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部文獻通考馬端臨卷三十七 選舉考十舉官
文獻通考
馬端臨
卷三十七 選舉考十
舉官
唐制,凡選有文武,文選吏部主之,武選兵部主之,皆為三銓,尚書、侍郎分主之。凡官員有數,而署置過者有罰,知而聽者有罰,規取者有罰。每歲五月,頒格於州縣,選人應格,則本屬或故任取選解,列其罷免、善惡之狀,以十月會於省,過其時者不敘。其以時至者,乃考其功過。同流者五五為聯,京官五人保之,一人識之。刑家之子、工賈異類及假名承偽、隱冒升降者有罰。文書乖錯,隱幸者放之,非隱幸則不。凡擇人之法有四:一曰身,體貌豐偉;二曰言,言辭辨正;三曰書,楷法遒美;四曰判,文理優長。四事皆可取,則先德行,德均以才,才均以勞。得者為留,不得者為放。五品以上不試,上其名中書門下。六品以下始集而試,觀其書、判;巴試而銓,察其身、言;已銓而注,詢其便利而擬;已注而唱,不厭者得反通其辭,三唱而不厭,聽冬集。厭者為甲,上於僕射,乃上門下省,給事中讀之,黃門侍郎省之,侍中審之,然後以聞。主者受旨而奉行焉,謂之「奏受」。視品及流外則判補,皆給以符,謂之「告身」。凡官已受成,皆廷謝。凡試判登科,謂之「入等」,甚拙者謂之「藍縷」。選未滿而試文三篇,謂之「宏辭」;試判三條,謂之「拔萃」。中者即授官。凡出身,嗣王、郡王,從四品下;親王諸子封郡公者,從五品上;國公,正六品上;郡公,正六品下;縣公,從六品上;侯,正七品上;伯,正七品下;子,從七品上;男,從七品下。皇帝緦麻以上親、皇太后期親,正六品上;皇太后大功、皇后期親,從六品上;皇帝袒免、皇太后小功緦麻、皇后大功親,正七品上;皇后小功緦麻、皇太子妃期親,從七品上。外戚,皆以服屬降二階敘。娶郡主者,正六品上;娶縣主者,正七品上;郡主子,從七品上;縣主子,從八品上。凡用蔭,一品子,正七品上;二品子,正七品下;三品子,從七品上;從三品子,從七品下;正四品子。正八品上;從四品子,正八品下;正五品子,從八品上;從五品及國公子,從八品下。凡品子任雜掌,及王公以下親事、帳內勞滿而選者,七品以上子,從九品上敘。其任流外而應入流內,敘品卑者亦如之。九品以上及勛官五品以上子,從九品下敘。三品以上蔭曾孫,五品以上蔭孫。孫降子一等,曾孫降孫一等。贈官降正官一等,死事者與正官同。郡、縣公子,視從五品孫;縣男以上子,降一等;勛官二品子,又降一等。二王後孫,視正三品。凡秀才,上上第,正八品上;上中第,正八品下;上下第,從八品上;中上第,從八品下。明經,上上第,從八品下;上中第,正九品上;上下第,正九品下;中上第,從九品下。進士、明法,甲第,從九品上;乙第,從九品下。弘文、崇文館生及第亦如之。應入五品者以聞。書、算學生,從九品下敘。凡弘文、崇文生,皇帝緦麻以上親,皇太后、皇后大功以上親,一家聽二人選。職事二品以上、散官一品、中書門下正三品同三品、六尚書等子孫並侄,功臣身食實封者子孫,一蔭聽二人選。京官職事正三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供奉官三品子孫,京官職官從三品、中書黃門侍郎並供奉三品官、帶四品五品散官子,一蔭一人。凡勛官選者,上柱國,正六品敘;六品而下,遞降一階。驍騎尉、武騎尉,從九品上敘。凡居官必四考,四考中中,進年勞一階敘;每一考,中上進一階,上下二階,上中以上及計考應至五品以上奏而別敘。六品以下遷改不更選,及守五品以上官,年勞歲一敘,給記階牒。考多者,准考累加。凡醫術,不過尚葯奉御;陰陽、卜筮、圖畫、工巧、造食、音聲及天文,不過本色局、署令;鴻臚譯語,不過典客署令。凡千牛備身、備身左右,五考送兵部試,有文者送吏部。凡齋郎,太廟以五品以上子孫,及六品職事並清官子為之,六考為滿;郊社以六品職事官子為之,八考而滿。皆讀兩經粗通,限年十五以上、二十以下,擇儀狀端正無疾者。武選,凡納課品子,歲取文武六品以下、勛官三品以下五品以上子,年十八以上,每州為解上兵部,納課十三歲而試,第一等送吏部,第二等留本司,第三等納資二歲,第四等納資三歲,納已,複試,量文武授散官。若考滿不試,免當年資;遭喪免資。無故不輸資及有犯者,放還之。凡捉錢品子,無違負滿二百日,本屬以簿附朝集使,上於考功、兵部。滿十歲,量文武授散官。其視品國官府佐應停者,依品子納課,十歲而試,凡一歲為一選。自一選至十二選,視官品高下,以定其數,因其功過而增損之。
高祖武德初,天下兵革新定,士不求祿,官不充員。有司移符州縣,課人赴調,遠方或賜衣續食,猶辭不行。至則授用,無所黜退。不數年,求者浸多,亦頗加簡汰。
舊制,內外官皆吏部啟奏授之,大則署制三公,小則綜品流。自隋以降,職事五品以上官,中書門下訪擇奏聞,然後下制授之。唐承隋制,初則尚書銓掌六品、七品選,侍郎銓掌八品選,三年一大集,每年一小集。其後,尚書、侍郎通掌六品以下選,其員外郎、監察御史,亦吏部唱訖,尚書、侍郎為之典選。自貞觀以後,員外郎乃制授之。又至則天朝,以吏部權輕,監察亦制授之。其銓綜也,南曹綜之,廢置予奪之,銓曹注擬之,尚書門下兼同之,門下詳覆之,覆成而後過官。至肅宗即位靈武,強寇在郊,始命中書以功狀除官,非舊制也。
凡諸王及職事正三品以上,若文武散官二品以上及都督、都護、上州刺史在京師者,冊授(諸王及職事二品以上,若文武散官一品,並臨軒冊授;其職事正三品、散官二品以上及都督、都護、上州刺史,並朝堂冊。訖,皆拜廟。冊用竹簡,書用漆);五品以上,皆制授;六品以下、守五品以上,及視五品以上,皆敕授。凡制、敕授及冊拜,皆宰司進擬。自六品以下,旨授;具視品及流外官,皆判補之。凡旨授官,悉由於尚書,唯員外郎、御史及供奉之官則否(供奉官名起居、補闕、拾遺之類,雖是六品以下官,而皆敕授,不屬選司。開元四年始有此制)。唐取人之路蓋多矣。方其盛時,著於令者:納課品子萬人,諸館及州、縣學六萬三千七十人,太史歷生三十六人,天文生百五十人,太醫藥童、針咒諸生二百一十一人,太卜卜筮三十人,千牛備身八十人,備身左石二百五十六人,進馬十六人,齋郎八百六十二人,諸衛三衛監門直長三萬九千四百六十二人,諸屯生、副千九百八人,諸折衝府錄事、府史一千七百八十二人,校尉三千五百六十四人,執仗、執乘每府三十二人,親事、帳內萬人,集賢院御書手百人,史館典書、楷書四十一人,尚葯童三十人,諸台、省、寺、監、軍、衛、坊、府之胥史六千餘人。凡此者,皆入官之門戶,而諸司主錄以成官及州縣佐史未敘者不在焉。至於銓選,其制不一。凡流外,兵部、禮部舉人,郎官得自主之,謂之「小選」。太宗時,以歲旱貴,東人選者集於洛州,謂之「會選」。高宗上元二年,以嶺南五管、黔中都督府得即任仕人,而官或非其才,乃遣郎官、御史為選補使,謂之「南選」。其後江南、淮南、福建大抵因歲水旱,皆遣選補使即選其人。而廢置不常,選法又不著,故不復詳焉。
太宗貞觀五年六月十一日,敕:「准貞觀四年正月一日制,春秋舉薦官,中書、門下奏:常參官八品以上、外官五品以上正員及額內得替者,並停薦。其使下郎官、御史、丁憂廢省官,在外者,望委諸道觀察使及州府長史;其在京城,委中書、門下、尚書省、御史台。常參清官並諸使三品以上,左右庶子、詹事、少卿監、司業、少尹、諭德、國子博士、長安萬年縣令、著作郎、中允、中舍、秘書、太常丞,贊善、洗馬等,每年一度聞薦。」至六年十二月一日,敕:「自今已後,王府官宜停薦,其見任宰相及勛臣子弟,亦不須舉人。」至八年:「每冬薦官,比來所舉人數頗多,自今以後,中書門下兩省、御史台五品以上,尚書省四品以上,諸司三品以上,應合舉人,各令每人薦不得過兩人,餘官不得過一人,准前敕處分。」至九年十一月二十九日,敕:「每年冬薦官,吏部準式檢勘或成者,宜令諸司尚書左右丞、本司侍郎引試都堂,訪以理術,兼商量時務。狀考其理識通者及考第事迹,定為三等,並舉主姓名錄奏。試日,仍令御史一人監試。」
按:唐初所謂冬薦,即後來所謂舉狀也。但如國子博士、長安萬年縣令皆有薦人之權,則其途亦廣。然所薦必試而後用,則薦人者亦必審而後發,不至如後來全以請謁囑而得之者矣。
高宗總章二年,司列少常伯裴行儉始設長名榜,引銓注法,復定州縣升降為八等,其三京、五府、都督、都護府悉有差次,量官資授之。其後李敬元為少常伯,委事於員外郎張仁衤韋,仁衤韋又造姓歷,改狀樣、銓歷等程式,而銓總之法密矣。然是時仕者眾,庸愚咸集,有偽主符告而矯為官者,有接承他名而參調者,有遠人無親而置保者。試之日,冒名代進,或旁坐假手,或借人外助,多非其實。雖繁設等級,遞差選限,增譴犯之科,開糾告之令以遏之,然猶不能禁。大率十人競一官,餘多委積不可遣,有司患之,謀為黜落之計,以僻書隱學為判目,無復求人之意,而吏求貨賄,出入升降。
黃門侍郎、知吏部選事劉祥道上疏曰:「今之選司,取士傷多且濫。每年入流數過一千四百人,是傷多也;雜色入流,不加銓簡,是傷濫也。古之選者,為官擇人,不聞取人多而官員少也。今官員有數,入流無限,以有數供無限,遂令九流繁總,人隨歲積。謹約在所須人,量支年別入流者,今內外文武官一品以下、九品已上,一萬三千四百六十五員,略舉大數,當一萬四千人。壯室而仕,耳順而退,取其中數,不過支三十年。此則一萬四千人,三十年而略盡。若年別入流者五百人,三十年便得一萬五千人,定須者一萬三千四百六十五人,足充所須之數。況三十年之外,在官者猶多,此便有餘,不慮其少。今每年入流者遂至一千四百餘人,應須數外,恆餘兩倍。又比來放選者,見停亦千餘人,更復年別新加,實非處置之法。望請革,稍清其選。」中書令杜正倫亦言入流者多,為政之弊。公卿以下憚於改作,事竟不行。
武后初,試選人皆糊名,後以為非委任之方,罷之。務收人心,士無賢不肖,多所進獎。職員不足,乃令吏部大置試官以處之,故當時有「車載斗量」之謠。又以鄧元挺、許子儒為侍郎,無所藻鑒,委成令史,依資平配。李嶠為尚書,又置員外郎二千餘員,悉用勢家親戚,給俸祿,使務,至與正官相毆者。又有檢校、敕攝、判知之官。
中宗時,韋後及太平、安樂公主等用事,於側門降墨敕斜封授官,號「斜封官」,凡數千員。內外盈溢,無廳事以居,當時謂「三無坐處」,言宰相、御史及員外郎也。又以鄭為侍郎,大納貨賂,選人留者甚眾,至逆用三年員闕,而綱紀大潰。韋氏敗,始以宋為吏部尚書,李、盧從願為侍郎,姚元之為兵部尚書,陸象先、盧懷慎為侍郎,悉奏罷斜封官,量闕留人,雖資高考深,非才實者不取。初,尚書銓掌七品以上選,侍郎銓掌八品以下選。至是,通其品而掌焉。未幾,、元之等罷,殿中侍御史崔蒞、太子中允薛昭希太平公主意,上言:「罷斜封官,人失其所,而怨積於下,必有非常之變。」乃下詔盡復斜封別敕官。
元宗即位,勵精為治,制:「凡官不歷州縣者,不擬台、省。」已而悉集新除縣令宣政院,親臨問以治人之策,而擢其高第者。又詔員外郎、御史、諸供奉官皆進名敕授,而兵、吏部各以員外郎一人判南曹。由是銓司之任輕矣。其後戶部侍郎宇文融又建議置十銓,乃以禮部尚書蘇等分主之。太子左庶子吳競諫曰:「《易》稱『君子思不出其位』,言不侵官也。今以等分掌吏部選,而天子親臨決之,尚書、侍郎皆不聞,議者以為萬乘之君,下行選事。」帝悟,復以三銓還有司。
開元十八年,侍中裴光庭兼吏部尚書。先是,選司注官惟視其人之能否,或不次超遷,或老於下位,有出身二十年不得祿者。又州縣亦無等級,或視大入小,或初近後遠,皆無定製。光庭始奏用循資格,各以罷官若干選而集,官高者選少,卑者選多,無問能否,選滿則注,限年躡級,得逾越,非負譴者,皆有升無降。有庸愚沉滯者皆喜,謂之「聖書」,而才俊之士無不怨嘆。宋爭之不能得。及光庭卒,中書令蕭嵩以為非求才之方,奏罷之。詔曰:「凡人年三十而出身,四十乃得從事,更造格以分寸為差,若循新格,則六十未離一尉。自今有異材高行,聽擢不次。」然有其制而無其事,有司但守文奉式,循資例而已。
按:自漢董仲舒對策,以謂:「古之所謂功者,以任官稱職為差,非謂積日累久也。」然則年勞之說,自西漢以來有之矣,然未嘗專以此為用人之法。至崔亮之在後魏,裴光庭之在唐,則遂以此立法矣。此法既立之後,庸碌者便於歷級而升,不致沉廢;挺特者不能脫穎以出,遂至迥。宋、蕭二公皆以為非,明皇雖從其言,而卒不能易其法。非特明皇不能易而已,傳之後世,踵而行之,卒不可變。何也?蓋守法之事,庸愚皆能之;知人之明,則賢哲亦不敢以此自詭故也。昔熙寧間,東坡公擬進士御試策曰:「古之欲立非常之功者,必有知人之明;苟無知人之明,則循規矩,蹈繩墨,以求寡過。二者審於自知,而安於才分者也。道可講習而知,德可勉強而能,惟知人之明不可學,必出於天資。如蕭何之識韓信,豈有法之可傳者?以諸葛孔明之賢,而短於知人,故失之於馬謖,而孔明亦審於自知,故終身不敢用魏延。我仁祖之在位也,事無大小,一付之於法,人無賢不肖,一付之於公議,事已效而後行,人已試而後用,終不敢求非常之功者,誠以當時大臣不足以與知人之明也。古之為醫者,聆音察色,洞視五藏,則其治疾也,有剖胸、決脾、洗擢胃腎之變。苟無其術,不敢行其事。今無知人之明,而欲立非常之功,解縱繩墨,以慕古人,則是未能察脈,而欲試華佗之方,其異於操刀而殺人者幾希矣。」然則後之論者,雖君相之用人,猶以循規矩,蹈繩墨為主,則知人之事,固難以責之吏部尚書也。
天寶二年,李林甫領吏部尚書,日在政府,選事悉委侍郎宋遙、苗晉卿。御史中丞張倚新得幸於上,遙、晉卿欲附之。時選人集者以萬計,入等者六十四人,倚子為之首,群議沸騰。議沸騰安祿山入言於上,上悉召入等人面試之,手持試紙,終日不成一字,時人謂之「曳白」。遙、晉卿等皆坐貶官。
天寶九載,敕:「吏部取人,必限書、判,且文學政事,本自異科,求備一人,百中無一。況古來良宰,豈必文人。又限循資,尤難獎擢。自今已後,簡縣令但才堪政理,方圜取人,不得限以書、判及循資格注擬。諸畿、望、緊、上、中,每等為一甲。委中書門下察問,選擇堪者,然後奏授。大理評事,緣朝要子弟中有未歷望、畿縣便授此官,既不守文,又未經事。自今後有此色及朝要至親,並不得注擬。」
初,諸司官兼知政事者,至日午後乃還本司視事,兵部、吏部尚書侍郎知政事者,亦還本司分闕注唱。開元以來,宰相位望漸崇,雖尚書知政事,亦於中書決本司事以自便。而左右相兼兵部、吏部尚書者,不自銓總。又故事,必三銓、三注、三唱而後擬官,季春始畢,乃過門下省。楊國忠以右相兼吏部尚書,建議選人視官資、書判、狀跡、功優,宜對眾定留放。乃先遣吏密定員闕,一日,會左相及諸司長官於都堂注唱,以誇神速;或於宅中引注,虢國姊妹垂簾觀之,或有老丑者,指名以為笑,士大夫遭詬恥。故事,兵、吏部注官訖,於門下過,侍中、給事中省,不過者謂之「退量」。國忠注官,呼左相陳希烈於坐隅,給事中列於前,曰:「既對注擬,即是過門下了。」侍郎韋見素、張倚皆衣紫,與本曹郎官藩屏外排比案牘,趨走諮事,國忠顧謂簾中曰:「兩個紫袍主事何如?」楊氏大噱。
先公曰:「唐之選格,寬嚴失中。其始立法,始集而試,觀其書、判;已試而銓、察其身、言;已銓而注,詢其便利,而擬其官;已注而唱示之,不厭者得反通其辭,三唱而不厭,聽冬集。厭者為甲,上於僕射,乃上門下省,給事中讀之,黃門侍郎省之,侍中審之,不審者皆得下,既審然後上聞,主者受旨而奉行焉,此其詳也。惟若是,是以有出身二十年不獲祿者。自裴光庭作循資格,謂之「聖書」,至楊國忠任情廢法,而選法始大壞。然以韓文公之才,猶三選無成,十年如初,不得已,就張建封之辟,然後得祿。蓋嚴則賢愚同滯,寬則賢否混淆,亦法使之然也。
肅宗即位於靈武,以崔渙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時京師未復,舉選不至,詔渙為江淮宣諭選補使。收采遺逸,不以親故自嫌,常曰:「抑才虞謗,吾不忍為。」然聽受不甚精,以不職罷。
代宗大曆六年,元載為宰相,奏:「凡別敕除文武六品以下官,乞令吏部、兵部無得檢勘。」從之。時載所奏擬多不遵法度,恐為有司所故也。
先公曰:「史稱載納賄除吏,恐有司之正也。然近世廟堂除官,超資越格,惟意所為,有司亦曷嘗敢問?是唐之法令猶存耳。」
肅、代以後兵興,天下多故,官員益濫,而銓法無可道者。德宗時,試太常寺葉律郎沈既濟極言其弊,曰:「近世爵祿,失之者久,其失非他,四『太』而已:入仕之門太多,世胄之家太優,祿利之資太厚,督責之令太薄。臣以為當輕其祿利,重其督責。夫古今選用之法,九流常敘,有三科而已:曰德也,才也,勞也。而今選曹皆不及焉。且吏部甲令,雖曰度德居任,量才授職,計勞升敘,然考校之法,皆在書判簿歷、言辭俯仰之間,侍郎非通神,不可得而知。則安行徐言非德也,空文善書非才也,累資積考非勞也。苟執不失,猶乖得人,況眾流茫茫,耳目猶不足者乎!蓋非鑒之不明,非擇之不精,法使然也。王者觀變以製法,察時而立政。按前代選用,皆州府察舉,至於齊、隋,署置多由請託。故當時議者,以為與其率私,不若自舉;與其外濫,不若內收。是以罷州府之權,而歸於吏部。此矯時懲弊之權法,非經國不刊之常典。今吏部之法蹙矣,不可以坐守元刂弊。臣請五品以上及群司長官,俾宰臣進敘,吏部、兵部得參議焉;六品以下或僚佐之屬,聽州府辟用。則銓擇之任,委於四方;結奏之成,歸於二部。必先擇牧守,然後授其權,高者先署而後聞,卑者聽版而不命。其牧守、將帥,或選用非公,則吏部、兵部得察而舉之。聖王明目達聰,逖聽遐視,罪其私冒不慎舉者,小加譴黜,大正刑典,責成授任,誰敢不勉?夫如是,則接名偽命之徒,菲才薄行之人,貪叨賄貨,懦弱姦宄,下詔之日,隨身而廢,通計大數,十去八九矣。如是,人少而員寬,事而官審,賢者不獎而自進,不肖者不抑而自退。或曰:『開元、天寶中,不易吏部之法,而天下砥平。何必外辟,方臻於理?』臣以為不然。夫選舉者,經邦之一端,雖制之有美惡,而行之由法令。是以州郡察舉,在兩漢則理,在魏、齊則亂;吏部選集,在神龍、景龍則紊,在開元、天寶則理。當其時,久承昇平,御以法術,慶賞不軼,威刑必齊,由是而理,匪用吏部而臻此也。況以此時用辟召之法,則理不益久乎?」天子雖嘉其言,而重於改作,訖不能用。
既濟《選舉雜議》十條,二:或曰:「昔後漢貢士,諸生試經學,文史試箋奏。則舉人試文,乃前王典故,而子獨非於今,何也?」答曰:「漢代所,貢乃王官。耳凡漢郡國每歲貢士,皆拜為郎,分居三署,儲才待詔,無有常職,故初至必試其藝業而觀其能否。至於郡國僚吏,皆府主所署,版檄召用,至而授職,何嘗賓貢,亦不試練。其遐州陋邑,一掾一尉,或津官戍吏,皆登銓上省,受試而去者,自隋而然,非舊典也。」四:或曰:「吏部有濫,止由一門;州郡有濫,其門多矣。若等為濫,豈若杜眾門而歸一門乎?」答曰:「州郡有濫,雖多門,易改也;吏部有濫,雖一門,不可改也。何者?凡令選法,皆擇才於吏部,述職於州郡。若才職不稱,紊亂無任,責於刺史,則曰:『官命出於吏曹,不敢廢也。』責於侍郎,則曰:『量書、判、資考而授之,不保其往也。』責於令史,則曰:『按由歷出入而行之,不知其他也。』黎庶受弊,誰任其咎?若牧守自用,則罪將焉逃?必州郡之濫,獨換一刺史則革矣;如吏部之濫,雖更其侍郎無益也。蓋九流浩浩,不可得知,法使之然,非正司之過。故云『門雖多而易改,門雖一而不可改』者,以此。」
致堂胡氏曰:「銓選年格之弊,有志於治天下者,莫不以為當革,而莫有行之者,豈皆智之不及歟?蓋以自不能無私,而度人之不能公也;自以不能知人,而度人之亦不能知也。故寧付之成法,猶意乎拔十得五而已。縱未可盡革,如沈既濟之論,亦可救其甚弊,俾吏部守案籍、成法,人才之賢否,一不預焉,大則委宰臣敘進,下則聽州府辟舉,其徇私不稱,則吏部覺察,御史按劾,豈有不得人之患哉?雖然,世無不可革之弊。以周、漢良法,魏崔亮、裴光庭一朝而廢之,則崔亮、裴光庭所建,何難改之有?為政在人,人存則政舉矣。其本則系乎人君有愛民之意與否耳。
初,吏部歲常集人,其後三數歲一集,選人猥至,文簿紛雜,吏因得以為奸利,士至蹉跌或十年不得官,而闕員亦累歲不補。陸贄為相,乃懲其弊,命吏部據內外員三分之,計闕集人,歲以為常。是時,河西、隴右沒於虜,河南、河北不上計,吏員大率減天寶三之一,而入流者加一,故士人二年居官,十年待選,而考限遷除之法浸壞。
帝初任楊炎、盧杞,引植私黨,排陷忠良,天下怨疾。貞元後,懲艾其失,雖置宰相,至除用庶官,必反覆參詰乃得下。及陸贄秉政,始請台閣長官得自薦其屬,有不職,坐舉者。帝初許之,或言諸司所舉皆親黨,招賂遺,無實才,帝復詔宰相自擇。贄上奏言其非便,帝雖嘉之,然卒停薦士詔。
贄疏言:「夫理道之急,在於得人;而知人之難,聖哲所病。聽其言則未保其行,求其行則或遺其才。校勞考則巧偽繁興,而端方之人罕進;徇聲華則趨進彌長,而沉退之士莫勝。自非素與交親,備詳本末,探其志行,閱其器能,然後守道藏用者可得而知,沽名飾貌者不容其偽。故孔子云:『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哉!』夫欲觀視而察之,固非一朝一夕之所前也,是以前代有鄉里舉選之法,長吏辟舉之制(漢制,其州郡佐史,自長吏以下,皆太守、刺史自辟。當時如杜喬則楊震所辟,李膺則胡廣所辟。唐制,採訪、節度官屬,自判官以下,得自辟舉,未報則稱攝,已命則同正。當時如杜甫則嚴武所辟,韓愈則董晉所辟,他皆類此),所以明歷試,廣旁求,證行能,息馳騖也。昔周以伯ぁ為太僕,命之曰:『慎簡乃僚,罔以巧言令色便辟側媚,其惟吉士。』是則古之王朝但命其大官,而大官得白簡僚屬之明驗也。漢朝務求多士,其選不唯公府辟召而已,又有父任、兄任,皆得為郎。選入之初,雜居三所,台省有闕,即用補之。是則古之郎官皆以任舉充選,此其明驗也。魏晉以後,暨於國初,採擇庶官,多由選部,唯高位重職,乃由宰相考庶官之有成效者,請而命焉。故晉代山濤為吏部尚書,中外品員,多所啟授。宋朝以蔡廓為吏部尚書,先使人謂宰相徐羨之曰:『若得行吏部之職則拜,不然則否。』羨之答云:『黃、散已下悉委。』蔡廓猶憤恚,以為失職,遂不之官。是則黃門、散騎侍郎皆由吏部選授,不必朝廷列位,盡合簡在台司,此其明驗也。國朝之制,庶官五品以上,制敕命之;六品已下,則並旨授。制敕所命者,蓋宰相商議奏可而除拜之也;旨授者,蓋吏部銓材授職,然後上言,詔旨但畫聞以從之,而不可否者也。開元中,吏部注擬選人,奏置循資格限,自起居、遺、補及御史等官,猶並列於選曹銓綜之例,著在格令,至今不刊,未聞常參之官,悉委宰臣選擇,此又近事之明驗也。其後舊典失序,幸臣專朝,舍僉議而重已權,廢公舉而行私惠,是使周行庶品,苟不出時宰之意者,則莫致焉。任眾之道益微,進善之途漸隘。近者,每須任使,常苦乏人,臨事選求,動淹旬朔,姑務應用,難盡當才。豈不以薦舉陵遲,人物衰少,居常則求精太過,有急則備位不充?欲令庶績咸熙,固亦難矣。臣實駑鈍,一無所堪,猥蒙任使,待罪宰相。雖懷竊位之懼,且乏知人之明,自揣庸虛,終難上報。唯廣求才之路,使賢者各以匯征;啟至公之門,令職司皆得自達。臣當謹守法度,考課百官,奉揚聰明,信賞必罰,庶乎人無滯用,朝不乏才,以此為酬恩之資,以此為致理之具。爰初受命,即以上陳,求賢審官,粗立綱制。凡是百司之長兼副貳等官,及兩省供奉之職,並因察舉勞效,須加獎任者,並宰臣敘擬以聞,其餘台省屬僚,請委長官選擇,指陳才實,以狀上聞。一經薦揚,終身保任,各於除書之內,具В舉授之由,示眾以公,明章得失。得賢則進考增秩,失實則奪俸贖金,亟得則α升,亟失則黜免。非止搜揚下位,亦可閱試大官,前志所謂『達觀其所舉』,即此義也。自蒙允許,即以宣行。南宮舉人,才至十數,或非台省舊吏,則是使府佐僚,累經薦延,多歷仕任。議其資望,既不愧於班行;考其行能,又未聞於闕敗。而議者遽以騰口,上煩聖聰,道之難行,亦可知矣。陛下勤求理道,務徇物情,因謂舉薦非宜,復委宰臣揀擇。崇任輔弼,博採輿詞,可謂聖德之盛者。然於委任責成之道,聽言考實之方,閑邪存誠,猶恐有闕。所謂『委任責成』者,將立其事,先擇其人;既得其人,謹謀其始;既謀其始,詳慮其終。終始之間,事必前定,有疑則勿果於用,既用則不復有疑。待終其謀,乃考其事。事愆於素者,革其弊而黜其人;事協於初者,賞其人而成其美,使受賞者無所與遜,見黜者莫得為辭。夫如是,則苟無其才,孰敢當任?苟當其任,必得竭才,此古之聖王委任責成,無為而理之道也。所謂『聽言考實』,虛受廣納,洪接下之規;明目達聰,廣濟人之道。欲知事之得失,不可不聽之於言;欲辨言之真虛,不可不考之於實。言事之得者,勿即謂是,必原其所得之由;言事之失者,勿即謂非,必窮其所失之理。稱人之善者,必詳考行善之跡;論人之惡者,必明辨為惡之端。凡聽其言,皆考其實;既得其實,又察以情;既盡其情,復稽於眾。眾議、情、實,必參相得,然後信其說,獎其誠,如或矯誣,亦明罰。夫如是,則言者不壅,聽之不勞,無浮妄亂教之談,無陰邪害善之說,無輕信見欺之失,無潛陷不辯之冤,此古之聖王聽言考實,不出戶而知天下之方也。陛下既納臣而用之,旋聞橫議而止之,於臣謀不責成,於橫議不考實,此乃謀失者得以辭其罪,議曲者得以肆其誣。率是以行,觸類而長,固無必定之計,亦無必實之言。計不定則理道難成,言不實則小人得志,國家所病,常必由之。聖旨以為外議云:『諸司所舉皆有情故,兼受賄賂,不得實才者。』臣請陛下當使所言之人,詳陳所犯之狀,某人受賄,某舉有情,陛下然後以事質於臣,臣復以事質於舉主。若便首伏,則據罪抵刑;如或有詞,則付法閱實。謬舉者必行其罰,誣善者亦反其辜,自然憲典克明,邪慝不作。懲一沮百,理之善經,何必貸其奸贓,不加辯詰,私其公議,不出主名,使無辜見疑,有罪獲縱,枉直同貫,人何賴焉。聖旨又以『官長舉人,法非穩便,令臣並自揀擇,不可信任諸司者。』伏以宰輔,常制不過數人,人之所知,固有限極,必不能遍諳多士,備閱群才。若令悉命群官,理須輾轉詢訪,是則變公舉為私薦,易明揚以暗投。倘如議者之言,所舉多有情故,舉於君上,且未絕私,薦於宰臣,安肯無詐。失人之弊,必甚焉。所以承前命官,罕有不涉私謗,雖則秉鈞不一,或自行情,亦由私訪所親,轉為所賣。其弊非遠,聖鑒明知。今又將徇浮言,專任宰臣除吏,宰臣不遍諳識,踵前須訪於人。若訪於親朋,則是悔其覆車,不易其前轍之失也;若訪於朝列,則是求其私薦,必不如公舉之愈也。二者利害,惟陛下更詳擇焉。恐不如委任長官,謹簡僚屬,所揀既少,所求亦精,得賢有鑒識之名,失實當ウ謬之責。人之常性,莫不愛身,況於台省長官,皆是久當朝選,孰肯徇私妄舉,以傷名取責者乎?所謂台省長官,即僕射、尚書、左右丞、侍郎及侍御史、大夫、中丞是也。陛下比擇輔相,多亦不出其中。今之宰相,則往日台省長官也;今之台省長官,乃將來之宰臣也。但是職名暫異,固非行舉頓殊。豈有為長官之時,則不能舉一二屬吏,居宰臣之位,則可擇千百具僚?物議悠悠,其惑斯甚。聖人制事,必度物宜,無求備於一人,無責人於不逮,尊者領其要,卑者任其詳。是以人主擇輔臣,輔臣擇庶長,庶長擇僚佐,所任愈崇,故所擇愈少,所試漸下,故所舉漸輕。進不失倫,則杜絕徼求,將務得人,無易於此。是故選自卑遠,始升於朝者,各委長吏任舉之,則下無遺賢矣;於周行,既任以事者,於是宰臣序進之,則朝無曠職矣;才德兼茂,歷事不逾者,然後人主將任之,則海內無遺士矣。夫求才貴廣,考課貴精。求廣在於各選所知,長吏之薦擇是也;考精在於按名責實,宰臣之序進是也。求不廣,則下位罕進;下位罕進,則用常乏人;用常乏人,則懼曠庶職;懼曠庶職,則苟取備員,是以考課之法不暇精也。考課不精,則能否無別;能否無別,則砥礪漸衰;砥礪漸衰,則職業不舉;職業不舉,則品格浸微,是以賢能之功不克彰也。皆失於不廣求人之道,而務選士之精;不思考課之行,而望得人之美。是以望得彌失,務精益粗,塞源浚流,未見其可。臣欲詳懲舊說,伏慮聽覽為煩,粗舉一端,以明其理。往者,則天太后踐祚臨朝,欲收人心,尤務拔擢,洪委任之意,開汲引之門,進用不疑,求訪無倦,非但人得薦士,亦得自舉其才。所薦必行,所舉輒試,其於選士之道,豈不傷於容易哉?然而課責既嚴,進退皆速,不肖者旋黜,才能者驟升,是以當代謂知人之明,累朝賴多士之用(太后不惜爵位,以寵四方豪桀自為助,雖妄男子,言有所合,輒不次官之;至不稱職,尋亦廢誅不少縱,務取實才真賢,故當時有「把推碗脫」之語。而一時所得,如姚崇、宋輩,皆足以建開元之太平。事見《則天傳》)。此乃近於求才貴廣、考課貴精之效也。陛下誕膺寶曆,思致理平,雖好賢之心有逾前哲,而得人之盛未逮往時。蓋由鑒賞獨任於聖聰,搜擇頗難於公舉,但速登延之路,罕施揀之方。遂使先進者漸益凋訛,後來者不相接續,施一令則謗沮互起,用一人則瘡立成。此乃失於選才太精、製法不一之患也(德宗天資猜忌,用人太精,東省閉閣累月,南台惟一御史)。則夫舉用之法,傷易而得人;陛下慎簡之規,太精而失士。是知雖易於舉用,而不易於苟容,則所易者足廣得人之資,不為害也;不精於法制,而務精於選才,則所精者足梗進賢之途,不為利也。人之才行,自昔罕全,苟有所長,必有所短。若錄長補短,則天下無不用之人,責短舍長,則天下無不棄之士。加以情有憎愛,趣有異同,假使聖如伊、周,賢如楊、墨,求諸物議,孰免譏嫌?昔子貢問於孔子曰:『鄉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鄉人皆惡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鄉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惡之。』蓋以小人、君子,意必相反,其在小人之惡君子,亦如君子之惡小人。將察其情,在審其聽,聽君子則小人道廢,聽小人則君子道消。今陛下謹選宰臣,必以為重於庶品;謹擇長吏,必以為愈於末流。及至宰臣獻規,長吏薦士,陛下則但納橫議,不稽始謀。是乃任以重者輕其言,待以輕者重其事,且又不辨所毀之虛實,不校所議之短長,人之多言,何所不至。是將使人無所措其手足,豈獨選任之道失其端而已乎!」
貞元四年,吏部奏:「艱難以來,年月積久,兩都士類,散在遠方,三庫敕甲,又經失墜,因此人多罔冒,吏或詐欺。分見官者謂之『擘名』,承已死者謂之『接腳』,乃至制、敕、旨、皆被改張毀裂。如此之色,其類頗多,所以選集加眾,真偽混然。謹具由歷狀樣,乞委觀察使、諸州府縣,於界內應有出身以上,合依樣通狀發到所司攢勘,即奸偽必露,冤抑可明。」
貞元九年,御史中丞韋正伯劾奏稱:「吏部貞元七年冬京兆府逾濫解送之人,已授官總六十六人。或有不到京銓試,選授官告;又按選格銓狀自書,試日書跡不同,即放;殿選違格文者,皆不復驗;及降資不盡,或與注官。伏以承前選曹,乖謬未有如此,遂使衣冠以貧乏待闕,奸濫以賄賂成名,非陛下求才審官之意。」由是刑部尚書劉滋以前任吏部尚書,及吏部侍郎杜黃裳皆坐削階。
韓愈《贈張童子序》曰:「天下之以明二經舉於禮部者,歲至三千人。始自縣考試定其可舉者,然後升於州若府,其不能中科者,不與是數焉。州若府總其屬之所升,又考試之如縣,加察詳焉,舉其可舉者,然後貢於天子,而升之有司,其不能中科者,不與是數焉,謂之『鄉貢』。有司總州府之所升而考試之,加察詳焉,第其可進者,以名上於天子而藏之,屬之吏部,歲不及二百人,謂之『出身』,能在是選者,厥惟艱哉!二經章句僅數十萬言,其傳注在外皆誦之,又約知其大說,繇是舉者或遠至十餘年,然後與乎三千之數,而升於禮部矣;又或遠至十餘年,然後與乎二百之數,而進於吏部矣。班白之老半焉,昏塞不能及者皆不在是限,有終身不得與者焉。」
按:如昌黎公之說,則知唐選舉之法,州府所升者試之禮部,禮部所升者試之吏部,其法截然;且禮部所升之士,其中吏部之選十不及一,可謂難矣。然觀御史韋正伯所劾奏貞元七年冬京兆府逾濫解送之人,已授官總六十六人,則似未經禮部者徑入吏部。又《會要》稱太和元年中書門下奏:『凡未有出身,未有官,如有文學,抵合於禮部應舉;有出身,有官,方合於吏部赴科目選。近年以來,格文差互,多有白身及散、官並稱鄉貢者,並赴科目選。及注擬之時,即妄論資次,曾無格例,有司不知所守。』則知唐中葉以後,法度大段隳廢紊亂矣。
憲宗時,宰相李吉甫定考遷之格,諸州刺史、四品以上皆五考。(見《考課門》)
楊於陵為吏部侍郎。初,吏部程判,別詔官參考,齊抗當國,罷之。至是,尚書鄭餘慶移疾,乃循舊制。於陵建言:「他官但第判能否,不知限員,有司計員為留遣之格,事不相謀,莫如勿置。」於是有詔三考官止較科目選,至常調悉還吏部。又請修甲歷,南曹置簿相檢實,吏不能為奸。
初,吏部選才,將親其人,覆其吏事,始取州縣案牘疑議,試其斷割,而觀其能否,此所以為「判」也。後日月浸久,選人猥多,案牘淺近,不足為難,乃采經集古義,假設甲乙,令其判斷。既而來者益眾,而通經正籍又不足以為問,乃徵僻書曲學隱伏之義問之,唯懼人之能知也。(張有《龍筋鳳髓判》,《白樂天集》有《甲乙判》,《元微之集》亦有判百餘篇)
容齋洪氏《隨筆》曰:「唐銓選以身、言、書、判擇人。既以書為藝,故唐人無不工楷法;以判為貴,故無不習熟,而判語必駢儷,今所傳《龍筋鳳髓判》及《白樂天集·甲乙判》是也。自朝廷至縣邑,莫不皆然,非讀書善文不可也。宰臣每啟擬一事,亦必偶數十語,今鄭畋敕語、堂判猶存。世俗喜道瑣細遺事,參以滑稽,目為『花判』。其實乃如此,非若今人握筆據案,只署一字亦可。國初尚有唐餘波,久而革去之,但貌體豐偉,用以取人,未為至論。」
按:唐取人之法,禮部則試以文學,故曰策,曰大義,曰詩賦;吏部則試以政事,故曰身,曰言,曰書,曰判。然吏部所試四者之中,則判為尤切,蓋臨政治民,此為第一義,必通曉事情,諳練法律,明辨是非,發摘隱伏,皆可以此覘之。今主司之命題,則取諸僻書曲學,故以所不知而出其所不備;選人之試判,則務為駢四儷六,引援必故事,而組織皆浮詞。然則所得者,不過學問精通、文章美麗之士耳。蓋雖名之曰判,而與禮部所試詩賦、雜文無以異,殊不切於從政,而吏部所試為贅疣矣。陵夷至於五代,干戈侵尋,士失素業,於是所謂試判,遂有一詞莫措,傳寫定本,或只書「未詳」,亦可應舉。蓋判詞雖工,亦本無益,故及其末流,上下皆以具文視之耳。
文宗太和元年八月,敕:「諸道、諸軍、諸使應奏判官,並每年冬薦等所奏判官,除新開幕府據元額署外,其向後奏請,如是元闕,即云:『闕某職,今奏某人充。』如已有,今更奏,即云:『某職某人緣某事停,奏某人替。』其前使下台省官合冬薦者,除府使罷外,既有薦用,當其要籍,不合便稱去職。自今已後,如帶職掌授台省官兩考者,不在冬薦限;如其實有故罷免者,亦須待授官周歲,然後許冬薦,狀中具言罷免事故。其他據品秩合冬薦者,則依元敕。」
太和二年三月,都省奏落下吏部三銓注今春旨甲內超資官洪師敏等六十七人。敕:「都省所執是格,銓司所引是例,互相陳列,頗似紛紜。所貴清而能通,亦猶議事以制。今選已滿,方此爭論,選人可哀,難更停滯。其三銓已授官,都省落下者,並依舊注,重與團奏,仍限五日內畢。其如官超一資、半資,以今授稍優者,至後選日量事降折。尚書、侍郎注擬不一,致令都省以此興詞,鄭、丁公著宜罰一季俸。東銓所落人數較少,楊嗣復罰兩月俸。其今年選格,仍分明標出近例,冀絕徼求。」時尚書左丞崔弘景以吏部注擬多不守文,選人中僥倖者眾,糾按其事,落下甲敕選人輩,惜已成之官。經宰相喧訴,故特降此敕。
七年,中書門下奏:「今後請京兆、河南尹及天下刺史,各於本府、本道常選人中,擇堪為縣令、司錄、錄事參軍人,具課績、才能聞薦。其諸州先申牒觀察使,都加考覆,申送吏部。至選集日,不要就選場更試書判,吏部尚書、侍郎引詣選曹,試時務狀一道,訪以理民之術,及自陳歷仕以來課績,令其一一條對,擇其理識優長者,以為等第,便以大縣注擬。如刺史所舉並兩人得上下考者,就加爵秩;在任年考已深者,優與進改。其縣令、錄事參軍得上下考兼陟狀者,許非時放選。如犯贓至一百貫已下者,舉主量削階秩;一百貫已上者,移守僻遠小郡。觀察使委中書門下奏聽進止。所舉人中兩人善政、一人犯贓,亦得贖免,其犯贓官永不齒錄。」從之。
昭宗天元年,敕:「應天下州府令、錄,並委吏部三銓注擬。自四月十一日以後,中書並不除授。或諸道薦奏量留,即度可否施行。」
《杜氏通典》評曰:「按秦法,唯農與戰始得入官。漢南孝悌、力田、賢良、方正之科,乃時令徵辟,而常歲郡國率二十萬口貢止一人。約計當時推薦,天下才過百數,則考精審擇,必獲器能。自茲厥後,轉益煩廣。我開元、天寶之中,一歲貢舉凡有數千,而門資、武功、藝術、胥吏,眾名雜目,百戶千途,入為仕者又不可勝紀,比於漢代,且增數十百倍,安得不重設吏職,多置等級,遞立選限以抑之乎?常情進趨,共慕榮達,升高自下,由邇陟遐,固宜驟歷方至,何暇淹留著績。秦氏列郡四十,兩漢郡國百餘,太守入作公卿,郎官出宰縣邑,便宜從事,闕略其文,無所可否,責以成效,寄委斯重,酬獎亦崇。今之部符三百五十,郡縣差降,復為八九,邑之俊,不得有之,事之利病,不得專之,八使十連,舉動咨稟,地卑禮薄,事下任輕,誠曰徒勞,難階超擢,容易而授,理固然也。始,後魏崔亮為吏部尚書,無問賢愚,以停解日月為斷,時沉滯者皆稱其能。魏之失才,實從亮始。洎隋文帝,素非學術,盜有天下,不欲權分,罷州郡之辟,廢鄉里之舉,內外一命,悉歸吏曹,才廁班列,皆由執政。則執政參吏部之職,吏部總州郡之權,罔懲體國推誠、代天理物之本意,是故銓綜失敘,受任多濫。豈有萬里封域,九流叢湊,掄材受職,仰成吏曹,以俄頃之周旋,定才行之優劣,求無其失,不亦謬歟!而後有司尊賢之道,先於文華;辨論之方,擇於書判。靡然趨尚,其流猥雜。所以閱經號為『倒拔』,徵詞同乎射覆,置循資之格,立選數之制,壓例示其定限,平配絕其逾涯,或糊名考,或十銓分掌。苟濟其末,不澄其源,則吏部專總,是作程之弊者;文詞取古,是審才之末者;書判又文詞之末也。凡為國之本,資乎人;人之利害,系乎官政。欲求其理,在久其任;欲久其任,在少等級;欲少等級,在精選擇;欲精選擇,在減名目。俾士寡而農工商眾,始可以省吏員,始可以安黎庶矣。誠宜斟酌理亂,詳覽古今,推仗至公,矯正前失。或許辟召,或令薦延。舉有否臧,論其誅賞,課績以考之,升黜以勵之。振斯元刂弊,其效甚速,實為大政,可不務乎!」
《文獻通考》卷目 | 上一卷下一卷 |
推薦閱讀:
※原創 | 兩黨制下的第一次總統選舉
※2016選舉倒數,台灣藍綠選戰白熱化,北京該作出如何回應?(12月13日節目文稿)
※追記自己幾次行使選舉權的情景
※梁家傑宣布參加明年香港特首選舉
※港區全國人大代表選舉 十人被取消參選資格|全國人大代表|選舉|人大代表