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大火被抓民工的孩子致上海市民的一封信
我是這次上海大火被抓民工的孩子之一,我們的名字叫狗剩,旺財或是翠花,小花……我們也知道,這些名字在你們城裡人看來即土氣,也顯得沒有什麼文化,更與時尚無緣。但在我們農村,牆是土壘的,炕是土堆的,從小玩的是土泥巴,名字土氣也是很應景的。聽說你們城裡有個余秋雨叔叔非常有文化,他要是能給我們起個讓人聽著就覺得有品味的名字多好啊!我們現在有的快滿16歲,已經是一名正在中學求學的學生,有的還在襁褓中嗷嗷待哺,至今沒有見過爸爸一面的嬰兒。
因為沒有得到其他孩子的授權,我不知道能不能代表他們給你們寫這封信,雖然我知道他們和我一樣急迫地想知道他們的爸爸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也迫切地想給你們寫這樣一封闡述兒女思念父親的信件,但是,我誠實的品德告訴我,其他的孩子也有不喜歡我代表他們的權力。因此,我只代表我,一個2年沒有見著父親的女孩,一個已經讀到初一年級並馬上面臨失學的女孩,一個曾經也有過未來也過上城裡人那樣幸福生活的女孩。
我是從和爸爸一起外出打工的同鄉那裡知道爸爸出事了,他燒電焊時的火花引燃了大火,大火還燒死了不少人。因此上海的警察叔叔把爸爸抓了起來,以後會是怎樣的結果,我不敢去想,媽媽年初的時候也去了南方打工,至今了無音訊,家裡現在只有年邁的爺爺奶奶和一個8歲的弟弟,爺爺奶奶沒有什麼文化,一聽到這個消息就傻了,奶奶就知道從早到晚地哭,眼睛已經不怎麼看的見了。我是這個家裡文化最高的,於是我就想起給你們寫這封信,說說我的爸爸在我的眼裡是個怎樣的人。
爸爸從小在家務農,一直沒有出過遠門,成年後娶了臨村的我的媽媽,並有了我和我的弟弟。
在我小學3年級那一年,一次爸爸去趕集,路上發現一隻被鎮上人遺棄的跛腳小狗,當時正值冬天,小狗在牆角凍的瑟瑟發抖,眼看就要死了,爸爸不忍心,把它揣在懷了帶來回家來,媽媽見了很不高興,說二個孩子都喂不飽還養狗?非要爸爸把狗狗扔了。爸爸出去轉了一圈回來說:「我今後每天少吃二個饃,給他做口糧。」於是。這隻小狗就在我家留了下來,我們給他起名叫阿黃。
阿黃不知是因為殘廢還是因為從小受虐待多了,平時總是一副憂鬱的眼睛,只有在爸爸膝下嬉戲的時候才能在眼神里露出喜悅和滿足。爸爸這時也總是用他那大手輕輕地撫摸阿黃的頸項,我太熟悉這種撫摸的感覺了,小時候我幾乎每天都是在爸爸這樣輕輕地撫摸中進入夢鄉的。阿黃也喜歡這種撫摸的感覺,他很享受和爸爸親近的那些時光。
爸爸每天出工都要經過村口的那顆大槐樹,阿黃就送他到這裡,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路的盡頭才返回家去,晚上夕陽還在樹梢上掛著的時候,它就會準時又出現在大槐樹下的石墩上蹲著,守望著父親收工回家的身影。我放學回家也要經過這裡,喊它和我一起走它理都不理,即使拿著它愛吃的東西逗它也沒有用。
一直到前年,爸爸決定和幾個同鄉外出打工,走的那一天,阿黃感覺到了什麼,整夜地不睡覺,在院子里煩躁地兜圈子,嘴裡呼呼地喘著粗氣,爸爸出門時以為它要跟著,可是它卻捲縮在牆角遠遠地,用它那憂鬱的令人脊背發涼的眼神盯著父親看,父親喊了它二聲,見它沒答應就扭頭走了。阿黃當天沒有出去尋食(它知道家裡糧食少,盡量自己到外面找吃的),以後每一天的傍晚,它任然會準時到那個村口的石墩上蹲下,憂鬱的眼神一直傍著夕陽消失在小路的盡頭它才一瘸一拐地離開。
爸爸對一隻殘疾的小狗尚能付出如此的關愛,對人當然更不會有什麼壞心,爸爸離家的日子,他把他辛苦攢下的錢悉數寄回家來,供我和弟弟讀書,他還寫信回來許諾:說他現在可以干技術活了,掙得比以前要多,等再多攢一點錢,將來送咱閨女進城讀高中,以後也能做個城裡人。
他每隔一段時間還會寄回幾張大上海的明信片,明信片上的上海是那麼美麗,那麼壯觀,那麼多像森林一樣聳立的高樓那一棟才是爸爸親手建下的呢?我還把這些明信片給同學嗎炫耀,彷彿爸爸就是照片上這座美麗城市的主人,他和他千千萬萬的工友們遠離家鄉和親人,用青春和汗水澆灌起了這座城市的森林,不是嗎?
可是現在,爸爸已經和這些華麗無關了,等待他的是什麼?我不敢去想,我知道,家裡失去了爸爸這樣頂樑柱的後果是什麼?我和弟弟將失去上學的機會,年邁的爺爺奶奶還需要人來供養,我自己過二年也許將和爸爸,媽媽一樣背井離鄉遠到千里之外去打工以養活自己和弟弟,我在學校的圖書館裡讀過雨果的《悲慘世界》,我知道輟學的我的未來不會比芒汀更美好。但這就一定應該是我們的命運嗎?誰能告訴我!
上海的即將決定我爸爸命運的叔叔,阿姨們:我只想告訴你們,一個農民工的女兒曾經給你們講過一個小狗阿黃的故事,阿黃是一隻可憐的狗,它還在那個貧窮的山村的村口等著你們拘押著的「無證電焊工」歸去,一年,五年,最多十年後那隻狗一定會死去,它憂鬱的眼神會隨著最後一絲夕陽而消失。但是,黑夜永遠不應該遮蔽人類的憐憫,他將是我們存活下去的最後一個理由!
此致
敬禮!
無證電焊工的女兒
2010年1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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