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和——睡醒故事

來自專欄小仙女撓痒痒

阿和是一個不會說話的小妖怪，蘇鈺是在河邊撿到她的。

那天他在屋裡給病人寫藥方，在最後一筆落時，一個頭戴斗笠的魯莽船夫跑進裡頭，對著他喊一句：河邊有個要死了。

接著他匆匆離開，此後在渡河邊再也沒有遇過這個船夫，渡河的船夫也從此換了一個。

蘇鈺聽後急忙提著藥箱去河邊，只見一個女娃，穿著自己不合身的衣服躺在河邊，她的臉色有些蒼白，嘴唇發紫。

也許是蛇毒，他劃破她的手指頭，擠壓她的血珠，直到恢複本來的鮮紅，再抱到自己的屋裡。

剛才的病人跑了沒給錢，蘇鈺搖搖頭。

夜深時分，窗外的桂花香驚醒了女娃。她爬起來後，對著桌子那邊的白色背影愣著眼，只見風吹進來，燭光在他身上跳躍。桂花香的氣味似乎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女娃以為那是桂花妖，因為桂花妖最會攝人心魄，把人弄得迷醉不堪。

蘇鈺聽到背後的聲響轉到後面，看著女娃直愣愣地看著他，他也有幾分驚訝。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孩童，眼睛裡除了澄澈就是澄澈，完全沒有沾染上煙火的氣息，沒有戾氣、怯懦。更像是活在水裡的，喝露珠食花草那般來的。

「女娃，你叫什麼名。」

「阿和。」其實那天她說的不是阿和，只是她不會說話的支吾聲。

蘇鈺見她不會說話，只好每天抽空教她。

村裡習慣去那兒看病的人知道，蘇鈺收了個小小的學徒。

蘇鈺教會她的第一個詞就是，「鈺，寶也。」待到阿和學得差不多時候，阿和問他，「師父，您以前是不是像寶一樣被你家爹爹娘親整天抱懷裡。不然怎麼給你取鈺這個詞。」

「我不識爹娘，自打出生就被師父收留，師父終生研究醫術，無子嗣出，便把畢生所學傳給我，讓我好好醫治病人，行醫道。」

阿和聽過後，哭了起來。

「不讓你沾人間的情感再好不過，但是你險些在河邊喪生，還是讓你識些人心好。」

「師父，如果你見他倒在河邊，知道他被蛇咬了，你也會救他吧。」

「可他不應把你扔下。」

「可能見到我的妖怪形態，害怕而已。況且他叫你來救我了呀。」

蘇鈺搖搖頭，「你可不知道，人比想像得可怕。因為自己害怕二字，於是做出許多惡事出來。」

「阿和不懂。」

阿和平日給師父打下手，切草藥，跟著上山拿簍子，去河邊取清泉，認識村裡許多人。大家都識得那是蘇醫師的學徒，長得乖巧伶俐。

「師父，師父。我捕了兩隻靈雀，讓它們在屋裡唱歌給你聽，好讓你不煩惱。」

蘇鈺看見阿和手中捏得緊緊的靈雀，「阿和，不要做出這些事，放它們回去。他們自有回去的地方。」

「師父，師父。我看見李家的媳婦，跟隔壁家王五在巷尾做苟合之事。罵了他們一頓，他們反而塞了我銀子好讓我不說出去。」

「這是別人家的家事，怎麼能理呢？」

「不是書上說，女子要從婦德嗎？」

「師父，師父。我見街上籠子里的雞好可憐，把它們都放出來，結果賠了銀子。不是你說他們自有去處嗎？那買賣人怎麼罵我。」

「師父，師父。我看隔壁家張三想要揭發李家媳婦，於是罵了他一頓，我師父說不能管別人家家事，還塞了他銀子。」

「師父師父，你怎麼說我做的不對。怎麼不對了。」

丫的，平時溫潤如玉的師父，居然說了粗口，阿和很是不解。

「師父師父，你怎麼講髒話呢？」

「阿和，很多事情不能解釋。師父不是神人，不能解釋個一清二楚。」

「師父師父。」蘇鈺塞了一塊桂花糕到她嘴裡，「好了，閉嘴。」

那我怎麼經常胸悶，見到師父就開心，見不著就不開心。阿和是想問這個。

臘月二十九，屋檐上堆積的雪，過了一夜，雞鳴一聲後猛地掉落，如同抖米的婦人，雙手用力甩下，沙子一下子陷落雪地里。阿和被驚醒後，跑出來把臉埋在雪地里。

不久後，蘇鈺聞到飯香起來。他扶著門看著阿和忙碌的身影，怎麼？地上怎麼堆滿了腊味。

「師父，你今天睡了好長時間。幾家人都來送腊味了，卻沒有驚醒你。」

「你不會說之前在這裡賒賬那幾家吧。」阿和點點頭，看著師父扶額。

「師父不是說要行醫道，不管銀兩多少，人是好是壞。都要醫好他們嗎？」

「我們也是人，也得活。算了算了，習慣就好。」

「師父，人真難懂。」

「人到死都不會懂得什麼，想要活得清醒，心裡那塊石得多硬。」

「我又不是人，怎麼活得跟人一樣憋屈。」

師父用古怪的眼神看著她，我很憋屈嗎？阿和自打嘴巴。

年初一那晚，一位客人深夜造訪。師父跟他說話說了好些時候，直到深夜，那客人也沒有留宿，師父也沒有留他。

阿和看著門縫的燈熄了才睡。

二日，她醒來。看不著師父在床榻。只見他的藥箱不見，從此他沒回來過。

村裡有人跑來跟她說，城裡有一位達官貴人病入膏肓，傳說只有一位高人能救他。那高人已不在人世，幸好有那徒兒在偏僻小村中，那徒兒妙手回春把貴人治好，不久就吊在城裡的一家客房裡。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少天，那夜來了很久的客人再次造訪，只不過這次的人是阿和而已。他對阿和說，那達官貴人為了爭得權利，殺了他爹娘。他爹娘為了保住孩兒，託人藏在木盆里，放任在河流中。誰知道又是那貴人救走他，把他託付給自己的醫師。

阿和問那人，蘇鈺最後有說什麼嗎？

那人說，蘇鈺讓我什麼都不要對她說。

謝謝。

（下一回，阿和手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