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別讓她知道

作者 | 亦若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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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正在翻媽媽的錢包，正好被八歲的女兒撞見了。她一臉不可置信的驚訝，媽媽，你在偷拿姥姥的錢嗎？

我搖頭擺手，別吵吵。

女兒放低聲音，語氣里卻滿是傷感，媽媽，你怎麼能偷姥姥的錢呢，姥姥那麼大年紀了，身體還不好。

我把媽媽的包放回原處，對她說，傻孩子，媽媽怎麼會偷姥姥的錢呢。

她說，那你怎麼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呢，這不是做賊的樣子嗎？我看電視上的賊都是這樣的。

我點頭，好吧，媽媽告訴你，但是你一定要給媽媽保守秘密啊，絕對不能讓姥姥知道。

她鄭重地點頭，我保證不說，要不咱們拉勾。

我說好，那就拉勾。

我告訴女兒，媽媽確實是在做賊，不過我這賊跟別的賊不同，別的賊是往外拿，而我是往裡放。因為怕被姥姥知道。

女兒問，為什麼給姥姥錢還不能讓她知道呢，這明明是孝順啊，是好事為什麼還要怕人？

我說，因為姥姥心疼媽媽，不願意要媽媽的錢啊。所以只能背著她了。每次你放假回來，姥姥都給你買好多好吃的，尤其過年，還要給你壓歲錢，姥姥就一個農村老太太，沒有收入沒有退休金，媽媽怎麼捨得要她的錢呢。

可是不讓你接受姥姥的壓歲錢她又會失落的，覺得自己毫無用處。於是媽媽只能讓你先接受了她的心意，讓她安心，讓你也開心，然後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再給她塞回去，另外再多給她塞幾張，就當是媽媽給姥姥的壓歲錢了，父母老了，就是應該兒女給壓歲錢的，每個人最終都會老成小孩子的。

而姥姥什麼都不知道，一直以為自己可以為兒孫做點貢獻呢，這不是最兩全其美的做法嗎？

女兒明白了，我懂啦，就是姥姥心疼媽媽，媽媽心疼姥姥，所以媽媽才「做賊」的是嗎？

我說，對了，就是這麼回事，孝敬父母本來也不是什麼豐功偉績，所以根本不需要讓父母和其他人知道的。自己做到就行了。

女兒想了一下說，可是姥姥不會發覺嗎？她的錢自己沒有數嗎？

我笑，她腦袋哪有那麼清楚啊，她經常丟三落四的你怎麼忘了，就算髮現錢不對了也會以為自己記錯了或是之前數錯了。而且我一下子只給她塞個二三百塊，她不容易發覺的。即便她要是覺得不對勁問起來，咱們打死也不承認只咬定是她糊塗了記錯了，不就完了？

女兒大笑，對，咱們拒不交代，就利用她的糊塗矇騙她。

媽媽老早就守寡，帶著我們兄妹二人艱難度日，直至我們成年。兒女都沒多大本事，尤其我還遭遇了婚變，所以她從沒間斷過為兒女操心。每次給她錢，她都不肯要，說，我還能動彈呢，種地養豬養雞鴨，多少都有點進賬，我也沒多少花錢的地方，你一個人帶著孩子不容易，你們好好的就比什麼都強，不用惦記我。

這幾年她在家門口開了一間雜貨鋪，賣點煙酒和簡單的生活用品，只能賺個零花，但是這樣一來，她的錢就不容易有數兒了，因為本來記性就不好，再加上錢總是進進出出地流動，所以更記不住。於是給我行了方便，回家的時候得空兒就往她的抽屜里塞點錢。

每次給她買衣服，我都對她說商場打折甩貨，給她買的所有東西我都報給她一個極低的價錢讓她心安。她一直以為她閨女眼光獨到善於把握時機，所以總是能買到物美價廉的便宜貨。

對老人好，有的時候就是不能讓他們知道。為人父母者，生怕自己沒用早早地成為兒女的負擔，所以盡我們所能去維護他們的自尊心以及他們自認為對兒孫力所能及的愛心很有必要。

我從來不是個會表現的人，尤其是在父母面前，更覺得沒必要。也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多孝順的女兒，面對她的嘮叨也會不耐煩。有時心情惡劣也會忍不住對她說出生硬的話。

我也從來不注重任何形式，不喜歡所有節日，從來沒在母親節給她買過禮物，更不會發朋友圈祝老媽母親節快樂，因為她不會上微信。能夠看到的都是別人。而對母親的愛似乎也不應該凝聚在這一天厚積薄發，愛本來就應該是一朝一夕一鼎一鑊中體現的，任何以形式表現出來的東西在我看來都缺乏真誠，好吧，我承認我很狹隘很OUT。

媽媽有個家境不錯的老姐妹，經常向媽媽炫耀女兒給她買了什麼東西。有一次，她給媽媽看她女兒給她買的新手機。其實媽媽很清楚她的真實情況，那是因為她剛剛幫女兒女婿買了車。

另一次，她又對媽媽炫耀女兒給她新買的電動車，而那是她剛把自己名下的一套房子過戶給了女兒女婿的結果，因為女兒不滿意父母給自己哥哥買了新房子而自己卻沒有份兒。

這個女兒我也認識，也是不時地在朋友圈曬自己給老爸老媽的禮物，但是從來不曾提過父母給予了她什麼。

這位媽媽還經常對我媽媽說，你女兒一年裡除了給你買幾件衣服和吃的好像再沒給你買過什麼吧？

我媽媽說，是啊，我女兒條件不如你女兒啊，當然啦，我這媽也不如你這媽，我女兒清楚自己媽媽什麼情況，所以也從來不要我哪怕一丁點東西。

這世上最容易滿足的人大概就是父母了，難得這位媽媽只看到了女兒的孝敬，也難得我的媽媽什麼也看不到還這樣知足。

我女兒說，媽媽，以後我也要偷偷給姥姥壓歲錢，把我的壓歲錢分給她一些。咱們一起來保守這個秘密吧，都不許告訴姥姥。

對的，我們都不會讓她知道我們私下裡做過什麼糊弄她的事。讓她一輩子蒙在鼓裡，以為我們一直是被她呵護寵愛的小孩子。而她，一直不曾老去。

作者簡介：亦若傷，本名林雨亭，情感寫手。文章散見於《女人坊》、《愛人》、《人生與伴侶》、《伴侶》等雜誌。文章首發公眾號寫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