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是水墨,一半是色彩

06-24

近幾年來,「中國畫」領域裡的討論涉及筆墨與色彩的關係這個問題,本身是色彩,所謂「墨分五色」就是說「墨」中包含了許多色彩的變化。「中國畫」值得驕傲的是在較為單純的墨的運用中,表現了大千世界的色彩美。與油畫相比,「中國畫」在色彩上表現出來的弱點也在於此。尤其在現代建築環境中,以黑白灰為主的「中國畫」在空間佔有上比油畫稍遜一籌。這促使有志於中國畫革新的人們思考並做出種種試驗。有人提出「重建色彩系統」的主張。這種主張的歷史根據在於,在「文人畫」出現之前,我們的祖先在色的運用上有過一段另外的歷史,我們不必固守文人畫的小傳統,而應恢復和發揚中國畫的大傳統。無疑,這種主張有其合理性,也適應社會的需求。「重建色彩系統」一派的許多藝術家已經取得了積極的成果,我們應該為之高興。他們從發掘文人畫之前的中國繪畫的色彩傳統著手,並適當借鑒西畫的色彩經驗,作了許多試驗和探索,對當今和未來中國畫的發展意義重大。由此也可見「中國畫」發展道路之寬闊。不過,我想我們在關注「中國畫」色彩問題時,也不要妄自菲薄。我們還要為「中國畫」的筆墨系統,為它較為單純而豐富的黑色而驕傲。上帝是公平的,賦予中國人運用筆墨和運用黑色的天賦與才能,而把色彩豐富強烈的油畫發明權授予了歐洲人。我們為能在黑白的交響中施展自己的才能而自豪,我們同時也羨慕與讚美歐洲人在油畫領域內的創造才能。我們不必在西畫面前自餒,而在水墨畫中去模仿油畫的色彩。

鄭板橋水墨畫《竹》

齊白石水墨畫《蝦》

在上個世紀8 0年代,浙江美院的風格傾向是純水墨。我當時是9 0屆的學生,我從水墨向色彩的發展是在9 0年代初我離開學校以後的事。產生這種轉變,開始是由於港、台畫廊的滲透,很多畫家為了迎合他們的口味,不自覺地轉變的,我應該也算是其中一個。但在以後的過程中慢慢地有意識地把自己作品在學術層面上靠,並且吸收了一些水彩畫中的技法因素,色彩關係、光彩效果等等。我在上浙美前曾畢業於蘇州工藝美校,學過一系列的工藝設計基礎:平面構成、裝飾繪畫、染織圖案等等,而且當時最推崇的畫家是日本的平山郁夫、東山魁夷。那種單一色的色彩感覺:綠色、藍色,讓我感覺到心曠神怡。這種感受一直影響到我今天,以致於我現在的創作,也是將色彩追求得很單純,土黃調子,蘭綠調子。在藝術語言的拓展上,追求自然、恬靜、平和,試圖以一種詩化的語境去表現心中的意象。

「彩墨畫」這一概念的真正被明確提出應該是在8 0年代之後,儘管可能在此之前曾被提出過,就我理解,它是與「傳統水墨畫」、「實驗水墨」並駕齊驅的概念,在今天看來它顯得更有商談與展開的意義。

林風眠彩墨畫

一些中國畫家對色彩的思考,讓我想起了2 0世紀9 0年代以來國內外文化人常常對文化的民族性、區域性與歐洲中心主義等激烈問題的論爭,而實際上現在任何人不管他是西方的還是東方的都對文化的區域性懷有難以緬懷的感情色彩。

我是畫人物畫的,從歷史發展角度來看,人物畫是較薄弱的一項,不象山水畫那樣有一套完整的技術,發展到很高的境界。人物畫到了唐以後,基本上很薄弱。你看清代出了個任伯年,他的人物畫,我認為很好。他有很多問題在當時是沒有辦法解決的。新中國成立後,從西畫的進入到浙派人物畫的探索,的確解決了許多問題,但有些問題沒有得到發展。我在畫的過程中認識到,如果完全以文人畫的標準來做,有很多矛盾不能得到解決,但如果用西畫的方法,靠攏光線、色彩、陰影,也解決不了。關鍵是融通,就是怎樣把它們融合在一起。

現在,我們除了中國畫的一些傳統材料,還引進了外國的材料、丙烯顏料、油畫顏料、噴漆等,社會的發展,材料的發展,促使水墨畫向彩墨畫發展,這是一種必然趨勢。

材料問題現在畫家都很重視,中央美院還開了材料專業。這裡談到一個日本畫問題,日本畫發展到現在對於日本是很成功的,它在中國的基礎上吸收了西方的東西,形成了一整套完整的創作技法,我看過一些原作相當好,但跟我的追求不吻合,因為那個東西工藝味道太重了。如果把這個照搬過來意義不大。

「彩墨」這個概念在解放初期,曾經是中國畫的代名詞。當時美術學院的「中國畫系」就叫「彩墨畫系」。我們知道一般畫種都是以材料命名,而中國畫卻是以國家命名,我想大概是當初為區別「西洋畫」這個名字而產生的。而今天「彩墨畫」的重新提出也是為了區別「傳統水墨」或「實驗水墨」畫的概念。某一畫種的前途,不只是形式內涵的前途問題,實際上也是這一畫種所依附的文化意識的前途問題。彩墨畫既要擺脫傳統繪畫中清冷頹敗的影子,又要避開全盤西化的危險。另外材料的變化也是彩墨畫走向新生的重要媒介,今天的彩墨畫家已不局限花青、赭石這類傳統的水色或有色顏料、丙烯、廣告色、油畫棒都成了畫家得心應手的創作工具。由於色彩的亮麗、節奏的明快使之更符合現代人的審美取向。

單純的水墨畫,是單個樂器的演奏,就像小提琴演奏,對個人技法要求很高。彩墨畫更像個龐大的樂隊,需要中西各種樂器配合,不可偏門發展,是綜合能力的考驗,氣氛不一樣,需要一種大的把握,調度好的話,表現力就很強,表現的領域就更為寬廣。社會上很多人在搞彩墨畫,因為收藏家比較喜歡,海外的銷路也大一點,所以很多人來打這個旗子。這些所謂彩墨畫畫得很用功,很工細,但都出不來。為什麼?就是綜合修養不夠,綜合能力不行,他提不上去,到不了一個藝術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