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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號學術|網路社會中的「媒介化」問題:理論、實踐與展望

1號學術|網路社會中的「媒介化」問題:理論、實踐與展望

來源|國際新聞界 (ID:gjxwjwx )

作者 / 周翔:武漢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湖北省楚天學者特聘教授;李鎵:武漢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2013級博士生

本文基於文獻爬梳與反思,辨析媒介化(mediatization)與中介化(mediation)的差異,闡釋作為元過程的媒介化所蘊含的媒介邏輯,並從網路社會中的日常生活實踐角度出發來理解和分析媒介化的社會表徵以及媒介邏輯的延伸等問題,並指出未來研究應聚焦媒介化社會的空間轉向以及如何聯結網路空間中的互動關係。

一、理解媒介化:概念、過程、邏輯與社會表徵

「媒介化」作為概念術語,最早出現在德國和斯堪的納維亞的學術研究中。但對於究竟何為媒介化以及其理論脈絡何在,國內相關文獻仍然缺乏較為系統的理解和把握。因此,本文即始筆於辨析媒介化與中介化這一對概念的區別。

1. 媒介化≠中介化

中介在一般意義上可以理解為具有雙重性質的連接主體與客體或者兩個相互區分的要素之間的介質。中介反映出介於兩者之間的角色,起到了中間載體的作用。作者以為,中介過程是在描述一種轉換,中介化強調的是一種調解、橋樑的角色,是兩個或多個對象或元素的連接或者相互之間關係的轉換,包括主客體之間的關係。從本質上講,中介化應該是一個微觀或中觀層面上的概念。由於是一種連接,所以其概念本身蘊含了某種包容性,可以包容庫爾德利所指的「各種社會轉化的異質性」。

與中介化不同,「媒介化」本質上是一個宏大層面(wide-range)上的概念,同時也在中觀和微觀層面均有體現。它是媒介效果向宏觀社會效應的一種延展,其根本點在於以此概念理解媒介所造成的複雜的社會後果。但與傳統的線性媒介效果論所不同的是,媒介化強調的是在廣泛不同領域和不同層次上的其他社會進程無法與媒介和技術相互分離。它一方面指媒介對於日常生活實踐的滲透,另一方面涵括了媒介與社會、文化系統的相互作用和影響;媒介化更多地集中在媒介形式如何「介入」當代生活的不同層面,特別是建制化的社會實踐,如政治、文化、宗教和教育(唐士哲,2014)。可以說,媒介化是社會和文化以及互動模式由於不斷加劇的媒介影響而發生改變的社會進程。而媒介化社會則是媒介與社會之間互動關係模式的一種表述,受眾對於信息的依賴與需求是媒介化社會形成的前提,媒介技術的演化則為其提供了可能性。

2. 從動態情境中理解作為元過程的媒介化

媒介化學說代表性人物克羅茲將媒介化當作與全球化、個人化概念類似的一個元過程,以此描述和分析正在發生的與媒介相關的社會和文化變遷。作為元過程的媒介化,它是一種動態變化的社會力量,能夠深刻地影響社會與文化景觀,並與全球化和個人化的浪潮產生共振。由這樣一種過程論出發,賀普認為媒介化是指這樣一種歷史情境:即媒介不僅是自立的社會機構,而且還深入到其他社會機構的運作中。媒介在制度化和技術化的過程中通過傳播行動產生了塑造力,進而成為媒介化過程的一部分。這一過程既反映了媒介和傳播的變化,也反映了文化與社會的變遷。由於媒介技術的不斷更新及其在各個領域的滲透,社會、文化、媒介和政治不再是獨立的子系統,而是相互依賴、相互作用。在這樣一種關係背景下的媒介化是一個開放且未完成的、發展式的進程。這也意味著,媒介影響向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的延伸,並非是固定不變的,而是始終存在著流動因素,因此需要從歷史的角度去看待。

舒爾茨將媒介化具進一步體化、過程化,認為它是一個延伸、替代、融合和接納的過程,這個過程會帶來傳播媒介和社會的變化。其中,延伸是指媒介技術延伸了人類溝通和傳播的界限,人們可以突破時間和空間的限制接受信息,併產生延時互動。替代則是說媒介部分或者全部取代了社會行動以及社會機構,且因此改變了這些行動或者機構的原貌和特質。融合則是說媒介行動與非媒介行動之間的界限非常模糊,媒介滲透到了越來越多的日常生活專業化領域之中。而接納則是經過了一個調試的過程之後,人們更加願意遷就媒介形式,因為媒介存在導致了社會的改變,各種不同專業領域裡面的組織或者個人必須依照媒介操作信息的方式進行互動。

3. 媒介化過程中所蘊含的媒介邏輯

實際上,媒介化描述了這樣一個過程,即許多相互分離的社會和文化過程逐步轉向適合於媒介再現的形式,其中蘊含著一種媒介邏輯的指向,也即媒介發揮著強大作用,具體體現在它掌握了一定的自主權和權威,能夠使得其他系統或多或少地服從於媒介邏輯。因此,媒介化的另一層涵義是社會各領域依據媒介邏輯進行呈現和互動的運作方式。

媒介邏輯的運作,暗示著一個用來決定時間如何分配、項目內容如何選擇、語言和非語言內容選擇決策的「媒介語法」的存在,也即媒介邏輯體現了「一種看待和解釋社會事務的方式」。在中觀層面上,它意味著媒介組織選擇和展示的規則;具體到微觀實踐層面上,媒介邏輯可以被解讀為文化或社會活動的核心元素如何遵循媒介原則(如時效性,戲劇性、衝突、簡短、快節奏、直接、個人化,以及名人傾向等)、並通過媒介形式來進行表達。在此邏輯之下,媒體行動者會在新聞生產中強調視覺材料的呈現,以鋪墊更多的場景、戲劇和衝突;在情感方面聯接新聞價值和情感道德價值,以影響領導人的選擇。

媒介邏輯並不是天然嵌入在系統的社會模式之中的,而是媒介格式和視角向其他生活領域滲透的結果。當社會越來越倚重媒介及其邏輯,媒介的力量會顯得越來越大。因為媒介的「符號權力」和「符號資源」有著建構現實的力量,具有影響人們的所為以及人們描繪事情的能力。因此,媒介邏輯其實暗含著權力的博弈。正是通過「媒介化」聚集並擁有了權力,權力通過媒介邏輯在社會和文化活動中滲透。這一權力的實現與政府組織、教育機構、宗教傳播、家庭關係等領域的媒介化密不可分。

4. 媒介化表徵與媒介化社會

媒介化的表徵是落實在日常生活實踐中的,它是形成媒介化社會的基礎,也是媒介化社會不同階段的指示器。從經驗層面的分析來看,可在一定程度上以操作化指標來表述某個具體領域中的媒介化表徵。例如有學者提出一套媒體內容中象徵性政治指數來衡量政治媒介化,但僅僅以某些量化的指標來界定「媒介化」或者「媒介化社會」是有局限的,一是在某種程度上是把媒介化當作既定事實來呈現,二是如果缺乏整體觀的指導和分析聯結,即容易將宏觀的系統問題零碎分化為對單個現象的孤立描述。

孫少晶從信息來源、權力機構、媒介內容生產和媒介邏輯等四個維度來描述媒介化社會,將其分為四個階段:第一個階段,媒介成為最重要的信息和溝通渠道;第二個階段是媒介邏輯得到重視,媒介的獨立性增強,新聞的專業主義開始增強;第三個階段是媒介成為具有爭議性的信息和溝通渠道,各種社會單元來適應媒介的不同規律;最後一個是採納階段,把某種媒介邏輯內化成為自己的價值觀,並融入到各種生活方式中去。他認為就從媒介化的角度來講,發達國家處於第三個階段,而中國仍處於第二個階段。

二、媒介化在網路社會中的空間轉向與邏輯延伸

媒介技術發展所帶來的信息傳遞導致了時空變化,快速的信息傳播克服了空間的局限,同時對人們傳播的空間和該空間下的傳播方式產生了影響,進一步改變了人們的時空觀念。全球化空間已經產生了媒介化趨勢,全球化空間的聯結無法忽略互聯網的存在,媒介邏輯和網路化邏輯佔據了空間的核心位置。理解全球化空間的媒介化這一宏大的變遷,需要從探究日常傳播活動與空間實踐的新面向入手。

1. 日常生活中媒介的遍在性與多重空間的套疊和分離

從報紙到廣播再到電視媒體時代,傳播介質在不斷變化,每一次技術革新都證明介質的特徵與介質侵入生活的程度息息相關。當介質與人的勾連越無縫、越徹底的時候,私人空間和公共空間之間的界限也就消失得越迅速。以電視為例,電視對日常生活的滲透並不會造成實體的物理空間、想像的心靈空間以及關係建構的社會空間這三者的絕對分離,三種空間統一的可能性很大。相對於紙質媒介,以電視為代表的電子媒介超越了限於時間向度上的信息內容傳遞而有了空間生產的意味,但是,這種空間生產本質上是複製性的,是現實空間的複製和再現的位移,且在同一時點上藉由電視所呈現出來的空間是單一的,不具有多元性。

而在互聯網連接的網路社會,媒介介質有了新特徵,比如更加擬人化、運作模式去組織化等。大多數時候,人們處於異質的物理空間和社會空間中,卻又在網路空間相遇。互聯網技術將網路與個人勾連起來,人們通過處於不同位置的不同計算機接入,分享、討論同樣的網頁信息。而以微信為代表的社會化媒體,其使用則全面貫穿於使用者的日常生活,超越了類似於以往媒介的功能性信息接收、查閱和回應,基於各種關係節點的聯結和互動而建構起打破多種邊界的中介化場域,處於不同物理空間的使用者因此而有了空間面向上的群體存在感。網路空間混合、雜糅了虛擬社會與現實社會的信息,在這個空間中進行的交流與互動,同樣亦構築了物理空間、心靈空間和社會空間。這意味著,網路可以使得三種不同的空間套疊,但是空間統一的可能性卻低於傳統媒體時代,因為這種空間的套疊也往往同時意味著分離,此空間的在場也可能同時意味著彼空間的不在場。即使是同一微信使用者,身處某一物理空間,在同一時點上可以藉由微信實現基於關係聯結的多重心靈空間和社會空間的在場,並且這種空間並非現實空間的複製,而是基於日常生活實踐的重組和再生產。

媒介邏輯並不是天然嵌入在系統的社會模式之中的,而是媒介格式和視角向其他生活領域滲透的結果。當社會越來越倚重媒介及其邏輯,媒介的力量會顯得越來越大。因為媒介的「符號權力」和「符號資源」有著建構現實的力量,具有影響人們的所為以及人們描繪事情的能力。因此,媒介邏輯其實暗含著權力的博弈。正是通過「媒介化」聚集並擁有了權力,權力通過媒介邏輯在社會和文化活動中滲透。這一權力的實現與政府組織、教育機構、宗教傳播、家庭關係等領域的媒介化密不可分。

2. 由媒介邏輯向網路化邏輯的延伸

在網路社會中,以互聯網發展為代表整個媒介生態環境已發生了重構性的變革,在此環境之下媒介邏輯變得複雜多樣。以獨立的媒介發展脈絡來看,媒介因為技術基礎的不同而存在媒介邏輯的差異。而貫穿其中的總體共同邏輯則是媒介的中介性,所有的信息連接和流動都必須通過技術節點,這些節點有些是物理的媒介形式,有些是具有能動性的機構。另一方面,傳統的媒介邏輯得以承繼依託的是停留在媒體組織操作和運轉層面上的各種語法和原則。媒介化理論中,媒介邏輯在中層和微觀層面上的涵義之一是傳統媒體組織怎麼包裝好報道材料,如何吸引受眾、如何獲得注意力,以使所要傳遞的信息內容更好地為受眾所接收和接受。

網路社會,媒介邏輯已經超越了媒介組織的層面,因為互聯網是一種激活個人元素的「高維媒體」,以個人為基本單位的傳播力量被激活。因而在社會其他領域按照媒介語法的規則運行這點上,網路化邏輯在媒介邏輯的基礎上有了延伸,具體體現在更加個人化、自由化、注重聯結等方面。網路化邏輯中最關鍵的是「聯結」思想。互聯網不僅僅是一種媒介,更本質的意義還在於它是一種重構世界的結構性力量。網路社會中的聯結不僅僅是人與介質的聯結,還包括透過介質與日常生活的一切事物的勾連。

在這樣一種新的傳播生態環境下,網路化邏輯發生了目標轉移。從傳播的角度看,以往媒介邏輯的背後是試圖取得較好的傳播策略和效果,重在傳播內容的表達和傳遞,因而本質上是一種以時間面向為主導、以傳播效果為目標的單向技術邏輯;而網路化邏輯的目標已不再止於獲得受眾,而是幫助用戶實現空間意義上關係的並置和聯結,以及用戶被網羅其中的主動需求,因此,網路化邏輯在很大意義上是基於日常生活的以空間面向為主導的多元實踐邏輯。網路技術帶來的便利已經滲透進了生活和工作,改變了大部分人思維模式和認知方式。但是互聯網在聯結的同時也有斷裂,聯結了這個空間,也阻斷了另一個空間的溝通。例如,過度沉迷於網路空間的互動,可能會造成現實交往障礙,因此有部分人試圖切斷部分聯結,例如用戶選擇停用微信朋友圈的情況就是例證。

雖然對於「互聯網+」的詮釋眾說紛紜,但其邏輯背後的實質卻都是「用戶」二字。「互聯網+」的內涵是如何激活用戶互動,如何將網路化的用戶互動關係與媒介聯結起來,從而構建出各種生活實踐空間,包括新聞生產和消費空間。因此,不能簡單地將互聯網定義為一種物物、物人、物與信息之間互動的中介設備。互聯網的發展變化不僅是技術的更新,更是一種將媒介去介質化的綜合認識和思維過程。

3. 超越技術邏輯的媒介化社會空間轉型

基於Web2.0技術的社會化媒體在日常生活中將空間問題放大,由此引發從空間視角來重新審視傳統理論的媒介化問題的學理需求。從空間實踐的視角出發,可以浸入社會化媒體語境下的生產實踐,從而帶來一種可能的學術視角和理論框架。學界已經達成普遍共識,即空間已經超越了幾何學與傳統地理學的自然概念,它是一個社會關係的重組與再生產過程,是一個具有生成性的、社會秩序實踐性的建構過程,是一個具有行動能力的活的實踐空間。媒介化背景下的社會空間則是基於媒介積極地構築和營造日常生活的合理性空間和正當性。

媒介化的社會空間體系因為信息聯結的網路化而產生了變化。網路社會表面上是媒介技術延伸的結果,其實質卻是社會互動關係的投射。一方面因為媒介化過程中媒介滲透和媒介邏輯的作用,使得網路社會的物理空間、心靈空間和社會空間都發生了位移和融合;另一方面,在由社會互動關係而形成的流動空間中,技術支持決定了網路社會中的物理空間,網路核心信息節點影響了心靈空間的結構,而互聯網的參與性和包容性弱化了與社會空間的界限。空間形塑社會互動亦為社會互動所再生產,聯結空間與社會的是人的社會實踐。所謂的 「媒介化社會」把穿越空間的想像力推演到極致,人類在拓展了的、再造了的空間中展開包括傳播活動在內的社會生活,傳播與空間二者經由人類交往實踐呈現出一種互相建構的關係。基於移動互聯網的媒介化社會表現出與以往有所不同的特徵,如社會的移動性、空間的流動性和多元套疊性、以及移動媒介在日常生活中的空間再生產方面的強化作用等。因此,把傳播活動與其所嵌入的及其所生產的特定空間情境結合起來,可以超越用技術邏輯來分析傳播媒介。

三、圍繞「媒介化」相關研究的反思與展望

1. 有關媒介化研究的爭議與批判

媒介化理論嘗試重新定位傳播與社會關係,希望將媒介對社會的影響作用納入到動態的宏觀歷史過程中,以期跳出傳統的微觀層面上的傳播效果研究。但因研究視角的局限,批評者認為其理論本身暗含了媒介中心主義取向。西方媒介化研究陣營主要分為制度論和社會建構論兩大傳統,前者將媒介化視為媒體之外的社會行動者不得不採納媒介規則、目標、生產邏輯和限制等,強調的是「大」媒介組織及其中心作用;後者則將媒介化看作是變化中的信息傳播技術驅動文化和社會的交流建構,看重的是「小」媒體及其離心存在。但無論哪種傳統,持質疑態度的迪肯和斯坦葉認為,媒介化是從媒介中心主義出發看待媒介在文化、政治、和社會發展各個領域中的重要作用的一個概念,而對於「如何思考其中的因果過程」「如何理解這樣的社會變遷」以及「概念是如何設計」這三個主要問題,媒介化理論論述並不清晰。賀普、哈瓦德和郎白對此予以回應,認為這種批判是建立在一種非常簡化的方法論基礎上的,沒有抓住媒介化研究和媒介與傳播變化之間複雜的關係,他們斷定媒介化概念是媒介與傳播研究範式轉移的一部分。迪肯和斯坦葉強調他們並無意否認媒介制度和技術具有歷史和現實意義,而是想要在媒介化概念的興起之中找到一個整體的理論解釋框架來解釋和分析社會變遷過程。其批評的要點是,在媒介化概念的實際運用中,各種概念的組合混淆和誤導了媒介化研究。

基於上文,作者認為「媒介化」對於網路社會中媒介在日常生活中的滲透現象依然是一個有生命力的解釋性概念,但需要在批判的反思基礎上進行視角轉向和理論再建構。因應超越以往媒介化概念分析的學理訴求以及對網路社會媒介使用實踐的經驗解釋的需要,在理解和分析媒介化問題時至少需要在兩個層面上進行轉向:首先是在理論層面上需要從線性的理解和界定中跳脫出來,因為無論是技術決定社會論還是社會決定技術論,本質上都是以「時間」壓抑「空間」的單向線性式的敘事邏輯。無論是媒介化研究者還是批評者,都沒有將空間這一維度明確納入到媒介化理論建構中。要徹底實現對傳播效果研究線性思維的超越,需要將媒介化問題轉向多維立體的空間討論。其次是在方法論層面上,需要將媒介與主體性人之間的關係並置於多重空間之中,以主體性人為基點,基於日常生活經驗的實踐邏輯,在「媒介-人-社會」的「三元辯證法」中建立一種共存共生的關係和整體性理論框架。並藉助「親歷空間」的引入,超越空間的先驗觀念性與經驗實在性的二元對立,將媒介與人的互動納入空間分析中,理解其傳播性、異質性和過程性,由此來審視媒介與社會變遷的關係。

以主體性人為基點來建構「媒介-人-社會」的關係,進而看待媒介化問題,還具有現實意義。從具有主體能動性的個人這一角度來講,當我們依託媒介進行社會實踐或思考社會問題時,過分地倚重媒介,認為媒介的遍在性和滲透性是一個先驗性的自然存在的環境,這在一定程度上有著去主體性的隱患。另一方面,傳統意義上的媒介化和媒介邏輯的理論前提是媒介具備強大的滲透力和影響力;然而,媒介組織的運作受到政治操控,媒介技術的創新在很大程度上由經濟力量所驅動,也就是說媒介本身是無法獨立運作的。因此,媒介化社會形成的理論支撐還需要拓展,相關研究不能一味地將媒介、社會、文化作為單獨的系統來孤立地分析,應當結合當前包圍式的傳播信息生態系統來研究。

2. 有關媒介化社會空間問題的反思

空間具有媒介屬性,媒介可以建構空間,媒介進化和空間發展呈現出媒介空間化和空間媒介化這兩大趨勢。空間的媒介化是指人們衣食住行皆以媒介作為中介展開,在媒介構築的空間中展開了虛擬與現實交錯的社會行動並形成具有獨特性的社會關係,網路空間和現實空間實現無縫對接和聯結。而在媒介空間化中,人們會因各種原因主動暴露相對的地理坐標,而且同樣存在對網路空間中資源的爭奪和話語權的轉移,更為重要的是這種基於技術不斷延伸形成的空間中,媒介與人的互動一樣重要,權力、階層、資本的流動也隨處可見,空間秩序也是主觀與客觀的結合,有序與無序交錯。

在關係縱橫交錯、節點複雜密集的社會語境下,社會空間中的媒介形成了泛在化的態勢。泛媒介化時代的空間中充斥著各種符號,一方面是具體的實在空間中的物體開始視覺化和符號化,表現出極強的衝擊力和迷惑性。另一方面,當今社會在技術創新的支持下進入互動的互聯網路交流時代,在此生態環境下,社會空間和網路空間形成了互構性。媒介化社會中人活動的空間位置實際上是暴露在了網路空間中,以語言符號或者其他方式完成了動態演繹。所以媒介化社會空間中的媒介—人—社會的關係愈發不再是一個絕對的、靜止的網,而是相對的、過程式的實踐行為。

媒介化社會空間中關係的隱秘和敞開成為新的矛盾指向。新媒介技術豐富了社會空間中的大眾文化,同時也因為人的生活實踐而構築了使用者自己親歷的媒介空間,在這樣的空間中產生了更加豐富無窮的符號和意義。當信息技術改變了人類的生產方式,改變了經濟組織結構,生產中的各種交往時間關係轉化為信息流和信息網路;而人們在親歷空間中的互動模式則塑造了信息流動的交換和交往網路。媒介化社會中的社會關係與網路空間中的互動關係已經不分彼此。媒介化社會的空間不僅僅是地理位置的指示,它更是一個社會建構的、在實踐中運作的、不斷發生變化的存在。

3. 研究展望

在新媒體時代,新的傳播實踐會帶來空間變革,那麼與此相對性地,傳播研究需要從空間轉向入手,通過進入日常生活,探究傳播活動的「空間實踐」,把傳播活動與其所嵌入的和所生產的特定空間情境結合起來。人們的時空觀、社會關係、各種觀念的排序都因為媒介的嵌入而發生著變化,人的互動在網路時代被介質化了。電視時代的社會互動很大程度上可以共享物理空間,而現在人們隨時隨地在網上進行互動,空間被割裂的同時也在構建新的空間。所有的社會互動都是建立在在場和不在場的相互摻雜基礎上的,而且社會整合必定與共同在場情境中發生的互動有關。因此,吉登斯認為我們關注的應當是人類社會關係中在場與不在場的方面和模態,它們既指向時間又指向空間的觀念。在網路社會,我們仍舊需要追問吉登斯曾提出的問題,人們如何可以藉助社會關係跨越時空的「伸延」,超越個體「在場」的局限性?媒介化未來研究要對社會互動予以關注,就避不開時間和空間問題,特別是後者。如何在媒介化研究中打通時間和空間問題的研討,恰是一個頗富挑戰性的命題。而能夠激活空間並予以其豐富性的,只有主體人之間的互動。

本文系簡寫版,參考文獻從略。原文刊載於《國際新聞界》2017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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