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只能靠媚俗來吸引眼球?

為什麼只能靠媚俗吸引眼球

問題就是邪壓正還是正壓邪。如果你把正的這方面,比如大家關心的民間疾苦和社會弊病,這方面如果放開讓媒體多講也會吸引眼球的,因為大家都關心,但是如果把這方面壓下去,就只有靠媚俗來吸引眼球了。

( 資中筠,女,(1930— )中國社會科學院榮譽學部委員、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員、美國研究所原所長,博士生導師,著名歷史學家、國際政治及美國研究專家。)資中筠:文化快餐化,深入考慮問題的機會就少了,這確實是一個問題。但是另一方面,至少在中國,老百姓的知情權、公眾的知情權還沒有得到充分保證的情況下,並且在出版、媒體受到控制比較多的情況下,互聯網確實還是起相當大作用的。

網易讀書:我們談談博源基金出的這個「博源文庫」,這個叢書是主張新啟蒙和普適價值的。八十年代國內曾經有過新啟蒙,有過文化熱,很大程度上是以出版傳播為載體的,《走向未來》、《文化:中國與世界》,《二十世紀文庫》,博源文庫的序言也提到這三種叢書,八十年代這一系列的出版物給封閉了多年的中國帶來了思想啟蒙的光芒。但現在,出版的影響是越來越小,我算了一下,一年出版大概三、四千種人文思想社科類的讀物,但是我們有一個說法,就是書出得越多,看書的反而越來越少。所以這是一個問題。

另外一個問題就是新媒體的興起,比如網路媒體,給信息傳播帶來了很多的快捷,所以前些年經常有知識分子或者知識精英說,「博客改變中國」,現在又說「微博改變中國」,您覺得這種傳播載體的改變會不會影響中國?

資中筠:這個我不好說。你剛才說的博源基金會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它實際上就是因為搞博源基金的這些人賺了一些錢,他就要用這些錢來推動啟蒙,這是我所希望的最典型的例子。但是這個博源基金是註冊在香港的,所以它比較安全一點,不會被取消掉或者怎樣,但是它的目的還是在內地做事情,這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如果這樣的多一點的話,確實可以起一定的作用。看書的人確實越來越少了,因為人沒有耐心坐下來一本一本書地看,書一厚更加不看了,而且人都是功利地來看的。過去在學校裡頭,比如說那些做研究工作的教授、學者是大量地看書,有了心得以後再寫出來一些觀點,著作也不會多得不得了。現在則是先有一個課題,我需要做,然後再去查資料,那個資料都從網上查,特別容易。然後複製粘貼,所以這樣一來,就是文化快餐化,深入考慮問題的機會就少了,這確實是一個問題。

但是另一方面,至少在中國,老百姓的知情權、公眾的知情權還沒有得到充分保證的情況下,並且在出版、媒體受到控制比較多的情況下,互聯網、博客、微博這些東西確實還是起相當大作用的。我是不怎麼太上網,但是我收到很多人家給我的通函,就是群發的資料。已經使得我了解很多情況了,不然的話我一般在這個屋子裡待著,很多情況是不會了解的。互相傳播資訊,互聯網起了很大的作用。

而且像有一些思想比較深的、很長的、很厚的書,看的人少了,但是思想的火花傳播得很快。比如我剛才跟你說,我看到孫立平教授的觀點,這是我從網上看到的,不是我上網,是人家傳給我的,我覺得這個思想看了以後對我很有啟發,我以前沒有想到。所以我覺得互聯網時代跟以前大不相同,跟八十年代也不相同。這個互相的傳播和互相的影響、啟發,或者是啟蒙,網路起了相當的作用。

當然其中也會傳播一些虛假的新聞,或者是故意炒作的,但是我覺得至少到目前為止是利大於弊,還不會說大家都受謠言蠱惑了,好像還不是這樣的一個狀況。

網易讀書:對,像去年「我爸是李剛」這樣的都是從網路傳播開的。

資中筠:就是,這樣一來的話,至少以後人家就不太敢這樣了,至少起一點震懾作用。

壓制民間疾苦和社會弊病報道,媒體就只能靠媚俗吸引眼球了

「知識碎片化」是一個普遍現象,但是在這個大背景下,我覺得中國在轉型期還是有些人在思考的。

問題就是邪壓正還是正壓邪。如果你把正的這方面,比如大家關心的民間疾苦和社會弊病,這方面如果放開讓媒體多講的話也會吸引眼球的,因為大家都關心,但是如果把這方面壓下去,就只有靠媚俗來吸引眼球了。

我覺得(網路)有兩個趨勢不太好,一個是極端民族主義,凡是一些問題都怪在所謂的境外敵對勢力,什麼東西都是帝國主義陰謀搞出來的………還有一種就是在弘揚傳統方面沉渣泛起。

網易讀書:但是說到閱讀,有一個問題,您看七、八十年代的那一撥,現在正在學術界或者政界、商界有一定地位的人,可能是經過上山下鄉的青年,他們曾經深入到中國基層,對農村、社會有一定的了解,有觀察,對中國問題有思考,加上小圈子範圍內讀一些書,大家一起討論一些問題。但是現在基本上知識分子局限於學院,而且就像您說的,現在可能思考、寫書都是有一個項目。國家投一個項目,我需要去拿那筆經費,做這個研究,從網上扒拉一點資料,實踐的調查越來越少了。

資中筠:這個是一個普遍現象,實際上國外也這樣。我碰到一些老一代的,比如說美國、歐洲的教授他們也在抱怨這個現象,這叫做「知識碎片化」,因為知識越來越專業,大家越來越護這個飯碗,所以別的東西,大題目已經讓人做完了,他做的題目就越來越窄,因為要做人家沒有做過的題目。在國外,是要做人家沒做過的課題,我們則是低水平重複,人家早就做過的,但是你又有一個課題還繼續做,所以抄襲是免不了的,就是看你抄得巧妙不巧妙了。

這是一個普遍現象,但是在這個大背景下,我覺得中國在轉型期還是有些人在思考的。就是我跟國外有些國家比起來,他們已經沒有很大的問題需要思考了,美國還多一點,因為他要獨霸全球有很多問題要考慮。很多生活非常安定、非常平穩的歐洲國家已經不需要這樣的思考了,因此他們遇到的矛盾和焦慮要少得多。中國知識分子現在思考一些問題的都還是有焦慮,有焦慮就要思考,這個還是有的,不是說完全沒有。一種現象就是受生活的逼迫,受課題的逼迫非得這樣做,但是現在出來一種「公共知識分子」,就是在思考社會問題的。有的時候逼得你有些問題不得不思考,所以我想也還並不是說完全都已經碎片化了。

但是這個碎片化的趨勢還是存在的。我總是說只要在言論和出版方面在政策上稍微放寬一點,「給點陽光就燦爛」,比如說汶川地震的時候,我們的媒體表現得特別好,那個時候上頭管不住了,雖然也出了禁令,說只許報道新華社的消息,但是人家不理它了,因為那個時候的災難的震撼力太大,大家都跑到那兒去了,我看包括民間的雜誌都跑那兒去了,所以那次的表現就特別好。我的感覺還是「給點陽光就燦爛」,不能說中國這些媒體人,包括一些80後的青年都已經死氣沉沉了,並不是這樣的。現在管得太緊,所以我想這是一種互動,互為因果,你往前沖一點,把那個界限再擴大一點,再擴大一點,可以沖開一點。

但是我也看到有一些媒體人為了保自己,自己把安全係數打得大大的,比如說上面並沒有說這個話不許說,但是有些媒體就自動的給屏蔽了,這個裡頭的尺度可以有很大的不同,有的就是自己自然而然的再往裡縮一縮,這樣的就沒有希望了,所以態度還是不一樣的。

網易讀書:您覺得知識分子在這些傳播媒體的介入會不會起到一定的啟蒙效果?我們看到有很多知識分子現在在報紙、網路上寫時評。現在除了您說的「歌德派」之外,其實還有一個問題,就是說報紙可能會迎合某些比較憤激的思想,迎合一些網民,罵一罵,抒發一下,實際上起不到什麼效果。

資中筠:當然這種也是有的,這個任何國家都有,問題就是邪壓正還是正壓邪。如果你把正的這方面,比如大家關心的民間疾苦和社會弊病,這方面如果放開讓媒體多講的話也會吸引眼球的,因為大家都關心,但是如果把這方面壓下去,就只有靠媚俗來吸引眼球了。

還有一個問題就是現在有兩個趨勢不太好,一個是極端民族主義,凡是一些問題都怪在所謂的「境外敵對勢力」,什麼東西都是帝國主義陰謀搞出來的,這樣的話你對自己的問題就屏蔽掉了,其實完全跟人家沒關係的。現在包括別的國家,比如說埃及發生問題了,利比亞發生問題,都怪在西方的陰謀裡頭,根本就不了解人家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就給這樣的一種結論,這個是不客觀的。

還有一種就是在弘揚傳統方面沉渣泛起,就是把過去已經否定掉的糟粕的東西都揀起來了,也許我對這個問題比較敏感,我覺得在男女平等問題上,現在大走倒退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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