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的陷阱：埃及亂象的背後

06-24

　作者：章一葉

一年半以前，大半個世界都在為埃及的民主選舉而歡呼雀躍，認為埃及為中東及伊斯蘭世界的民主進程樹立了良好的榜樣。然而在短短18個月後，這位埃及歷史上的首位民選總統穆爾西便被軍方罷黜。快速的顛覆對埃及的民主進程和不少民主制度的支持者都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於是有人說，西式民主制度並不適合中東世界。但需要存疑的是，在過去的一年半中，埃及真的是在實行民主制度嗎？仔細觀察一下埃及的所謂「民主」之後，我們或許不能把穆爾西的下台歸結於「民主」制度在埃及的失敗。

　　民主是什麼？民主源於希臘字"demos"，意為人民。其意思是在一定的階級範圍內，按照平等和少數服從多數原則來共同管理國家事務的國家制度。很多人誤認為全民公投，一人一票就是民主制度的最好體現。而本文卻認為埃及的一人一票充其量只能說是披上了民主制度的外衣而已。

　　在沒有太多民主制度和意識積澱的埃及，民主著實很難在一夜之間就建立起來。

　　真正的民主需要什麼？首先，不可否認的是，實現民主要有相應的政治制度做保障。埃及的革命帶來了民主的選舉制度，但是民主制度的實施不僅僅是選舉，民主選舉只能說是給建立民主制度開了個頭。在埃及，政治制度化的缺乏是顯而易見的。就拿穆爾西的下台來舉例，

　　埃及民眾用一種非制度化的手段——即走上街頭抗議的方式要求罷免總統，如果一個國家擁有穩定政治框架和有效的政治溝通渠道，民眾對總統的不滿，可以通過彈劾程序來實現。與此同時，穆爾西政府與軍方相互不滿，各自動作，進行了一系列的政治部署和鬥爭，最終導致軍方干預政治。民選的總統被軍方輕易的罷黜完全是一次非制度化的政治較量的結果。

　　其次，除了政治制度缺乏之外，糟糕的埃及經濟也是其民主進程受阻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一個國家想要實現真正的民主，這個國家就應該首先保證國民有一定的物質生活水平，這樣國民才能從單純為麵包打拚中掙脫開來，才有餘力去參政議政。這一理論在大多數國家得到印證，越是物質發達的國家往往民主程度越高。而埃及的經濟現狀是怎樣呢？

　　埃及經濟和財政狀況本來就危機四伏，腐敗和低效已經是過去幾十年這個國家制度的一個重要特徵，持續的政治動蕩對埃及經濟造成了更深層次的打擊。埃及的外匯儲備已經降至135億美元，而130億美元的外匯儲備被認為是威脅這個國家穩定的極限。國家GDP增長率也從5%以上下降到2%，通脹率卻高達17%左右，總人口中有40%生活在每人每天生活費不足2美元的貧困線下，失業率數據超過10%。所以，埃及人民承受著高貧困率、高失業率和高通貨膨脹率這「三高」的壓力。

　　埃及面臨的巨大的經濟困難與民主制度的難以建立是相互影響的。埃及的情況就是沒有民生，光談民主，這就好像沒有經濟基礎，先談上層建築一樣。所以低迷的經濟是導致民眾對於政府不滿，其所謂的「民主制度」失效的一個重要原因。

　　再次，民主的兩大原則是平等和少數服從多數原則。這兩條原則就決定了國民的教育水平是民主制度有效性的重要保障。少數服從多數這一條說明了如果社會中的大多數人是理智的具有判別能力和政治頭腦的，民主才可能對於整個國家整個社會才是有利的。如果大多數人並不真正清楚自己要什麼，人云亦云，往往會導致選票被某些利益集團操縱和利用。埃及的真實情況是44%的人口是文盲或半文盲。當然我們不能武斷地說這44%的埃及人完全不可能做出正確的政治判斷，但是教育的缺失往往導致判斷力和理性思維的能力不足，再加之宗教在埃及的巨大的影響，我們不得不對埃及選民的政治判斷力存疑。

　　綜上所述，從制度保障，經濟水平和文化教育這三個保證民主進程的重要層面來看，埃及並不完全具備成為一個真正的民主國家的先決條件。從邏輯上來說，其「民主」選舉的失敗收場是可以意料得到的。

　　在沒有太多民主基礎的埃及，穆爾西的被罷黜雖然被認為是民主制度在阿拉伯世界的一次挫敗，但我更願意認為錯不在「民主」制度本身，而是民主在這場選舉中被利用了，變成了一個借選民之手進行權力洗牌的概念而已。即使是在民主制度有著深厚基礎的歐美世界，

　　不少民眾都高喊著要實現真正的民主，討伐大財團與政府的背後勾結，以防民主制度變成「假民主，壞民主」，變成統治階級的統治工具。可見民主在任何國家的實現都並不容易。

　　即使我們承認穆爾西的失敗給埃及乃至中東的民主進程帶來了一絲陰影，埃及的民主進程不失為一個新鮮的有意思的案例，給我們帶來了很多關於「民主」和「制度」的啟示。有著宗教背景的穆兄會的上台顯示出宗教文化對於制度建立的影響，而穆爾西政府的快速崩潰又印證了建立一個有效國家制度的複雜性。經過「二次變局」的埃及雖然推翻了威權政體，但是也犧牲了穩定的政局和經濟，政治利益和經濟該如何平衡？等等問題都是值得我們思考的。

　　從更加積極的一面來看，「二次變局」之後，埃及及全世界人民對於民主對於政治制度應該有著更加深刻的理解和認識，更多的人會認識到民主（或者其他有效的國家制度）的實現和國家的崛起不是走上街頭、投完選票、改變制度就可以實現的。在理解制度保障，經濟水平和文化教育是實現真正民主制度或者其他有效國家制度的三個支點的同時，我們也應該認識到任何一個國家都不可能坐等三個條件完全成熟。我們只能在努力提升這三方面的同時，對國家制度重建做積極有益的嘗試。如果把埃及過去的兩年當做是一次政治嘗試，我相信這次嘗試讓埃及人民看到了不同利益集團之間的分歧和意願，這也算是達成政治共識，建立合理合法的國家制度的萬里長征第一步。有些概念，例如「民主」，聽上去很美，然而政治制度的革新和最終確定對於埃及或者任何一個期望變革的國家都任重而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