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動靜相對相生之基本原理

陰陽動靜相對相生之基本原理----道海玄微(三)----蕭天石

靜學與靜坐,無論道家、佛家、儒家、禪宗、密宗,總須瞭然於陰陽動靜相對相生之基本原理,體得其中竅要,默而契會其生機,方能上與生生不息之道體合而為一,不殊不二。上文提到之周子太極圖說,其中曾首揭陰陽動靜之理以為綱宗,自宋以來,莫不宗之而無有異議。實則其所見道,尚有未徹者在!故對動靜陰陽相生之說,似是而實非,乃疑似之論。學道與學禪,有一相同處,即是凡不從功夫作略上印入,默契行證,而只從文字語言學術思想上討消息,總屬隔一層,難期究竟,直透真境。

宇宙天地萬物,最原始之原始本體,道家認為系道,而以無極代表之。無極不可見,不可知,不可言說,於是而又表之以太極。太極,一也;由無極而太極,即由無而見一,亦可以說是:「由無至有」,「由零至一」無非真無,中孕實有,道家所謂「一無妙萬有」者是。萬有基於陰陽而生,「離了陰陽道不成」。陰陽交則萬物生,陰陽不交,則天地或幾乎息矣。太極含陰陽,陰陽孕動靜。一陰一陽交,一動一靜交.則萬物生而天地成矣。故邵子康節曾云:

太極既分,兩儀立矣。陽下交於陰,陰上交於陽,四象生矣。陽交於陰,陰交於陽,而生天之四象;剛交於柔,柔交於剛,而生地之四象:於是八卦成矣。天,生於動者也;地,生於靜者也;一動一靜交,而天地之道盡之矣。動之始,則陽生焉;動之極,則陰生焉:一陰一陽交,而天之用盡之矣。靜之始,則柔生焉;靜之極,則剛生焉:一剛一柔交,而地之用盡之矣。動之大者,謂之「太陽」,動之小者.謂之「少陽」。靜之大者,謂之「太陰」,靜之小者,謂之少陰(《觀物內篇》)。

吾人須知:陰陽實相消相長,而動靜亦相對相生,二者均互體互根。言乎動靜原理,不能就現象去看,而宜就本體上看,方能得其玄要。如僅就其現象與動者而觀之,則天地無時不動,且亦瞬息萬變而無常;此即所謂「動的宇宙觀」者是。如就其本體與靜者而觀之,則天地無時不靜,且亦永恆不易而有常。此即所謂「靜的宇宙觀;者是。同時,在不少場合中,動即是靜,靜即是動;即動即靜,即靜即動。或則靜中有動,動中有靜;亦動亦靜,亦靜亦動。動無方而靜無體,其誰定之?無動無以見靜,無靜無以見動;且復動極自生靜,靜極亦生動:二者相對亦復相生。

周子太極圖說首段,就道體與宇宙天地間之真理言,應作如下之更易:

無極而太極。太極靜而生陽,靜極而動。動而生陰,動極復靜。靜復生陽,陽盛自動。動復生陰,陰盛自靜。陰陽互體互生,動靜互根互存。一動一靜,相對相生。循環消長,復返無極。

以上系宇宙論部分,下文原屬人生論部分,可接周子太極圖原文:「聖人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立人極焉!」如此才講得透達!宇宙就其現象看,雖似只是一個動;然就其本體看,實只是一個靜。靜是宇宙天地萬物之「常」與本體,而動則是宇宙天地萬物之無常與現象。常者永恆不變,無常者瞬息萬變。把握本體之常,以應現象之無常,這就是以不變應萬變的原理。這個本體,也就是道。道體清靜無為。而能無不為,即此理也。

同時,太極、字宙、天地與人物,概是先靜而後動,以本體本靜故耳。老子之以靜制動,與道家之以一靜制萬動,及「守一以御萬,居中以應園」等原理原則.均不外是「以道制用」而已,也就是把握本體之常以應現象之無常。如此,才能接上一個:「聖人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立人極焉!」因為太極宇宙本靜,本天道以立人道,因道體之靜以立人生之靜,故主靜以立人極。這是合人道與天道而為一道、合人心與道心而為一心的道理。以上是說明我們要將「太極靜而生陽」一語,緊接「無極而太極」來,做為全文頭腦所在的原因。

現在,我們再來說周子顛倒錯亂的第二段。我們就宇宙間陰陽動靜之生化原理,也就是生化定律來說,則動不能生陽,而只能生陰;靜不能生陰,而卻能生陽。就外在現象看,動的就是陽,靜的就是陰。所以只能說是「動而見陽,靜而見陰"。不能說是:「動而生陽,靜而生陰。"反之,就內在潛能看,則是太極動一分,即陽消一分,而陰長一分(即陰生一分);反之,太極靜一分,即陽長一分(即陽生一分),而陰消一分。靜則陰消而陽長,靜極則陰損而陽盛,陽盛,故靜極則動。動則陽消而陰長,動極則陽損而陰盛,陰盛,故動極則靜。此驗之於天地萬物、四時晝夜、飲食男女,莫不皆然。所以必須更正周子原文為:「靜而生陽」,「動而生陰」,如是方能合於自然定律與性命原理。人與任何動物,無有不需要睡眠與休息,而能不眠不休地動無已時;此睡眠與休息即是所謂「靜」也。睡眠與休息足則精神生(即元陽生),靜坐煉丹之活子時生,與常人每熟睡至午夜概自動陽舉,甚至孩提亦然,此即「太極靜而生陽」的道理。永動不已,無休無止,則必至疲倦不堪,甚至精神崩潰,此即是動則陽消陰長,精神不繼的現象,亦即「太極動而生陰」的道理。宇宙天地間之盈虛消息,周行不已,亦即此理也。

丹道家之「靜以復陽」、「定以全真」之二大定律,全是從此原理中產出。且其所復所全者,概是生命之元陽與真陽,一般恆稱為「真種子」者是。道家以「虛極靜篤」、「歸根復命」為功夫頭腦者,亦即此理。坐丹不能來「活子時」,不能透「復命關」,則不能證道登真。靜極生陽,陽生有景;九節功夫,步步有象,節節有驗,非過來人,無以語此。周子非道家深入堂奧中人,有此小失,實亦無足怪也。

丹道家之「靜以復陽」、「定以全真」之二大定律,全是從此原理中產出。且其所復所全者,概是生命之元陽與真陽,一般恆稱為「真種子」者是。道家以「虛極靜篤」、「歸根復命」為功夫頭腦者,亦即此理。坐丹不能來「活子時」,不能透「復命關」,則不能證道登真。靜極生陽,陽生有景;九節功夫,步步有象,節節有驗,非過來人,無以語此。周子非道家深入堂奧中人,有此小失,實亦無足怪也。邵子與周張二程四子並時交深,以圖書象數之學顯於世。其河圖、洛書與先天卦圖,均系師承於李之才;之才承穆修,修承种放,放則傳自陳摶。與周子太極圖說,同一關源。其《皇極經世》在術數上雖類京焦流亞,然究系多從理上推究探索得來。唯以深得力於「靜功」,故能心地清虛湛寂而靈明不昧,輒得前知。其遇事能有先見先知者,非純在精於象數學,而在其得力於靜坐,每焚香默坐達旦。此心清虛湛澈,無欲無念,無意無著,寂然不動,故能感而遂通。如鏡之照,不滯一塵,故能光照天地,一物不遺。心無一物,心無一念,則自能「以一心觀萬心,以一身觀萬身,以一世觀萬世」。以一觀萬,緣萬歸一.故能無觀而不自得也。

為學之道,在養心而已。以物養心,莫若以心養心。以心養心,則莫若以無心養心。無心近道,道之為物,靜虛而無。以其本無,是能一無妙萬有。故邵子日:「原於一而衍之以為萬,窮天下之數而復歸於一。」此即道家所謂:「守一不紛,可以應萬。緣萬歸一,所以返本。」 萬物紛陳,萬象森羅,不觀之以目,而觀之以心;不觀之以心,而觀之以神;不觀之以神,而觀之以道;復不觀之以相,而觀之以無相;不觀之以動,而觀之以無動(靜);不觀之以其變,而觀之以其不變(常);則自無往而不利,無觀而不中,雖億萬世,如指諸掌可知也。其「元會運世"之說,即根於此。

邵子恆自言其易圖之學,出自希夷;以其學術思想內容及學脈而言,均應列入道家,而不應列入儒家。其有得於靜坐功夫,遠優於周子.故在陰陽動靜的體認上,亦較深於周子。故邵子不說「動則生陽」,而說「動之極,則陰生焉",即是承認了「動則生陰」一理。邵子之 「動之始,則陰生焉」一話,雖亦有誤,然總只錯得一半。且以其系《觀物篇》中語,所以系就現象言。就物觀現象言,未始不可以說「動之始則陽見焉"。在此處,「生」字作「見」字講,更洽當。邵子不諱其學,承自道家。周子亦不諱言其與道佛之徒往來事,且不贊同詆排佛老。如其題大顛壁詩有云:「退之自謂如夫子,原道深排佛老非。"故亦深好玄靜,如《宿小房詩》云:「久厭塵坌樂靜玄,俸微猶乏買山錢;徘徊真境不能去,且寄雲房一榻眠。」

三家聖人,無不以靜學教人,以靜坐教人;蓋唯靜可以入聖通神,可以徹造化之源,通死生之變,極性命之理,一人天之道。故伊川嘗竟日瞑目靜坐,楊時游酢曾侍立至暮而不覺。明道亦恆「終日坐,如泥塑人」(見明道學案),象山更「教人終日靜坐,以存本心」(許北溪語)。晦庵與陽明等以下宋明諸大儒,於靜坐莫不深入有得,並以此為日課,無一日輟。蓋以其為入聖之上乘法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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