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家書

奶奶生於民國五年，在我大學畢業參加工作的第二年無疾而終，享年八十四歲。奶奶在我們家和我們共同生活了幾十年，奶奶卻和爺爺在一起的日子只不過十五年，而真正倆人在一起生活的過日子時候又有多少天呢？奶奶嫁給爺爺的時候剛剛十四歲，花朵般的年紀，而爺爺也不過剛滿十五歲，兩個小娃娃從此開始了自己的小家日子。我家世代經商，奶奶才過門不久爺爺就遠赴南京接手祖公留給他的煙坊攤子，奶奶則一個人留在家裡遵守孝道，奶奶雖然也是出自大家閨秀，但僅僅在自家書房院里待過半年，基本不認識字，更多的時候是跟佣娘學習女紅，奶奶人手巧又機靈，女紅不久就超越了佣娘，而就在這一年爺爺的聘禮也到了。爺爺在他29歲的時候永遠的離開了奶奶，28歲的奶奶，已經是5個孩子的母親，其間的艱辛現在不敢想像。現在看來爺爺奶奶的結合說是一種悲劇，純粹成了媒妁之言和講究門當戶對的舊俗犧牲品，我原先總是這麼認為，他們那麼小的年紀懂什麼愛又有什麼情，甚至有時候還抱怨奶奶為什麼不英勇的衝破封建世俗的理念，像許多知名烈女一樣的勇敢，另外再找尋自己的幸福和愛情。有一次我和父親不知怎麼談論起此事，說那會的日子那麼困難難過，奶奶又是小腳年紀還那麼輕，為了一家老小也該另找個可靠的人。我還沒說完，就結結實實的著了父親一巴掌。隨後父親給我講了一個埋藏心底多年的故事。爺爺因為要接管南京的生意，蜜月沒有度完就離開新婚的媳婦。那時候的奶奶的怎樣以淚洗面，我只能想像，想像一個十四歲的小女孩的孤獨無助，我們家是個大家庭老老小小上上下下幾十號人，一家人的飯三個兒媳婦輪流各做一天，不做飯的時候還另有別的活計，總之是不會有時間讓你空閑，白天勞累忙碌沒時間，到了晚上在一粒豆油燈下，奶奶才偷空想念爺爺，想念還不敢流眼淚不敢讓我的祖公知道，家訓的滋味誰也不敢嘗試。思念久了奶奶畢竟還有點大家的風範，奶奶決定給爺爺寫信，大字不識的奶奶按捺不住心底洶湧的思念，奶奶思考了幾天終於給爺爺寫好了一封信，讓信客捎給爺爺。奶奶真是浪漫哪，沒有人能想像到奶奶會用那麼原始的簡單物件表現自己對遠方丈夫的真摯思念和深切的愛，那種「語言」也只有爺爺才能讀懂才能深切理會到奶奶涌自心底的深深思念和對他的愛。我能想像信客接到那封「信」的時候的驚詫和疑慮，奶奶說，帶給他吧，別丟了！奶奶的表情很平靜，奶奶不敢說出那是寫給自己愛人自己丈夫的「信」。信客說，就捎這些？！這麼大老遠的路。奶奶笑笑，就這些，記得給要我送到。現今的許多年輕人每每都在苦苦的尋找愛情，刻意用多種方式表達自己對愛的詮釋，其實那種愛絕非真愛，脆弱的愛情骨架經不起微風細雨的摧殘，金錢堆積的愛情更是經不起時間的驗證。而爺爺奶奶短暫的愛情卻能那麼長久，愈久愈牢固，堅不可摧，十幾年的愛情用了將近一個世紀的時間來考證，沒有能比這更好的證明了。父親告訴我說，奶奶托咐的「信」其實是用兩枚縫衣針穿連著兩個紅棗，奶奶在對爺爺說：我真真（針針）的想你，早早（棗棗）的回家！這是奶奶一生唯一的一封信，就在「信」發後半個月，爺爺逃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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