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流行歌曲的愛情「小邏輯」

文：鄒根生丨壹心理專欄作者

在流行歌曲中，有的快速流行，卻也快速被人們淡忘，有的傳唱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經久不衰。而在流行歌曲中占很大比例的愛情歌曲，它抒寫戀愛中的人們的各種感受，有時也表達對人們該如何相愛的理解，帶有愛情哲學的味道。

本文對幾首經典的流行愛情歌曲中的「小邏輯」加以闡發、論述，或可供讀者揣摩、思考或玩味。

1.心相印，手牽手

誕生於1992年，作詞吳頌今，作曲韓乘光。由楊鈺瑩首唱的一首甜蜜情歌，紅遍大江南北，經久不衰。

歌詞敘寫了男女情侶攜手相牽，心心相印，走過生命中的一個個年頭，終於白頭偕老的美妙場景。它體現了人類對於愛情的理想藍圖，這種藍圖從《詩經》中就開始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正是對美好愛情的願望與憧憬，歌曲經「玉女」楊鈺瑩完美演繹後，可以說得到了所有成年男女的共鳴。

蘇霍姆林斯基曾著一文《愛情是什麼》，用一個意境深遠的故事，詮釋了什麼是愛情——「它比上帝還崇高，是人類千古不朽的美和永恆的力量。……只有人才能夠愛。如果一個人不會愛，他就不能到達人類之美的頂峰，那就是說，他只不過是一個生物。」

關於「手牽手」——現實婚姻生活中，人們卻感到夫妻間的手牽手，如同左手牽右手，是那般的平淡無味。殊不知，如果在夫妻之間，手牽手還像熱戀中的情人那樣，頻頻興奮而刺激，那對人的神經系統將是一個損害。

在生活中，經常會產生「邊際效應」。從心理學上講，邊際效應是指人在短期內受到相同單位的刺激後所導致的感受性下降的現象。（編者按：相當於有一個菇涼，剛認識的時候覺得她美若天仙，但是朝夕相處下來就覺得也不過如此，那種驚艷的感覺已經沒有了。）

這是神經系統的一種自我保護機制，即當外部的刺激成倍增強後，其引起的反應不會與刺激成等比例增強，以防止感受反應過度所造成的神經系統的損害。因此，如果同一刺激會使人始終興奮不已對他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①。

當然，這並不是說，婚姻中的夫妻感情不需要充實與保鮮。事實上，確實有人主張婚後繼續戀愛的，嚴沁（香港）曾撰一文《繼續戀愛》。先知紀伯倫說：「不日日自新的愛情，變成一種習慣，而終於變成奴役。」

關於「心相印」——它的重要性在夫妻生活中太大了。所謂「心心相印」、「心靈相通」。然而，如何才能做到心心相印呢？

國際薩提亞大師約翰·貝曼博士提出了一些有用的策略。他認為，夫妻關係不能停留在做事情層面上，而是要保持積極的互動和連接，也就是要增加親密。其實，夫妻之間可以擁有各種各樣的親密。比如，情緒的親密，性和身體的親密，智力的親密，審美的親密，靈性的親密，以及社交和娛樂的親密，等等。

另一位被譽為「婚姻教皇」的愛情研究大師約翰·戈特曼，則提出了有名的幸福婚姻七法則，包括完善你的愛情地圖（也有譯作「改進愛情圖譜」）、培養你的喜愛和讚美、讓配偶影響你、解決可解決的問題，等等。

可以說，整個婚姻心理學，就是研究婚姻中的人們如何才能心心相印、發展出完美的愛情或親密關係的學問。

2.至少還有你

誕生於2000年，作詞林夕，作曲Davy Chan（陳匡榮）。由林憶蓮首唱。歌詞敘寫愛一個人至某種極致境界，令人印象深刻、蕩氣迴腸。這種境界在歌詞中被描述為「也許全世界可以忘記，至少還有你值得珍惜」、「我怕來不及，我要抱著你，直到永遠」，直到生命逝去。與上首歌的甜蜜、歡快、樂觀的風格不同，它充滿了濃濃的悲愴意味。

在這首歌詞里，至少傳達了兩種愛的「小邏輯」：

一是愛情也要天長地久，也要白頭偕老，也要相知相守；

二是這種相知相守是以形影不離為表達形式的，是以「唯有你是我的唯一，你是我生命的全部」為特點的。

黃維仁（華裔美國心理學家，被譽為「愛情博士」）曾提出婚姻中要經歷三個階段，其中第一階段是「共生期（SymbiosisStage）」，它的特點是：「兩人在一起時，含情脈脈，互相凝視，真像母親和嬰兒之間的愛憐。分開的時候，也會產生（類似於）嬰兒與母親之間的分離焦慮，巴不得兩人每分每秒都在一起。」「雙方活在愛情的夢境中，甜甜蜜蜜，非常愉快。」幾乎所有的情侶都經過這樣的共生階段②。

《至少還有你》這首歌正是描述了處在甜蜜共生期中的熱戀情侶的這種狀態。作為歌詞的一種表現手法，當然無需置議；要不怎麼能獲得巨大的藝術感染力呢？

但是，如果在現實中愛情真以此種方式表達，則多半會引起痛苦，遭遇挫折。它把愛情當作了唯一，有愛情至上主義的傾向；而最重要的是，它過於美化了彼此形影不離的相處之美——實際上，那是人們的一種幻覺。殊不知，那樣的愛情因為彼此空間的極度縮小以及界限的模糊，會令人窒息。

事實是，無一例外地，在所有情侶中，甜蜜「共生期」階段並不能持續太久。隨著關係的演化與發展，逐漸過渡到後面的兩個階段「個體化期」以及「整合期」——「每對夫妻皆經過曠野道路的操練，學習愛的藝術，才能真正收穫上天所賜予的豐富甜美的親密關係。」②

在這一點上，宋代詞人秦觀曾有過非常完美的表達：「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儘管如此，我個人還是十分喜歡這首歌。多年前如此，現在依然。只不過不會盲目輕信其中傳達的愛情「邏輯」罷了。

3.月亮代表我的心

誕生於1972年，作詞孫儀，作曲溫清溪。由陳芬蘭首唱，1977年經鄧麗君重新演繹後，紅遍華人世界，是情歌中經典之經典。它的情感表達既含蓄又熱烈，「愛、吻、輕、深」——輕輕的吻，有初戀的羞澀之美；深深的愛，柔情似月如水。

「你去想一想，你去看一看」——後來的情歌中像這般的從容嫻靜，再難尋覓。

「我的情不移，我的愛不變」——詮釋了愛情的要義之一：忠貞不渝。

我有時在想：即使鄧麗君只唱過這一首情歌，就足以成為情歌歌壇上的大咖了。當然，實際上，她還唱過如《甜蜜蜜》、《我只在乎你》、《但願人長久》等歌曲，都膾炙人口，深入人心。

4.約定

誕生於1999年，作詞姚若龍，作曲陳小霞。由周蕙首唱。這首情歌的特點是：場景化、具體化的描述，堪稱愛情中的操作指南。所以，名之為「約定」。這些約定包括：一爭吵很快就喊停；不讓對方擔心；做快樂的自己，照顧自己；不計較公平不公平；難過的往事不許提，等等。

個人十分喜歡這首歌所營造的意境氛圍。是的，戀愛也好，婚姻也罷，大概都是男女雙方的一種約定，是兩個人在自願基礎上的平等相約。只不過，在婚姻中，它因為有了法律保障而上升為契約。

「一爭吵很快就喊停」——能夠停下來固然好，但是卻相當不易做到；從另一個意義上說，其實未必要停下來，而是要切記爭吵的方式以及一些基本原則。比如，不傷害對方人格，不說觸犯對方自尊心的話，不「由點及面」等。

約翰·戈特曼曾對130對新婚夫婦進行研究，觀察他們在「愛情實驗室」中的表現。他要求這些夫婦們在實驗室里花15分鐘解決他們目前的分歧。結果發現：「與其中的一對夫妻（黛娜和奧利弗）相比，參與新婚夫婦研究的其他夫妻在15分鐘的錄像中吵得更厲害，然而，我預測他們中的大部分將繼續維持幸福婚姻，他們也確實做到了。黛娜和奧利弗將來離婚的線索，在於他們爭吵的方式。」③

由此看來，假如不能迅速停下來，我們便須提高自己在爭吵中的修養，並且學會從爭吵中學習，讓它變得有價值、有建設性。

「不計較公平不公平」——在我看來，這一戀愛邏輯是非常值得質疑的！婚姻中不需要公平嗎？恰恰相反，太需要公平了（「公平原則」在婚戀關係中一直在起作用，只不過，它幾乎不被人們拿出來討論而已）。

這聽起來好像很不浪漫，然而，事實就是這樣，婚姻中的人們對公平的訴求無處不在，無時不在。這個「公平」並不是說要賺得一樣多，做同樣多的家務，而是指在付出與接受方面的相對平衡。海靈格（德國享有盛名的心理治療師，家庭系統排列的創始人）將它稱為「付出與接受的動態平衡」，他說：在關係中，付出者接受，接受者付出，通過大量的付出和接受的交換，我們會感覺到輕鬆、自由、公平而心滿意足。「這是到目前為止能夠得到最深層滿足的方式。」④

即使在選擇對象時，我們也在潛意識裡以公平原則進行擇偶，所謂「門當戶對」，即是對公平的追求。前不久風傳網路的上海姑娘，就是因為內心的「公平」受到了挑戰——覺得自己如果嫁給這個鳳凰男，會吃虧，所以逃之夭夭，以分手了之。

由此看來，不計較公平不公平——這只是歌詞作者的一種假想罷了——是不符合長期關係的原則的。

在全部歌詞中，「做快樂的自己、照顧自己」，我認為是最有價值的愛情邏輯。是的，愛自己是愛別人的前提，哪怕一個人孤寂——即使對方離開了，也不能喪失這項能力。一個連自己都愛不好、照顧不好的人，又怎能去愛好別人？

5.因為愛情

誕生於2011年，作詞柯肇雷，作曲柯肇雷。由王菲與陳奕迅聯袂首唱。從第一次聽這首歌曲，直到剛才又聽了數遍，我沒有準備得出這樣的結論，而且我沒有想到會是這樣——這首名為「為了愛情」的歌曲卻是很少懂得愛情的。

這裡的「愛情」無根無蒂，漂移不定，在忘記與記起之間——愛竟可如此若隱若現，如遊絲，如浮萍，那隻能證明它還停留在「喜愛」的層次上，停留在「相互愛慕與性的吸引」的層次上。

在這裡，愛被詮釋為「隨時的瘋狂激情」；殊不知，激情只是愛情三角（此處引用了斯騰伯格的愛情三角理論）之一，缺了另外兩「角」——責任與承諾，它是非常不牢靠的，它縹緲在情慾的雲端，又墮入在性慾的谷底，卻從不接地氣，從未紮根。

弗洛姆曾驚呼：千百年來，「再也找不出一種行為或一項行動像愛情那樣以如此巨大的希望開始，又以如此高比例的失敗而告終。」⑤因為人們總是以為：愛情是尋找一個最合適的對象去愛（只要找到了就幸福了）；殊不知，愛是一種能力，一種藝術，是需要學習、實踐才能掌握的！

對於王菲本人在現實生活中的愛情，我難以評判（因為未了解細節）。但是另一位歌星、影星劉若英，則相對可能更懂愛情，這位四十才出嫁的大齡剩女，卻沒有慌不擇路地去「為了愛情」，而是踏踏實實地學習愛的課程，領悟愛的真諦——「我敢在你懷裡孤獨」（劉若英書名）。

我祝福王菲，但願她在經歷風雨之後，更懂得愛情的真諦，享受快樂人生！

今天先寫到這裡。如果你覺得有興趣讀的話，那我便繼續寫下去。下一次擬定的曲目是：《愛情買賣》，《愛情半糖主義》，《最浪漫的事》，《白天不懂夜的黑》（那英演唱），《遠辰》（陳粒演唱），《後來》（劉若英演唱）。若你有什麼好的建議（比如想推薦的經典情歌），可在此留言評論哦！

——The End——

參考文獻：

①《快樂的邊際效應》，撰文/陳炯，《大眾心理學》雜誌，2014年12期

②《窗外依然有藍天》P34,P35，黃維仁著，江西人民出版社，2010

③《幸福的婚姻》P27，【美】約翰·戈特曼&娜恩·西爾弗著，劉小敏譯，浙江人民出版社，2014

④《誰在我家》P16，【德】伯特·海靈格著，張虹橋譯，世界圖書出版公司，2003

⑤《愛的藝術》P4，【美】埃·弗洛姆著，李健鳴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8

作者微信號szhuaban520

責任編輯：晨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