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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人為什麼要「擁釵抑黛」?

了解和熟悉《紅樓夢》的都知道:男一號賈寶玉的身邊有兩個女一號,林黛玉和薛寶釵。此外還有兩個大丫鬟,晴雯與襲人。

按照一般的理解,如果圍繞著某人涉及到幾個人,通常這些人與某人的關係,應該有遠有近。或由旁觀者的角度來看,這些人與某人的關係,應該有親有疏。換言之,所涉及到的這些人,就存在排序的可能性。

根據大多數研究者的觀點,《紅樓夢》的作者是通過畫面和判詞來預示紅樓夢中這些靈秀的女兒們的命運的。

在《紅樓夢》第五回中,作者是通過畫面和判詞來是這樣描寫兩個女一號的:

這裡,小文假定讀者都對這些畫面和判詞比較熟悉,就不重複他們了,就直接介紹對此的理解。

林黛玉、薛寶釵,在《紅樓夢》第五回太虛幻境「薄命司」的「金陵十二釵正冊」中,二人為同一畫面和判詞。對此描寫,已經有很多研究者進行了分析,如其中就有這樣分析的:

脂硯齋曾有過「釵黛合一」說,確切的解說如何,可以研究;但無疑不是否定林薛二人的差別或對立。作者將她倆在一首詩中並提,除了因為她們在小說中的地位相當外,至少還可以通過賈寶玉對她們的不同的態度的比較,以顯示釵黛的命運遭遇雖則不同,其結果卻都是一場悲劇。

這裡,小文不進行深入的分析,只根據畫面和判詞字面上來解讀。可以這樣說賈寶玉身邊的兩個女一號,作者在小說中安排他們的地位相當。換一種說法就是判詞中,作者表面上沒有給出賈寶玉與林黛玉、薛寶釵二人的排列順序,也就是她們並列女一號,因此也沒有給出他們的排名順序。所以有人這樣認為,此舉還有這樣一層意義:即通過賈寶玉對她們(地位相同、不分排名前後)的不同的態度的比較,以顯示釵黛的命運遭遇雖然不同,但是其結局卻都是一場悲劇。

相反地,「金陵十二釵又副冊」中,作者在對晴雯和襲人的畫面和判詞的描寫中,卻給出了十分明顯的排名順序。在這裡,將晴雯置於首位,襲人放在第二位。小文認為,作者之所以這樣安排,其用意極為有趣。如從其前兩位晴雯與襲人可知,極為可能原意是安排一些與寶玉有密切關係的,但實際上後來卻沒有這種關係的一些人的。比如,依據書中的描寫可以說明,對晴雯和襲人的安排:原始可能是晴雯做賈寶玉的姨娘,襲人做怡紅院的首席大丫環。

先看看《紅樓夢》中對晴雯和襲人「安排」的描寫。

襲人,第三回是這樣安排的:

原來這襲人亦是賈母之婢,本名珍珠。賈母因溺愛寶玉,生恐寶玉之婢無竭力盡忠之人,素喜襲人心地純良,克盡職任,遂與了寶玉。

雖然對晴雯的安排姍姍來遲,直到晴雯死後才給出。第七十八回是如此安排的:

賈母說:「但晴雯那丫頭我看他甚好,怎麼就這樣起來。我的意思這些丫頭的摸樣、爽利、言談、針線多不及他,將來只她還可以給寶玉使喚得。誰知變了。」(不同版本略有差別)

王夫人笑道:「老太太挑中的人原不錯。只怕他命里沒造化,所以得了這個病。俗語又說:『女大十八變。』況且有本事的人,未免就有些調歪。老太太還有什麼不曾經驗過的。三年前我也就留心這件事。先只取中了他,我便留心。冷眼看去,他色色雖比人強,只是不大沉重。若說沉重知大禮,莫若襲人第一。雖說賢妻美妾,然也要性情和順、舉止沉重的更好些。就是襲人模樣雖比晴雯略次一等,然放在房裡,也算得一二等的了。……所以直到今日才回明老太太。」

仔細分析這兩段文字描寫,可說明如下的兩點:

第一,對襲人和晴雯的安排不同,且都是由賈府的老祖宗賈母作出的。

第二,安排襲人和晴雯的標準不同,這些標準也是由賈府的老祖宗賈母提出的。

所以這樣說,可從賈府的賈母的話語中可以看出端倪。如賈母說襲人時的話,其中有兩次使用到「婢」,而且稱讚她「心地純良,克盡職任」,這是對能一個丫鬟的最高評價,襲人所盡的職責很明顯是「婢女」的職。也就是說,她是最稱職的婢女。因此說賈母是把襲人當做賈寶玉房裡的首席丫環來使用的。

相反地賈母說晴雯的話則不同,比如,沒有提到「婢」,而是使用了「將來」、「只她」、「還可以」等詞,兩相對比可知,賈母看待晴雯,不是用一個「婢女」的標準來看待的,而是看中晴雯的摸樣、爽利、言談、及針線,「將來只她還可以給寶玉使喚得」,「這些丫頭的摸樣爽利言談針線多不及他」,這不是婢女的標準,而應該是姨娘的標準。因此說賈母是把晴雯當做賈寶玉未來的姨娘來培養的。此外,由後面王夫人的談話中更可證明,她們談論的,不是為賈寶玉選丫鬟,而是選姨娘。

所以可以這樣說,到小說的第七十八回。花襲人通過之前的一系列行為,終於讓王夫人相中。並借查抄大觀園之機,捏造罪名,攆走了晴雯,並且採取欺騙的手段(說晴雯得癆病)。王夫人攆走晴雯之後,還必須要給賈母一個交代,而且是「見賈母歡喜」,才「趁便」說的。如果只是一個丫鬟,王夫人是不用這樣費心的,要專門彙報,還要趁賈母高興,這樣才使襲人直接頂替了晴雯,成為了賈寶玉未來姨娘的第一人選。

作者就如同描寫林黛玉和薛寶釵一樣。在書中描寫晴雯和襲人二人性格時,也採用互補方式。即晴雯和襲人二人性格也是互補的。一個是靈巧通透任性的晴雯,一個是性格成熟穩重的襲人。因此,自清以來,有一大批評論家,如塗瀛、陳其泰等為代表的紅學家認為:「晴有林風,襲為釵副」。或像有人曾說過的那樣:「晴為黛影,襲為釵副。」前者號稱黛影,像林黛玉。後者號稱釵副,如薛寶釵。

晴雯和林黛玉性格十分相像,一脈相承。林黛玉是寄人籬下的孤女,天真率直、性情高傲,雖列主子之班,卻形單影隻。晴雯也是從小被人賣到賈府,靈巧通透、任性孤傲、地位低下,但反抗性高。但是十分遺憾,她倆雖然都是性情驕傲,率直靈巧。按理說,他們性格相近,應該讓他們互相吸引,並引為知己的。但是作者卻沒有這樣描寫。

相反地,襲人和薛寶釵二人,卻是惺惺相惜,彼此欣賞。薛寶釵是皇家大商人的千金,花襲人也有家有父母。襲人的「溫柔和順」,頗與薛寶釵的「隨分從時」相似。二人都是性情隨和,極有城府,既有「同」又有「和」,因此成了一對跨越主僕界限的好朋友。

《紅樓夢》這樣的描寫,存在這樣一個問題:若依八十回來說,難於完全體現出紅學家們所言的「晴有林風,襲為釵副」。或者「晴為黛影,襲為釵副。」因為,晴雯前八十回已死,若考慮晴有林風、晴為黛影,則後四十回,必然安排林死。百廿十回確實如此。若依後四十回中薛嫁,則可以安排襲人旁嫁,大概也符合襲為釵副的含義,特別「副」的含義較為相符,是輔助、次要,且與主角相稱。

同時,進一步,也可以說明林黛玉、薛寶釵判詞中,薛林林薛的排列與整個小說中,前面開始是晴雯、襲人的排列,後面結局則是襲人、晴雯的結果,這樣也算是一種符合作者畫面與判詞預言的解釋吧。

上面是本小文為探討襲人為什麼要「擁釵抑黛」的原因?依據《紅樓夢》的描寫所做的基本分析。

題目所涉事情的起因在於,襲人作為一直覬覦賈寶玉未來姨娘的第一人選,在對怡紅院女主人的選擇上,無論從那個方面講,都很顯然要「擁釵抑黛」的。可是,促使她做出這個選擇的真正原因,或者說最主要的原因,卻並非是她與寶釵稟性相似、言投意合,而是另有隱密原因的,而且這個原因似乎無法名言的。

事情要從「林妹妹進賈府」說起。實際上就是《紅樓夢》中賈寶玉與黛玉的相知相交的整個過程:

第三回起,寶玉一見黛玉,便說「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而且聞聽黛玉沒有那個「勞什子」的玉,就「摘下那玉」,「狠命摔去」。應該說,此時寶玉僅是與黛玉熟悉的開始,還沒有到心靈的相知相交境界。

第五回里,寶玉竟然在夢境中和秦可卿「柔情繾倦,軟語溫存」,「難解難分」了。這時,寶玉應處於愛情的萌芽期吧。所以寶玉從夢中醒來後,「寶玉亦素喜襲人柔媚嬌俏,遂強襲人同領警幻所訓雲雨之事」,這就是回目中所云「賈寶玉初試雲雨情」。

第四回起,薛寶釵已經隨同母親和哥哥來到了賈府。寶玉與黛玉、寶釵以及三春姊妹大家相處甚歡。此時的寶玉「視姊妹弟兄皆出一意,並無親疏遠近之別」,對黛玉「略比別個姊妹熟慣些」,原因無他,只是「因與黛玉同隨賈母一處坐卧」。因此,在第八回中寶玉見到寶釵的金鎖時才會說出:「姐姐這八個字倒真與我的是一對」的話。

從第九回到三十二回,隨著時間的流逝,經過逐步的接觸、了解和相知的過程,寶玉的心中對黛玉的感情越來越與眾不同,而對寶釵依然與其他姊妹並無兩樣,整天在寶玉身邊心細如髮的襲人自然是了解這一切的。

終於,到第三十二回,藉由「仕途經濟」事件,寶玉說出了一直埋藏的肺腑之言。

那日,史湘雲到寶玉的怡紅院來玩,正好碰到賈政派人叫寶玉去會賈雨村,湘雲就順便規勸寶玉要「常常的會會這些為官做宰的人們,談談講講些仕途經濟的學問」,以便日後「應酬世務」,「有個朋友」。寶玉聞聽此言,立馬變臉,道:「姑娘請別的姊妹屋裡坐坐,我這裡仔細污了你經濟學問的……。」襲人見狀忙打圓場,說寶釵也說過這話,寶玉一樣不給面子,抬腳就走,好在寶姑娘真有涵養,沒放在心上,要是林姑娘,早賭氣不理他了。寶玉隨口道:「林姑娘從來說過這些混賬話不曾?若她也說過這些混賬話,我早和她生分了。」

寶玉沒有直說,但聽話聽聲、鑼鼓聽音,弦外之音就是——他與願意談論仕途經濟的薛寶釵、史湘雲有些生分了,只有林黛玉才是他真正的知己,因為林妹妹不說這些混賬話,才是他要飲的那「一瓢弱水」。

其後,作者乾脆直接讓黛玉無意聽到了寶玉所言,安排二人相知深談。並進一步讓寶玉一時出神,錯把襲人當做黛玉,把最淳樸的愛的誓言脫口而出:「我為你也弄了一身的病在這裡」,「只等你的病好了,只怕我的病才得好呢。睡里夢裡也忘不了你」。借寶玉之口,借黛玉的細思難言,借襲人的驚恐,明確揭示了寶玉黛玉之間的愛情。至此,襲人已經完全可以確定了,在寶玉心中只有「黛玉」,而無「寶釵」。

熟悉了解《紅樓夢》小說的讀者都知道,襲人是故事中的忠僕之一,應該可以和賈府老太君的「大主管」鴛鴦、賈府的「忠僕」焦大位數同列。然而出人意料的是,當襲人確定了寶玉的心中只有黛玉時,襲人的行事卻沒有像忠僕鴛鴦、焦大那樣,以忠於主人為第一要務,不管是不是被塞了一嘴馬糞,也要成全寶玉和黛玉的情分。不僅不忠於主人,還要想方設法,製造麻煩問題,表面上是「擁釵抑黛」,實際上是要在寶玉黛玉之間製造一道天塹。

襲人為什麼要這樣做呢?表面的解釋是如向王夫人進言時所說:懼怕寶黛之間情之所至會發生「不才之事」,乃至「丑禍」。實際上,是她的心靈深處還有一個聲音:如果是「木石前盟」,則可能會奪走她對寶玉的愛。若是「金玉良緣」,則她對寶玉的愛尚可保留一席之地。大概這也符合普通人對「愛是自私的」理解吧。

之所以這樣說,有文本證據可證明之:

第一、第六回中,襲人與賈寶玉初試雲雨情時,書中的描寫是:「襲人素知賈母已將自己與了寶玉的,今便如此,亦不為越禮,遂和寶玉偷試一番,幸得無人撞見。」這裡作者明確說明這是襲人的理解,或者說,是襲人自願或被願意干那事時為自己找的借口而已,並不代表賈母就是這樣想的。一個明顯的反證就是,如果真是如襲人所謂的,賈母已經把她給賈寶玉做姨娘,那還有什麼可怕的呢?還有什麼可見不得人的呢?為何還要怕「幸得無人撞見」呢?難道不是可光明正大的嗎?這恰好說明其中一定存在貓膩!

第二、在小說故事中,有這樣的情節,襲人不敢得罪晴雯?而晴雯卻敢頂撞襲人。原因是,襲人心裡清楚,按賈母的安排,未來晴雯地位是比她高的,所以必須忍讓。而晴雯,也清楚,將來自己與賈寶玉的關係,所以對襲人和賈寶玉干那些苟且之事不忿,因此對襲人不滿,甚至包括對賈寶玉的不滿。這些都無法用襲人性格忍讓、晴雯刁專等性格問題可以圓滿解釋清楚的。

第三、在第十九回中,襲人回家過年,茗煙帶寶玉去襲人家看望,襲人故意炫耀的她與寶玉親密關係的表現。「襲人笑道:『你們不用白忙,我自然知道。果子也不用擺,也不敢亂給東西吃。』一面說,一面將自己的坐褥拿了鋪在一個炕上,寶玉坐了,用自己的腳爐墊了腳,向荷包內取出兩個梅花香餅兒來,又將自己的手爐掀開焚上,仍蓋好,放與寶玉懷內,然後將自己的茶杯斟了茶,送與寶玉。」特別是「伸手從寶玉項上將通靈玉摘了下來,向他姊妹們笑道:『你們見識見識。時常說起來都當希罕,恨不能一見,今兒可儘力瞧了。再瞧什麼希罕物兒,也不過是這麼個東西。』」更進一步是:襲人回家因某些原因哭過,寶玉去其家中發現了,襲人當時遮掩過去了。襲人回到賈府,寶玉問出緣由,原來是襲人的家人要贖她回家。襲人雖已抱定不回之心,卻借寶玉心急的機會,與寶玉約法三章。這就是襲人盼望著在寶玉的感情世界裡擁有一席之地的明證。

這樣的證據還有很多,就不一一列舉了。

因為襲人深知,若寶玉黛玉成就「木石前盟」,以寶黛的相交之深、以及黛玉的行事風格絕對會讓她對寶玉的情愛蕩然無存,有可能連一絲一毫都難剩下;相反地,如果促成「金玉良緣」,她在寶玉的感情世界中或尚能有一席之地,並期盼有可能進一步擁有半壁江山,甚至希望最終更進一步。

正因為如此,襲人一直以來都在極儘可能地「擁釵抑黛」,其起因就是為了儘可能是維護她對寶玉的那份愛所做的一切。

但襲人忽略了很重要的一個問題:哪就是寶玉對她的愛有多少?是專愛還是泛愛?是否能夠在「木石前盟」前提下,分一些愛給襲人?這是另外一個問題了,請對此感興趣的讀者朋友進一步探索吧。

以上是小文關於襲人「擁釵抑黛」行為原因的分析,這些分析是否可以增加對襲人性格的理解,並從立體、全面的視野來增加理解作者所描寫的襲人人物形象。這純屬小文的一家之言,若有不妥,敬請批評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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