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曹孟德絕死逃生 劉景升驅虎吞狼
曹仁望見西門大亂,原是曹操聞曹洪報訊,告左右曰:「千軍易得,一將難求,雖失十潁川猶不足為慮,失一子孝,孤終生追悔矣。」遂星夜引大軍到來,強突入城。蒯越聞之,即令魏延文聘閃開一條去路,縱曹洪入城。程昱曰:「文聘、魏延俱一代勇將,今焉能棄功而退乎?」操曰:「雖有伏,城內危矣,況孤重兵在握,亦不懼之。」遂勒兵入城。
城外蒯越見其入城,謂劉表曰:「此不殛瓮中之鱉乎!」表疑曰:「素問曹操詭詐多謀,況其遠來疲敝,想必不肯親入城中,不若以重兵擊其本陣,則可斬其首也。」蒯越曰:「非也。操乃鄙陋閹豎之遺,無其禮義之教,尊卑之分,雖至賤下士亦同席與飲,雖至貴王親亦薄辭以狎,上行韓非詭謀之術,下效吳起唆絡之心,其屬為主公所圍,其必欲以此揚名,以成其愛士之偽節,故非親往而無它策也。」即令左右投石車放火,萬千弩手,亦與之同,全城祝融,捲起三丈,草木舍棚,莫不能免。後人有詩證曰:
卷伏連金烏,熾連赤霞洙。
斗旋隨風勁,飄搖帶蒼孚。
北游熔寒朔,西盪化弱瀘。
輝芒天日慚,夜悼萬法肅。
蒯良復諫曰:「操遠來遇險,其本陣必欲救之,則有隙也。」遂令黃忠、王威二將,引步騎萬人,攻其本陣。守將于禁堅守不動,令軍士放亂箭射退,及近則以長矛出於柵隙,或以火油外擲。劉軍雖眾,亦不能近。操不顧火海,與眾人於城中四下奔尋曹仁。仁既見操,下馬拜伏曰:「天下之大,寧無一曹仁,焉得失主公乎?孟德親冒矢石,倘有失機,豈不令三軍垂恨!」操鬚髮微燎,而喜色不便,對曰:「善戰者非一軍之帥也。所謂統帥,非善戰,而善敗也。敗而不折,卻而不失,存其股肱,完其柱石,是所為王道之戰也。劉邦之出彭城也,失而不折,退而不潰,乃得日後之機。孤亦然也!」遂合兵擇路疾奔,四下一片熾灼,曹仁刺馬出血以護之,許褚斬其座馬,以濕馬皮裹操欲出。方至北門,城門緊閉,操與眾將攀上城牆縋下。文聘等引軍夾擊,眾人正驚惶間,郭嘉語曹操曰:「主公不必驚慌,奉孝早有伏謀矣。」青旗一展,文聘背後一陣大亂,青州兵統領魏沖領三千青州騎衝出。文聘見前後受圍,從斜刺里沖開一條去路,操厄於大火,亦不肯逐之。劉表見其走脫,頓足曰:「可惜!為一將而親冒矢石,如此蠢鈍匹夫,竟蒙僥倖而脫軍師十全之策,良倦怒之事也!」龐統勸曰:「天將亡之,蓋有定數。今日曹賊一敗塗地,料必不能久也。」
于禁困守營壘之中,四面受敵,營中亦燃起大火。黃忠等方破其轅門,沖入寨間,曹軍驚惶之際,于禁登高呼曰:「今進亦死,退亦死,盍不壯烈歸天,以全吾節!」親領數百黑鎧死士直突黃忠。忠見懾其氣魄,引弓一箭射去,于禁俯身躲閃,中其坐騎。忠見其跌下馬來,正待上前取其性命,忽然背後大亂,原是曹操收攏敗軍,合圍其後。忠驚而嘆曰:「終不能成其事也。」遂聚其軍從旁而走。
操從容謂禁曰:「先是,孤陷於城中而君不往救,豈不畏孤以怯懦罪君哉?」禁曰:「昔周亞夫平七國之亂,先請上以權節,捐梁王而待後機。梁王素為太后所愛,亞夫亦知疏不間親之道,後此服譖而死,然挽天下於狂瀾之間,救萬民與水火之內,焉不勝於籍籍無名哉!今主公英明漢帝十倍,而自領大軍,禁職守本營,雖承蜚語,亦不畏其死也。」操喜色出於言表,謂荀彧曰:「於文則果忠誠之能材也。」
既合,操謂眾謀士曰:「孫子曰不戰而屈人之兵。劉表傾力而來,雖有以上詔折其之意,亦恐不能迫其返也。」郭嘉曰:「昔周王伐鄭,幾乎隕滅,後而乃和。奉孝願設十面埋伏之計,先挫其銳,後交於辭,禮其臣僚,說其左右,剛柔並濟,則其必退。」操佯怒曰:「敵眾吾寡,焉得以伏兵之計克之?當堅守營寨,疲其士卒,分其軍心,而後合兵一處,一舉滅之。」操使族子曹真、曹休二人,每夜引軍與城外偽作狼嗥,並以草人縛於奔馬之上,於寨外疲敵銳氣。劉軍初甚驚恐,後亦習以為常,不復應策。
操聞訊,謂左右曰:「如此大事定矣!昔孤曾怒於奉孝,是恐有細作,敗此大謀也。今劉軍麻痹,正是退敵之時!」乃令軍士親乘其馬,負火炬焰矢,預作突騎。又令夏侯惇、夏侯淵、曹仁、曹洪、許褚、典韋、于禁、李典、樂進、蔡陽十將各領數千人往山谷埋伏,操自與典韋、許褚二人領數百輕騎誘敵。又囑咐左右如此如此。荀彧曰:「主公乃一軍之主,焉能冒矢石而為其餌乎?」操對曰:「今眾寡懸殊,士卒未見吾面,不能儘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計遂定。
是夜,夏侯淵、夏侯惇二人率其部眾,薄其營壘,乘其麻痹,大局突入。時劉表妻弟蔡瑁為主將,猝從夢中驚見火光一片,四面殺聲大起,奪路上馬,不敢應戰,直奔劉表大營而去。表亦驚起,環顧左右,急問良策。軍師祭酒徐庶曰:「敵眾吾寡,且非急襲,如能堅守此寨,拒其於邊營之外,及至旦日,則其不能久持,必敗。況曹賊既突擊,必以重兵,今望其旗角非盛,聞其步馬莫集,恐是虛兵疲吾,欲使主公慌亂。蔡將軍不戰而逃,不能卻其虛實,實是兵家大忌,當斬首以恂三軍,復以重利大義激犒將士,使其莫不用命,如是以逸待勞,可立於不敗之地。」
蔡瑁時深得劉表重信,表聞其言,頗不悅。蔡瑁矚目步騭,步騭素於瑁善,會意曰:「豎儒亂言!吾望其軍士之氣,皆有勁色,非虛兵也。兵法雲十則圍之,既蒙其至,盍不一舉滅之,以使敵軍喪膽!蔡德珪但惟保全軍力,有功無過!」劉表略加思索,既謂左右曰:「二人之言,俱有其理。可使步騭、王威引步騎五萬假孤旗號,四齣游擊,以誘其標;孤自引軍堅守,以驗二策之如何。」步騭一介文官,素疏兵務,惶恐不敢承命,王威遂獨去。二夏侯初與王威相交,便佯敗而退。聘見其兵不滿二千,亦不以為意,一馬當先,殺出追擊。未出十里,兩邊炮聲齊響,曹仁曹洪,一齊殺出。聘恃其兵多,指揮部將吳巨分兵惡鬥。許褚、典韋見其勢凝,各領其虎賁、龍驤之眾殺出,將王威大軍截為三段。聘始驚覺,乃欲引兵而退,已然不及,李典、樂進、于禁、蔡陽四將,引其步卒,若懸輪般圍其四角,威雖為劉軍名將,亦如風中殘雲,不能自持。只得棄了大軍,集合吳巨、陳應等猛將,殺出一條血路。操嘆曰:「如此好計,縱不能一戰滅劉表之集粹,亦足滅其銳氣也。」
威敗歸,稟劉表其事,而表從徐庶之見,於寨中安然不動。未幾,傳有使者阮瑀來見。表問左右曰:「此來何為?」別駕韓嵩曰:「漢室傾微,而主公已薄潁水,去東都不過百二十里;而曹操、袁紹,徒有盛名,一戰為主公所敗,故漢使此來,必欲求主公之策應。」徐庶曰:「韓別駕所言虛也。帝勢架空,其勢若石下之蕾,存亡一際;主公猶遠,勢若莊子引東海之水救涸轍之鯽,故雖有心,亦不敢為此來也。況王威又敗,操必欲乘勢求和也。」
表引瑀入,瑀果語之曰:「天下大亂,分崩離析;周氏地衰,群雄興起。景升一代英傑,足挽傾頹於狂瀾。然北亂未平,西叛復開,時局糜亂,亟待中興。曹操、袁紹,劉表,本皆尊王攘夷之義士,方岳鈞石之俊才,奈何互不相容,徒損義鋒,坐使賊黨竊笑?上詔加封劉景升為襄王,加九錫,意能掃清東南,共扶業興。弟詭正抗旨,則尊爵有盡,斥責難單。懇辭勿忘宗族社稷!」
表乃匯諸謀士以問策。龐統曰:「曹操雖暗弱偏安,然譬如困獸之鬥,徒損兵力。會上有詔,可乘其意,西取川蜀,東收淮揚,不宜易哉?」蒯越諫曰:「不可!昔許子將嘗謂曹孟德乃治世能臣,亂世奸雄,而橋玄司馬防等,皆異其志,明朝能與主公決高下而泮社稷者,非操莫屬。今若不斬草除根,必乃養虎為患。」表素垂涎王位,兼慍蒯越盛讚曹操,斥之曰:「量一宦閹之後,雖有逞凶之欲,亦含啟事之能哉?」遂見阮瑀,許以其事。徐庶曰:「主公既不欲與曹賊交鋒,固愛士卒,然恐存一州而失天下也。可策反董承伏完二將,援以兵革,輸饋糧秣,使袁曹二賊,疲於奔命,亦是妙計。」表然之,而使王粲屬文說之。
董承乃獻帝董貴妃之弟,野心向勃。伏完素惟董承是命,聞王粲來信曰:「君乃帝室旁鄰,榮澤出於氣宇,焉能坐視袁曹二賊,紛亂於廷乎?誠能義旗高舉,則景升必為執鞍馬以報,外肅磐侯,內除亂黨。」承動心,乃令皇甫嵩為車騎將軍,朱儁為驃騎將軍,合伏完、種輯、王子服等人起事。皇甫嵩勸曰:「此乃驅虎吞狼之計,國舅宜熟慮之。」承不肯聽,又恐其軍力衰弱,又外合呂布、劉備二梟雄,共赴洛陽,以謀亂舉。董昭聞訊,即飛馬告曹操。操曰:「獨力難支,必與袁本初共往討之。」荀彧和曰:「劉表已遭此敗,而復得襄王之利,而其屬僚皆得其賄,故必不肯奮力來逐,不足為慮。」郭嘉曰:「劉景升貌禮賢下士,而內剛愎自滿。其域雖十倍之廣,然不能得其人和。其將雖五倍之數,俱不能盡其才能。劉備雖一代梟獸,其麾下之關羽、張飛,皆豪壯之將;呂布勇冠三軍,其高順、張遼,非惟萬人敵之悍將,亦運籌帷幄之遠謀,而其謀臣陳宮,更若亞父之范增諸項羽,百里奚諸秦王。」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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