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人物譜|李莫愁：愛到恨的愛

撰文|衣璇璣

來源|閑閑書話

李莫愁：愛到恨的愛

因愛生恨，愛的後遺症一種。患這種病的，女子要多一些吧。曾經的愛侶，能妥當分手已經算善後了，別說當朋友，普通關係也是不能維持的。最常見的，老死不相往來，對面經過裝作不識。那些分手卻仍宣布視對方為親人的男女們，不知道他們將怎麼做「親人」？女方生的小孩喊男方為舅舅？男方生的小孩喊女方姑媽么？還是，碰見前婆婆（岳母）、前公公（岳父）仍然呼之「爸、媽」！散就散了吧，硬還要搭個台階走兩步。有台階就容易崴著腳，還是撤了比較安全。

但願人生里遇見的都不是情痴，第一步儘管著一步三回頭，第二步就瀟洒又從容。愛到恨，恨意難消，必定得有一場毀滅。所以，本來是小龍女一樣的李莫愁，成了女羅剎。

男子總能在愛里力挽狂瀾。這一齣戲落幕，那一齣戲緊接就開場，仍舊華麗，仍舊是舉案齊眉的好日子。而且男子，一生不論哪一個年齡段，都是他的好年華。僅此一點女人就拼不起，所以一場愛情足以改變一個女子全部的人生。心眼亮堂的女子還好，擦擦眼淚，整理整理心思，趕緊的打起精神再尋一個，蹉跎的那幾步人生還可以迅速找補回來。如果尋得良人，也還是花好月圓的一齣戲。

只是人生總是有情痴。

陸展元有什麼好的？費得著要令自己整個人生都為他改變了。連武三娘也悠悠地說道：那魔頭赤練仙子李莫愁現下武林中人聞名喪膽，可是十多年前卻是個美貌溫柔的好女子……

真是遇人不淑，把美女變成了魔鬼。人的心不是鋼鐵，也不是大海，其實真的只有針尖那麼大小，別以為什麼事情都放得下，都容得了。世界上最離譜的的一個詞就是越挫越勇，其實每一顆心都需要及時的溫柔和愛撫。李莫愁決裂師門本就承受了巨大的壓力，但是因為還有愛情這一希望，她還抗得起。陸展元迅疾的臉變與情變，引爆了李莫愁的火山。

小說里的那位大俠陸展元放在生活里肯定是位很沒有交代的男人。他到底對李莫愁哪裡不滿意？一個救過自己性命的美貌溫柔的好女子，武功又高，又通音律——《神鵰俠侶》第十五回寫，「李莫愁聽到簫歌相和，想起了少年時與愛侶陸展元共奏樂曲的情景，一個吹笛，一個吹笙」。好吧，即使這些美貌呀品格呀才藝呀都吸引不了你陸展元，那你至少要明確告訴人家女孩子：對不起，你很好，但是我就是喜歡不起來。難道美人當前又不忍拒絕，這不成悖論了么！

二十年後李莫愁聞得程英和楊過吹奏「流波」一曲，亦是當年她和陸展元時常合奏的曲子，「傷痛難禁，忍不住縱聲大哭」。一段情事過去二十年，二十年的時光呀，小奶娃都長成了大姑娘大小伙了，而李莫愁的哀痛還和當年一樣，還嶄新不皺。這傷痛二十年里沒有人替她安撫，一直到李莫愁變成女羅剎，即使要愛撫，也來不及了。倒是那陸展元變心與別的姑娘成親，還能得高僧出手相助，保十年安穩；而李莫愁這邊，卻不見一個人去安慰——要是有那麼一個人，那麼一個人恰好地去跟李莫愁收拾她碎了一地的心事，哪怕只是幫她去揀一下，也許，也許就好了。

女子總是沒有出路了就開始變強大，而一強大，已經不是當初的自己。恨和復仇是必須的——有人說放過別人就是放過自己，完全沒有邏輯，必須先放下自己才能放得了別人，如果自己心裡有愛恨，怎麼能放過別人？這恨和復仇，是李莫愁對自己的安慰和承擔。

愛到恨，仍然是愛。李莫愁一定厭恨自己還在愛，所以她總吟元好問的那首《邁陂塘?雁丘詞》：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痴兒女。……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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