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宗彪：民粹主義是未來中國最大的危險

　　——讀蕭功秦《超越左右激進主義--走出中國轉型的困境》

　　改革開放已有近四十年，成就舉世矚目，我國的經濟總量已達世界第二。這是自屈辱的鴉片戰爭以來，我國綜合國力最強盛的時期。蜂擁而來的出國旅遊熱和日益增長的出國留學熱，可以作為經濟發展的最好註腳。但是，中國仍然困難重重，非常脆弱，我們依然有許多問題。如何從一個第三世界的大國向一流的世界強國轉變，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是擺在我們面前的最重要任務。

　　我們的改革已進入了深水區。後面的問題更多，責任更重。近年來，關於中國前途、關於改革、關於如何選擇改革路徑的話題，一直最引人注目。通過報刊雜誌和網路，各種聲音都得到充分的表達。不管各方的觀點如何，目的都是為了我們的社會變得更好，人民的生活更加幸福，國家變得更加富強。所以，對所有的觀點，都應當尊重。這不但因為我們的憲法規定了每個公民都享有言論的自由，而且一個社會，也只有同時存在不同的聲音，才是有活力、有創新、有進步的保證。我不同意你的觀點，但我捍衛你表達觀點的權利，也逐步為人們所認識。在這眾多的聲音中，蕭功秦先生的觀點比較另類，所以，常常受到來自左右兩方面的批評。

　　蕭功秦先生是中國新權威主義現代化理論的代表，在國內有相當的影響。他的這本《超越左右激進主義--走出中國轉型的困境》，就是作者近年來在刊物上發表的訪談錄、思想隨筆與政論的結集。

　　作者認為，近年來思想界出現的左右激進主義思潮對改革的新衝擊與挑戰，不但沒有結束的跡象，而且還剛剛開始，社會上左右觀念的對峙似乎更為突顯。因此，他相信，堅持中道的理性主義，克服浮躁焦慮的心態，避免思維的極端化，在漸進發展的共識中，通過不失時機的改革走向新的政治文明，是解決中國轉型困境的根本出路。溫和、務實、理性，這是絕大多數中國人的指望，也是我們經歷過激進災難的中國人，對百年先人、對我們未來子孫的責任所在。

　　當前的社會，主要存在兩種傾向，一種是激進左派，把「文革」浪漫化，要把中國拉回到改革前的平均主義時代去，在底層民眾中擁有廣泛的擁護者。另一種是激進的右派，主張實現一場西方化的自由主義革命。雙方都佔據網路與民間話語的制高點，以各自的強勢聲音，影響中國未來二十年的歷史選擇。蕭功秦認為，只有超越左右之爭，才能為中國贏得美好的未來。他一方面反對激進的左的「文革」思潮回潮，另一方面，也反對簡單化的西化自由自由主義，強調觀察與分析中國問題時，要特別重視我們的歷史經驗與運用常識理性，主張通過漸進的方式，通過發展公民社會與公民理性，在保持現存秩序的歷史連續性的基礎上，經多元試錯來尋找轉型困境的最佳路徑，實現向民主憲政體制的軟著陸。

　　事實上，中國社會大多數人並不支持左的或右的激進主義。用一位企業家的樸素話語來說，中國大多數人只是希望「公平多一點，腐敗少一點，幹部管得嚴一點，百姓福利多一點」。大多數國人經歷了「文革」的折騰，也看到了不發達國家民粹主義民主化的消極後果，既不希望急風暴雨式的自由民主革命，也不希望再發生左派鼓吹的文革式平均主義大鍋飯回潮。可以說，溫和的改革仍然是大多數國人的共同願望。現在中國「沉默的大多數」都是兩極激進主義之間的中間派。

　　轉型時代的中國充滿矛盾，也充滿機遇。作者指出了加快改革的緊迫性，「如果不能及時進行進一步深化的改革，化解社會矛盾，而是固步自封，一旦改革進入鎖定狀態，矛盾將進一步激化，長此以往，中國可能在左與右的激進主義--民粹主義夾擊和衝擊下，陷入嚴重的危機與陷阱。」他警告說：「民粹主義是中國未來二十年最大的危險，要避免這個洪水猛獸，應該堅持一個理念，就是要從現在起有序地發展公民社會與公民政治文化。」他認為，如果出現嚴重的社會危機，因為缺乏多元主義因素與傳統，非常可能出現廣場民粹主義的極度泛濫，三個危機必將出現：激進自由主義的革命，左翼原教旨平均主義的革命，以及以強硬的國家沙文主義意識形態為聚合力的新極權主義。無論哪一種，都會使中國陷入空前未有的災難。

　　我們從最近國人因為日本非法挑起釣魚島事件的反應來看，民粹主義的危險確實是迫在眉睫，有如一顆沒有保險的原子彈，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被意外事件引爆。這絕非危言聳聽。

　　所以，作者反覆強調，中國經濟發展後，要走向民主，首先要避免權力腐敗與社會兩極分化兩大陷阱。他認為，首先是經濟繁榮，其次是社會公平，再其次才是公民文化的發展。「當我們中國人把民主視為一種實現道德的工具，而對民主的條件漫不經心，一旦推行民主，一種可能是造成民主體制缺乏社會條件支持而陷入無政府狀態與政治大分裂，……另一種可能就是民粹主義惡性泛濫。當今世界許多後發展國家就是陷入其中難以自拔。」

　　對未來中國的政治形態，他在《尋找我們的精神之根》中非常樂觀地猜測：「未來民主的具體形態，我雖然不能預料，但我猜想，未來中國也許是賢人政治與公民民主政治相結合的政治形態，或者，還會有一種我們還想像不出來的、更好的形態存在。」這種預料能否實現，還真是難說。

　　人不能選擇自己生活的時代。但是，人可以選擇以什麼態度生存於自己的時代。不管蕭功秦先生的觀點是否正確，也不管我們是否認同他的觀點，但是，對他的這種積極進取的人生態度，這種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宗教家情懷，我是非常贊同的，因為我們別無選擇。我也相信，只有充分的討論與爭論，才有可能進一步達成加快改革的共識，凝聚更多的改革正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