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特律:工作秩序和商品人

底特律:工作秩序和商品人

科幻作品似乎永遠不能脫離一些現有的「基本秩序」,昨天他們能在超光速的宇宙飛船上玩牛仔決鬥,今天我們也能看到仿生人發展後失業率百分之三十五的社會,但今天並不是要來批判這其中的合理性,畢竟人的一切幻想一定是以現實為基礎的,而這部作品也多半要從「現實的秩序」上站穩腳跟,這就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很好的切入點,來認識我們現在的「工作秩序」和商品化的人。

這不僅僅是一個虛擬故事,也將會是我們的未來。

卻同樣是我們的過去。

那些劇情的精彩早就有很多人進行過敘述,但這份仿生人中究竟有著什麼樣的基礎呢?那麼在此我們就可以從中發現一些東西了。

仿生人與人類的矛盾集中在兩點上:人類被仿生人搶了工作,人類不把仿生人當人看——如果我們把這些情況與我們的歷史聯繫起來的話,就會發現太陽底下根本就並沒有什麼新事。

我們一直都能從無數的科幻作品中看到工作秩序的延續,譬如未來人類的貿易聯盟,又或是極端的貧富分化,而在這裡我們似乎也能看到這一秩序的延伸——幾千美元就能在不遭到破壞的情況下運行進百年的仿生人佔據了未來世界大量的崗位而讓成批成批的普通人失業,如果我們將現有的秩序代入,那麼這似乎來的無可厚非:老闆為了節省生產的成本,那自然比起一個月要發數千元,效率低下,時常還會發牢騷的人類員工,更願意選擇只要同樣數千元的價格便能買斷的,任勞任怨的仿生人,在這個社會哪個老闆 會 和 錢 過 不 去 呢?這無法說是個人的無能,如果只是極小規模的現象那麼還能說是個體能力的不足,但如果成了大規模的百分之三十五以上的現象,那麼這就必須去從結構上尋找原因了。

在這一段,我們先簡單的把仿生人看做工具。

一個問題我們必須明白:大規模失業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並不需要那麼多人來幹活,或者不需要人干那麼多活,社會就能正常運轉,說的更簡單點:其意味著商品的相對生產過剩。而仿生人技術這更可以說是帶來了生產力的極大提高,宏觀來看著這應該意味著更多的人會從繁雜的勞動生產中解放出來,但得到的結果為什麼反而是大批的人失去工作而過著更艱苦的生活了?問題就出在僱傭勞動下工作秩序不在乎你干多少活就能養活自己,而在乎的是你一天能幹多少活,其付出和回報並不會相匹配,也就是說你幹了能幹的活,拿了足夠生活下去的工資,但這兩者之間並沒有直接關係,其多餘出來的那部分自然讓別人的工作失去了價值,仿生人的出現無疑將這種「失去的價值」無限放大。資本生產可不是人本生產,一個企業並不在乎它能養活多少人,而是在於它能賺多少錢,如果因為技術進步而不需要那麼多人手就能維持原有的生產,那麼裁員是肯定的,仿生人的到來無疑會將這種進程加速到了一個在我們今天都難以想像的值。

我們不難從幾個世紀前的一些運動中找到失業人群把仇恨歸結到仿生人身上的影子,十九世紀的時候工人們砸毀機器,正是因為生產效率的提高讓人手變得多餘而廉價,在這種工作秩序——頂層壟斷著科技的研發和使用的時候,對勞動者來說一切「進步」都成了「毀滅」的同義詞,但顯然他們搞錯了鬥爭的方向:本來應該那裡都有活幹才對,生產力的進步本來應該帶給人更好的生活才對,那麼是什麼把這一切顛倒了呢?肯定不是冷冰冰的機器和仿生人。

對生產資料的壟斷讓今天僱傭勞動工作秩序邀請勞動者進入這場必定不會獲利的資本遊戲:要麼不工作餓死,要麼在不公平且荒誕的生產中,將有限的生命投入無限的資本增值,只剩下名為藝術的第三條路,但就算是這條路也逐漸被垃圾娛樂給消滅了市場。今天,以及以後的問題似乎並不是「人人有飯吃」,而是「人人有活干」。

但顯然遊戲中的情況並不能長久持續下去,因為今天的工作秩序不僅僅在於生產,也同樣在於消費:生產出來的商品必須賣出去才能完成他的使命,不然就毫無意義:富人的消費也會有個盡頭,畢竟他們的可不能一天吃上四頓飯,也要將錢投入到再生產之中去,而大量的失業人口同時也必定會意味著購買力的下降,這樣我們便可以解釋為什麼在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福利制度會那麼好了:必須提升購買力而讓工作秩序得以運轉,而在遊戲中那樣的「貧困失業」多半不會在將來出現,畢竟仿生人是沒有多少需求的,主要的消費群體還是那百分之九十九,所以在那樣的社會,要麼改變少數人壟斷生產資料的情況,要麼把福利水平提升到一個極其客觀的值。

無論如何,技術的進步應該是帶來便利的幸福的才對,而不是成為某些人牟利和壓迫的工具。

而把遊戲中的仿生看做具有人格的人的話,我們也能從中找到一些形象的起源。

在今天這個什麼都能當做商品的社會,就連人本身都能當做商品:勞動力市場這個詞毫無保留的點明了僱傭勞動下的勞動力的實質,「商品人」,在老闆僱傭員工的時候第一考慮的肯定是員工能為他賺多少錢,要求多少工資,這樣的經濟價值,那麼這時候有個性價比極高的機器人,使用起來就是理所當然的了——買一個勞動力肯定要比租一個來的更加穩定,而無論是仿生人還是員工的感受肯定不是他的第一考慮對象,利益效應才是。

那些仿生人在製造出來的時候同樣被分門別類的依據功能分成各種各樣的型號,其加工過程似乎就如我們今日的「專業學習」,我們被分門別類,強迫性的被要求學習各種「專業技能」,考著各種各樣的證書,就是為了證明我們是多優秀的零件,在生產中有多麼好用,能在老闆那裡租上多少錢。而當仿生人出現的時候,人類這一夾雜著無數工作技能以外東西的生物理所應當的要被淘汰——加工的過程,太過漫長而低效。

於是乎我們便可以想當然的理解為什麼在十七世紀奴隸制依然有著市場,而國際歌中也依然唱著「起來,奴隸們」。而對於那些對仿生人施暴的人類,作為出了錢購買了勞動力的「奴隸主」,這麼做似乎已經成了無可厚非的事,他當然對自己的財產有著支配權,正如老闆總會那他付了工資而讓員工為命是從一般——只不過這只是租借,不能做的太過分,但一旦是買來的商品,情況就大不一樣了。

但遊戲中表現出來的,無限制的暴力和銷毀似乎也有些過頭;就算是黑奴。在中午有兩小時的休息時間,也不會在晚上幹活,因為一旦奴隸的生命有什麼損失,奴隸主當然也是虧本的,而僱傭勞動似乎並不在意這個問題,因為員工的命依然屬於他自己,如果沒有法律強制,企業並不需要為此負責——今天的中國,每年過勞死的人數是六十萬人。

在商品經濟的帶動下,人和人的關係早就變成了物與物的關係。

但仿生人終究是有了意識,對於現有的秩序開始了反抗,而早就有了意識的,由血肉組成的人們,他們在哪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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