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訪黑手黨教父的故鄉

圖、文/英特

電影《教父》讓此地名震海外卻不曾在此公映，這裡有一種沉默的寂靜，寂靜得讓人不敢喧嘩。

六年前我在西西里島迎來元旦的曙光。中世紀建築斑駁的門窗，街市中迷宮似的小路和教會裡那些千年的記錄，讓我感到這個在希臘神話中就以此名稱出現的大島古風依舊。然而留存在我心中最久的，是那裡男人們堅守的傳統與道義。正因那種傳統，西西里才有教父的故鄉——柯里昂。

柯里昂鎮常住人口1萬2千，屬巴勒莫省。自60年代起那裡的黑社會組織就名聲在外，至今許多組織的大本營都還在，眾多知名的被稱為「老闆的老闆」的人物也皆出於此，如麥克爾·納瓦拉，薩爾瓦多雷·利納，伯納德·普羅凡扎諾。

然而讓柯里昂名震海外的還要算系列小說及電影《教父》。作品吸引了一些遊客到此地觀光，但小鎮的人們卻認為這破壞了那裡的形象，也打擾了安寧。據說最初見到外人進入時，家家關窗閉戶，街上的人也都一齊打量著遊客，讓人局促不安。儘管現實與小說都是那樣，小鎮的百姓們還是不願將家鄉與「綠林匪巢」聯繫在一起，於是打算更改鎮名，此外電影《教父》也不曾在那裡的影院公演過。

去見識一下柯里昂是我來西西里島的終極目的，那似乎是源自年少時便隱在心中的一種對綠林的崇敬。通往柯里昂的路很窄，且大部分是山路，租來的車裡沒有衛星定位系統，只得反覆確認地圖，路標，小心翼翼地一路盤旋上下。雖然西西里處於南歐，然而那裡的山剛毅有力，霸氣十足，讓我感到一種男性稜角分明的俊美。沿途鮮有人家，山巒草場，道路綿延，還有一片寂靜。我的車獨自行駛著，看著道路兩旁的樹木，我耳邊突然想起電影《教父》的音樂，腦海里也不斷出現那個害羞不擅長英文的少年維托無法向移民局的官員講清自己的姓氏，於是他的家鄉柯利昂就被用作了他的姓氏的那些場面。

除了電影我也想到現實中的教父們，比起電影，柯里昂出身的「老闆的老闆們」更加傳奇。2006年4月，伯納德·普羅凡扎諾被捕的消息震動世界，一度將義大利大選的新聞擠出頭版頭條。這個年逾古稀的老人，外號「推土機」，因為他剷除異己時不留情面。從1963年起他就沒有在公眾面前出現過，92年當他的妻子和已經長大的兒子從藏身處重新回到社會時，很多人認為普羅凡扎諾已經在黑幫火拚中死了。然而普羅凡扎諾一直在幕後操縱著整個組織，他從不用電話，每次命令都用小紙條很簡單地寫，最後都會說「上帝保佑你」。他在家鄉柯里昂附近的小閣樓里被捕。此外他還有個外號叫「會計師」，因為他外表作風纖細，低調，顯得很文氣。

伯納德·普羅凡扎諾

薩爾瓦多雷·羅皮克，外號「男爵」

另一位薩爾瓦多雷·羅皮克，外號「男爵」，傳說是普羅凡扎諾的接班人。2007年11月與其子一同在召開組織內部會議時被捕。消息也成為各大媒體的頭版頭條。出賣他的人及其家屬早已隱姓埋名藏匿他所。據說當時他們有武器，但沒有反抗。當他兒子見到警察將手銬帶到父親手腕上時，年輕人眼含熱淚，幾度呼喊：「父親，我愛您!」然而最讓世人感嘆的是，警方在羅皮克住處搜出的一則共十條的內部規定：

· 對於想入伙的人，必須由組織其他成員介紹。

· 不得對同夥的妻室想入非非。

· 不得與警察有交往。

· 不得出入酒館，娛樂場所。

· 即便妻子臨產，也要隨時做好為組織工作的準備。

· 嚴守自己的諾言。

· 必須尊重妻子。

· 對於同伴提出的問題，必須據實回答。

· 對同伴及其他組織的錢不得染手。

· 警察或其親屬，對組織有二心者，品行極端不正者，道德素養欠佳者不得加入組織。

捫心自問，有多少自詡為良民的人能做到這些呢。這世間需要綠林，因為這世間本就是江湖。

我的思緒如山路般綿延著，直至看到了柯里昂鎮的入口。到達時是傍晚5點多，山區小鎮沒有霓虹閃爍，街燈也彷彿散黃的雞蛋模模糊糊。在鎮口停住車時心中的確有些忐忑，因為街上行人不多，但走了幾步，看到小巷裡有小孩子在玩耍，我的心情頓時鬆弛了許多。

鎮上的主要街道很窄，剛能過兩輛車。我先到一家咖啡館，或許因為是在鎮中心，那裡人不少，門口就站著眾多老老少少的男人，裡面也都是男人，我用西班牙語要了杯巧克力，夥計聽懂了。我站在吧台慢慢喝著自己的飲料，不亂瞧。櫃檯里夥計講的話我聽不懂，大概是西西里語，我不禁又想起，60年代時美國警方為有效打擊在美國的義大利黑社會勢力，曾要求警員學習西西里語。雖然周圍全是男人，但沒人打擾我這個外來的女子，他們有的喝咖啡談話，有的來買報紙，若有老者進來時，年輕的男人們主動上前打招呼，連店夥計也從櫃檯里繞出來，老者則擁抱輕吻年輕人們，那種男人間的禮儀讓我十分感動。後來有兩個少女買比薩餅，一個男人抱著小嬰兒來買糖果，一切都是自然、正常的，和所有城市的咖啡館一樣，傍晚人們來到鎮中心，相互見面，聊天，很溫馨的感覺。出了咖啡館，發現這裡竟然有自己喜歡的服裝店，貝納通，於是進去轉了一陣。天色將晚，想到回去還要走山路，於是告別這裡返往西西里首府巴勒莫。

柯里昂是寂靜的，但不是文靜而是一種沉默，那沉默中有無限的滄桑、堅韌，讓人敬畏，讓人不由得不敢喧嘩。柯里昂是自然的，沒有刀光劍影，咖啡屋、糖果鋪，街上有玩耍的小孩，有三五成群一起聊天的老人，還有世界著名的服裝店貝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