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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詞為什麼能夠打動我們?

唐詩、宋詞為什麼能夠打動今天的我們?那些平平仄仄、格律謹嚴的文字為什麼瞬間撥動我們的心弦?而詩詞中蘊含的情感與哲理又是怎樣與今天的心靈相呼應?

其中,意象是一個重要的中介。「意象」 是詩歌的基本單位,是詩詞的建築材料,表現為語詞所反映的客觀物像。物像本身是客觀存在,不因人的喜怒哀樂而發生變化。但是,物像一旦進入詩詞,就帶上了鮮明的主觀情感色彩和思想意志。一方面,經過詩人審美經驗的淘洗與篩選,以符合詩人的美學理想和美學趣味;另一方面.又經過詩人思想感情的投射融合與點染,滲入了帶有個性化的人格和情趣。這種滲透了詩人主觀意味的客觀事物印象,就是詩的意象。錢鍾書在《談藝錄》中說:情理之於詩,「如水中鹽、蜜中花,體匿性存,無痕無味。」那麼如何讀解詩詞的隱情幽理呢?只有從分析詩詞意象入手。

從語義上分析,「意」就是詩人的審美體驗和人格情趣,是他的思想、情感、意念、感興或文化內涵。「象」就是物象、形象。對於這種積澱著深厚文化內涵或作家個人感情的物象,我們稱之為「意象」,即「意中之象」。南朝劉勰在《文心雕龍·神思》里曾論及「窺意象而運斤」,即指詩人當以審美意象構築其藝術世界;唐代詩評家司空圖在《二十四詩品·縝密》說:「意象欲出,造化已奇。」明代詩評家胡應麟也說:「古詩之妙,專求意象。」(《詩藪》)一言以蔽之,子曰:書不盡言,言不盡意。……聖人立象以盡意(《周易·繫辭上》)。

在詩詞中,意象就是詞人情感與思想的載體,靠一定的語言形式表現出來。一個物象可以構成意趣各不相同的許多意象。由「雲」所構成的意象,例如「孤雲」,帶著貧士幽人的孤高,陶淵明《詠貧士》:「萬族各有托,孤雲獨無依。」杜甫《幽人》:「孤雲亦群游,神物有所歸。」「暖雲」則帶著春天的感受,羅隱《寄渭北徐從事》:「暖雲慵墮柳垂條,驄馬徐郎過渭橋。」「停雲」卻帶著對親友的思念,陶淵明《停雲》:「靄靄停雲,蒙蒙時雨,八表同昏,平路伊阻。」辛棄疾《賀新郎》:「一樽搔首東窗里,想淵明、停雲詩就,此時風味。」由「柳」構成的意象,如「楊柳依依」,這意象帶著離愁別緒。「柳絲無力裊煙空」,這意象帶著慵倦的意味。「千條弱柳垂青瑣,百囀流鶯繞建章。」這意象帶著詩人早朝時的肅穆感。同一個物象,由於融入的情意不同,所構成的意象也就大異其趣。

還有對意象進行誇張的寫法,如李白的「白髮三千丈」「黃河之水天上來」。也有將另一意象特點移到這一意象上來,如:「我寄愁心與明月,隨君直到夜郎西。」「叢菊兩開他日淚,孤舟一系故園心。」「長有歸心懸馬首,可堪無寐枕蛩聲。」這些詩都寫到「心」,心本來不能離開身體,但李白的「愁心」卻托給了明月,杜甫的「故園心」卻系在了孤舟上,秦韜玉的歸心則懸在了馬首上。這些意象都具有了「心」原來並不具備的性質。

同時,意象的組合常常是構成詩意的重要方式。通過一組意象群的形、聲、色、味表達蘊涵的主觀情感和思想。如「小橋流水人家」就是三個意象。再如:「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王維《鳥鳴澗》),這首詩中靜謐恬然的意境,是通過「人」「桂花」「月」「鳥」「澗」等意象來表達的。再如王昌齡的《採蓮曲》:「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亂入池中看不見,聞歌始覺有人來」。詩中「荷葉」「羅裙」「芙蓉」等意象形、色分別有所寓意:採蓮女裙似荷葉、臉如荷花,蕩舟於荷叢,放歌於水上。這些意象組合構成了一幅色彩明麗,格調清新的採蓮圖,可以感受到詩人歡快喜悅之情。再如張繼的《楓橋夜泊》:「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詩中出現了月、烏、霜、天、江楓、漁火、姑蘇城、寒山寺、鐘聲、客船等多種意象,這些意象組成了承載情思的意象群,生動表達了客旅孤寂之思。

再如溫庭筠的名句:「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則全部是意象連綴,彷彿是對幾個連續鏡頭畫面的精巧剪輯。「人跡」和「板橋霜」之間沒有連接詞,但這兩個意象關係比較清楚:人的足跡留在板橋霜上。「雞聲」和「茅店月」則是一種心理通感的聯繫。我們可以這樣理解:「雞聲」是報曉的雞聲,「茅店月」是曉天的殘月,這兩個意象屬於同一個時間。另外,「雞聲」是從茅店傳來的,殘「月」也低掛在茅店的屋角上,耳聞的雞聲和目睹的殘月又是屬於同一個地點的。但我們無須非要「雞聲」和「茅店月」硬性納入這樣一種邏輯關係。這句詩借著一個「聲」的意象和一個「色」的意象直接拼合,表現了一個早行旅人的孤獨感和空曠感。意象之間這種朦朧關係,正是詩詞的魅力所在。

這種意象之間組合與聯接有時表面上比較破碎,互不關聯,常常需要讀者靜下心來細細品味其中的情感內蘊。

如李白詞《憶秦娥》:

「簫聲咽,秦娥夢斷秦樓月。秦樓月。年年柳色,灞陵傷別。

樂游原上清秋節。咸陽古道音塵絕。音塵絕,西風殘照,漢家陵闕。」

這首詞意象跳動很大,「秦樓月,灞陵柳,樂游原,咸陽古道,漢家陵闕」,地點不停地變換,看上去筆筆變換,筆筆重起,似乎很「破碎」,沒有什麼關聯。但仔細品味一下,就會發現整首詞意脈以「傷別」為核心情感脈絡,以「灞陵傷別」「漢家陵闕」意象來綰結出一種深沉的家國之感。詞人彷彿是站在歷史長河中間的一座孤島上,正舉目向著茫遠的時間和空間四望,同時把他的一些破碎回憶與印象編織成詞。

再如杜甫的《登高》:

「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台。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

詩篇前四句中的急風、天空、哀猿、清渚、白沙、飛鳥、無邊的落木、滾滾的長江等系列意象,看似沒有關聯,但都表達了一種蕭瑟悲涼的情感氛圍,渲染出一種蕭颯濃郁的秋意,流露出詩人壯志難酬的悲哀和感慨。後四句描寫了悲秋的遊子,孤病登高的詩人、新停的酒杯,則表明了詩人多年漂泊不定的處境,舉目無親的孤獨痛苦之情。全詩通過一組有著內在關聯的意象群,抒發了詩人年邁多病、感時傷世和寄寓異鄉的悲苦,其憂國傷時之情躍然紙上。

再看一首溫庭筠的《更漏子》:

柳絲長,春雨細,花外漏聲迢遞。驚塞雁,起城烏,畫屏金鷓鴣。

香霧薄,透簾幕,惆悵謝家池閣。紅燭背,綉簾垂,夢長君不知。

這首詞寫的是一位女子長夜聞更漏聲而觸發的相思與惆悵。在上片起首看似平行列出三個意象「柳絲」「春雨」「漏聲」來寫景,實際上是以柳絲之長、春雨之細烘托漏聲的悠長、深遠和輕細,造成一種輕柔、纖細、深永而又帶有迷惘情調的氛圍,以表現女主人公所處的環境和她長夜不眠、愁聽漏聲時深長柔細的情思。夜深人靜,漏聲似乎變得特別悠長而遙遠。在這種情景相互滲透交融中,柳絲、雨絲之於情思,漏聲之與心聲,也就難以分辨了。

接著,詞的意象跳到「塞雁」「城烏」和「畫屏金鷓鴣」。從邊塞到城樓,從城樓再到閨房,由遠及近,把不同地點的三個意象組織到一起。雨夜漏聲之中,傳來塞雁、城烏的鳴叫聲,從長夜相思的不眠者聽來,彷彿是這「漏聲」所驚起的。這真切地表達了女主人公靜夜聞漏聲過程中間,聞烏啼、雁鳴所引起的寂寥、凄清和騷亂不寧的心態。兩句之下,陡接「畫屏金鷓鴣」一句,鷓鴣是綉在畫屏上的,本不會飛,但在那女子的想像中,連它也隨著塞雁、城烏一起驚飛了。漏聲驚起了塞雁,驚起了城烏,也驚起了金鷓鴣,這些驚飛的鳥象徵著她不安的心情。她是那樣容易為春雨驚動,所以在她的想像里,鳥兒也像自己一樣地不安。「塞雁」「城烏」「金鷓鴣」這三個孤立的意象,就這樣通過那女子的想像聯繫在一起了。下片先寫「香霧」,這迷漫於閨閣內外的芳香薄霧,營造了一種夢幻般的氛圍。霏微輕淡的香霧,籠罩著這座華美的池閣,透入層層簾幕。環境是美好的,但身披香霧的女主人公卻因寂寥中的相思而感到分外悵惘,她似乎在想,恐怕自己的相思乃至長夢,對方根本就不知情呢。

綜觀全詞,「柳絲、春雨、漏聲、塞雁、城烏、金鷓鴣、香霧、簾幕、謝家池閣、紅燭、綉簾」,這些意象看來好象沒有什麼關連,卻都由最後一句中的那個「夢」聯繫著,是她夢後的種種感覺。由夢串連起來的這些意象,把那女子痴迷惝恍的心理印象很真實地表現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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