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苑】等了30年,終於等到這部經典重映
昨天,全國藝術電影聯盟(藝聯)公布,修復版王家衛《阿飛正傳》計劃會在6月底上映。
還有一個更好的消息是,CC標準收藏版的母公司Janus Films前幾天發了這麼一條推:
這幅劇照正是《阿飛正傳》片尾經典一幕,梁朝偉仔細梳妝打扮,好整以暇出門而去。莫不是暗示了CC要發行修復版藍光?算起來,王家衛的確是CC最青睞的華人導演,在過去20年里,CC發行過墨鏡王的《花樣年華》和《重慶森林》。以致於Reddit上有人預測:王家衛CC套裝要來了嗎?
《阿飛正傳》於1990年12月15日於香港首映。
《阿飛正傳》公映當天的報紙廣告,來自@香港電影吧
近三十年過去了,沒能抽身前往各大電影節買票支持,這次終於得以在影院,看著那片熱帶雨林緩緩在銀幕上經過。彷彿我們也成了潮濕逼仄的車廂里的乘客,看著窗外,再聽一遍「無腳鳥」的故事。
《阿飛正傳》當年上映時票房很慘。僅上映了12天便下畫,票房僅900萬港元,這給為電影拍攝投入4000萬巨資的鄧光榮一個不小的打擊,甚至導致他因焦慮住進了醫院。
鄧光榮算是王家衛的伯樂,王家衛編劇《江湖龍虎鬥》那會兒,作為主演兼製片的鄧光榮發現他的才華之處,便在88年投拍了他的導演處女作《旺角卡門》,靠著鄧光榮當時的人脈和關係,請來了劉德華、張學友、張曼玉這樣的大陣容,一舉成功。
《旺角卡門》成功之後,鄧光榮有了信心,很快就決定投資王家衛去拍第二部片,也就是《阿飛正傳》,而且當時計劃是要拍兩部的。
但王家衛在片場還是過於任性(追求完美),不加節制的用膠片排戲,殺青那天,用掉了60萬尺的膠片,什麼概念呢?這個數字可以拍3到4部電影了,預算嚴重超支直接把人鄧光榮的公司搞垮了,此後的鄧光榮,一蹶不振,只好退出製片界。
當時王家衛的承諾是,「一定要給他credit」。如今,credit已經豐厚到可以讓鄧光榮不再後悔了,這不僅是其斬獲的眾多獎項對這部電影的承認,更珍貴的是,它已經在許多人共有的回憶紮根了:
「無腳鳥」成為了一個符號,張國榮也隱約帶著旭仔的影子。
永遠的「旭仔」
而提起王家衛的電影,《阿飛正傳》也是最不可略過的一部,因為它幾乎是之後所有故事的開端。《花樣年華》與《2046》中那些關於蘇麗珍、周慕雲、露露的私人歷史,都能在這部電影中找到源頭和線索。
作為王家衛導演的第二部長片,《阿飛正傳》已經出現了夢幻般的影像風格,而在王家衛電影中始終存在的時鐘的滴答聲,也是從1961年4月16號下午三點前的那一分鐘開始的。
「無腳鳥」的寓言
電影中的「阿飛」是張國榮演的旭仔,「阿飛」來源於舊上海的洋涇浜英語,Fly,蒼蠅之意,在地方話里指代小流氓。
尼古拉斯·雷的《無因的反叛》(Rebel Without a Cause,1955,港譯:阿飛正傳)
重提這部電影,不由得讓人聯想到另一部更為久遠和經典的《阿飛正傳》。
上世紀五十年代尼古拉斯·雷的《無因的反叛》(Rebel Without a Cause)堪稱影史經典,其香港譯名是《阿飛正傳》,其中的阿飛名叫Jim,由作為「垮掉的一代」代表的詹姆斯·迪恩飾演。
詹姆斯·迪恩浪漫而叛逆,可惜英年早逝,成為傳奇
王家衛說,他的《阿飛正傳》與詹姆斯·迪恩這部《阿飛正傳》完全無關,只是因為電影里的年代與《無因的反叛》所指涉的五六十年代相符,所以用這個名字,「純粹順口」。就像後來他又用了偶像安東尼奧尼《放大》的港譯名《春光乍泄》作為自己電影名字一樣。
儘管如此,我們也不難感覺到,旭仔也有著Jim身上的特質,英俊,憂鬱,漠然。與早逝的詹姆斯迪恩相似,張國榮流星般短暫的一生,也成了耀眼的傳奇。
以歌星出道的張國榮在80年代初走紅,香港流行樂壇中,與他平分秋色的也只有校長譚詠麟一人,兩人的粉絲更是爭的不可開交。
1988年,譚詠麟宣布不再領取任何音樂類的領獎,隨後第二年,張國榮也突然以33場告別演唱會宣布退出歌壇。
在後來接受採訪時,張國榮也聊到過退出的原因,他說「自己的歌曲沒有什麼藝術價值,能在巔峰期急流勇退,更能讓大家記得他」。當然,後面的復出就是後話了。
當時退出歌壇後的張國榮,決定將全部精力繼續拍電影,開始接更多的藝術片,第一個目標就瞄準了王家衛。
有一次,他趁著與好友陳善之共進午餐的機會,吐露心事「我想拍王家衛的戲,多辛苦都肯拍」,當時的陳善之正是《阿飛正傳》的策劃人,旋即為兩人牽了線,下午在香港半島酒店達成了會晤。
就這樣,張國榮踏進了《阿飛正傳》劇組
《阿飛正傳》中有一個鏡頭尤其叫人難忘:在百無聊賴的午後,暗綠色的房間里,張國榮飾演的旭仔走近鏡子,帶著優雅的媚態和些許自憐的意味,風華絕代。
他搖晃著身體,在他的獨白里,他稱自己是「無腳鳥」:
「我聽別人說這世界上有一種鳥是沒有腳的,它只能夠一直的飛呀飛呀,飛累了就在風裡面睡覺,這種鳥一輩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的時候。」這個無腳鳥的典故出自戈達爾的《法外之徒》
他的確是沒有腳的小鳥,但他還飛不了,只能懸空著。他成日無所事事,到處惹禍,憑著他的英俊和風流,吸引著許多女人,但他不打算和她們結婚,甚至對她們冷酷漠然。浪子不願泊岸,他從來不準備落地。
在不羈的表象之下,旭仔有他自身最本質的困窘。或許這困窘並非沒有腳,而是根本找不到落腳之處。
他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生母,一個作為六十年代上海移民的女人將他養大,從醫院收養嬰兒後,她每月可以領到五十美金。旭仔懷著尋找生母的近乎執拗的念頭,對緘口不提的養母憤怒而冷酷。
當他終於得知生母的住址時,養母告誡,「你以前做人,總是有這個借口,現在你不許用這個借口了。」他以為只有找到母親,才能找到心裡的落腳處。
旭仔的養母由潘迪華飾演,憑此片贏得了28屆金馬獎最佳女配角的提名以及第36屆亞太影展最佳女配角獎
生母住在菲律賓,一個雨林掩映的豪華莊園。他交待好在香港的一切,1961年4月12號,輾轉來到生母的住所門口,但母親不肯見他,只是悲哀地站在窗邊,看著他走遠。
期待成空,他也決定不再回頭。伴隨著那首令人心碎的Los índios Tabajaras的《Always in My Heart》,他雙手緊握著拳頭,在雨林里獨自走了很遠很遠。
簡單看,《阿飛正傳》就是這樣一個關於尋而不得的故事,但沒有眼淚,沒有顯然的結語般地感傷,更多的篇幅用在了寫意某種尋找期間的狀態,它是懸空的,碎片的,未完成的。
作為王家衛電影中十分偏愛的配樂之一,siboney還被用在了《花樣年華》和《2046》里
影片接近結束時,菲律賓的列車上忽明忽暗的光里,劉德華飾演的警察還拿無腳鳥的故事戲謔他,
「喂,你聽沒聽過世界上有種鳥啊……」
當他又想念出那個無腳鳥的故事時,他被耿直的華仔打斷了:
「聽過啦,沒腳的那種嘛。這些話騙女孩子倒還可以。你像鳥嗎?哪一點像鳥?你像唐人街垃圾站撿回來的醉鬼。像鳥?你懂飛就不會蹲在這兒了!」
他可能也知道這蠻荒誕的,就看著窗外笑笑。
儘管很難將《阿飛正傳》看作是什麼存在主義的寓言,但我們能隱約看得到旭仔身上深深的無力感和虛無感,他始終拒絕著地面的生活,甚至其尋找生母的執著也更像是某種拒絕生活的借口。
無腳鳥讓人想到希臘神話中的伊卡洛斯,戴著用蠟和羽製成的翅膀,逃離孤島,卻因飛得太高,雙翼在陽光里融化,最終跌落到海里。
旭仔還沒能飛得很高,他的目的地尚且遙遙不明。結局似乎是必然的,在落地之前,他被槍殺,死在了異鄉一節嘈雜逼仄的車廂里。
「以前我以為有一種鳥從一開始飛就可以飛到死的一天才落地,其實他什麼地方都沒有去過,這隻鳥從一開始就已經死了……天開始光了,今天天氣看起來很好的,不知今天的日落是什麼樣的。」
生命的終結,他的眼前是熱帶雨林,大片的綠,在列車的車窗外緩慢滑動。
時間的灰燼
「1960年4月16日下午3點前的那一分鐘,我們曾經在一起,我們就是這一分鐘的朋友,這是你無法否認的事實,因為已經過去了,過去的事你是無法否認的。」
在電影中出現的時鐘特寫里,我們曾一同經歷著三點鐘之前的那一分鐘的流逝。
時間與遺忘在王家衛的電影里,是個永恆的母題。
反覆出現的時間符號,讓時間不再像被我們真實感知的,而更像是可以被無限延長的,無數個零碎的時間點消解了故事性,替代的是一種只屬於那個時刻的夢幻氛圍。這也是後現代主義的表徵之一。
從這些廣為流傳的經典台詞中或許可以窺知一二:
我以前以為一分鐘很快就會過去,其實是可以很長的。有一天有個人指著手錶跟我說,他說會因為那一分鐘而永遠記住我,那時候我覺得很動聽……但現在我看著時鐘,我就告訴自己,我要從這一分鐘開始忘掉這個人。——《阿飛正傳》
我們分手的那天是愚人節,所以我一直當她是開玩笑,我願意讓她這個玩笑維持一個月。從分手的那一天開始,我每天買一罐五月一號到期的鳳梨罐頭,因為鳳梨是阿May 最愛吃的東西,而五月一號是我的生日。我告訴我自己,當我買滿三十罐的時候,她如果還不回來,這段感情就會過期。——《重慶森林》
《重慶森林》劇照
我和她合作過一百五十五個星期,今天還是第一次坐在一起。因為人的感情是很難控制的。所以我們一直保持距離,因為最好的拍檔是不應該有感情的。——《墮落天使》
而在電影嘈雜逼仄的空間之中,遺忘也始終在發生,就像《東邪西毒》的英文譯名「ashes of time」一點一滴,一顰一笑,都成為時間的灰燼。
時鐘在《阿飛正傳》中反覆出現
在最後,警察試探著問旭仔,「你記不記得,去年四月十六日下午三時,你在做什麼?」
他什麼都記得,但是他更願意將過往的感情付諸於遺忘,「要記得的我永遠都會記得。如果你將來你有機會見到她的時候,你告訴她我什麼都不記得了,這樣大家都好過點。」
「我也許以後不會再見到她了,就算會見到她,她也會不認得我了。」與其說這是六十年代的愛情和離別,不如說它融入了九十年代後現代的香港經驗。
——一切都是偶然性的、宿命的、瞬時性的、碎片的,它允許刻骨銘心,更允許被忘記,作為時間的灰燼。
perfidia是西班牙語單詞,有「背信棄義」之意,由墨西哥作曲家兼編曲——Alberto Domínguez (1911–1975)1939年創作出版,至今已有150餘個歌唱和樂曲版本。除了成了王家衛多部電影的偏愛配樂,還用在了《卡薩布蘭卡》當中。
粵語念白像是對舊日時光的悼詞,伴隨著在影片中反覆出現的那首曲子,perfidia,遺忘和銘記交疊,盛滿了搖晃的車廂。
六十年代已遠
《阿飛正傳》設定的背景是在上世紀六十年代的香港。王家衛出生於中國上海,1963年,他隨家人移居香港,童年記憶中從此被植下了六十年代的香港景象。
何藩鏡頭下1950、60年代的香港,這也是王家衛成長的年代
「我63年從上海抵港,記憶之中,那時候的香港是很……memorable的,彷彿連陽光也充沛一些,加上空氣中傳來的無線電……」
童年王家衛與父母珍貴合照,刊載於《WKW: The Cinema of Wong Kar Wai》
王家衛對六十年代的香港情有獨鍾,因此,在他的電影中,我們得以看得到那些逝去的雍容和優雅,尤其是在電影《花樣年華》中,那23套奇觀般的華美旗袍、精美的菜肴……讓人目不暇接。
張曼玉在《花樣年華》中穿著各色旗袍都來自張叔平的設計
一部九十年代製作的電影,要重現六十年代,畫面還要有那種復古優雅的感覺,這並非是件容易的事。
「這部電影是一部我樂意用大量時間、心機去製成的電影。當然我知道有人認為只有二流作家才去講究volumn。」
王家衛和他的製作班底,也就是攝影杜可風、美術張叔平,剪輯譚家明在影片製作中也下足了功夫。
電影中需要一個交通亭來做道具,運輸署的人不允許劇組自行測量,只給出了大致數據。張叔平不高興,「Details呢?亭頂點樣彎?圓邊直徑幾多?冇details我的點樣做?」
劉嘉玲在片中抽的黑貓a軟木嘴香煙
《阿飛正傳》是杜可風與王家衛合作的第一部影片,在兩人溝通時,他們把費里尼的《流浪兒》看了三四遍,討論裡頭的構圖、長拍、特寫的運鏡以及場面調度。
費里尼《流浪兒/浪蕩兒》(I Vitelloni,1953)
為了營造舊日時光的感覺,杜可風和王家衛匠心獨具,選擇了與傳統那種黑白色套黃色調不同的手、法,訂製了特別的濾紙組合,最終呈現出的影像,帶著一種濃郁的灰綠色,好像一封生了霉的舊信。
《阿飛正傳》中的灰綠色調和曝光不足的影像
在《阿飛正傳》開拍之前,杜可風還和王家衛做了香港六十年代紀錄片的整理。他們原本打算將旭仔離港前的那場大雨,設定為香港六十年代那場最重要的颱風「溫黛wanda」,希望還原出那個年代動蕩的背景,但最終還是作罷。
其實無論如何精確復刻,影片到底也並非歷史的再現,王家衛也並不准備向我們展示真正的歷史中的六十年代,那時的六七暴動、大陸難民逃港等大事件當然也很難參與在那些羅曼蒂克之中。
電影中的這種懷舊更類似於對過去的某些風貌、某些故事懷有著的某種深情,或者說,一個敘述者,他帶著這種nostalgia的眼光去向我們講一個過去的故事,聲音沒有一點兒激蕩,而是平靜的,如同一場夢。
最期待的是,能夠坐在影院里,在末尾處默念三、二、一,等待著的長達2分30秒的鏡頭出現。在那個逼仄而整潔的旅店房間,梁朝偉,也就是周慕雲,他抽著煙,細緻地穿衣,整理頭髮,熄燈。
原本王家衛計劃將《阿飛正傳》拍成上下集,這部分是下集的引子。前面說了,因第一部預算嚴重超支,第二部便胎死腹中了
被刪掉的場景,有沒有可能像《大話西遊》加長版那樣,有一天這些刪節片段能重見天日?
既然我們都已經知曉了周慕雲未來的枝節,這2分半平常至極,他此時所做的便更顯得從容。
當年王家衛在《阿飛正傳》中懷想過去,如今,我們終於可以再一遍看著王家衛的電影,懷想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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