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收視率再次慘敗,好劇為啥沒人看?
《白鹿原》耗費巨資,卻在播出後遭遇收視滑鐵盧,連《思美人》這部「收視黑洞」劇也勝它一籌。眼看山影和正午陽光的年度大作熱議頻頻,《白鹿原》的收視率卻只能在0.5左右徘回,叫好不叫座似乎要成為它的宿命。都說中國沒有好看的國產劇,為什麼有了你們又不看? 10年立項、6年籌拍製作、94位主演、400位幕後工作人員、4萬群演、227天創作周期,播了又停,停了又播,電視劇《白鹿原》歷經坎坷,不可謂不用心,播出之前大有接棒《人民的名義》的氣勢。 導演劉進和演員張嘉譯是老搭檔,《懸崖》《一仆二主》《告密者》《秘密列車》等都有兩人的身影。劉進善於把控大場面和敘事節奏,以《懸崖》為例:它的劇情並非沒有漏洞,但正因為其緊湊的敘事、鮮明的人物刻畫和對偽滿背景下時代風貌的還原,使它成為諜戰劇的一部經典之作。 小說《白鹿原》是中國文學史上的一部家族史詩,它以陝西關中地區白鹿村為縮影,通過講述白姓和鹿姓兩大家族祖孫三代的恩怨紛爭,表現中國半個多世紀的歷史變化。陳忠實的這部蓋棺之作借鑒了那個年代風行的魔幻現實主義,但小說骨子裡流淌著陝北的風味。
▲《白鹿原》構圖精妙 在中國,家族小說是一座富礦,《紅樓夢》《金瓶梅》《狂人日記》《家》都可歸入家族小說,陳忠實選擇了這座富礦,既承接前人,又讓自己背負巨大的挑戰。這樣的小說筆力一鈍,就會冗長乏味,而且落了前人的窠臼。 要改編這樣的大部頭,難度極高,導演王全安就栽了跟頭。飽滿的色彩、汗涔涔的人物,民族史詩反而被慾望敘事蓋過,整部電影下來,觀眾最記得的反而是張雨綺的豐乳肥臀。據說,編劇蘆葦對這個版本很失望,他現在也在籌備重拍《白鹿原》,但難度太大,蘆葦如今還在撓頭。也許電視劇的容量會更適合裝下《白鹿原》,所以劉進先行一步,而從現在的反饋來看,這一次的改編比王全安版口碑要好許多。
想呈現出小說《白鹿原》的質感,改編者需要把握原著對關中地區自然環境、風土民情甚至農人勞作習慣的刻畫。對此,劇組不敢怠慢,據團隊人員透露:「(《白鹿原》)按照季節來拍,從夏季的白鹿原出發回到冬天的白鹿原,90%是實景。」而從實際效果來看,那層層涌動的麥浪、茫茫廣闊的大地,還有第一集中仙草做的一碗油潑辣子面,都表現出團隊在把握原著質感上的用心。
▲油潑面
▲葫蘆雞 不要小看油潑辣子面這個細節,電視劇和電影在用心程度上的區別就從這看出。地道的老陝西人吃面看著香,但不會夾一堆麵條往嘴裡塞並大嚼特嚼,劇版白嘉軒是正確吃法,張嘉譯是陝西人,整個劇組也是陝西人打基礎,所以他們明白。而電影《白鹿原》在這一點上就有些想當然,比如段奕宏演的黑娃,他在吃面時就只是臆測了老陝吃面的樣兒,其實那根本不是陝西人吃面的樣子,更不是吃油潑面的樣子。電影的地道味兒不夠,問題就出在不用心,而劇版《白鹿原》這方面就比較考究。
▲電影版《白鹿原》 畫面的大氣乾淨是劇版《白鹿原》另一特色。繼承了《懸崖》的詩意寫實主義,劇版《白鹿原》在開篇就通過長鏡頭的調度和適當的留白彰顯了自己與市場流水線產品的區分。當白嘉軒對著六個媳婦的墓碑靜默不語,正是此時無聲勝有聲。白嘉軒作為白鹿村族長,恪守著耕讀傳家的傳統禮法,厚實的雙腳紮根在土地之上,行事奉行仁義之道。他的氣質有一份內斂莊嚴,但不是死板。而鹿子霖,他是一個精明能幹的人,儘管原則性沒有白嘉軒強,但他更懂得算計,卻也被算計所累。在何冰的演繹下,鹿子霖更富有張力。
▲《白鹿原》構圖獲贊
▲鹿子霖與父親 早在90年代,何冰就拜讀過《白鹿原》並對鹿子霖印象深刻,在人藝排戲時,他就有飾演鹿子霖的想法,可惜話劇導演認為當時的他還太年輕,這事才沒有成。 關於人物,何冰這樣理解白鹿二人: 「白嘉軒和鹿子霖其實是一個人,如果沒有對方,就個體而言,可能都會誤會太多。白嘉軒重仁義卻未必和藹,鹿子霖不仁義卻未必可恨。白嘉軒恪守道德標準,但違背人性,他會用刺刷打兒子,要知道農民打牲口都不會那麼下狠手;鹿子霖陰鷙自私,但愛孩子,家裡甚至出了兩個革命者。其實兩代人之間很多都是誤會,多問一句可能就會變成愛的傳承,但沒問就成了悲劇。」 這段話點出了陳忠實在塑造人物上的用心。他無意刻畫一個絕對的正面形象或負面形象,即便白嘉軒這樣的仁義之人,也有他狠毒的一面,而鹿子霖同樣具有自己的惻隱之心。再說女性,比如飽受爭議的田小娥,她是慾望的載體,卻也是受累於出身的可憐人。她不願一生一世只是奴顏卑屈的下等僕人,作為女人,她也有自己對愛和性的希冀。在郭舉人家裡「做小」,田小娥過的生活豬狗不如,由此種下她壓抑的浴火。遇見黑娃,她自以為抓住救命稻草,本不過想好好過活,老天爺卻不賞臉,讓她一場空後走向沉淪。田小娥具有反抗意識,無奈她身處男權社會的窠臼,男人視她為淫物,慾火中燒便愛不釋手,一旦斷定她違背倫理,卻要作出道德審判。
▲黑娃與田小娥 翻開《白鹿原》這本小說,我們會發現,幾乎沒有一個主要人物是絕對崇高,或者被符號化、特質化的,白嘉軒、鹿子霖、白孝文、黑娃、田小娥等,他們都遊走在善惡好壞間的灰色地帶,他們都被各自的慾望牽引著,他們的首要本分都是頑強地活著。一出出人世間的悲喜劇,由此鋪陳開。故而,你很難對書中人物進行道德審判,或者圈定他們何種信仰、何種立場,活著可能就是他們最大的立場。
如今,劇版《白鹿原》好評如潮,卻並不盡善盡美。「乾淨」,恰恰是它的缺憾。人們對它好評連連,電視劇每一處都透出經典的味道,再不用像小說最初問世般頂著爭議前行。關中人民的史詩,既是一部生命長詩,卻也是一部渾濁掙扎的亂世寫照。小說《白鹿原》有一股狠勁兒,它並非一片乾淨,而是像辣椒一般讓習慣溫水的人們面紅耳赤。但正是那渾濁的泥腥味兒,讓它震動天下。 從人物塑造上,劇版《白鹿原》也在往乾淨的路子靠,像田小娥這個人物,飾演者李沁說:「他們想找一個眼神比較乾淨的女孩,因為他們認為這是一個時代的悲劇,想讓人們更加同情她,側重點會不太一樣。我其實也問了導演,為什麼要我來演田小娥,導演說你符合這個人物。可能導演要找的田小娥是比較乾淨的,眼神當中透露出來的是乾淨的氣質。」與原著的不同就在於,劇版人物少了些許土腥味兒,氣質更往內收,如果說王全安鏡頭裡的人物太放縱,那劉進的《白鹿原》,人物就顯得含蓄些。
這是翻拍《白鹿原》面對的尷尬,在許許多多前人版本的參照下,如何通過藝術加工彰顯自己的特色,又能保有原著的狠勁辣勁陝北氣兒?劇版《白鹿原》沒有因為過火而偏離軌道,但如果要觀眾心服口服,要讓它不只是多年後一部「塵封」的規矩之作,創作者們還需多花點心思。
▲張嘉譯捆麥子手法嫻熟 可是,即便存在些許瑕疵,劇版《白鹿原》依然是一部當之無愧的好劇。紮實的劇本和拍攝、純熟的演技和細節的考究就足夠讓它在同期電視劇中脫穎而出。但就是這樣一部好劇,市場卻狠狠地潑了一盆冷水。《人民的名義》後,都說嚴肅題材劇作的春天到了,《白鹿原》卻再次讓創作者們認清了現實,這不是嚴肅正劇的春天,這只是「話題之作」的春天。因為善於製造話題,《歡樂頌2》即便質量下滑仍能收視飄紅,而恰恰因為缺乏話題、缺少爭議,良心大劇《白鹿原》正在成為一部被遺忘的作品。
《白鹿原》的尷尬我無法視而不見,都說中國沒有好看的國產劇,為什麼有了你們又不看? 《白鹿原》不該如此,一個良好的電視劇市場,好劇不該一次次「叫好不叫座」。我們需要更多像《白鹿原》這樣的好劇,但首先我們要珍惜,指望懷有情懷的人們不計回報地產出好劇,這本身就不現實。只有當好劇擁有市場,它們的春天才真正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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