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 1453
來自專欄夜花照波
昨天,5月29日,是羅馬帝國的忌日。
早上照例起床,洗漱過出門吃飯上班。在辦公室一邊寫代碼一邊聊天,偶爾去各種群里看一眼。晚上健身,健身房熙熙攘攘,年輕男女一邊揮灑汗水,一邊期待著更好的自己。B 站的番劇更新了,微博上妹子們晒圖。知乎中有人撕政治觀點,而另一撥人討論情感問題。公眾號里,從星座分析到人工智慧,都在照例推送。一個平凡得有些無聊的日子。
可是,畢竟這是羅馬帝國的忌日。
這個國家後半段的歷史,在國內是不重視的。歷史課本上為了講文藝復興,勉為其難地提了一句;網上許多不甚熟悉的人,也鎮定自若地說著羅馬帝國的分裂和一半的滅亡,博取贊同、崇拜和收入。前兩天讀民國歷史教科書,陳衡哲寫的《西洋史》,也是用繼業者王國的思路描述東地中海的「拜山汀帝國」。流行文化上,冷僻的東帝國既沒有著名的電影也沒有火爆的刺客信條,只有一群喜歡放假的瑞典人和英國人透過一瞥。而他們的手中的遊戲受眾——自然也是一群圈地自萌的小眾愛好者。對於 1453 也好,5 月 29 也好,在普通人的眼裡,是再平凡不過的一天。所有的事情,理所當然地應該和 5 月 28 號或 30 號沒什麼區別。
可是,畢竟這是羅馬帝國的忌日。
晚上,心不在焉地看各種視頻,眼中看到的,卻是炮火連天的君士坦丁堡。
身為歷史唯物主義者,我們知道歷史的行程並不是個人的奮鬥能阻擋的。沒有忘關城門的僱傭兵,頂多續幾天;沒有烏爾班大炮,可能多續幾個月;如果再來一波十字軍,甚至能多續幾年十幾年。尤其是,君十一個人的奮鬥,可能在別的世界線看來已經是續了不少。可是,羅馬終將毀滅,這就是歷史的行程。
我們知道這些,君十一本人一定比我們更清楚。站在狄奧多西牆的城樓,他能看見色雷斯平原上密密麻麻的士兵。晚上,在維齊爾的鼓動下所有人大聲喊起真主至大,火炬的海洋包圍了沉默的城堡。然後在蘇丹的一聲令下,整片原野迅速熄滅,回歸無聲。這一令行禁止的紀律給人的恐怖,不亞於垓下之戰夜晚的楚歌。回頭望去,金角灣的水冷得刺骨,猛烈的風從黑白兩海吹遍城市。
普世牧首在想什麼?光榮的帝國教會,唯一、神聖、大公、傳自宗徒的教會,已經五去其三的教會,可能就此完結。前些日子他主持將聖母像從聖索菲亞大教堂帶出環城遊行,又一次調動了市民的宗教熱情。所有人都再一次相信,上帝保佑羅馬,上帝保佑帝國教會,你必因此得勝。可是從陰險的羅馬教宗使者到兇殘的席捲安納托利亞諸教會的敵基督,上帝的考驗未免太嚴苛了點。疲憊的牧首遣散了同樣精疲力盡的各位神職人員,自己站在教堂中喃喃自語。以利!以利!拉馬撒巴各大尼?
市民在想什麼?千年前的台伯河畔,對他來說只是家庭教師口中和書上的傳說。地中海明珠絡繹的商船,也是他爺爺甚至幾世祖才能見到的好光景。日復一日的勞作和戰鬥使他無暇思考更多。兩年前他的合作夥伴,一個狡猾的威尼斯商人也曾經邀請他跑到安全的水城——只要他友好地「贈與」一半財產。他憤怒地趕走了這份邀請,這些只知道趁火打劫的蠻子。而今天,經歷了幾天的炮擊,他在反常的寧靜中開始思忖:是不是當時應該老老實實交錢?
可是,天下大勢再怎麼浩浩湯湯,歷史的車輪再怎麼不可阻擋,他們還是站了出來,勇敢地對抗。他們每一個人都無比清楚自己的前途,而每一個人也都攜手面對這個前途。他們向前不回。知其不可而為之,戰鬥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這也是人類精神閃耀之時。
城市陷落了。我們儘力了。這就夠了。
天地有正氣。
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
紀念 1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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