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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宗盛:既然青春留不住

  私心地講,李宗盛一直是自己喜愛的創作人。他長居北京,這些年常常與他不期而遇,比如798藝術區的某個展覽上,又比如什剎海的某個不知名衚衕中。至於採訪,從未約得。原因很簡單,他不想講自己的事,不願身處焦點之中。好在中國人講究人情,拜託周邊朋友當說客得來這次採訪,算是了卻遺憾。

  56歲的李宗盛,兩鬢、胡茬已有零星的白,臉上掛著標誌性的黑框眼鏡。採訪時一口京腔,依然稱呼自己「小李」。他說,「小李沒什麼想說的,想說的都在歌里。」對於人生、命運這類人世哲學或生命玄學,這些年採訪過的明星大腕不是急著撇清,就是把話題搞得玄之又玄,大概也只有李宗盛如此坦然。就像他唱的,「我沒有刻意隱藏,也無意讓你感傷。」實話說,他很不同。於是聽者才會在他的歌曲中被狠狠地安慰、反覆唱著,權當是說出了自己的真心話。去年一首《山丘》,在許多人眼中感性的李宗盛再次擊中人心。唱片公司倒也借戲做戲,乾脆把此後的演唱會取名「既然青春留不住」,至於後半句,則留給每個人隨意感受。採訪最後,我問他「既然青春留不住」下半句該是什麼?他笑說「還是做個大叔好」。

想說卻還沒說的 還很多   攢著是因為想寫成歌   讓人輕輕地唱著 淡淡地記著   就算終於忘了 也值了   製作人,這3個字,是李宗盛傾注了一生的志業。他說當年立志踏入音樂圈,就是要做幕後,因為幕後可以做一輩子。「寫過歌,唱過歌,不敢說一輩子,至少半輩子是有了。」李宗盛說自己很貪心。   和李宗盛的採訪從他那首並不為人熟知的歌曲《阿宗三件事》開始。在那首歌中,他寫了家庭、寫了創作,還有他少年時代的生活,那是他對往事最深情的自敘。十幾歲時的李宗盛滿臉青春痘,不愛講話,也沒什麼朋友。「我小時候很遜,開竅得很慢,在學校功課也不好,考高中兩次都考不上。」看著同學在校樂隊當指揮很威風,什麼樂器都不會,甚至連五線譜都看不懂的他跑去報考「藝專」(台灣藝術專科學校),結果自然可知。「兩科零分,笑著進去,哭著出來。」也許為了爭一口氣,最終他考上了新竹明新工專電機科。「5年的課程,斷斷續續的念了7年還沒念完。」那時李宗盛的父親開了一家煤氣站,讀書不行的他一邊幫家裡送煤氣罐,一邊向鄰居陳明章(日後亦成為台灣知名音樂人)學吉他。在學校他和同學組成的樂團成了那7年灰暗校園生活的唯一光點。「我沒有能力成為別人想要的樣子,所以我只能選擇做自己。我開始去想像一個自己的樣子,一個我自己會接受、喜歡的、李宗盛的樣子。」22歲那年,他寫下了人生的第一首歌《結束》一炮而紅,也為他找到了日後安身所在。   那段青春歲月雖然受挫,卻是李宗盛最珍視的時光。曾經的他成績差、沒什麼朋友,不被重視,但正是這樣的經歷,在不知不覺中也構成了他敏感性格的底色。1984年李宗盛進入滾石唱片擔任製作人,張艾嘉的《忙與盲》、潘越雲的《舊愛新歡》、周華健的《心的方向》、陳淑樺的《夢醒時分》、趙傳的《我是一隻小小鳥》、林強的《向前走》、娃娃的《漂洋過海來看你》、成龍的《明明白白我的心》、辛曉琪的《領悟》……都出自他的手。當同一時期的羅大佑用銳利的歌詞批判台灣社會時,李宗盛卻在訴說著人生的道理,簡練淺白的歌詞背後是五味雜陳的人生。以致有人說要想了解上世紀80年代到90年代台灣社會大眾的心情,就去聽李宗盛的歌。「我的歌通常都很容易懂,就只是說故事。可能剛好我寫中了那麼一小部分,倒不是因為我對社會作出了多透徹的觀察。」   或許是人生的殘酷,社會的現實並未給每一個人更多「自由表達」的空間,於是流行音樂成為了宣洩情感的最佳出口。有人說李宗盛的歌直擊人心,他卻說這是自己的任務。「人都有感情,既然我有這個天分、能力,就有責任去幫別人把情感表達出來。我一直覺得歌沒有好不好之分,只有真不真之分,只要能打動人心的,就是真的、好的。」

也許我們從未成熟   還沒能曉得 就快要老了   儘管心裡活著的還是那個   年輕人   從1986年,發行至今唯一個人演唱專輯《生命中的精靈》,李宗盛的創作成為數以億萬計人生命中的一部分。他擔任製作人的專輯,張張突破銷售紀錄,演繹他作品的歌手都成就了事業的高峰。「一首歌紅了,要再寫下一首,這張專輯賣百萬張,下張要兩百萬。老實說,每次寫歌,都是死去活來。」   39歲那年,歌手約歌、唱片銷量一路追趕,壓得李宗盛喘不過氣,他決定離開。當然個中還有其他原因。那時他和妻子朱衛茵正準備離婚,媒體開始炒作他和歌手林憶蓮的地下情。「我不太理會批評,也不太聆聽讚美。當然每個人都有表現感覺的權利,作為公眾人物我得承認這個事實。但我除了音樂跟大眾發生關係,別的與大眾無關。別管我跟誰結婚、住在哪兒、開什麼車,每個人心裡都有一道底線,別問我沒用的問題。」此後李宗盛自願與媒體保持一定距離,儘管他說起和媒體的關係用了「微妙」這個辭彙。「我認為自己是個會自省的人,我只是個寫歌的人,不欠聽歌的人什麼。」   3年後當李宗盛回到音樂界,環境丕變已沒有人在講究一首歌帶來的人文關懷,人人都在談文創、談營銷。最終他還是選擇了離開。「我始終覺得這個行業的意義不在於創造了多少產值,而在於啟發了多少心靈和感動。現在每個人都在講文創產業,你說一顆眼淚值多少錢?一個發自內心的微笑值多少錢?」45歲這一年,李宗盛正式決定開始做自己的吉他品牌「李吉他」,家也從台灣搬到上海,最終落腳北京。「40歲前做音樂、40歲後做吉他,我始終沒有離開音樂,只是人生的另一個轉折。」   這些年,李宗盛依舊給其他歌手擔任專輯製作人,還和羅大佑、周華健、張震岳合組玩票性質的縱貫線樂團,去年甚至還在成龍的影片《十二生肖》中客串了一把。從1984年到2014年,30年間李宗盛寫了300多首歌,一度覺得該說的話都說了,該唱的也都唱了。他自言是個完美主義者,做哪一行都非要做到第一不可。「我常說這個行業只有第一名、第二名,後面的沒什麼人在乎。」前幾年他常會懷疑,屬於他的時代是不是已經過去了。「當你的時代過去,你要如何證明自己有價值?我做我能做的事,找迴音樂人的尊嚴。」去年他寫下了《山丘》這首歌。很多人第一次聽到這首歌就被歌詞和旋律背後訴說的人生所擊中,人們發現擅長用一首歌、一個故事表達人生態度的李宗盛絲毫未變。「這首歌也算是我10年生活經歷的交換。小李寫歌不見得比現在的年輕人更好,聽我歌的人也一定會越來越少。但我也不願意做一個一直創造神曲的人,即便我還有這能力。」

喋喋不休 時不我予的哀愁   還未如願見著不朽   就把自己先搞丟   越過山丘 才發現無人等候   李宗盛曾寫過一首《和自己賽跑的人》,歌中寫道:「你很少贏過別人,但是這一次你超越自己,雖然在你離開學校的時候,所有的人都認為你不會有出息,你卻沒有因此怨天尤人,自暴自棄。」歌詞猶如他和內在自我的對話。從平凡的小李,到樂壇的大哥。「我真是個少年得志的人。」李宗盛回望當年給出了這樣的註腳。   在那個人生不確定是什麼樣子的年紀,想過自己會一輩子扛煤氣罐嗎?「當然!所以我拚命寫歌啊。就怕如果下張專輯不紅,我就要回去扛煤氣罐了。」李宗盛提高聲調回答我的疑問。如今邁入半百的年歲,面對生命中的恐懼,他早已不再覺得困擾。「不是什麼都不怕,而是什麼都接受。生命裡面所有的未然都是必然,那些讓你不知如何面對、不知所措的,其實都是生命中的必然。」李宗盛說自己是「過來人」,最怕年輕人講:哦,原來是這樣。他說其實事情不會「哦,原來是這樣」,事情原來「哦,不是這個樣子」,它是有很多的不確定,人生沒有面貌,沒有恆定的狀態。「有人說大哥你牛,我一點也不牛,我就是一個寫歌的人。大家對李宗盛的了解都是感性的部分,這個人有點天分,寫歌很感動什麼的,可是我希望做個理性的人。創作應該是從生活中細微的小處做起、專心致志,這是理性的部分。無論是對於自己所要做的事情,還是人生的路向,或是自己和這個社會的關係都得專心。為什麼要創作?為什麼喜歡音樂?認清自己的價值、珍惜自己的天分,學會抗拒許多誘惑,我也是一直這樣提醒自己。」   採訪之前,看李宗盛2006年「理性與感性」作品音樂會DVD時,當他唱到當年寫給歌手辛曉琪的《領悟》時,坐在台下的辛曉琪早泣不成聲,其實這首歌又何嘗不是李宗盛的領悟?採訪時,我問李宗盛歲月帶給他什麼領悟,倒是他先反問我做記者這些年的領悟是什麼。他自覺今天的自己跟過去的自己沒有什麼差別。「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我覺得你也不會覺得人生有什麼改變,你還是那個人。我覺得自己也沒有什麼所謂的領悟,人其實蠻容易被環境影響。10年前你在某個情形下做那個事情,10年後,你在另一個環境,可能做的又是另外一回事。我只知道音樂始終沒有離開我,這個天分從來沒有失去,我在人生不同的階段一直去磨練它。我期待自己是一個活的音樂人,存在的價值就是創作。」(趙輝) 編輯 : 遼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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