供食物，但是，除了食物的數量和質量外，協議規定提供食物是有年限的。美國政府第一次答應的年限是10年。年限過去之後呢？印第安人必須在保留地自謀生路。美國政府派人教他們種地，但是，北美最肥沃的土地都被白人佔據了，草原本來就不適合農業，環境日益惡化，印第安人越來越貧窮，逐漸成為乞丐。那個曾經在草原上自由生活的民族，變成了保留地中被圈養的保留人種。　　美國對印第安人的種族滅絕行為，除了政府行為之外，還有一些其他方式也是不可忽視的。例如在建設橫跨美國的太平洋鐵路時，遭到印第安人的抵抗。從美國與印第安人簽訂的合同上看，印第安人同意美國在他們領土上修建道路的權力。但印第安人認為，修建道路只是「路過」。事實上，美國的鐵路建到哪裡，沿路白人移民的城鎮便建到哪裡，政府絲毫沒有阻止這種侵佔印第安人土地的行為，反而以鐵路沿線的土地作獎勵，或者以低價賣給開發西部的移民，以鼓勵西部開發。由此遭到被「路過」的印第安人的反抗是必然的。　　印第安人的反抗遭到來自幾方面的打擊和屠殺。美國軍隊不用說了，擁有鐵路沿線土地的白人移民也毫不猶豫地屠殺印第安人，以保衛「自己的土地」。與此同時，為了保證鐵路建設的進度，鐵路公司獲得授權，可以組建自己的軍隊。與正規軍不同的是，這些軍隊不穿軍裝，不領軍餉，一切費用由鐵路公司支付，目的就是替鐵路公司維護沿線的治安秩序。這些私家軍隊對印第安人的屠殺，一般是不會列入政府統計的。　　如今，有人為美國政府辯護說，美國政府並沒有對印第安人實行「大屠殺」，只有小規模的屠殺。這種辯護糾纏於大與小的文字遊戲，很無聊。這些辯護還稱，北美印第安人原先總數約為200多萬，最後減少到20多萬，美國政府殺了一小部分，大部分是得病死的，還有的是印第安人自相殘殺的結果。這種辯護明顯是為美國貼金，為美國針對印第安人的種族滅絕塗脂抹粉。從美國獵殺北美野牛的行為就可以想像，這一行為將導致多少印第安人「自然死亡」。歷史學家大都認為，北美印第安人的總數超過1000萬，到19世紀末期，只剩下20多萬，怎麼辯護都難掩美國政府對待印第安人的野蠻滅絕行為。希特勒的集中營大約殺害了世界上1／3的猶太人，就被確定為種族滅絕，如果與印第安人殘留的人口數量比，希特勒算是非常「仁慈」了。　　在大規模屠殺印第安人之後，對殘存的印第安人，美國政府採取了「文化清洗」政策。他們讓印第安兒童離開父母和部落，進入白人地區的學校接受教育，與印第安人的歷史、文化徹底斷絕關係，並由此培養日後印第安部落的領導人。　　文化清洗與種族滅絕一樣是罪惡。當一個民族的文化被徹底斬草除根，這個民族毫無疑問將永遠寄人籬下。不管是被迫還是無奈，與自己的歷史和文化徹底揮手告別之後，在別人的文化氛圍中，一個民族留下的只有恥辱。文化清洗，造成生不如死的苦難靈魂，其後果，甚至比種族滅絕更加殘忍。種族滅絕的倖存者還能以自己的傷疤，期望喚醒人們的良知，而文化清洗的倖存者，永遠孤立無助。當他們終有一天意識到，自己永遠不可能漂白、不可能變得像白人一樣時，他們幾乎只能成為現代野蠻人。而那些實施文化清洗的人，在文明、進步的名義下，甚至試圖抹去那段文化暴力和思想暴力的歷史。我們說，文化的交融、借鑒、學習、模仿都是必要和有益的，但前提條件是自願。在文明的名義下，以居高臨下的姿態，強迫他人改變，本身就不是文明的行為。借著對財富的瘋狂追逐，以佔據財富的能力來判定所謂文明的高低，是一種嚴重病態的文明施暴。　　2008年6月，加拿大總理向印第安人發表了一個道歉。道歉的原因就是前面說到的，白人為印第安人兒童強行開辦寄宿制學校。加拿大的這一政策起始時間與美國差不多。100年來，加拿大這種強行推廣的寄宿制學校，共培養了15萬名印第安兒童，平均每年1500名左右。加拿大總理道歉表示：他們對土著居民造成了嚴重的傷害，請求他們原諒。具體的傷害包括：強迫兒童離開父母，離開保留區，不允許兒童講自己的語言，很多兒童遭到身心虐待，很多受過此種教育的兒童，為自己的印第安人血統而感到羞愧，還有很多兒童在寄宿制學校遭到性侵害。但是，加拿大總理的道歉並沒有被印第安人接受，他們說，白人當年這一政策的目的，是要剝奪印第安人與生俱來的身份，這種剝奪行為，傷害了加拿大的國家品質，這種強迫的文化清洗、文化同化政策是加拿大歷史上最黑暗的一頁。一個總理的道歉能夠化解100多年的悲傷和屈辱嗎？即便將加拿大總理的個人道歉看成政府道歉行為，也無法彌補印第安人曾經遭受的苦難。100多年來美國強行同化了多少印第安兒童，雖沒有具體數字，但相信只會比加拿大更多。而且，我們沒有見到美國有道歉的任何意願。確實，歷史發展到今天，所有的道歉都沒有意義，道歉和賠償不能改變歷史。但是，不能改變歷史絕不代表歷史上發生的行為也是不需要反思的。　　美國對於印第安人的種族滅絕行為，是美國歷史上永遠掩蓋不了的醜陋，是美國作為一個國家的道德原罪。我想對所有崇拜美國神話的人說清這樣一個事實：美國屠殺印第安人，絕不是臨時性的、歷史階段性地犯了錯誤，而是建立這個繁榮國家的必然行為。美國這個國家的基礎，就是建立在印第安人的屍骨之上。不管《獨立宣言》將美國的道德原則烘托得多麼崇高，當今所有的美國神話，都是從這個毫無道德的種族屠殺中生長出來的。

來源:《環球視野》2010年9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