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星光 Chapter 10

來自專欄星辰·元啟

「你可真是厲害。」磑應獨有的無情聲音在塔爾信心滿滿投完第五顆導彈時冷冷響起。

「誒？」這是在誇她嗎？塔爾有些不敢相信，畢竟他的肯定至今為止只有過「可以」二字。

「目標毫髮無傷，我們安排在側方的的軍隊全軍覆沒。」磑應單手在座椅前方的操控板上啟動了幾項操作。

「啊？」塔爾一臉呆愣地看著原本模擬太空實景的玻璃顯示屏上浮出的導彈路徑圖：對於目標的瞄準她一向很有自信，可這……

「有你這麼坑學生的嗎？！」塔爾指著屏幕上靠近某顆恆星處，星際導彈路徑彎出的明顯角度，無語地質問磑應。

「大質量天體附近的引力偏折，你投彈前，不計算的嗎？」磑應難得和她對視一眼，轉首間，面上眼底皆是鄙夷。

「嗯？」塔爾眨巴著眼睛接不上話，那個什麼「引力偏折」她第一次聽說啊……

磑應又蹙起了眉，自從與塔爾接觸，他已記不清自己到底皺了多少次眉了：「你沒有常識嗎？」

「你都不提前指導一下的嗎？」能占嘴上便宜的機會塔爾從來不會錯過。

「算了。」磑應重重嘆了口氣，雖然他並不需要喘氣，「聽著……」

於是磑應耐著性子用了一上午的時間把在太空中遠程投彈的注意點都給她細細講解了一遍，還時不時親自演示幾下，也終是對她糟糕的軍事能力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任重而道遠，任重而道遠吶。

塔爾伸著懶腰走出模擬訓練艙時，正趕上那位陰柔的餐廳服務機器人來送飯。

說來磑應對她的訓練也真是特殊，連吃飯都給這麼「高級」的待遇，塔爾戳著盤子里營養搭配均衡的食物想。因為沒怎麼消耗體力，不餓，便沒有食慾。

磑應站在一邊仔細查看虛擬屏幕上的訓練計劃，有些頭疼地做著修改。

也罷，單看她第一天上戰機吐得七葷八素出來，到十多天後依然能被她自己的駕駛技能弄得臉色煞白這事，他就該清楚，她不行的絕不止體力。

「我吃完了。」塔爾將基本沒動的食物交還給機器人，轉身便對磑應道。在他幫她排的時間表裡，從來沒有「午休」這種東西。

塔爾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變這麼聽話了，感覺被壓迫久了，不知不覺就在他面前生出了幾分奴性，什麼找到他弱點整死他，她都不知多久沒想過了……

最絕望的事是什麼，大概就是意識還未接受，潛意識卻已經慢慢習慣了這種絕望的生活吧。

「跟我來。」磑應並不覺得剛吃完飯就又讓她訓練有什麼問題，聽她說吃完了，便抬手關了虛擬屏幕，很自然地往更裡面的模擬艙走去。

模擬艙本就隔音，加之中午時間多數教習人員都會選擇讓學生休息一會兒，所以此時，模擬訓練大樓燈火通明的寬敞走廊尤為寂靜，除了磑應的腳步聲，便是他邁步間隙，偶爾路過的清潔機器人移動產生的輕微零件摩擦聲。

極靜中的突兀響動最易觸到人心，塔爾本就對新的訓練有些惴惴，被這些聲音「追」了一路，莫名就緊張了起來。

「這是哪兒？」面前是一個獨立的大型模擬艙，看不到全貌，估計有將近一個集會大廳的面積。塔爾跟來時沒注意看牆上的指示牌，自然不知道這兒到底是幹什麼用的。

「太空模擬艙。」

「誒？」塔爾還是沒太明白……

「進去，進去就知道了。」磑應懶得解釋，摁下艙門的開啟按鈕示意她自己進去感受。

軍事知識與操作技能的提升是沒辦法一蹴而就的，至少她不行，前段時間戰機駕駛技能練得有些過量，今早又灌了不少理論、常識，他剛才思來想去研究半天，發現今天大概也就只能再幫她訓訓體力能出些效果了。

塔爾滿腹狐疑地踏進那扇厚重金屬門——一片漆黑，借著外面透進來的些許燈光，勉強可以看清五米內的空間——空無一物。

「怎麼什麼都沒有？」塔爾轉回頭問磑應。該不是在逗她吧，他磑應也會有耍人玩的心思？

磑應後她一步也踏進了艙內，作為對她問題的回應，他看了她一眼，然後轉身鎖上艙門。

也就是頃刻間的事，身體驟然失去重力飄了起來，四周的黑暗中一點一點透出光亮，卻極其遙遠，至少從感覺上來看，遠過了這整棟訓練大樓的寬度。

塔爾驚恐地看向磑應，「怎麼回事」四個字明明用了很大的力氣在喊，她卻只感覺到了自己嘴巴的張合，一點聲音都沒進入耳中，而對面同她一樣浮在半空的人也像是什麼都沒聽到一般。

她努力讓自己的身體往下降去，可地面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也是無數遙遠的光點；她想要重新吸一口氣再做掙扎，可鼻端一窒，偌大的空間里竟然是真空的，難怪四周一片死寂。

單薄作訓服裹住的身體，不多時便清晰感受到外界連續不斷傳來的純粹冷意……

太空模擬艙，模擬的，是太空。

億萬星光勾勒出一個無涯無際的空間，可身處其間的人卻彷彿被無形的黑暗困在了一張觸不到的堅韌大網中，那網如影隨形，看似沒有束縛，卻不得逃脫。

被熾翼光凌遲時會渾身刺痛，那身如蜉蝣卻游於浩瀚星河，又是怎樣的一種凌遲呢？

磑應一直冷眼觀察著她的反應。

第一次進太空模擬艙就沒有不怕的人，更何況她這樣從沒聽說過，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就進來的。不過也好，就當鍛煉她的心理素質吧，畢竟在夜晚沙漠中聽到個陌生聲音就會嚇趴下的膽量，也是上不了戰場的。

塔爾的身體漸漸適應了這種真空無重力的環境，稍稍舒展，但仍不敢有大的動作。磑應看差不多了，便將虛擬屏幕投影到她面前。

塔爾眯眼細看屏幕上的文字：波坦星系人種對平穩太空環境（低溫、真空、一般輻射）的承受極限是30分鐘。訓練目標：30分鐘內自如控制身體並在無重力情況下進行有殺傷力的格鬥。

雖然什麼也吸不到，塔爾還是做了個深呼吸的動作：為什麼永遠都不能在訓練之前就把訓練內容講明白！

不過看了這兩句話，她心裡倒是稍稍放鬆了下來。只是，自如控制身體大概是為了應對戰機失事後對救援的等待與配合，那有殺傷力的格鬥……地面格鬥就夠難了，莫非還得和異星人飄著打？好吧，打仗這事應該輪不到她，但，現在訓練……那不就是要和磑應飄著打！飄著被打……

這噩夢怕是醒不過來了。

虛擬屏幕上切換了內容，磑應將身體控制的技巧一一列了出來，塔爾見字如聞言，習慣性地隨著那1、2、3、4……點慢慢學習感受。向左，向右，向上，向下，翻轉，前進……也不是很難嘛，就是怎麼好像越來越冷了……

塔爾以直立的姿勢，頭順時針往下，轉了個360度的圈，似乎很是得心應手。磑應依舊觀察著她，看她飄得越發熟練，便慢慢朝她靠了過去……

身周很黑，卻有遙遠的星光，視物能力並未受影響，眼看磑應越飄越近，塔爾一驚之下立刻調整姿勢往後移。可越急越慌，加上有些凍僵的身體不大聽使喚，那點本就不熟練的技能一下就失了章法，半分沒退後不說，差點就往前飄去了。

磑應看著她慌亂間手舞足蹈的樣子，不緊不慢地靠過去，倏一伸手，暗用技巧，將她朝自己身前猛拉一把。

塔爾傻看著自己勻速飄向他，僅剩的那一點點距離間根本無處可逃，一時間心念急轉，一邊想著先下手為強，一邊拳頭在離他差不多遠時很自覺地用力揮了出去，直擊磑應面門……

可是，怎麼不是想像中的感覺……這麼大的力，為什麼打到他臉上比打到一堆棉花上還不如，與其說打他，倒不如說是歪打正著找到了個相互逃離的方法。

沒有阻力的空間里，只消一點點力便可讓物體永不停止地做勻速運動，她這麼一打，力相互作用，兩人皆獲得了個不小的起始速度。

塔爾看著自己依然緊握著的拳頭猶在發懵，後背卻突然遭到一記劇烈的撞擊，碰到了模擬艙的幻影壁，繼而整個身體又因為這份外力，調轉方向向前飄去。

塔爾完全被撞暈，腦子也凍得有些不清醒了，哪還想得起來要作何反應，眼睜睜看著磑應啟動了軍服上的微型噴射裝置，調轉前進方向，如入無人之境飛速向她接近……

塔爾記起自己的軍服上也有微型噴射裝置，可是還沒來得及轉身摸索到開啟按鈕，眼前一花，雙臂已被人牢牢禁錮住，動彈不得，稍有掙扎也只是造成了兩人同向的無規律移動。

不方便再使用虛擬屏幕，注意到她只用上半身扭動反抗，磑應便將帶有音頻輸出設備的唇貼上了她的耳朵——音頻輸出設備無需空氣便能發聲，透過皮肉骨血這些液體固體，聲音照樣能傳入她耳中。

「你還有腿，這種時候要用上全身所有可利用的資源脫身。」

塔爾只覺眼中的星光越來越密集卻也越來越不清晰，忽感到有什麼相對溫暖的柔軟物體貼到了自己耳畔，而後全身似乎都被一陣溫暖貼近，可她卻好像沒有精力去細細感受了。

聽到一聲似遠似近的指導，身體先她一步動了起來。踢了踢腿，明明周圍什麼阻力都沒有，卻好像在四面八方都受了阻，怎麼都踢不起來。

宇宙里的星光也會同時黯掉嗎……

磑應終於對懷裡人的不掙紮起了疑心，掰過她的臉一看——雙眼緊閉，面色煞白，竟然又暈了。

遠程關閉了模擬系統，雖然艙內的引力是一單位一單位慢慢恢復的，下落速度不快，但他還是調整了雙臂的力道，盡量將她抱得更穩些。

隨溫度數據變化一同傳入腦中的還有塔塔的醫療檢測數據。

又是體力不支，才十五分鐘怎麼就體力不支了呢？

磑應一口氣把那份數據報告讀完，氣得只想把她弄醒狠狠罵一頓！身體呈飢餓狀態？給她飯吃還不吃？

但現在終究是救醒她要緊。

艙內的所有環境因素已恢復了正常，只是她的四肢有些凍僵，單靠這裡的生存適宜溫度不太好恢復，醫療艙里肯定有針對這一情況的有效療法，但是這棟大樓，因為這裡面的訓練基本沒有危險性，所以建得離醫療大樓非常遠……

她現在的狀況經不起耽擱，最好就地治療。最有效的治療方法其實很簡單，只需由體溫正常的人將她凍僵的身體貼近自己，不多時便可回溫；還有一種麻煩些的，則是依靠摩擦，物理生熱。

第一種方法，雖然現在大樓里訓練的人不多，但肯定是有的，若是磑應用信息處理器通知一聲，不愁找不到人。只是……他不知怎的，就是不想找別人，不願讓別人採取這種方式救她。

於是塔爾再次恢復意識醒來時，見到的便是嚇得她差點再次暈過去的畫面——磑應，在幫她揉搓，凍僵的左腳！而且力度，非常舒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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