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VB的雙重「人格」:巨頭轉向 新「港劇時代」能否捲土重來?(18.4.23)

導讀

50歲的TVB選擇與中年危機和平相處,並在「知命之年」重新回歸「少年」。

「現在的TVB,是20世紀和21世紀同步進行的。」 電視廣播有限公司(下稱「TVB」)副總經理(節目及製作)杜之克邊吃午邊說。此時,正值TVB旗下流媒體myTV SUPER兩周年,其登記用戶宣布達600萬(香港人口740.98萬);而距離用餐的TVB餐廳不遠處,4部電視劇正在TVB電視城內的攝影棚、外景區同時拍攝,這其中,不乏有可能成為TVB台慶劇的經典港劇。

三年來,為了跟上TVB向新媒體、年輕化的轉型節奏,杜之克習慣了在「會議」午餐時間、用流利的普通話向人解釋TVB的現在和未來。

TVB內部已經不再迴避「中年危機」這個敏感詞,相反,從高層到員工,都已直面危機。而早在三年前,TVB便意識到轉型勢在必行。「我們從出生到中年都沒有問題、很開心;中年之後,互聯網的衝擊帶來了很多問題。」電視廣播有限公司行政總裁李寶安告訴21世紀經濟報道。

如何從傳統的電視媒體轉型新媒體?簡言之,發展OTT、與內地合作、開拓海外華人市場、社交娛樂平台,成了TVB的出路。

如今,曾經的電視巨頭TVB,正在經歷轉型的陣痛期,已然成了集中年危機和少年初生牛犢於一身的雙重人格。「轉型的路上,我們已經跑了51%,前面還有一段路。」李寶安說。

危機來臨:內憂外患

三年前,互聯網的快速發展衝擊著香港媒體市場。智能手機的普及,海外內容的進入,給香港觀眾提供了新的內容選擇,TVB要面對的不止是本土,也有海外的優質內容;互聯網靈活的使用時間,打破了傳統電視的排播模式,迅速吸引了觀眾;而觀眾中年輕人的崛起,觸發了新的觀影喜好。2016年,曾與TVB分庭抗禮、輝煌一時的亞視宣布倒閉,行業一片衰敗。

無獨有偶,外部競爭壓力陡增的同時,內地影視行業和視頻平台以光速發展。TVB藝人、創作人員作為行業內最優質的人才,被內地以高價「挖走」,出現了大面積的藝人離巢。

政策的阻力,讓TVB進一步淡出了內地市場和觀眾的視線,幾乎「淪為」一代人回憶中的標籤。面對重重阻力,TVB似乎也失去了原有的光芒,就連TVB擅長的警匪、律師、宮廷等經典港劇題材,都沒有再出現真正意義上的爆款。而在黃宗澤、佘詩曼、胡杏兒等一批標誌性藝人離開後,TVB在過去幾年中,也未再培養出能與之相媲美的頭部藝人。

「過去這麼多年裡,我們一直都有一點太過於感覺良好,以為行業的主要人才都在TVB裡面,其實沒有的事。」杜之克對記者坦言,「我們雖然培養了很多人才,但這些人才都流失了。」

曾經輝煌的TVB在內憂外患中陷入了低谷。「沒落」「走下神壇」等詞語,成為了媒體習慣在TVB前使用的定語。

2015年開始,TVB年收入出現下滑,從上一年的49.12億港幣下降至44.55億;2016年,又一度下滑至42.10億,利潤從上一年的13.31億港幣,暴跌至5億港幣。

困境還在繼續。2017年財報中,TVB將2017年定義為艱難的一年。儘管收入相比上年有所上升至43.36億港幣,利潤卻跌入谷底至2.44億港幣。而這個數字,僅為內地一部電視劇的投資額。

「低潮的時候,我們有些分心,一方面是人員流失導致的分散;另一方面,我們沒有像以前那樣如此專註於內容創作和製作。」杜之克分析。

從財務上來看,李寶安將利潤的下滑總結為廣告收入的下跌和發展新業務的成本投入增加。

「過去我們的主要收入就是廣告,而廣告到了2015年便開始出現下跌,之後再度下跌。這不止體現在TVB,整個香港媒體的廣告收入都在大幅下跌。不過2017年我們的廣告收入開始穩定,2018年也看到了比較好的勢頭。」他告訴記者。

財報數據顯示,2016年,TVB全年廣告收入較上年的28.9億下跌15%至25.58億港幣;2017年,緩慢增長0.1%至24.59億港幣。

收入下降,成本卻在上升。2015年,TVB開始醞釀OTT業務,並對其進行投入。這導致其成本在2016年出現增長,從同期的34.39億增至38.88億港幣,2017年繼續增長至39.43億港幣;其中,內容成本從2015年的13.31億增至2016年的18.05億,後在2017年降至17.89億港幣。

「OTT的投資期已經過了,我們不再被衝擊。廣告收入在復燃;新生意的投入變為新的增點。理想的收入結構是讓OTT的廣告收入成為主要收入來源。」李寶安說。

出路:開放

「一個好的市場,必須要開放。」杜之克說。經歷了幾年低潮的TVB決定開放。

2016年,TVB迎來了大股東華人文化,董事長黎瑞剛出任TVB董事會副主席。「我們原來的股東比較保守,但華人文化的DNA不一樣,他們有互聯網和國際視野。很多的想法,我們不需要跟他們解釋太多,他們一聽就懂。」李寶安告訴記者。

開放的第一步是擁抱內地,李寶安透露,TVB最初與內地視頻平台的合作是黎瑞剛牽頭的。雙方一拍即可,此後,TVB開始與視頻平台聯手打造內容,重回內地市場。

合作的主要方式為引進劇、合拍劇,即內地平台所說的定製劇:由內地視頻平台投資或聯合投資、TVB承製,並在內地平台、香港媒體渠道播出。

2017年,TVB與騰訊視頻聯手打造《使徒行者2》《溏心風暴3》,並發布了《深宮記》的合作。今年,又與愛奇藝合作《再創世紀》;與企鵝影視合作《鐵探》;與優酷達成平台合作,在2018年輸出TVB劇集至優酷平台,目前,已確定輸出的劇集為4部。

不止TVB,TVB關聯公司邵氏兄弟影業也與內地平台開始了定製劇合作。在邵氏的項目中,TVB也與邵氏開放了合作。

如正在優酷播出的《飛虎之潛行極戰》,其飛虎IP緣起TVB,片中的大部分藝人也為TVB的簽約演員,主演黃宗澤、吳卓羲等人則為邵氏的簽約藝人。

對於出走藝人的態度,TVB則變得更加包容。相比於之前死板的經紀約,如今,即使是出走藝人,也可以與TVB進行項目制合作。如萱萱出演TVB熱播劇《一個女人三個因》等。

杜之克把這種新模式稱為「泛TVB」,不僅藝人,曾經在TVB體系內成長的編劇、監製等創作人才也可與TVB進行項目合作。「這個關鍵不是我們的能力有多大,而是他們離開TVB後,內地的創作環境需要適應,也可能出現水土不服,在他們內心還是願意做港劇的。」

目前,TVB簽約藝人有約800位。此外,為了更好地挽留人才,TVB提高了與頭部人才項目合作的酬勞。但據記者了解,這部分酬勞依舊無法與國內片方開出的價格抗衡。

相比之下,從傳統電視台向新媒體的轉變是諸多改變中的核心。目前來看,其包括OTT渠道myTV SUPERr,社交平台Bigbig Channel,此外,TVB還將OTT業務發展至海外,發展TVB anywhere。

舊媒體到新媒體

TVB的OTT故事從2015年開始,這一年,互聯網真實直接的衝擊,讓TVB電視業務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壓力。

原本負責電視付費業務的林桂興「臨危受命」,轉向負責TVB新成立的流媒體業務,擔任MyTV Super Limited營運總裁(業務發展)。

「手機的普及和線上視頻改變了觀眾看電視的模式,他們可以在任意時間使用點播服務。另一方面,付費電視業務受到了很大的衝擊,整個行業都很低潮;且在沒有提供線上內容的時候,盜版問題非常猖獗。」 他告訴21世紀經濟報道。

從籌備到上線經歷了一年。這艘在傳統媒體海洋中行駛已久的巨輪選擇轉向,在當時有太多問題需要解決。

首當其衝的第一個產品是myTV SUPER,在整合了付費電視業務、節目部、內容策劃部門等幾乎全公司所有業務的人後,OTT部門正式成立,首個產品定位線上視頻服務平台。

首先要解決的技術。與電視台的底層衛星技術不同,OTT需要的是寬頻網路、硬體技術服務,為此,TVB於2016年4月在香港推出OTT服務myTV SUPER,並與互聯網服務供應商及電訊公司(即香港寬頻、HGC寬頻及3香港)合作提供捆綁式套餐。

另一個要解決的問題是myTV SUPER的服務方式,應形成怎樣的服務結構。目前,myTV SUPER是收費模式包括電視盒子基本版780港幣/年、至尊版1880港幣/年;APP基本版 38港幣/月;網頁版基本版38港幣/月。據悉,其付費用戶目前為150萬。

產品上線後不久,myTV SUPER迎來了第一個內容紅利,即2016年奧運會的內容轉播,用戶在這個階段得到迅速增長。林桂興對記者透露,從0到500萬的增長很迅速,500萬之後開始緩慢。截至今年4月,myTV SUPER註冊用戶達600萬;使用OTT 盒子的用戶有超過100萬的家庭。

「香港有220萬的家庭,我們希望下一個增長點來自於盒子家庭的增量。」他說。

「我要它(OTT廣告收入)變成新的增長點。」李寶安給OTT部門給出了直接的KPI。

去年,新上線的產品Big Big channel讓李寶安感到興奮。Big Big channel的基本定位是社交平台,以TVB劇集內容製作為鬼畜內容、藝人直播、短視頻等內容形態,很大程度的加強了TVB與用戶之間的粘性。

在這樣的基礎上,Big Big channel計劃用內容打通電子貿易。李寶安舉例,如在美食節目中,對涉及到的食材、廚房用品等產品進行引導銷售。據記者了解,BigBig channel計劃推出BigBig shop等產品形態,直接面對品牌商,並進行廣告內容策劃。

在香港打開局面,TVB的OTT野心卻不僅限於香港。李寶安對記者透露,TVB anywhere已經覆蓋包括澳大利亞、紐西蘭、加拿大等多個地區。「我們的目標是覆蓋在全球的華人地區。」

目前,TVB將內容官方授權給了內地泛粵語平台——埋堆堆。對此,杜之克對記者透露,會將短視頻、社交的內容授權給埋堆堆,也會定製部分內容,如香港藝人的訪問等。

電視劇內容的授權,目前落地在優酷平台。但據記者了解,其協議截至2018年,未來的版權輸出將落地於哪個平台,還是未知數。

擁抱內地尋找新港劇氣質

除了通過優酷向內地輸出版權,與內地合作的定製劇則承載了更大的意義。

杜之克透露,TVB每年會拍攝電視劇23部,520個小時,用以滿足TVB的排播需求。其中,目前有3部為內地合拍項目。

「未來希望逐步增至五部、六部,全部23部都和內地合作是最好。」李寶安笑稱。

尋求增加與內地的合作背後,是內地合拍項目為TVB帶來的巨大紅利。

直接的財務數據看,2017年,TVB與優愛騰的合作合拍劇項目為其帶來了1.85億港幣的收入。「高預算,大製作」,是合拍項目的關鍵詞。

一方面,TVB作為重要的內容品類,是內地流媒體搶佔的高地,也是其拉新付費用戶的重要砝碼;另一方面,對於TVB來說,也提高了TVB內容的整體製作水準。而在內地輸出的重點項目,也讓TVB培養的新藝人被內地觀眾熟知,有機會培養內地觀眾心中的新一代TVB偶像。

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採訪獲悉,TVB電視劇的成本一般為一集100萬港幣。而與內地合作的劇集,則可達500萬港幣一集。

長期的合作,也提高了TVB整體的製作水準。杜之克透露,與台灣製作中心合作打造的新劇《十兄弟》成本將高達500萬-600萬港幣一集。目前,該劇還未與內地合作夥伴確認合作,TVB希望以《十兄弟》為開端,探索新的港劇氣質。

目前,內地與TVB合作的項目都是傳統港味的TVB電視劇。「最開始的合作,按照內地合作夥伴的想法,經典的IP最安全、最沒有風險。從TVB的角度,一開始當然要拿最好的IP。但我們希望有新的東西產生。」

在已確定的項目中,傳統IP和新開發題材各佔一半,未來會增加新題材的比例。

探索新的題材是否會失去港味?

李寶安告訴記者,TVB的原則是不能失去原有的優勢。「我們的優勢是拍香港文化、香港特色,如果放棄了這些,而去拍攝不是我擅長的東西,這就是不應該的。」

這種改變是順其自然的。杜之克對記者分析,過去十幾年,TVB的創作人才很多是從內地過來的,他們的文化影響並不發生在香港。但到了現在,大部分編劇都在香港長大,看香港的東西,而香港作為一個國際化城市,年輕編劇講故事的語言與上一代是不同的。

「簡單來說,是比較摩登,多一些現代化,這是時代的變化。」杜之克說。

底氣:工業化

4月15日,周日下午,位於香港將軍澳的TVB電視城內雨過天晴,攝影棚區內,四部電視劇正在同一時間於不同棚內拍攝。棚內搭好的格子間,完整的呈現了卧室、客廳、辦公室、舞台、劇院等經典TVB場景。其中一個攝影棚將於當天完成拍攝,拆除改造為另一部劇使用。

棚外,另一部電視劇正在電視城內的外景區拍攝,這裡被搭為民國時期的市場。市場旁邊是還在搭建的豪門大宅,外景區隨拍攝需求隨時改變,而正在拍攝的便是TVB下個階段排播的重點電視劇,制播一體化的模式下,這套完整的電視工業體系,曾為TVB帶來輝煌時代;如今,也是51歲的TVB尋求改變、勢在必得的底氣。

2003年搭建完成的TVB電視城,佔地15525平方米,包括23個錄影棚,11個用於綜藝、5個用於用戶喜劇、7個為新聞演播廳。從外景到拍攝到服裝,這裡所擁有的每個環節,加起來幾乎就是內地影視公司苦苦尋覓的工業化體系。

如佔地約1155平米的服裝廠,所有TVB劇中出現過的服裝都聚集在這裡。正在上映、拍攝、已拍攝的服裝均分門別類放置、按照不同儲存方式擺放在不同的區域;而不同的服裝、配飾,所需的儲存溫度均有所差異。不同的帽子、外套都按照所需溫度被擺放在溫度恆定的貨架中。

據悉,這裡共有超過11萬件服裝,每一件服裝,大到黃袍、小到領結,均有自己獨一無二的編號,每一個序列都有相應的負責人。工廠外,一個智能大腦保證了服裝的有序擺放,被需要的時候,可以很快找到任意服裝。整體來講,類似於一個巨大的圖書館管理。

拍攝外景隨時根據拍攝需要改變裝潢,行走在外景拍攝區,幾乎到處都是TVB劇中經常出現的場景。下一個轉角,就可能會遇到《宮心計》里的後花園、偶遇一位盛妝的TVB演員。

在完整的工業化硬體和架構基礎上,保證這套架構運作的核心是機制。而TVB也因此成為了中國唯一一家制播一體化的媒體巨頭。

在杜之克看來,關鍵並不是工業化,而是將不同環節的人才聚集在一起,在同一個地方操作。「這是我們最大的特色,大部分環節,都有內部人操作,即使有外部元素的加入,都能夠很快地融入每一個環節,在內部實現操作。」

這是TV在輝煌時期的基礎,即所有人才專註於內容創作,也是年過半百的TVB重新回到少年的底氣。

成本分配上,TVB的成本結構也更為合理。杜之克介紹,每集100萬港幣的成本,在具體項目的體現上,70%用於維持整個工業化機器,保證每個環節流程的運作。這其中,包括主創人員、製作等基本費用。剩餘包括演員片酬在內的部分則為30%左右。

編劇是其中至關重要的一環。與大部分內地影視公司不同,TVB擁有編劇團隊100餘人,這是其最大的財富之一。但杜之克認為這遠遠不夠,在他看來,按照目前TVB的內容容量,200人的編劇團隊是較為理想的。

他介紹,每個項目會動用4-5個編劇,往往在開機前9個月確定題材,並用不少於9個月的時間打磨劇本。

與內地部分編劇在成名後同時操作多個項目不同,TVB內的編劇不能跨項目,一個項目結束後,才能開始下一個。

《十兄弟》,與騰訊影業合作的合拍劇《衝上雲霄2020》的劇本周期預計將超過一年,這兩部戲都是有可能成為「新港劇」的雛形。

合拍劇給了TVB更大的想像空間。與引進劇不同,確定為合拍劇的項目可同時發行至電視台、流媒體,更有利於港劇在內地的重新回歸,也是TVB下一步探索的方向之一。

結束了長達4個小時的採訪,杜之克坦言自己將陷入無數個無眠之夜,就在近期,《衝上雲霄2020》項目已進入前期籌備階段。

然而,這不是最難的一部劇,首次與內地合作的《使徒行者2》的過程更是艱辛。整個過程中,杜之克需要和不同的人多次解釋這種做法。「如今,20世紀的TVB和21世紀的TVB依然在同步進行,我們依然需要用很多工作將TVB這艘大船向21世紀挪過來。」

「要解決的問題很多,但最終能找到出路的只有一個。最重要的是這部劇為什麼在內地會火、為什麼在海外華人地區會火,這個答案是最關鍵的。」

充分解答這個問題,是一切工業化的開始,也是TVB重新回到舞台中央的核心之一。50歲「知天命」的TVB,將在下一個50年尋找新的「港劇時代」。 (編輯:李清宇,郵箱:liqy@21jingji.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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