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家-格調版》第六期專題人物---【吳悅石先生】大筆鑄真魂

吳悅石1945年生，現居北京。中國藝術研究院藝術創作院藝委會主任，中國國史研究編修館研究館員，中國國家畫院吳悅石工作室導師，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中國國際文化交流中心理事，中國畫學會理事，北京水墨公益基金會理事長。出版有《吳悅石畫集》《吳悅石作品集》等。

大筆鑄真魂

——論吳悅石先生寫意人物的精神指向

王登科/文

在中國繪畫史上，由於受特殊的文化背景等因素的影響，相對於山水、花鳥而言，人物畫通常被視為細枝末節和小科，儘管歷史上亦不乏人物畫家的載記，但始終是將其視作圖影寫真的匠作而鮮入大雅。而且，道釋題材的宗教畫家代不乏人，但描寫人生市井與日常生活或以人物為主題的作品卻難得見。這是由於中國繪畫傳統中獨特的審美認知方式所決定的。

宋元以降，伴隨著文人畫理念的萌芽和發展，人物畫也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新局面。尤其是明清以來受大寫意花鳥觀的影響，湧現出一大批擅長寫意人物畫的大師巨匠，如黃慎、金農、任伯年、王震乃至於現代的齊白石。他們於人物繪畫皆有心得，承傳道統，創見發明，且能將山水、花鳥之筆墨精神他移此用，變化氣質，寫照傳神，蔚成寫意人物一科的壯麗景觀。尤其是齊白石的人物繪畫，簡賅之間，意味深長，且能將書寫入畫趣，抒懷寫意，開啟一代新風。

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大寫意人物畫傳統在當代漸至澆漓。隨之而來的是寫實、造型充斥人物畫壇，要麼是主題先行的概念化創作，要麼是以毛筆畫素描的改頭換面。這種情形之下，人們大多對文人畫傳統淡然置之，或斥之以「陳舊」、「保守」而視若尋常。這是西化的「藝術」與「觀念」鏡像下民族文化傳統普遍的境遇。寫意人物畫傳統於當下的式微，也正是這種西風東漸文化思潮的產物。

在此，我們看到，吳悅石先生對於文人畫傳統的執著與恪守，其意義應是非比尋常的。尤其值得提出的是他在大寫意人物畫領域的開拓與探索中，已邁出了極為堅實的一步。

吳先生人物畫遠溯梁楷、李公麟以及明清諸家，尤其受齊白石大寫意精神影響最深。其所畫題材頗為廣泛，舉凡道釋、儒流、仕女無不涉獵,尤喜畫鍾馗、俠隱之高士。

中國傳統繪畫的諸科分類，是依據所描繪題材而言說的一種概念的界定，如同書法中的諸種字體。做為一個書家總要兼擅諸體，最後才可以融會貫通。畫家也是一樣，從山水、花卉、翎毛、走獸到人物，這也是一個兼擅的過程，同時也是審視一位高明畫家的客觀標準。就畫的諸科而言，其技法、筆墨則有所不同。當然，這僅是對一般人言說，那些具有天才能力的畫家在創造過程中從來都不是拘於程式，他們以手寫心、淋漓盡致中以澆胸中之塊壘。也就是說他們以自我的表現和傾訴為出發點，在對筆墨的自由運用中，展現出心靈的境界與個性之美。尤其是他們能夠將涇渭分明的諸科範式自由運用，創造出前所未有的獨特的精神世界。在他們的筆下，無論山水樹石、花草魚蟲還是人物仕女，客觀的物象皆不重要，重要的是畫家的精神元氣在作為視覺概念元素中的貫注和表達。

觀吳悅石先生的人物繪畫，我們便能真切地體會到這一點。

吳先生筆下的人物與畫譜及前人有所不同，尤其是在他的大寫意作品中，人物造型簡約，甚至抽象為一些概念。如高士的帽翅、髮髻、眼睛、鬍鬚等，已經簡化為一組皴、擦、點、染而成的符號，而衣紋卻用極見自在與灑落的長線揮舞而出。其實，這正是山水畫劈麻寫意的一般範式；其錯落的構圖和強烈的節奏秩序也是大寫意花卉的基本方法。這是吳先生大寫意人物獨特的造型語言，同時，也是他吐納傳統藉他山之石的創見與發明。

清末以來，大寫意人物畫的衰落，恐怕不是技法與筆墨的因素所致。究其原因，似乎與人物一科的自我作繭有關。人物的基本造型、傳神阿堵的寫照陳規，一直以金科玉律般的無上權威模糊著創造與開拓的視野。「揚州八怪」中黃慎的實踐，有一些大膽的突破，但仍然是停留在筆墨的層面，尚沒有打破諸科的界限。倒是在齊白石樸素與從容間，人物畫才漸呈寫意的因素，這是老人家平凡而又偉大的價值所在。

大寫意繪畫的精神實質，其實是以對事物高度的概括和抽象為要務的一種自我內心的主觀表達。從某種意義上說它是先驗的，是一種以關照為方法的認知體系。它忽略客觀與具體，是心靈與心靈之間的相互呈現。在中國傳統文化精神的視域中，它表達的又是一種哲思化了的人生態度與境界。

吳悅石先生的人物畫在繼承白石老人的基礎上，加以至簡至賅的概括與提煉，書寫與揮運間，體現出超然於畫趣的淡定與從容。其落墨間，無中生有，有中卻不著一物，而風流蘊致卻畢現於紙上毫端。這是關於生活和天人之際哲學之思，是智者於毫楮間的人生感喟。

準確地說，藝術的概念和界定，似乎並不能概全中國繪畫傳統的某些本質屬性。對視覺經驗的升華和對心靈世界的開拓，從來都是中國繪畫精神的崇高理想。

理解和閱讀吳悅石先生的繪畫，尤其是在探究其大寫意人物畫的精神指向之際，不妨沿此而進行深入的思考。

這是吳先生繪畫給予當下畫壇最為發人深省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