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這件事,假裝久了就成真的了.
來自專欄攝影的慈悲
這是2017年10月1日寫的一點小感想,今天拿出來做了補充,白駒過隙。那時候一頭的奶奶灰已經變成了今天的栗色。
時間:2017.10.01
昨天去巴比肯藝術中心看了Ivo van Hove改編英格瑪·伯格曼導演《排演之後》(After the Rehearsal)的一個舞台劇。故事主線依舊採用了英格瑪·伯格曼的設計:採用回憶式的訴說,講述一老一少兩個女演員在排演之後用各自的方式挑逗老導演以此來獲得演出機會的故事,主題必然是上升到人性的高度。雖然中間穿插了更多現代一點的梗,也無非是新瓶裝舊藥,這個社會雖然是在前進,可是人性無非就是那幾種,逃不出這個圈子。
兩個女演員出場方式相同,都以「落下東西」在劇場的理由出現。中間穿插著爭吵,肢體衝突,親吻,和解等等都是演員實打實的來,有很多18禁的對白和畫面。43歲醉酒的老演員在導演面前脫光到只留下三角丁字褲強迫重溫舊夢,導演無動於衷。她脫下外套坐在床上開始哭訴、爭吵、動手,每次想穿好衣服離開,卻又脫下,在持續四五次之後,終於在導演的那句:「我發誓我說的都是真話,我每晚睡覺之前都會想起你。」 的謊言中離開。
然後導演轉身和年輕的女演員親熱,一邊脫衣服一邊對女演員說:「你長得真的很像你的母親,真他媽的像。」 導演在年輕時一直喜歡女演員的母親,卻求之不得。 然後年輕的女演員開始自述,將自己的經歷,將自己的母親,將自己的舞台演出。
「我討厭我的爸爸媽媽,他們每次吵架的時候都好像在演戲,有時候還會經常蹦出經典的對白。」
「我告我我的媽媽,你不要在我面前表演了,我不是一個好的觀眾。」
媽媽說:「我除了表演我自己,我什麼都不會了。」
最後年輕女人也說著說著,恍然頓悟,然後離開了,剩下導演一個人。
愛,嫉妒,爭吵,衝突,自私等等所有人性里的小灰暗都在這短短的一小時內,讓三位演員淋漓盡致的表現出來,我在那裡邊看邊流淚,想起自己以前經歷過的所有家庭爭吵,心理醫生說一切都只是在報復你自己而已。 所以這兩位女演員需要尋找的也是自己。所以我開始反思,我真的喜歡攝影嗎?真正的自己是什麼樣子的。
我真的喜歡攝影嗎?
初接觸
把時間軸移回到2009年,自己最初學習攝影的日子。我是09年參加的高考,考試前的一個月爸媽突然從新疆回到山東說要陪讀,噩夢就在那一刻的開始。在我高考真正考試的第一天,確切的說是的第一天中午,兩個人在家裡吵架把電視機和鍋碗瓢盆都砸了,叫著吼著。然後我一個人哭著去考試,理所當然的沒有考好,進了一所專科學校,當時叫廣播電影電視管理幹部學院,現在升本也改名字了——山西傳媒學院。沒有任何特長,沒有藝考,只好選擇了攝影專業。
這件事一直梗在我心裡,伴著怨恨。小學二年級開始跟隨外婆住,寄人籬下學會了察言觀色。印象中我親身經歷過父母的吵架有三次:小學一年級的某天晚上,兩個人掐架互相扔,我一個人鑽進被窩蒙頭在被子里哭,一直不敢掀開被子,被飛過來的瓷杯砸中也沒有出聲;再就是高一暑假,我爸搞小三被發現和我媽大吵,我爸動手,把我媽的眼睛都打青了裡面充滿了紅血絲。然後收拾行李要離開家;再就是這次高考。其餘的就是聽我姥姥轉述。 我媽雖然和我爸吵架,埋怨他,恨他,哭訴他,但是就不離開他。所有這些經歷經歷都為我現在專註拍攝的方向埋下了伏筆。也影響了我對感情的模式。
雖然考試成績很糟糕,但還是當時大學班級的最高分,畢竟山東考生拉到全國去都是可以拼一拼的,就這麼理所當然的成為了學委。這應該是我第一次受到認可和重視,認真學習,變得更好就有了動力。於是坐了三年的第一排,擦了三年的黑板,考了三年的第一名。當時的男友考到了一所211大學,心裡的自卑感和不安全感鬼鬼作祟,思來想去想到了出國學攝影這條路。 於是每天都會6點起床在操場背英語,只有播音主持班的人陪著練聲。帶著拍的三個專題去了北京面試,就一下子中了倫敦藝術大學的紀實攝影專業。前兩天還在和心理醫生討論,我之前人生中所有的努力和改變都是為了討好別人而做出的。其實無論因為誰做出選擇,都只是我逃離原生家庭的契機,就這樣在倫敦逃避了7年。
挑了2010年面試時作品集《留守兒童》專題系列放出來,不知道為什麼上傳到知乎的照片都會失損,細節都沒有了。這是剛學攝影一年後拍的照片,現在看來覺得還可以。總感覺老天沒有給我關上所有的門,也給了我一點攝影的天分。
熟悉:
來到英國後,開始有機會參與到一些遊行活動的拍攝,每次跟著遊行隊伍活動的時候感覺到血液在沸騰,血管要炸裂。我太喜歡把自己扔到苦難和悲劇里。每次都夾在遊行民眾和警察中間,推搡著,叫喊著,鞋子被踩掉,堅持拍到最後所有人都走光。曾經被同學吐槽,我拍的每一張照片里幾乎都有你。這是2012年第一次拍攝遊行的照片。回想起那段日子真的覺得很快樂,應該是脫離了家庭的自由和快樂。 移動硬碟摔壞,朋友拿回國幫我修,能找到的照片也就這幾張。
糟糕的天氣容易出好片子,堅守到最後也會有驚喜。每一場遊行我都會堅持到最後人散去才離開,雖然不一定真的會捕捉到精彩畫面,但這才是對待攝影的一個態度。等我的移動硬碟修好了,一定要整理下以前所有的遊行照片發出來。
除了拍遊行,周末就挎著相機去掃街。最初大概是對英國的新鮮感作祟。
翻了翻照片,拍過妓女,收藏癖患者,紅燈區,發現我在兒童和女人的拍攝中會相對比較敏感,這就是原生家庭給我帶來的一點好處。所以我現在的專題基本是集中地女性和兒童身上,還有無聲的暴力。
排斥到熱戀
2016年參加了戰地記者訓練營,把自己扔在一個極端的環境里,像極了《被嫌棄的松子的一生》里的松子,對於平靜如水的生活自己不習慣,也無法接受,一直在追求和重複著自我虐待。因為自己二十幾年最熟悉的狀態就是惶恐,爭執和疏離。在那之後我整整一年沒有碰過相機,嚴重到了一種厭棄的地步,相機上面落滿了灰。 原因嘛,我也不知道。重新撿起來,就是2017年12月到敘利亞的時候,其實完全本著生死自負的態度去爽一把,但是沒想到卻真被攝影這件事治癒了。去敘利亞之前經歷了一場感情,身心俱疲,被騙錢,被小三,其實我這麼多年來一直都不能很好的處理親密關係,每一場戀情都是無疾而終,更確切的說應該是不得善終。下圖,在敘利亞拍攝一所學校的時候看到一個孩子被溫柔的關心和對待,就把自己代入了拍攝畫面中,感覺到那個童年的自己被人溫暖了。
很奇妙,就那麼一個瞬間一下子就流淚了。照片中的世界糧食計劃署的小哥哥後來也有來往,現在已經沒有聯繫,原因有點複雜就不透露了。不過他溫暖我很多是不爭的事實。
大概就是張棗的詩:他這一轉身,驚動了天邊的一隻鬧鐘。
他這一轉身,搞亂了人間所有的節奏。
堅持了一年的心理治療,整個人漸漸開始變得開朗。學攝影的第九年才開始靜下心來做一些攝影相關的事:寫論文,做研究,做攝影修復,許多拍攝計劃也都提上了日程。之前的八年每每同人講到喜歡攝影,都不知道喜歡在哪裡。 有的人為了追女生喜歡攝影,有的人為了拍攝喜歡的花卉,有的純粹器材黨買來裝逼...... 攝影這個入門要求極底的門類,有多少人還在假裝喜歡著? 希望都假裝久了就成真的喜歡.
這些年感覺自己就像是做了一場春秋大夢,現在夢醒了靜靜的坐在床上,以後大概可以苟全性命知足的活著。關於攝影,不僅僅是按下快門。你所拍攝的都是你看得見的,但你心裡有,才能看得見。心裡的這個「有」,就是你讀過的書,走過的路,經歷過的世事無常。 整篇是寫給自己關於「自我認知」練習的一個小作業,你們看得人不要太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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