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傳統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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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程老師您好!據說您對大漆過敏得厲害,作為一個漆畫家,對漆這麼敏感,為什麼還能堅持從事漆畫創作這麼多年? 程向軍:其實過敏是非常偶然也是必然的事情。說偶然是因為我是過敏體質比較特殊。至於必然,我覺得一個人過了敏之後才能真正體會到漆的奧妙和它的酸甜苦辣。如果因為過敏而放棄實在可惜,這是我長年堅持的原因。
記者: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您一直進行比較具象的創作,而且很有成績,但為什麽之後您卻轉向了對抽象語言的探索並延續至今,是什麼原因促使您有這麼大的轉變的? 程向軍:這是一個機遇使然,1996年我受聘於「中國現當代美術全集·漆畫卷」的編輯工作,編入畫冊的所有作品、作者我都親自去調研、採訪。這時,我對全國漆畫得出一個結論,就是漆畫的面貌太單一了。所以我對漆畫的發展方向有了新的思考。這個思考隨著時間的累積貫穿我長期的漆畫實踐過程,通過考察我有了新的想法,對漆畫歷史進行了重新梳理從而著手新的探索。
記者:在人們的理解里,漆藝一直是一種工藝性比較強的藝術門類。但您的漆畫藝術方面的創作觀念,卻是一直在努力消解漆畫裡面的這種工藝性和裝飾感,而旨在突出漆畫創作的繪畫性,自由性和偶然性。這一主張在那個時期的漆藝圈子裡是非常另類的,您能給我們介紹一下您當時的想法嗎? 程向軍:的確漆畫比較強調工藝性,我們回望其他畫種,對工藝性的要求也是非常高的,比如油畫布做底,濕壁畫,版畫等等也特彆強調製作的工藝,但為什麼終級結果不一樣,偏偏漆畫向純工藝美術的樣式發展?這也是我一直糾結之所在。我覺得一個是創作者受教育的經歷,還有他追求的作品最終的價值標準導向了工藝美術,在我的作品當中,去技術化的成分也是隨著我對漆畫的不斷思考,不斷對漆語言的提煉而進行的。我在調整自己的這種思路。尤其是在1996年接觸了編輯「中國美術·漆畫卷」的工作,對我來說是一種歷史性的轉變,我突然懵醒,我跟大家一樣,都停留在一種裝飾美的面貌當中,對漆畫的藝術性反而思考得不夠。大家也長期糾結在工藝材料上,要嚴格恪守天然漆,還有在工藝製作上,以福建傳統的漆工藝來完成畫面的繪製。那麼它的合理性我始終表示懷疑,這種懷疑還是源於我的藝術經歷和本性,一種不滿足感。實際上我90年代初做的寫實作品市場也很好,為什麼突然放棄了,很多同行都覺得可惜,甚至我的老師還語重心長的說我過去的作品看起來更好。恰恰他們堅持的東西我要反對,因為太近了而沒有我的個人面貌,這是改變的原因。
而突顯漆畫的繪畫性,我認為這作為一個畫種是必須要堅持的。在歷來的研討會中,大家都很重視,但都沒有觸及其本質,我覺得我們還是長期糾結在工藝美術的範疇里,認為只有遵循傳統的裝飾工藝才叫漆畫的語言。那麼我就在想什麼是真正的漆畫語言,什麼能夠代表漆畫,實際上這些都不是特別重要,最重要的是你運用漆這種媒材能不能很準確、自由的表達對藝術的想法,這勝於你掌握了幾十種漆工藝。所以我一直在我的個人創作當中有一種不滿足感,有時回望自己的作品,檢討自己是否走得太遠,但我覺得走得還不夠,因為橫向去比較,其他畫種經過八五思潮之後已經經歷了無數的風格和流派的演變,而漆畫還在自言自語,停留在圈子裡去爭論問題,主要原因是沒有抓住藝術的本質,所以漆畫之本還是藝術、繪畫本身。漆畫的技術也好,工藝也好都只是一種媒介,更重要的是表達。而且現在我也有一種渴望,想確立一種漆畫自身的表現語言。
記者:中國是一個傳統的漆藝大國,您作為這一傳統藝術形式的傳承者,是否有來自傳統的壓力或者包袱? 程向軍:其實我沒有包袱也沒有壓力。中國古代漆工藝的歷史積澱特別深厚,這可以說在世界上是獨樹一幟的。中國傳統漆工藝擁有七千年的歷史,這種歷史積澱的養分是取之不盡的,但並不是說所有歷史的東西都有價值,我的主要壓力不是來自於這個,而是要把漆這種材料向繪畫靠近,真正達到能自由表達藝術家創作想法的程度。
記者:請您談談您在創作上受影響比較大的大師或者藝術流派。 程向軍:這個又要回到漆畫的整體語言上去。我過去學壁畫時,主要受蘇聯現實主義繪畫的影響,對壁畫抱著很崇高的嚮往。後來發現壁畫不適合於我,因為其中往往摻雜著和藝術關係不大的東西,所以我選擇了漆畫。所以後期對我影響比較大的是西方的一些藝術家,比如二戰後美國表現主義畫家羅斯科、西班牙的塔比埃斯等。這些大師對繪畫的表現和他們的藝術風格對我都有一定的啟示作用。
記者:能否給我們介紹一下您最近新的系列創作作品。 程向軍:我的創作從具象走到抽象已經有十五年的歷史了,十五年當中,我先後研究過民間的美術,比如年畫、遼金傢具,以及大家不太關注的人造自然,比較微觀的或者人類活動留下的痕迹。我最新的創作是從具象走向抽象的,我力求達到去技術化。我認為技術很重要,但是我們以往的經驗主要來源於傳統漆工藝,這些實際上是和繪畫沒有關係的,我要去除的也正是這一部分。所以我選擇抽象也是為了提煉我繪畫的語言。抽象不是最終的目標,只是暫時的研究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我個人體會到很多樂趣:一個是對漆語言的表達和提煉,通過抽象能更好地突顯出繪畫的藝術性,如果我們用自然的漆材料去模仿現實對象,會覺得不光是製作過程累,觀賞的人會更累。過去的漆畫往往在堆砌材料和炫耀技術上下了很多功夫,很多對漆畫著迷的人也是停留在這一階段,可以說是對技術比較著迷。而我的創作力求達到像水墨畫一樣的單純-----毛筆與宣紙、水與墨之間的關係。所以在漆畫中,我也追求這種單純,尋找一種豐富厚重有後勁兒的圖像。這是我近幾年在漆畫的題材樣式、表現手段上尋求突破的動力。
我的作品也分成幾個階段,一個是在木板上用傳統的漆工藝的方式,還有一種是在沒有任何底胎的麻布上,最近的是在紙上。在創作過程中,心靈上獲得最大的自由和解脫,這種解脫是不再去考慮作品是不是大家認為的傳統的漆畫。一個是從寫實到抽象階段,在最初的抽象中是藉助了一些傳統的文化符號,想把畫面變得更有價值和敘述性,那麼在最近的作品中可能就是把以往的經驗性的東西都丟棄掉,我想通過提煉繪畫語言使畫面感覺變得更加純粹,讓人們看到漆畫的本來面貌。我的方法主要是反向思維,要把表面的華麗剝離掉,透出底層最質樸的東西。怎麼去理解呢?我們看到的都是傳統漆畫表面華麗的外衣,有很多很炫目的東西,而我是由里及表地去做,強調其繪畫性和自然的繪畫效果。
記者:您在從事漆畫創作的同時也一直保持著油畫創作的熱情,我們知道漆畫是東方的藝術樣式,而油畫是西方的畫種,您是怎麼理解這兩者的關係的?作為一個從事油畫和漆畫創作的跨界藝術家您能談談這方面的實踐體會嗎? 程向軍:無論使用什麼樣的材料去作畫,首先感到比較幸運的是通過用這些材料創作都能感到愉快。另外我覺得這兩者並不矛盾,我早期曾師從中央美院很多老師學習油畫,這為我後來的創作奠定了基礎,很難割捨。油畫是我創作整體的一部分,甚至於我認為漆畫之外的繪畫功夫更為重要,很多漆畫家很努力但沒有什麼影響,主要原因是他們不畫畫,只對著一張照片或一個場景去模擬自然。所以我覺得繪畫對我太重要了,無論是水墨畫還是油畫我都有興趣去發展研究。所以只要動筆去畫,我想它們之間就會有一個融合,一種聯繫。
記者:您作為清華美院漆藝專業的教授,教學的中堅力量,您覺得學習漆藝都需要具備哪些素質?您對您的學生都有哪些要求?就目前我國的漆藝教育現狀您有哪些想法? 程向軍:客觀來說我們國家目前的教育體制還不太令人滿意,主要是受制於就業分配,還有大家對傳統文化的認識。隨著國力增強,國家經濟的提升,我認為手工勞動或者手工文化會越來越受到重視,這也能使我們看到一些前景。從我們教學來講,漆藝人才是特殊性人才,相對於繪畫人才有特殊性,這主要體現在要求學生有兩種很高的藝術水平,所以對我們教學來講是非常不容易的,一個是繪畫方面,培養對藝術的認知能力;另外是漆工藝方面,因為對漆藝的了解時間要遠遠長於水墨和油畫,其中摻雜很多科學因素,比如控制漆的乾燥率、厚度,什麼時間打磨,以及顏色、飽和度等等,這些實際上是藝術和科學的結合。體現在我們的教學上,從我們教學力量的分配上,我們也沒有把這兩者對立起來,學生的藝術修養和對漆工藝的掌握都非常重要。
記者:那麼在工作室的設置上,對繪畫意識的培養和對漆工藝技術的培養是分開的嗎? 程向軍:不是分開的,目前我們還沒有做到一個最佳的狀態,主要是我剛剛講的這個體制,因為我們過去是工藝美術學院,有人還主張做一些漆器、立體造型,認為這些是漆最本質的東西,而漆畫會發展成什麼樣,大家還看不到它的前景,中國的漆藝教育跟日本、韓國比有我們的特色,我們的主要特色還是在漆畫上,他們是在漆工藝。因為教育學科的分工不同,他們的分工比我們嚴格並且不跨界,比方說我是做工藝的,就不會接觸繪畫,而我們是要求學生的全面發展,這就牽扯到課程的設置和體制的合理性。有時我也在想漆畫可不可以變成油畫系的一個材料課程,這樣可能會使漆畫的藝術水平提升得更快,而不會是學生分散很多精力一會兒做漆工藝,一會兒繪畫。顯然這四年的時間是不夠的,因為從我個人成長的經歷來看,差不多有三十年的時間接觸漆畫,還覺得不是很有自信說了解,中國的漆文化實在博大精深,從技法種類到歷史積澱是一輩子都要去學的,但並不是都有用,我是帶有選擇性的去學。
記者:能不能介紹一下此次浙江美術館展覽的籌備情況,作為您近年來比較大的個展為什麽選擇在浙江美術館? 程向軍:作為漆畫家辦個展是不容易的,尤其像我這樣以個人力量去辦就更不容易。有些漆畫家辦展覽是有機構的支持並且有助手的幫助,而我從製作到畫框的安裝都是由我一個人來完成。我認為我的作品就像自己撫養的孩子一樣,通過漫長的接觸來培養對作品的一種感情,所以我一直對用助手是有看法的。
在浙江美術館做展覽是我考慮很長時間的結果,我在1994在中國美術館做過展覽,在1997年又做過一個聯展,我覺得漆畫的影響不應光在北京、福建,應該在全國各地,所以一直有個願望能有機會在漆器的故鄉-------浙江(河姆渡文化發源地)辦一次展覽。所以在浙江美術館辦展覽也有一種歷史意義,對傳播我的漆畫藝術有一定價值。在這個展覽之後,我也計劃在河南省美術館做巡展,我的原籍是河南,出來工作這麼多年,我也想把這麼多年在藝術上的積累彙報給家鄉人民。
記者:好的,預祝您展覽成功!謝謝程老師! 程向軍:謝謝!
藝訊網記者:朱莉 錄音整理:孫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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