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的用處該是什麼?
爸爸這幾年種了許多很香的花,有玫瑰,還有薔薇十姐妹,還有一些不太張揚的小花。花開的時候很美,但落的時候又特別傷感。
就像美麗的女子總想留住自己的青春,愛花的人們,許多時候也會有強烈地想要留住這些香味的渴望。
爸爸留住香味的方法是做成乾花。還算是一種較常規的方法。每天早上將開得很大的花採下一些,鋪到罕有人至的二樓陽台,等自然晾乾,再收到容器里,慢慢思考未來用途。
爸爸還沒想好用途。今晚我問他時,他說:「反正很香啊,可以放在枕頭裡,也可以泡茶喝。」
我突然想到春節時買玫瑰,覺得甜香濃郁很想吃一口,還特地讓男友上網研究是否可以食用,結果發現作為景觀用的玫瑰花多數不可,一些甚至可能有毒。又想到小時候看的一個80年代的故事,說是一個小朋友得了一瓶雪花膏,聞著很香就以為是類似糖果的東西,與小朋友們分著吃了大半瓶,回家與爸媽分享時才知道錯了用法。
神農嘗百草的傳說也是人類早期的事情。現在的科技發展則給了人們更安全的測試植物藥理或毒理的可能。所以原則上,在這個年代還在毒性未知的情況下胡亂試吃食物,其實是一件性價比非常低的不夠理性的做法。
我有點害怕爸爸吃錯花,便立即問他:「泡茶?確認這個花能吃么?有上網研究過么?」
爸爸突然像一個小孩子,低聲很沒自信的說:「沒研究,但那天泡了4朵,喝完……也沒發生什麼。」
那一刻突然覺得爸爸像一個可愛的小朋友。在這世界上走過許多年,但最核心的心理,還一直停留在小孩子的狀態。只用最自然、最動物性的方法去生活,尋求著世界的認同,努力去討好自己喜歡的人,但因為獲得的認同還不夠多,引導也不夠多,所以暫時還沒有真正打開理性之門,還不敢去反思自己將一直認為是「長不大的孩子」的女兒一不小心放到有資格批評他的「權威」這個巨大逆轉現象背後的東西。
我上網搜索了一遭,發現與這花相關的藥理或毒理的說法都不好找,據說花根能治黃疸,但可靠性應該也不如現代西藥。給爸爸看了這段敘述,算是證明他對這花的好感並非全無道理,然後他就下樓洗漱了。
在打這些字的過程中,突然發現爸爸每天「收割」花朵的做法很像農民對其他普通作物的做法。似乎他雖然從這美貌與香氣中收穫了許多心理上的愉悅,但這並沒有上升到更高級的層面。就像是某男孩愛上一位美麗的女子,愛的只能是她當下看得見的青春與純潔,卻不願意承認她也會衰老、會隨時間變得睿智或精明或愚蠢,結果要麼是在深愛時離開,要麼在她變老之前將之做成標本。這種類比看起來似乎有點不恰當,因為普通人確實不會把愛人「做成標本」,但確實在「沒有意識到人的精神性」這點上是一致的。
又想到哥哥的經典台詞「吃到肚子里的才是自己的」。在諸多武俠小說中,「吃」也是將具有神奇特徵的對象與自己融合的重要方法,看多了這樣的小說之後,人們更難從這種自然崇拜的原始巫術中解脫出來。「吃熊心豹子膽可以壯膽」、「吃雞腳可以跑得快」、「吃雞的嗉囊可以增強消化系統能力」等傳說的理論來源,就是在於一種認為「天地一切均有其神秘力量、通過『吃』這一方法可以將所吃對象的神秘力量轉化到自己身上」的天真心理。這種天真心理在兒童身上普遍存在,在各類文化發展早期也普通存在,因為確實看起來似乎合理。但這種「看起來合理」,只有經過無窮的自我否定、經過理性的思辨,才可能追究到真正的本質。
回到香甜怡人但又註定芬芳短暫的留不住的玫瑰花,當我意識到即使它們可食用,這「吃」的行為也註定不能帶來永遠融合的結果;做成乾花標本這樣麻煩的事情不在我興趣範圍,而標本也不再是原來的鮮花,最後終要認識到「告別是人類個體的必修課」這個事實。
徹底接納「終究要離別」是一件很難過的事情,但如果不接納而自欺,結果只會讓人生多出更多遺憾。當我將這株花看作是一個註定早逝的孩子,看她發芽生長,看她含苞待放,看她噴薄芬芳,再看她皺了眉頭水氣散盡,終於化歸泥土,接納她終要死去的事實,我不再幻想自己會永生,越來越多地思考自己的死亡,結果才能讓「我」這短暫的「生」更能綻放光芒。
美女的用處是什麼?
如果這個美女是一個頗具思想的美人,我會與她做一世的好友,因著我們共有的美好過往以及對許多事物的共同認知,即使等她肉體的芳華已逝,我也會從她的皺紋的曲線中看到溫柔與愛,從她雙目的凝視中看到朝陽般的青春與活力。
有形之物終要腐朽乃至化為虛無,而思想之明光,可以穿越時空,成就永恆。
蘇格拉底從未死去,黑格爾從未死去,而我的愛,一旦通過言語得到表達,一旦被你看到,將同樣成為永恆。
李慧敏,2018.5.7,於灌河口
作者簡介:李慧敏,國家二級心理諮詢師,人本取向,關心每一個靈魂最深處的吶喊,相信每一個體都有內在的追求美好的力量,相信每個人做每件事情都有其理性的緣由,都可以被理解、被接納,反對濫用抗抑鬱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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